他这些天,一直睡在我那里,几乎完全不着家。先前的锁雾阁,除了他那间屋子,都已经换了主人。他带着我一路穿过大门,就有许多面生的弟子跟我们打招呼。一口一个“师兄”或是“师妹”,很是亲善。

我笑嘻嘻地抬头:“大师兄。”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二话不说把我拎进屋子里,关上门就直接扑到门上。我笑了一声,他把我抱起来,在我耳边道:“那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和云隐躲在一边喝酒。”

“嗯?”是说我及笄的那天吗?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来着。我还记得我当时赌气,故意叫他大师兄。

他把我轻轻放在床上,俯身下来,拉着我冰冷的手,按到他滚烫的胸膛上,喘息着道:“思嘉,难道你一直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嫉妒得简直要疯了?以后,不许你再跟别人去喝酒。”

我挣了挣,伸手从他衣服里搂住他的腰,翻身把他压住,轻声道:“嗯,我不会了。”这个身子实在不争气。那次跟凌云隐喝酒,喝果子酒也能喝倒我。而之后,在安宅喝烈酒,竟然一杯倒?!真是,太神奇了…就算他不说我,我也不跟别人喝了。想想我两次跟他在一起喝醉酒的惨痛经历,我就没那个胆子跟别人喝去。

胡闹了一会,我们两个都衣衫半解,乱七八糟。他伸手拉过被子来把我盖住,搂住了我。我轻声问他:“念如,你会不会打我?”

他莫名其妙地道:“我打你做什么?”

我撇撇嘴,俯在他半开的胸口上:“你这么凶,难保哪天就发脾气,打我了。”谢宗主给我的刺激实在太大了。练武之人,太太野蛮了。

他道:“我怎么会打你。先前你把我气成那样,我也没有打你。”

我抬头。恨不得咬死他:“你还好意思说,你都把我锁起来了,如果你要打我,我还跑得了吗?”

他翻身,用手支起头,笑了一笑,道:“我不会打你的,思嘉。但是现在,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你跟管剑樵,还有一入,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惊讶:“你还记得啊?”

他一怔,然后脸上有些不自在,只道:“你总要跟我说清楚,万一我以后又误会怎么办?”

我把头倚在他胸前,轻声道:“那好,我同你说清楚。我跟一入,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然后他突然向我求亲,吓死我了。后来仔细想想,发现他之前,确实有些不对劲。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半音喜欢他。”

“至于管剑樵。嗤,我不跟你说了,你这个傻子。”想起来我就窝火,翻了个身,朝里躺。

他凑过来,闹我:“怎么又不跟我说了?你明明说要跟我说清楚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的。”

我翻身回去。用力戳他的额头:“你是傻子吗?我武功这么差,他又是采花大盗,是怎么回事难道还用我说吗?你干嘛老是拿他说事,我跟他明明什么都没有,我还差点毒死了他,就是这样了。”我略一顿,又道:“先前,我跟他走了之后,他把我留在一个小村子里。后来他来接我,那个时候他已经受了重伤。我在照顾他,除了这些,我们也什么都没有了。你满意了吧?”

他倒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搂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翻身推开他,骑在他腰上,解开他的衣服。两年前我画在他胸口上那朵山茶,竟然还有一些淡淡的影子。想不到就这样过了两年了,时间真是快。谈了这么久的恋爱,该经历的也经历过了,总要修成正果了。何况,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变成私生子。

俯身,趴上去,轻声叫了一声:“念如。”

“嗯?”

“婚期。是什么时候?”

“五月初八,听说那是个吉日。你正好满十七岁。”

哦,我十七了。那他就二十一了。再感慨一次,时间过的真快。

对于我成亲这回事,谢鸢天受到的波及很大。她的年龄也不小了,搁古代,绝对是大龄姑娘之中的大龄姑娘了。如今我都要嫁了,她还待字闺中,外面的非议就像滔滔江水一样涌了来。听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谣言,我好气又好笑,真怕谢鸢天会抓狂。提剑去把那些八婆都劈成两段。结果孙念如带我去听了谢鸢天给小弟子讲课。

那天,孙念如领我坐在末座。谢鸢天跪坐在上面,给一群小萝卜头讲剑宗历史,以及练武心得。

有人举手,提问:“师伯,听说练武的人,讲究无欲则刚。”

谢鸢天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道:“无欲则刚?你听谁说的?”

小萝卜头歪着脑袋:“难道不是吗?他们都说师伯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愿意嫁人,想要追求剑术的最高境界。”

我低下头,掩盖自己快要笑出来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话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真是太好笑了。

谢鸢天摆摆手,道:“是谁在胡言乱语,误人子弟?无欲则刚?成亲和剑术有什么关系。你们念如师伯是剑宗第一高手,现在也要成亲了。”

她这样说,就有很多人往我们这里看。我轻咳了两声,坐直了身子。

又一个小萝卜头道:“人家说念如师伯是心如磐石,所以成就斐然。难道这不是无欲则刚的关系吗?”

谢鸢天道:“无欲则刚是无欲则刚,心如磐石是心如磐石。到底是谁教了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倒要去问问他,是不是愿意为了剑术,自宫做太监算了。”

我没忍住,“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连脸都涨得通红,赶紧背过身去。

谢鸢天道:“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本性被主宰。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但是人并不是石头。心如磐石和无欲则刚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心如磐石之人,绝对不会被所掌控。而老是说什么狗屁无欲则刚之人,却是因为害怕,逃避,最终都只会被驾驭。”

“对待,你们只需记住这一点。是个好仆人,却绝对不是一个好主人。我们剑宗弟子,就是要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气魄,才能真正做到心如磐石,凌驾于之上。”

我感慨。不愧是女中豪杰,不像寻常女子,要么为世俗情爱所累,受了情伤就恨之入骨,把自己搞到面目全非。

结果,一个小萝卜头弱弱的声音,又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那师伯,为什么不成亲呢?”

谢鸢天眉心一跳,凌厉地道:“你到底是想听到底怎么样才能学成上乘武艺,还是想听我为什么不成亲?!”

我拉着孙念如狂奔而去,不然我真怕我会直接大笑出来。

孙念如也在笑,却道:“思嘉,很久没见过你这么活泼的样子了。”

我一呆,含笑低下了头。想到那个早夭的孩子,我始终不能释然。这些天,他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小心呵护。我的身体好的很快,心情也好的很快,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些事情,心里就会难过得要死。我轻声道:“念如,陪我去看娘好不好?”

其实青夫人现在住在谢鸢天那里,他是不能进去的。每次我去,他都守在楼下。我让他先回去,他只是不肯。于是我也只能由着他去。

这一次也是一样,他自己留在楼下,我自己提着裙子上了楼。青夫人先前似乎在刺绣。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来,见是我,便笑道:“思嘉。”

我答应了一声,走过去,挨在她身边。她在绣一副交颈鸳鸯图,两只水鸭子,秀气的很。

她笑道:“想是你自己也绣不出来了。让下人绣也不合适,所以娘就给你代劳了。”

我伸长脖子一看,发现是一件服柯,不由得有些脸红。这里有这个习俗,新娘子出嫁,要穿自己绣了交颈鸳鸯的服柯。没想到我出嫁竟然是让青夫人代劳绣内衣,真是丢脸。我轻声道:“娘出嫁的时候,服柯是自己绣的吗?”

青夫人一怔,随即勉强笑道:“自然是。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这么不长进么?”

我仔细观察她的神色,道:“娘,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爹吗?”

她一怔,脸色有些不自然,只别过脸,道:“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想不想的。”

我挨在她身上,道:“爹他来找过我,让我劝你留下来。我说你不会走,但是他担心,只要我好了,你就又会闹着要回娘家。”

青夫人不语。我又坐了一会,但是她心神不宁,也没什么话跟我说,我便走了。等我跑到楼下,孙念如却不见了。

我看见很多弟子都往一个方向跑,不由得好奇,随手拎住一个小弟子,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弟子兴奋得满面红光,道:“师尊和念如师伯在练武场比武!”

我莫名其妙。谢宗主不出手已经很多年了,今天这是抽什么风,竟然还要跟自己的弟子比武?不过也难怪这群孩子这么兴奋了。闻名天下的剑宗宗主,和剑宗第一高手比武,这群小武痴的眼睛都要放光了。

这孩子显然没心思跟我蘑菇,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哧溜一下就跑了。我赶紧跟上去,想看个究竟。

一跑到露天练武场,好家伙,这简直就是人山人海嘛。我挤了半天,也挤不进去。最后只得抬出我小师叔的身份压人,把一群萝卜头全都赶到一边去。同辈的师兄弟,平常都是让着我的,此时虽然兴奋,但到底还是让我挤到了最前面去。

我刚抬起头,就见一片刀光剑影,折射出来的阳光几乎要刺伤我的眼睛。我抬起手,遮在眼睛上看过去,却见偌大的场地之中,只有两人,擦身游走,根本看不清楚。谢宗主果然不愧千光剑圣之名,他的剑快得我根本只看到一片凌乱的剑光。而孙念如则在一大片剑光之中泰然处之,挥剑的声音清脆如铃,嗡嗡地响着,仿佛是一寸一寸地递出去的速度,即使他人已经走过好几个方向,那柄剑似乎都在原处。

谢宗主已过不惑之年,如今却依然身姿挺拔,仿佛有千钧的气势在内。孙念如年轻如竹,奔腾的剑式如山泉奔涌,抵上那如阳光一般的力量,也毫不退让。他们二人打得难解难分,连我这个完全不懂行的也觉得精彩至极,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真是,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老爹和我老公竟然这么帅!

打了半天,我是完全没看懂。结果身边有些师兄突然激动得叹息一声,那二人迅速分开。孙念如落在了我面前不远处,毕恭毕敬地向谢宗主一抱拳,道:“师父,弟子认输了。”

我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清他是怎么输的。

谢宗主将剑回鞘,递给立刻迎上来的一位小弟子,竟然笑容满面,道:“好。念如,假以时日,你必定能超过为师。”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扑过去把孙念如的剑接过来,放回剑鞘里。他含笑正伸出双手,我已经把剑塞回了他手里,转身扑向谢宗主。

“…”眼角偷看到他有点无语地看着手里的剑,似乎莫名其妙。

谢宗主见我扑过去,似乎很惊讶,隐隐有些激动之色。

我激动地绕着他转了两圈,道:“爹爹,你好厉害!”

他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笑道:“为父老了,你再绕,可就要晕了。”

孙念如走过来,一把拎住还在傻笑着转圈儿的我,道:“思嘉,不要无礼。”

谢宗主无所谓地摸摸我的头,伸出手之后又似乎觉得不妥,最终只道:“好了,都回去吧。”接着,又嘱咐了孙念如两句关于剑法修行的事情。周围围了一群小弟子,伸长了耳朵偷听。谢宗主也不介意。

走在回锁雾阁的路上,我忍不住问他:“念如,爹干嘛没事找你比武啊?”

孙念如道:“我也不知道。我正在等你,突然就看到了师父,然后他就说要跟我比武,我就跟着去了。”他的嘴角有一丝笑容,好像刚刚经过了一场畅快淋漓的比试,让他觉得很舒心。

我抱着他的胳膊,道:“你说爹出现在那里,是故意的还是凑巧啊?”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师父要去哪里,自然都有他的道理,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倒是思嘉,你,真的已经完全不怪师父了吗?”

我脸色一黯,把眼睛移去一边,道:“我怪他又有什么用。”怪他,我的孩子就可以回来了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孙念如轻声道:“思嘉,他很疼你。”

我默默无言。结果他去洗澡,我等他脱了衣服,进了浴桶,然后再跑过去,趴在桶沿上眨巴着眼睛告诉他:“我走了。”

他一怔:“去哪里?”

我挥挥手,道:“我去找父亲。”

“我陪你去”,他急了,差点从浴桶里站起来,干劲瘦削的躯体哗啦啦地落着水,被我一把按回去,他又道,“我陪你去。”

我垂着眼睛:“不要啦,我自己去。念如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激怒父亲了。我只是去找他说说话而已。如果会挨打,我就赶快跑。好不好?”

他松了一口气,用湿漉漉的手捏捏我的鼻子,道:“你不要胡说,师父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我笑嘻嘻地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

第四十节:风风光光出嫁了(一)

等我跑到大堂,谢宗主已经沐浴完毕。坐在那里,似乎正在和自己下棋。他身边还坐着那个何小婉,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谢宗主偶尔会淡淡地回她一句,眼睛盯着棋盘。

我脱了鞋,猫进去。这个地方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就是在这里挨了一顿打,然后失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谢宗主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我:“思嘉?”随即他向何小婉点点头,道:“您先请回吧。”

何小婉踌躇地看了我一眼。

谢宗主又道:“您的话,在下会考虑的。”

何小婉只得站起身来,向我略低了身子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我撇撇嘴,蹭蹭蹭跑到谢宗主身边,伸长脖子一看,发现棋盘上只有零星几子,不由得挨上去笑道:“父亲,一个人下棋有什么意思?不如思嘉陪您下吧。”

谢宗主一怔,随即道:“好。”

我在棋盘另一侧跪坐下,重新清理好棋盘,自己抢了黑子。

谢宗主笑了笑,道:“就是让你六子又何妨。”

我撅着嘴:“父亲不要看不起人。”

谢宗主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道:“那就不让。”

“…”腹…黑…

谢宗主显然没什么心思跟我下棋,反而像逗小孩儿似的逗我,饶有兴致地把我把逼到死角,然后就放一个口子,让我冲出来。他放水放的极隐秘,不仔细我几乎连他故意留的那个口子都找不到。但是同样的把戏用的多了,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一抬头,他分明就是一副逗孩子的表情,我不禁咬牙切齿。

被我发现了,谢宗主也只是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道:“慢慢来,不要急。”

我无所谓地又落了一子,道:“父亲,那个何小婉,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

他拈着棋子,淡淡地道:“是一位故人的遗孤。为父怜她无处可去,便留她长住了。”

我忍不住道:“哪位故人?”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道:“是你母亲的家人。”

我母亲?祝夫人?还是青夫人?

谢宗主竟很耐心地跟我解释:“是青儿。”

我落了一子,道:“爹,你为什么不去把娘请回来?难道你不知道,九宵宫接到了一笔生意,想要我娘的性命吗?如果让她出了剑宗,可是很危险的。”

他的手一顿,最终道:“这个,为父心中有数的。”

我抬起眼睛看他。小心翼翼地道:“其实爹是很喜欢娘的吧。”

“…”谢宗主突然有些不自在,勉强道,“小孩子家,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道:“我怎么会是小孩子呢,我都要嫁人了。我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人都怎么想啦,反正我就是这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就这么多事。”

谢宗主揶揄地看着我:“是了,当初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野丫头,冲到人家念如面前去,逼着人家说喜欢她的。”

我一怔:“您怎么知道的?”

谢宗主那两撇小胡子翘了翘,道:“为父自然知道。”

我有点无语。先前就觉得谢宗主绝对不是这么简单,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管事罢了。九宵宫的事情,恐怕他手上的线索比我多的多。可是他就是比我沉得住气。我突然生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一直以来我都太刚愎自用了,现在想来,其实我身边很多人都是可以依靠的。如果不是我这么自以为是,当初也不会闹到和管剑樵弄出那种事情来,让孙念如起了疑心。折腾得我自己都半死不活。

人果然还是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成长的。我是,孙念如也是。

那天晚上,我趴在孙念如身上,懒洋洋地道:“念如,其实我发现,父亲是很喜欢母亲的。母亲是个好女人。”

孙念如摸摸我的头,道:“你也是个好女人。”

我一怔,他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这种甜言蜜语。但是随即我就有些不自在地缩到了他怀里,呐呐地道:“我哪里好?”

他笑了一声,搂着我道:“你哪里都好。”

我有点脸红,在他怀里蹭了蹭,道:“那个,我要嫁给你了。”我突然开始期待不久以后的婚礼。心里喜滋滋的,我嘴里又要别扭两下,便道:“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不然的话我就不要你了。即使我嫁给你了我也可以反悔的,你不要以为我嫁给你了你就可以安心了,你要是欺负我我总有办法的。我跟你说,不许娶妾,不许逛花街,不许一夜,不许…”

他叹息了一声,搂着我,亲亲我的嘴,道:“你哪里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

我一愣,抬起头,凶巴巴地道:“干嘛?”难道是说我太霸道?

他笑了一声,道:“太唠叨了。”

“…”我推了他一下。翻了个身,不要理他了。他闹了我两下,见我不理他,然后灭了烛火,搂着我睡觉了。

婚期定在五月初八,没过多久,我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青夫人就来把孙念如拎走了。说是成亲前一个月准新郎和准新娘是不能见面的。我莫名其妙,明明住在同一个宅子里,虽然这宅子大了点,可是故意躲着不见面,怎么都觉得有点SB呢…

可是孙念如对这个一点意见都没有。基本上,只要是有关成亲的事情,他都一点意见都没有。人家说什么他都点头答应,说什么他都说好。原本以为是要入赘,可是谢宗主并没有提这件事。只是孙念如没有父母,所以婚礼在剑宗举行,等把我嫁出去之后,他如果要带我走那是随时的,爱往哪儿往哪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呆在剑宗就是做客了。这个,都是霓夫人跟我说的。

她还说。三媒六聘不能少,即使只是把我从出云楼抬到凝香园,那也要给聘礼。这个,孙念如出手是很大方的,基本上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样样不少,而且还有几件稀世珍宝一类的东西。着实让霓夫人吓了一跳。

听说孙念如成天没事干,就在宅子里乱窜,我只能天天躲在家里,怕出去之后一不小心就碰见他,坏了规矩,连莲宴都没参加。十六岁生日就过的更可怜。青夫人用一顶小轿子把我接到谢鸢天那里,娘儿仨吃了一顿,喝了点小酒。然后谢宗主派人送了小礼物,我就正式迈入十七岁的大门了。孙念如已经出师,没有参加莲宴。今年莲宴的魁首是谢鸢天。谢宗主甚满意,决定让她明年单独下山去历练,正式出师。

终于等到成亲那一天。

一大清早的,我就被青夫人和谢鸢天从被子里捞了起来,涂脂抹粉,打扮了大半天。好几次我都差点睡着,被谢鸢天一把拽了起来。

望着镜子里那张红扑扑的脸,我忍不住道:“这也太红了吧…简直赶上猴子屁股了。”

青夫人呸呸了两声,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谢鸢天道:“听说这样比较喜气。来,再添点胭脂。”

“…”

我手里捏着苹果,认命地让她们两个人兴高采烈地给我又涂上一堆胭脂。反正到时候我自己看不到,顶多吓死孙念如。

喜服是早就准备好的。用金线绣了富贵牡丹的大红色新娘装。我本来嫌它土气,想选那件绣麒麟的,但是霓夫人说我是文女,不宜选这么大气的款式。我心里虽然郁闷,但是想着,反正盖头一盖我自己就看不见了,管他呢。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我饥肠辘辘地抱着苹果,哀哀直叫:“娘诶,我能不能先把这个苹果给吃了啊。”

青夫人忙道:“当然不能!思嘉听话,就这一天,挨过去就好了。”

谢鸢天忍不住道:“怎么成亲还要饿肚子的么?我看我还是一辈子不要嫁人了。”

青夫人道:“你的大话,我可都给你存着。到时候你嫁人了,连你妹妹都要取笑你。”

她们二人正开着玩笑,下面就想起了爆竹声。一个小弟子上来,给我送了鞋,我把鞋子穿上,青夫人和谢鸢天赶紧给我盖上盖头。眼前变成红通通的一片,我只能听见她们在窃窃私语。

“娘,我看你绕道骑马过去吧。别让人给发现了。”

“这会子到处都是人,你让我绕哪儿去。”

“这不都怨您自己。都说了有我在就行了,您非要溜出来一手打扮新娘子。这下可好了。待会儿拜高堂的时候您还没赶回去,可要闹笑话了。”

“…快想想办法吧。”

“不然,娘,您从后边的窗子爬出去?”

“好主意。”

“…”我等了一会,谢鸢天来扶着我下了搂。我忍不住总在想,青夫人不会真的去爬窗子了吧。

我下了楼,依稀听到好几个人的声音,竟都是相熟的。有凌云隐,还有绿冉。心里高兴,可惜不能跟他们说话,就被扶上了轿子。出云楼离凝香园其实不远,颠了几下轿子,绕了半天远路,还是很快就到了。我被颠得都快吐出来了,但是无奈这是规矩,也不敢出声抱怨。

有人高呼了一声:“新郎踢轿门!”

我低着头一看,一只红靴子就踢上了轿门的门槛。忍不住在心里想入非非,不知道他一身红通通,是个什么效果…

然后喜娘来扶着我下了轿子,背着我走了两步,就把我放下来了,递了一条红绸子在我手里。我知道红绸那一头牵着的人,是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连嘴角都下意识地荡漾起一个笑容。

这个时候,有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我眼前看不见,差点被人撞倒。有人扶了我一把,我看见那双我熟悉无比的手,从大红色的绸子里伸了出来,扶住了我。隔着喜服相拥,竟是另一种感觉。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是师父和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才匆匆忙忙地跑来。”

我偷偷地告诉他:“娘爬窗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