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园的小厨房,我先前并没有来过。但是在黄莺和厨娘的帮手下,我还是很容易就做好了两菜一汤。孙念如的身子崩毁,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于是我便做了龙井虾仁,素什锦。汤是奶汤鲫鱼,可以补气血。

黄莺跟着我,一起端着托盘,来到屋子里。站在漏出烛光的门前,我不知道为什么,竟怯步不敢前。

半晌,里面有个声音道:“思嘉?”

我调整了一下心情,推开门,走进去。满室烛光之光,他坐在桌旁,含笑看着我。少年白发,眉峰清冷,这一刻,只如消融的冰雪,高山之花。

他轻声道:“好香。”

我笑了,收拾好餐桌,便把黄莺屏退。我坐在了他身边,忍不住伸手去握他的手:“念如,你怎么样?”

他垂下眼睛,反手握住我的手,笑道:“还好。你不要担心了。”

我们相对无言地吃过饭,各自心中,都不知道有多少种心思。我收拾了碗筷,又去服侍他洗澡。他静静地坐在浴桶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闭上了眼。

我捧着他的脸,在他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念如。”

“嗯。”他拉住我的手,在我手心里轻轻地蹭。

沐浴过后,我给他把身子擦干,穿上衣服,扶他坐到床上。他握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思嘉,今晚,留下来。”

我挨过去,将脸贴在他胸前:“自然要留下来的,念如。”我知道,我的情绪不稳定,他的身体状况不稳定,大约他被交代过一些要单独睡的话。但是他不想,我也不想。

我心中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只鼓起勇气,问出一句我早就想问的话:“念如,如果我不在这里,你是不是,能过得好一点?”

他一怔,伸手搂住我的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不在,我怎么可能好?”

我忍着哭道:“如果没有我,那么你便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他把我的脸捧起来,认真地看着我,道:“如果,没有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怔住。

他一把把我搂进怀里,轻声道:“傻孩子,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脱了鞋,爬上床,又问他:“念如,如果我不是这副样子,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他好像不太明白我说什么,又问了一遍,我重复过后,他才道:“自然。思嘉,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认得你。”

我低声道:“真的?”

“真的。”

“那,若是我走了…你别急,我是说,若是我身不由己,必须离开你一段时间,但是我必定会想办法回来的。你能,等我么?”

我仰起脸,他有些惊慌地看着我。他道:“思,思嘉,我又,又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不要…”

我的眼泪霎时便涌了出来,闭上眼,我抬起身子,轻轻去亲他,却被他拉开。

他急得想要坐起来,道:“不,不要。上次,你走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

我拉开他的手,亲上去。他稍稍犹豫,舌头躲躲闪闪。我退开,抬头看他:“念如,我还在。”

他叹息了一声,没说话。我低下头,道:“念如,我不是谢思嘉。我是谢思茶。”

他立刻又紧张起来,面上阴晴不定,最终,只勉强笑道:“你,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上次,你就是,这样胡说…”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念如,我真的有难言之隐。”我偷了别人的躯体,享受了爱。

“现在不明白没关系。你记住,我是谢思茶。你也要记住,即使我走了,我也,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抬起手,我抓住他的手腕。他犹豫不定地道:“思嘉?”

“傻小子,叫一声,‘思茶’。”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轻声道:“思茶。”

我再次泪如泉涌。这个世界,完满了。

我擦擦眼睛,下了床,道:“念如,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似乎完全跟不上我的思维,只是怔怔地道:“好。”

我走过去开门,听见他在身后焦急地叫我,我便回过头去,对他安抚一笑,道:“没事,我不出去。”

门开了,黄莺领着几个侍女,把我几乎没弹过几次的琴给我搬了进来,布置好,便出去了。我施施然地坐去琴边,努力调整出一个微笑,道:“好了,我要唱歌给你听了。念如,我一直很后悔,跳舞给那么多人看。那么,这样唱歌,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他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些,坐在床上,轻声道:“好。”

我含笑低下了头。

我早就说过,我是出了名的五音不全。平时更是能避免开口就避免开口,这样自弹自唱,更是从来没有过。现下,倒是突然想起了一首很适宜的歌。

轻轻拨动琴弦,我轻声吟唱。

“一生就唱了这么一支歌,褪尽铅华后等你来和。

静静地。

上古书卷里说用什么花染,才能画出春风颜色。

岁月在歌诗里流淌成了河,荡漾着, 缓缓地。

用多少滴水的力量啊,才能够将那光阴铭刻。

这千年的风,吹着云分分合合。

是谁说失去总是美的。

一生就唱了这么一支歌,褪尽铅华后等你来相和。

我坐着,静静地。

看那草也绿过了,看那枝上桃花也红过了。

一生就唱了这么一支歌,褪尽铅华后等你来相和。

春风过尽了,梨花也落尽了。

这断续的歌还唱么。

我这样坐着, 静静地…”

尾音,妩媚。

我抬起头,他在烛光中迷离的看着我。我轻声道:“念如,我唱得好不好?”

他回过神,轻轻笑了一声:“很好。”

一生只唱了这么一支歌,只为了你而唱。

你已经捡了我的大便宜,那么,无论我到我到那里,你都必须等着我。即使是神魂出窍,穿越时空。

那一夜,我碾转难眠,在他怀里一个劲的翻来覆去。他似乎也睡不着,抱着我,似乎是屏息而待,好像我真的要做什么坏事。事实上,我的确是干过坏事,这次也的确是想干坏事。

我必须要回去一趟。无论是为了让他能安心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还是回去给谢先生和姒女士报个平安。我甚至悲观地想,如果我回不来了,说不定他就可以完成他的梦想,安心研究武艺,然后成为一代宗师。傻子谢思嘉会给他生很多子女,然后他们一起到山沟沟里去隐居,他再教那一堆孩子习武。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我了。看到我睁开眼,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思嘉,醒了?”

我支起身子,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道:“我去给你准备洗漱。”

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我尽心尽力地做一个尽职的妻子。服侍他洗漱过后,又去给他准备早饭。他有些狐疑地看着我,我便笑了。

“干什么呀,傻子。”

他摇摇头,道:“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我轻声道:“我没有瞒着你啊,只是你没有问而已。”

他失笑。然后黄莺送了药上来,我小心地吹凉了,喂给他。起初他只是不肯,道:“思嘉,不要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固执地道:“你就让我喂嘛,也好让我熟熟手,以后喂我们的孩子啊。”

他似乎一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眼中流露出一种忧伤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笑了一笑,道:“好,你喂。”

结果我还是被他调戏了去,他让我喂,却是让我用他假装晕过去的那个方法喂的。胡闹了大半他,终究还是因为他的身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我叫了停。

他捏捏我的鼻子,亲昵地道:“思嘉,不许胡思乱想。”

我乖巧地答应了一声,依在他怀里。

老妖怪又来给他把过一次脉,然后准备药浴,药方。谢宗主亲自来探望,却自己也轻咳不止。此时,剑宗内五个武功最高的人都已经受了内伤,连谢宗主都需要调理。五大高手负伤,可以说剑宗最薄弱的时期。若是有强敌攻入,只怕难保。

不过这却不是我考虑的问题。我一心一意做我的乖巧小妻子。每天他一睁开眼,我便爬下床,去给他准备洗漱,早饭。一天三餐,我伺候着他。他喝药,我伺候着他。他药浴,我也伺候着他。他每走一步,我都跟随,在他的脚印里印上我的小脚印。他低头看着我,然后我们相视而笑。

原来我们之间,是可以这样宁静美好的。为什么我从前这么任性呢?非要咋咋呼呼,调皮捣蛋。我错了,念如,如果再有机会,我再也不会这样以自我为中心了。

每天,都是我亲自为他行针。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和一个普通强壮一些的男子没有什么两样了。经常我走到他身边,还要出声呼唤他,他才知道我的存在。老妖怪只是摇头,道是事难。只怕复原的几率不大,他有可能要做一辈子废人。

废人。这个词是他们说的。我却不以为然。不会武功又怎么样,即使一辈子这样,只要小心调理,也能长命百岁。在这峨峨剑宗之内,高手那么多,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辈子躲在剑宗好了。

他似乎也不介意,每日该喝药喝药,该行针行针,该药浴药浴。只要我跟着他,我让他去做什么他都去。他起初只是惶惶不安,总是拉着我,哪里也不愿意让我去。到后来,倒是安心了一些,不再成天疑神疑鬼了。我心酸得紧,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我想,我到底是怎样一个差劲的妻子,对他好一点,竟然也可以让他起疑心,觉得我是要干坏事。我以前,的确是对不起他。作为枕边人,却一直要他照顾,连水都很少给他倒。半夜里,我若是口渴,还会把他闹起来,让他去给我倒水。又或是突发奇想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他也是义不容辞去给我弄。到了现在,他也没有怨过半句。

相反,我曾经因为他过分,就心生怨恨,而且积怨这么久,一直也难以释怀。还要他来向我道歉,不停地保证他会改,我才愿意安心一些。

那一日,在那处温泉,我就知道了。他实在太好太好,我绝对不能放手。无论他对我做出什么事情来,他那样求我,就是天涯海角,我也会随他去。

念如。

他在落日的光辉里仰起脸,满头白发披上了一层绚丽的光彩,根根分明,流光溢彩。我们正坐在屋子前面,一起看落日。他道:“思嘉,你在想什么?”

我抱着他的手臂,轻声道:“我在想你,念如。你真是太好了。”

他笑了,道:“那么,你便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我指着那一处,落日的光辉,道:“念如,你看,缘生缘灭,总有时,我总以为人是不能强求的。但是现在,我想的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退让。念如,无论我在哪里,都总是要回到你身边的。”

他眼中一暗,捧着我的脸,低下头来。。.。

第四十七节:穿回去了

这天夜里,我一直也睡不着。因我一直翻来覆去。他本来睡着了,也被我闹醒了。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手已经伸过来把我楼过去:“怎么了?睡不着?”

我索性爬起来,去点了蜡烛。如果我一晚上不睡,阴司是不是就找不到我了?这么想着,我回过头去,却看见他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我吓了一跳,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上次要走的时候,好像做的事情,跟这次差不多。连说的话都差不多。只不过这次缓冲期长了一些。难怪,他会这么不安,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警觉起来。

他朝我伸出手:“思嘉,过来。”

我挨过去,让他抱住:“念如。”

他“嗯”了一声,翻身压在我身上。这样点着烛火乱来,好像也是我上次做过的事情。他全身汗湿地抱住我,轻声道:“我很想…”

“嗯?”

“我很想,把你锁起来。”

我没有生气。有些悲哀地想,即使你锁得住这个身子。只怕也锁不住我。

他低声道:“思嘉,你不要生气,我不会真的这么做的。我就是,很想而已。”

我失笑,笑了一会,却又觉得伤感,一句话也不想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今天晚上,奇异地多话,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所说的,无非就是他的武功一定可以恢复之类的,让我不要担心。

我轻声道:“自然,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好像有些不满我的漫不经心,只道:“思嘉,你相信我吗?”

我抬起头:“相信,自然相信。”干嘛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他目中闪烁,半晌,才道:“思嘉,其实,我不介意,我的武功,还能不能恢复。只是,上一次,我武功尽失的时候,你就走了。这一次,我不想放手。”

我吓了一跳:“上,上一次?你武功尽失了?”

他搂着我。不说话。

我想了想,既然上次他武功尽失,后来还可以恢复过来,那么这一次,应该也没问题才对。遂安心了几分,正想安慰他几句,他却突然又开始乱来。我起初也就是由着他,后来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只觉得头昏目眩,好像要被什么东西吸进去。

勉力稳下心神,抬头看见他的脸就在我上方,满头白发,面容瘦削俊美。他发现我在看他,便低下头来,捧住我的脸,亲我。我只觉得脑袋里混沌得厉害,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是他渐渐动得激烈了,我的神志又开始模糊。

我惊慌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变了调地尖叫出声:“念。念如,停,停下来——”

他起初只是不管,后来我惊恐地叫了几声,他硬生生地刹住,全身都在发抖,哑着嗓子道:“怎么了?”

我推开他,坐起来,脑袋还是一阵一阵地混沌,总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好像要把我生生地从里剥离出来,回到那片静谧的世界里。他在身后搂住我,掰过我的脸去。

“思嘉?”

我喘着气,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只是下意识地用力掐他的手,想要从他这里借一点点力量。

朦胧中,我听到他低声道:“思嘉,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睡吧。”

我的脑子好像有点当机,完全没办法分辨他此时所说的讯息,就点了点头。毕竟是夫妻,他搂着我,很快就调整到让我最放松最舒服的姿势,安抚地轻轻抚摸我汗湿的背脊。我只觉得很舒服,心里的那些躁动,似乎都平伏下来了。

只要睡一觉,就…

“…!!!孙念如你这个白痴!”

我彻底被拉入那个黑色的漩涡中。

熟悉的黑暗,熟悉的空虚。熟悉的没有重力。我哭丧着脸,坐在地上。鬼知道我坐的地方是不是地,是天也不一定。

一团什么东西在身边一直飘来飘去,叽叽喳喳地着实烦人:“我说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能配合一点吗?大半夜了都不肯睡。可累死我了。哎,没有比我更命苦的阴司了,做鬼差做到这份上了,回去还要冒着被发现了革职的危险。我这么帮你,你还不能配合一点,你说你大半夜的都在干什么啊…”

我没好气地道:“我太紧张了,睡不着。”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

阴司恨铁不成钢地道:“我不是早就通知过你了吗,睡不着,你不会吃安眠药?!要不干脆把自己撞昏!你不会傻到连撞柱子都不会了吧?不会没柱子就撞墙啊!”

我来了火气,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把我弄到那个地方去,哪里有安眠药给我吃?!撞柱子?!撞墙?撞死了怎么办?!”

它半晌不吭气,然后道:“好了,起来,跟着我走。”

我道:“跟跟跟跟你个头啊?!这里黑漆漆的一片,我哪里知道你在哪里!”

“你是吃了火药还是吃了枪子儿?”

“那个破地方,有火药给我吃吗?!难道我还去吃爆竹?!”

它只得道:“好好好,是我不对,反正现在。你很快就要摆脱那个破地方了。”

我一怔,苦笑了一声。

它道:“你站起来,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我配合地站了起来,在一片黑暗中往前走。这个地方,我是来过的,一路上都不会有什么障碍。而且跟上一次不同的是,上一次我还觉得我是脚踏实地,这次一站起来,脚下就悬浮着,好像在飘。只是我还能控制住方向。要往前飘,只要意志力驱使,就能将自己向前推。难怪人家总是说什么孤魂野鬼很可怜,一直这么往前飘着,飘着,如果没个方向,没个目标,确实很可怕。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大概我现在是灵体,也不觉得累。我忍不住问阴司:“喂,谢思嘉会怎么样?”

它道:“你放心,你去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现在就是怎么样。”

哦,说白了,就是傻回去了。孙念如这个白痴,把人哄睡着了,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怀里的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也不知道我原先对他暗示了这么多,他能不能明白。

飘啊飘,终于在前方看到一束柔软的光泽。阴司指示我走进去。我犹豫了一下,抬起头,对着一片黑漆漆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它半晌没出声。我正在疑惑,却突然听到一个类似于恼羞成怒的声音:“快走啦!真是麻烦!以后不要再麻烦我就好了!”

我想,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还真要再麻烦你。抱着这种想法,我闭上了眼,张开双臂,扑进了那束光里。全身瞬间被温柔的压力包围。最后的那一刻,我看到我对面似乎有一面镜子,女子洁白的裸 体,飞扬的长发,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好像一个停留在时光里的天使。

“思茶?”

我睁开眼。视线的聚焦在慢慢地收拢,然后,我看到一张久违的脸。姒女士。然后我闻到一股古怪刺鼻的味道。

姒女士穿着一件古怪的长袍,又哭又笑地皱着鼻子,激动地把我扶起来。不确定地道:“思茶?”

“…妈?”我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竟然什么都没穿?!而且还泡在一种颜色古怪的液体里?!

姒女士激动地一把搂紧我:“思茶?!”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我现在也很激动,但是,这样光溜溜的样子,还是让我觉得很不自在。而且我的听觉已经恢复正常,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和悦耳的鸟鸣。这是,露天…

姒女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他们不准我留着你的尸体,我就假装把你做成标本。这个是马福林,但是很稀,不会伤到你…”

标本…马福林…

我狂晕!

最后我被姒女士用大衣包起来,躲躲闪闪地弄上了车,送回了家。坐在这种久违的现代交通工具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气味让我觉得很难闻。而且我自己身上这股药水味,更是古怪得可以,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姒女士和谢先生离婚了之后,自然一直分居。但是这一次,她亲自开车,毫不犹豫地把我带回我跟谢先生住了七年的那栋别墅里。下车的时候她还躲躲闪闪,拿帽子给我戴上,还给我戴了墨镜。

是了,我现在可是死人,要是让瞧见,恐怕要引起恐慌。

姒女士把车开进车库,然后搂着我,一路低头疾走。她去按门铃,我就趁着这个时候仔细打量这个院子,好像跟我死的时候没什么分别。阳光有点刺眼,现在应该是秋天的样子。我忍不住道:“妈,我睡了多久?”晕了,我差点叫娘…

姒女士显然已经平静下来,但是说到这个还是很激动,她道:“三个月了。”

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竟是谢先生。他门还没开,就已经有声音传来:“又没戴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