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看到被包得像黑客的我,就愣住了。

姒女士一把推开他,把个头跟她差不多的我半搂半抱地带了进去,径自上了楼,把我安放在沙发上,然后去浴室给我开了水。让我去洗澡的同时,我看到她又急冲冲地跑到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好像是要去热。

我忍不住道:“妈…”

她的肩膀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道:“思茶乖,去洗澡。”说完又自己跑去瞎忙活。

我只得站起来。谢先生已经上了楼,关了门,站在我面前。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只是站在我面前,看着我。

我了然一笑,把帽子取下来,又把眼镜摘了,甩了甩味道怪怪的头发:“爸爸,你的烟戒了没有?我不在的时候,还有没有一直跟妈妈吵架?”

谢先生手中的钥匙,咣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他好像有些不可置信,犹犹豫豫地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你是…思茶?”

我叹了一声,作势哀怨地道:“爸爸,别人就算了,你为什么也不许妈妈把我的尸体留下来呢?你知不知道那个马福林,真的好臭!我在里面泡了三个月了,可能就洗不干净了!”

我的话没说完,就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无敌面瘫谢先生的第一次失态。他紧紧地把一身药物臭的我给抱在了怀里。

“思茶…”

我一怔,然后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爸爸,我回来了。你该,相信妈。”

谢先生稍微镇定了一些,扶开了我:“对不起。”

我低下头,眼睛里酸酸的。

姒女士在那边高声叫道:“思茶快去洗澡!”

我对谢先生点点头,披着那件质地柔软的大衣,进了浴室。这个浴室也没甚变化,只是多了很多女性用品,看那奢华的品味,就知道是姒女士的东西。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脱了衣服,我泡进滑腻甜香的泡泡里,呼出一口气。这个时候,我才有一种神魂归位的感觉。原来我竟真的回来了。

洗过澡,身上的味道还是去不掉,我也不在意。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在意了。浴室里的大镜子,刚刚我没敢看,这个时候,我披着湿漉漉的头发,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却见镜子里的少女,鹅蛋脸已经瘦长了长瓜子,遗传自姒女士的美艳轮廓,以及谢先生的高贵淡漠的气质。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得你。

镜子里的少女,湿了眼眶。

一直苦苦压抑的东西,突然就没有办法再压抑,我的手按在被雾气蒸腾得模糊的落地大镜子,弯下了腰。那种无声地歇斯底里地哭泣的样子,全部都落到了我自己的眼睛里。但是那个人,却又是这样陌生。

为什么,我就从来都没有选择呢?

不敢发出声音来,到最后就变成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颤抖。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姒女士在门外叫:“思茶?洗好了没有?那个味道一时半会是洗不掉的。你先出来,妈妈过两天带你去香薰。”

我站起来,擦擦鼻子,洗了把脸,套上浴袍。镜子里的少女,年轻而有活力,面上却带着不自然的苍白,好像是个死人。眼角的红润,可以解释成是刚刚被热气熏的。我吸了吸鼻子,拉开门。

毕竟是见过大阵仗的,谢先生和姒女士都是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出去的时候,谢先生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好像在看报纸。他看着我的眼神,是有些狐疑的。姒女士给我热了牛奶,递到我手里,一脸欣喜地看着我喝。我抿了一口,这浓香滚滚的饮品,的确有很久没有尝过了。

姒女士亲自下厨,给我煮了一碗面。我也不知道我这副躯体,三个月没吃饭,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现在也只是觉得稍微有些饿而已,吃了碗面,倒是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然后就饱了。然后我就对姒女士说,我想睡觉。

姒女士喜滋滋地把我领到我原先睡的那个房间。一打开房门,却一怔。我也愣住了。原本属于我的房间,那些熟悉的摆设,全都不见了。只留了一张床,和那个小小的梳妆台,以及那台联想Y510的电脑。墙上,贴上了几张NBA明星的海报。甚至有一个小小的篮球框架。

谢先生走到我们身后,平静地道:“我以为…所以去孤儿院办了手续,领养了一个孤儿。大概过几天,手续下来,他就会过来了。”

我和姒女士同时怔住。

姒女士率先反应过来,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我推进门,温柔地道:“你先休息吧。不喜欢的东西,先不要看。妈妈回头再给你收拾。”

我点点头,看着她在我面前关上了门。

门外很快就传来了吵闹声,但是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们走得远一些,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我脑子一片空白地,一下瘫倒在这张不知道还属不属于我的床上。

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用听都知道。姒女士虽然跟谢先生和好了,却天天穿着白大褂往郊区实验室跑,成天神神叨叨。谢先生那么爱她,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妻子一直神经兮兮的。所以,为了安抚妻子,也为了转移妻子的注意力,他计划从孤儿院领养回一个小子来,给姒女士一个惊喜。也就是说,他想要姒女士,把我给忘了。

这也不能怪他啊。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理性,务实,脚踏实地。这样一个人,对他的妻子一直抱着深沉浓厚的爱恋,也算是栽了。

我抓着身下柔软的床单,苦笑着闭上了眼。

躺了一会,我爬起来,跑去打开了电脑。所幸,我在那呆了几年,还没忘记电脑怎么开。开了机,我却想不到该干什么。仔细回忆了一下以前,我上网好像都是干些没营养的事情。比如冲浪,淘宝,或者看电影。

我只睡了三个月,应该不用去关心什么世界的变化啊什么的吧。于是又穷极无聊起来,索性就进了以前的校园网。。.。

第四十八节:无聊人。我已经不属于这里。

本来也就是无聊。随便翻进去看看。排名靠前的帖子不外乎就是一些八卦,某某系系花惊现XX门,某某系系草的草根女友,如此等等。一些熟人熟事也有,比如以前追过我的某男,现在终于名草有主,女友是某系的某某某。

置顶的帖子,竟然还是我的死讯。XX系优雅派系花谢思茶死于车祸,置顶默哀。都三个月过去了,也没撤下来,真是跟不上潮流。

点进去一看,有些我以前的同班同学,哭脸一大堆。没想到我死了以后,竟然还是有这么多人伤心的。看来我做人也不太失败。

溜达了半天,突然就产生了想回母校去看看的想法。但是现在显然是出不去的,出去了只会吓死人。我望着电脑屏幕,开始发傻。

现在,我回来了,我能怎么样?恢复以前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我不想变成被媒体围观的标本。那么。难道要换一个地方,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吗?

这里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谢思茶已死,谢先生连最后一点痕迹都不想留,把我生前的房间都彻底整修过了。这一屋子,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特质。他那样理智的人,自然明白死了人怎么都没有活着的人重要。

那天晚上,姒女士和谢先生的大战终于结束,姒女士眼睛红红地来我房间找我。我坐在天蓝色的床单上,抬头看着她。

姒女士擦擦眼睛,道:“思茶,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跟妈妈搬走。”

我平静地道:“妈妈,你不要冲动。”

姒女士忍不住开始发飙:“我怎么能不冲动!那个王八蛋,他要领养小孩,那领回来让他自己养好了!我不认!看看这个屋子,他把你的房间搞成什么样子,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地方了,思茶。”

我低下头,轻声道:“妈妈,如果我不回来,你们是不是就不会又开始吵架?”

姒女士一愣,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思茶,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别开了脸:“妈妈,其实你们当年会离婚,也是因为我。爸爸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让你能安心。你也要体谅他。婚姻。是需要互相谅解的。”

姒女士沉默了。半晌,她拉住我的手,道:“思茶,这些日子,你都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笑了,但是同时又很伤心,低着头道:“妈妈,我已经嫁人了。”

这天夜里,我们母女俩睡在一起。姒女士去关了灯,给我拉了拉被子,躺在我身边。

“跟妈妈说说吧。”

我轻声道:“他呢,是一个很老实的人。跟爸爸差不多。”的确,跟谢先生一样,很沉默,很痴情,却也很霸道。默不作声的,结果往往会被他吃的死死的。简单的说,就是腹黑。

“他对我很好。我在那里呆了三年多,将近四年。都是他在照顾我。”

姒女士轻声说:“你很想念他?”

我沉默了。

我在心里酝酿着,问问姒女士能不能把我送回去。我感觉我死而复生,回到这里。比当初刚穿越的时候还没安全感。我总觉得我已经不属于这里了。但是这种话,对着姒女士,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姒女士似乎料到我要说她不爱听的话了,只翻了个身,压低了嗓门说:“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我支起身子:“妈妈,明天你会搬走吗?”

姒女士道:“再说吧。”

第二天,姒女士早早地起床,给我准备早饭。我们俩母女俩相对坐着围着大理石的餐桌吃饭。谢先生在旁边站了一会,姒女士连理都没理他。

我有点不忍心,便道:“爸爸,你先坐,我去给你做饭。”冰箱里应该还有材料,给他下碗面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就这样给姒女士和谢先生准备了一个独处的机会。

我听着他们好像已经开始谈话,而且双方都心平气和的,不由得微微一笑。把材料放到柜子上,看了看电磁炉,我犹豫了一下。以前我就不喜欢用电磁炉,喜欢用液化气。总觉得没火还怎么做饭,没气氛嘛。于是弃电磁炉不用,去开液化气。结果打了两下,也不知道是手生还是什么,半天都打不起来。我纳闷了,跑去看看煤气桶开了没,果然没开。再跑回去,一打火,打了一下,结果火苗窜了老高,差点烧掉了我的眉毛。

听到动静。姒女士立刻丢下谢先生,跑到厨房来。我正捂着被热气灼伤的眼皮,在一旁龇牙咧嘴。

“思茶!”

我摆摆手,道:“没事,只是被热气灼伤了。”

姒女士这才放下心来,带我回房间去上药,还要对谢先生恶狠狠地说一句:“你自己煮泡面吃!”

我想笑。这个相处模式,怎么看怎么像我和孙念如。

穿回来之后,我发现很多事情我都开始适应不了。晚上进了门,直到摸到桌子旁边,才发现我们家用的是电灯而不是蜡烛。上厕所,好险忘了冲。早上起来穿衣服,没腰带我还特别不习惯。平时穿着露胳膊露腿的衣服,我还总觉得怪怪的。

不由得我不沮丧。我离开太久了,这个时代已经跟我产生了隔阂。

谢先生去跑关系帮我重新弄一个户口,让我有一个合法身份。我很想跟他说不用。因为我总觉得我还是要回去的。虽然最近一点头绪都没有。

户口还没下来,而且附近熟人也太多,我当然不可能到处乱走,每天便困在家里。因我对电脑电视都没有什么兴趣,姒女士怕我无聊,便照我的意思给我买了很多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还买了一套围棋。

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便天天蹲在家里写写毛笔字。画画图,不然就假装自己是个高人,自己跟自己下围棋。姒女士看到我这个样子,脸上的表情都很古怪。我知道她也感觉到了距离。她也很难过。

有一天,她跑到我身边看我x着记忆描一副仕女图,不由得笑了,说:“思茶,你怎么不画画你老公?”

我的手一顿,一滴豆大的墨汁便滴落在那仕女的脸上,晕染开一片来。我垂下了眼睛:“这里的宣纸质量倒是比那边好。只可惜,毛笔不太行。”

姒女士又沉默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还不合适。但我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妈妈,我想回去。”

姒女士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思茶,你现在年纪还太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有的时候,爱情并不是生命中的唯一。你并不属于那个时代不是吗?怎么能说回去呢。你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

我急急地道:“可是我已经习惯了那里。反倒是这里的很多东西我都不习惯。我连煤气都开不起来。”

姒女士耐心地安慰我:“那只是因为你去那边太久了,一时有些不习惯而已。慢慢的你就习惯了。”

我很快就接下去:“妈妈,我再怎么习惯,我也嫁过人了。就算我换过了身体,我现在还是处女,但是我已经嫁过人了。现在我的丈夫已经不在这里,我就算在这里又怎么样,我已经不可能再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了。”

姒女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并不允许我这样一直挑战她。但是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只是淡淡地看着我,说道:“我说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管怎么样,你会习惯的。那个人你总会忘记的,到时候照样可以结婚生子。”

说完,她就出去了。我把笔一丢,沮丧地坐在了椅子里。

不过我想,等过了这段时间,姒女士和谢先生的关系缓和一点,我还是有机会说服她的。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姒女士在跟谢先生赌气。谢先生并不欢迎我的回归,也不支持姒女士的做法。姒女士其实也是为了要争一口气,她绝不允许这个时候我想着要离开她。

他们是爱我的,我明白。只不过谢先生的爱太理智,而姒女士太骄傲。

结果我没想到的是,我的户口下来以后,姒女士竟然会想着给我相亲,让我彻底断了那种念头。姒女士是一个一流大学的历史教授,因为我从来没有往她们学校跑过,而且她也比较孤僻,所以她的学生大多数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姒女士首选的目标,就是她们学院的学生。

现在我对面坐的这一位。堪称帅气精致,一头精神抖擞的短发,一只耳朵上还戴着银色耳钉,穿着却随意而得体。据说是一校园风云人物,受到很多女声的追捧。

我眯起了眼睛。第一眼,我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像孙念如一样迁就我。即使会我也不要他。

他似乎出身也不错,随意地架着二郎腿,端咖啡的姿势很到位,随意而优雅:“早就听说姒老师有一个漂亮的侄女,没想到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

我垂下眼睛,笑了一笑:“我昨天才从外地搬过来。之前有好几年没跟姑妈联系了。”姒女士对外人道,我是她一个远亲。

他的手一顿,然后笑得眯起了眼睛:“你挺有个性的。”

我老实地道:“不,我只是比较喜欢说实话。”

他来了兴趣,放下咖啡杯,身子稍稍向前倾,手指交叉:“说说看。”

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道:“第一,我不喜欢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在与人会面的时候喝咖啡。感觉有些故作稳重。而这种人往往是不够稳重的。第二,我也不喜欢一个人长得太帅。我觉得太帅的人都有毛病,自恋病。”

他也挺经得住雷,稍微愣了一会儿之后就又笑了:“我可以当你是称赞我吗?长得太帅也不是错啊。”

我认真地道:“是啊,可是不喜欢帅哥也不是错呢。其实如果是孤儿的话,是帅哥也没关系。也就是说,”我也把身子稍稍前倾,靠过去,道,“我不喜欢你。”

谁知他的笑脸却立刻放大,往后靠在了沙发上:“很巧,我是由我爷爷奶奶带大的。我就是孤儿。”

“…”

这个人叫李笃。他走的时候,还跟一直躲在厨房里假装忙碌却在偷听的姒女士说了一句:“姒老师,你的侄女很有意思。请先不要定给别人好吗。”

姒女士后来对我说:“欲擒故纵,真有你的。”

我气了个半死。

后来李笃就常常来约我出去。我也不喜欢呆在家里。家里的气氛实在太沉闷,我的存在,让姒女士和谢先生之间的气氛很不对头。他们又要顾及着我,不能大吵,但是又清楚地让我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纷争就是因为我。换个谁谁要都被逼疯,还不如找个掩护伞出去走走。

我把头发盘成繁丽的小髻在脑后,穿了一条波西米亚风的长裙,戴着墨镜出了门。

李笃说:“你的品味,还真是有个性。”

我推了推鼻子上几乎要遮住半边脸的太阳镜:“谢谢,不过我并不喜欢你这种欣赏的口吻。这让我觉得你是在评估我的价值。”

李笃已经习惯了我三句话两句话就堵他,也不介意了,只是笑了一笑。也不知道人是不是犯贱呢,他这么出色的男生,追他捧他的人一定不少,我被他领着去看过他打篮球,那尖叫声,简直可以掀翻屋顶。逮到我这么一个冷言冷语的,他就把我当个性。不过这种校园传奇,已经离我很遥远了。我总是没忘我是一个已婚妇女。

后来跟着李笃在很远很远的饮品店坐了会。我开着姒女士的Move Latte带着他。这辆车看起来是姒女士买着玩儿的,价格便宜,性能也不错,又娇小可爱。她平时开的都是那辆银白色的Bentley。

他其实挺奇怪的,我为什么老喜欢跑这么远的地方。我对他的解释是,我刚刚到这里,想走远一点四处看看。

这里的饮品店推出的新品种,很漂亮的宝蓝色,但是味道感觉很假,好像有色素的味道一样,一点底蕴都没有。我着实没有兴趣。

李笃发现我心不在焉,便建议:“不如我们去看电影。”

我正想摇头,一回头却突然发现有几个人在朝我们这边看,好像是我以前的校友。我下意识就想躲,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又觉得没什么,大大方方地朝她们露齿一笑。那几个小女生窃窃私语了几句“大概是认错人了吧”一类的话,却还是没忍住一直在往我们这边看。

李笃努力地找着话题:“你的熟人?”

我漫漫地道:“不是的。我早就说过了,我刚刚到这里不久。”

李笃也不尴尬,只是说:“我还以为是你的熟人呢。”

我挑了挑眉:“可能是因为我和姑妈过世的女儿长得太像的缘故。这些可能是我表妹的熟人。我出来的时候,姑妈还拿表妹以前的驾照给我用呢。”

李笃来了兴致:“是吗,给我看看。”

我大方地把那个驾照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他看了一眼,抬起头来仔细打量我,有些狐疑:“你们长得还真像…”

我知道他心里疑惑得很,但是我也就大大方方地让他去猜,自己懒洋洋地叼着吸管,看着窗外。

如果现在,神给我一个愿望。我希望,我不是坐在这里,跟无关紧要的人说一些废话。而是在我应该在的地方,守在我该守的人身边。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不在,傻子谢思嘉应该不会对他造成负担。那么,那些事情,他是不是都已经解决好了。

李笃说:“思思,你给我的感觉好像不是这个年纪的人。你成熟的简直有些神秘。”

我回过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很神秘的东西,一般都是很危险的。说不定,我就是你手里拿的这本驾照的主人,死而复生了,或是根本就是游魂野鬼呢。”

李笃笑得很夸张,简直要拍桌子,阳光简直可以肆意挥洒:“思思没想到你也会说笑话。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你和姒老师很像一对母女呢。你们一样神秘,姒老师也和你一样,常常说一些奇怪的话。”

我笑了一笑。发现跟这个人根本没办法沟通。

路上拥挤的交通状况简直让我暴躁。我很久没试过这么挤这么嘈杂的环境了。想当初,满山都由着我窜。这个时代,连空气都让我觉得窒息。

差点一头撞上一辆Hummer,被人骂了几句,我才有点缓过劲来。打开车窗往外看,结果发现正对着我大吼大叫的那个二愣子,竟然是当初被我烧了车的无聊青年。好嘛,三个月不见,改开Hummer了嘛,够长进。

现在正好是红灯,他见我探出头来,也是一愣,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我从车里走出来,裙子飘啊飘,拉住了激动的李笃:“算了,我们走了。这种人太无聊了,跟他计较是浪费时间。”你越跟他急他越来劲。

李笃愤愤地瞪了那人一眼,就转身给我开了车门,要我先上车。我看了那已经愣住的小青年一眼,钻进了车里。那人似乎想上来跟我说什么,但是绿灯就已经要亮了。

我驱车把李笃送回学校,听他在后面跟我开玩笑:“你老是送我回去,人家都要怀疑我是被富婆保养的小白脸了。”

我没有理他。

几乎是在看到那个小青年之后就开始的,我突然产生了一种疯狂的想法。如果我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见到阴司,然后,就能找到办法回去?。.。

第四十九节:谢二小姐又傻了

帘幕下的少女,年少却雍容华贵的美貌。只是那双眼睛。原本的美丽却成了负担,此时只叫她的空洞和呆滞无处可藏。

老妖怪看着她,直摇头。说起来也是,毒谷医仙何其自负,到老了才得一个小弟子,虽然常常怒其不争,但心底到底是满意的。虽然无争,却聪明过人。刁蛮娇气,却吃得苦。何况她现在还年少。若是能平安成人,那么将来必定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只可惜,怎么说不认人又不认人了呢。

“念如。”

不对,还认得一个。不过也只认得这一个。老妖怪的胡子都要翘起来,气得跺了跺脚,就走了。人家都说女生外向,原以为这丫头看起来虽然只会跟着相公跑,但到底还是不会这么没良心。结果傻了之后竟真的就只认得一个人了。陷入了一种奇怪父亲的心态而不自知的老妖怪,吹胡子瞪眼地走了。

“念如。”

刚刚跟公孙昂檫肩而过,孙念如掀开帘幕,走上来,蹲在了少女膝前。她垂下眼睛,摸摸他的脸。眼睛里却还是空洞一片。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好像有另外一个灵魂的残余,在她的身体里,驱使着她做这一切,却再也无能为力。

“思嘉…”他把头放在她膝盖上,用力环住她的腰身。几乎是有些绝望地,他甚至想,其实这样也很好。那么她就只看着他一个人了,便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谢二小姐月满丰神又傻回去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原因也是谢宗主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声誉不声誉的问题,广求天下名医想要治好小女。可是天下最顶尖的大夫,已经在谢宅,却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青刃得如花美眷不过数月,携手快意江湖不过年余,竟然遭逢此厄运。真是天意弄人。就算谢二娘日后能又剔透起来,难保哪天一夜睡醒,自己怀里的人又变成了傻子。如此反反复复,跟娶了一个疯子无异。

前些日子传出青刃武功尽失,少年白发的传言。只不过日前在剑宗四大高手都有伤在身的情况下,九宵宫上门踢馆,挑战剑宗。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落井下石,却打着道义和切磋之名。这个场子,却被青刃撑了起来。他果然已经白了少年头,只是,武功却并没有变弱哪怕一丝半分。

于是便有人说,青刃和月满丰神夫妻情深,月满丰神遭此病变,青刃才会一夜白头。江湖中太平起来。便有多了一个贤伉俪侠义柔肠的美丽故事。

只是这些,和他们都是没有关系的。

孙念如垂下眼睛,小心地哄了少女开口,喂她吃饭。她虽傻,却乖巧。一双眼睛就像追随日光的向日葵,他走到哪里,就看到哪里。这样淡漠的眼神,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难言的悲伤意味在内。

“多吃一点。”

其实这句话根本就不用说。因为她好像根本就不知道饱,也不知道饿,只要他喂她,她就会吃。他若是不喂,她也不闹。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动不动,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喂过饭,他把饭碗搁在一边,哄她漱口,然后掏出帕子给她擦了嘴。现在已经好多了,起码她不会像先前那样,把漱口水喝下去。他也娴熟了很多,起码不会手忙脚乱。

然后就是午睡。她先前,总是有午睡的习惯。虽然现在她已经没有这种要求了。可他总还是觉得,让她保持原来的一切习惯才好。虽然她的每一步都要他照顾,可是他愿意,用他的手,去维持一个完整的她。

把她抱上床,然后脱了鞋子,再是把双脚安放好。躺在她身边,搂着她躺下去,伸手去拉被子。几乎是每一个动作,都由他来完成。她乖巧地躺在他怀里,再也不会怕热似的一直躲。他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