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黎:“是的,他们说你要害死我们,从此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可是这件事他始终记得,记在了心上,并且深深的自责愧疚。

时黎又说:“你没来的时候,不管是奶奶还是妈妈,总在我耳边灌输你有多可怕,每当我病痛时,他们都告诉我这一切是你带给我的,如果没有你,我会有健康的身体,我不用每天都量体温,不用咳嗽一声就惹得全家担惊受怕。”

“那你也是这么觉得吗?”

“是的,我也是这样觉得。”日复一日的洗脑,让时黎终是忘了儿时的胞妹有多善良。她带笑的小脸逐渐转换成一张冰冷的狰狞的怪物面孔,后来时暮来了,他和家人一样选择了疏远。

后来,直到时暮走了,时黎才看清现实,惊觉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牢笼之中。

奶奶去世,爸爸入院,妈妈整日神神叨叨,嘴里呢喃着时暮和外婆的名字,病重的时黎愈发觉得怪异,开始收集几十年的资料。

大火,私刑,种种疑点都指向了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口口声声说着厌恶妹妹的母亲,亲手放火烧死了外婆。

她痛恨时暮,不如说是痛恨那段过往;

她痛恨邪魅,最终请了射偶师亲自给女儿下蛊。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黎听着时蓉的施蛊声,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疼痛,突然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好。

这个家,太奇怪了,所有人都疯了,都疯了……

时黎苦笑声:“之前路上被人抓住算卦,他说我活不过十八岁,没成想是真的。”

“时黎……”

“时暮,对不起。”时黎笑着,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我从不知道你那么难过。”

时暮心中一颤,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这是时黎的泪水,生前从没有过的双生子感应,在他死后突然出现。

时暮低头揉揉眼,嗓子有些哑:“我今晚就送你去投胎,你放心,这次把你肯定会去一个好人家的。”

“我不投胎。”

时暮一怔。

他歪头看着窗外,感受着那细碎阳光落在身上的灼热感,眉眼温润如春,“我一直想去四处转转,可是身体不好哪里都去不了,现在倒好了,可以飘来飘去还不费力。”

时暮突然觉得时黎也有些可怜。

就算她惨,起码吃嘛嘛香,有个健康的身体;时黎是别人口中的天子骄子,家人手上的傀儡,没有一个健康身体的他注定逃不出那家人的掌控,也许他早就做好了承担这一切的准备,所以在迎接死亡时才能如此坦然大方。

“时家那边我已经找人处理了,他刚打电话过来,你妹妹已经被抢救过来,没什么大碍就是瘸了条腿,至于你妈妈,刚被送往了精神病院,哦对了,你父亲已经回去,相信你的尸体会得到安顿的。”傅云深目光沉沉的,“你什么时候走?”

时黎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半空中飘来飘去,看来看去,就是不肯搭理傅云深。

傅云深上前挡在时黎面前,“你什么时候走。”

他阳气太重,受不了的时黎后退两步,不满皱眉:“你离我远点。”

傅云深:“你什么时候走。”

时黎;“你复读机吗?”

傅云深面无表情再次重复:“你什么时候走?”

“……”

一人一鬼电光火石,眼看就要掐起来了。

时暮上前急忙把两人拉开,嗔了傅云深一眼:“时黎怎么样也是我哥哥,你客气点。”

时黎站在后面,脸上洋气一个得意洋洋的笑。

傅云深攥攥拳头,冷哼声摔门离开。

人走后,时黎收敛了笑:“你和这小子在一起了?”

时暮有些尴尬的点了下头。

时黎凑近几步压低声音,“我觉得他是同性恋,你小心点。” 想到上次捏蛋惨案,时黎依旧耻辱万分。

时暮没说话,心虚移开了视线。

晚上给夏航一打电话保过平安后,身心俱疲的时暮决定早早歇下。

公寓很大,傅云深特意把靠阳的主卧留给了时暮,自己去睡了次卧,两人早早歇下后。无所事事的时黎决定离开熟悉一下鬼怪的世界。

老实说谁一开始死了都悲伤,不难过那是假的,时黎也不例外。习惯之后,他发现悲伤都是浮云,当鬼太他妈爽了!!

首先,鬼魂可以自由穿梭任何物质。

其次,鬼魂可以脱离地心引力,像大侠那样飘来飘去。

然后,时黎发现自己可以控制电流!!!!

他站在电梯里,把电梯里的光弄得一灭一亮,一亮一灭,别提多有趣了,此时进来个醉汉,浑身酒气熏熏,嘴里脏话不断。

时黎眸光晦暗不明,他咬咬唇,故作勇气过去在男人脑后吹了口气。

“操,谁啊?!”醉汉站的像颗歪脖子树,扭头见没人,骂的更凶了。

时黎笑了两声,把电梯光关闭,漆黑之中,醉汉总算醒了酒,伴随着叮咚声,他连滚带爬逃出了电梯。

原来当鬼这么爽的!

老老实实一辈子的时黎再尝到当鬼的甜头后,彻底放飞了自我,大摇大摆在大楼里四处飘荡,所到之处均是一片鬼哭狼嚎,除了吓的人抱怨之外,还有鬼再抱怨。

“新来的你有病啊?!鬼不怕黑的呀!”

“就是就是,你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帅就为所欲为。”

“你再弄电梯我搞死你哦。”

“这鬼哪家的呀?”

“好像是2201的……”

一阵哀哉之声中,受不了骚扰的众鬼从四面包抄了时黎,最后由这片儿的老大出面,压着时黎来到了2201。时黎刚当鬼还没24小时,弱的一批,被这么强壮的鬼老大压着还是有些怕的,尤其这些鬼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要将他撕裂一样,顿时不声不响老实了。

这群鬼都高知分子,很懂礼貌,就算心里不满也没有直接闯入,反而老老实实按了门铃。

时黎抬了下眼:“他们睡着呢,我看……”

鬼老大从后拍了下他后脑勺,恶狠狠:“老子让你说话了吗?闭嘴。”

时黎:“……”老老实实闭了嘴。

门开了,睡眼惺忪的傅云深打了个哈欠,神色慵懒。

“傅云深,这么晚谁来啦?”时暮揉揉眼,跟着从里面出来。

众鬼瞬间涌入,将两人围的严严实实。

被鬼魂包围的傅云深时暮有些不知所措,同时还有些茫然,再看到中间被拎起来像是小鸡崽子一样的时黎时,时暮更懵了。

咋回事啊??

这群鬼生前都是见过世面的,一眼发现时暮和傅云深不一般,但他们有理,所以也不怕,为首的鬼老子扯着时黎到傅云深面前,质问出声:“小子,这是你家人吧?”

傅云深和时黎对视两眼,沉默半晌后,别开头各自厌嫌:“谁和他是家人。”异口同声。

看着来者不善的众鬼,时暮小声翼翼:“那个……他是我哥哥,您能先放开他吗?”

时暮语气温和又长的好看,嘴巴像极了鬼老大的女儿,鬼老大当下松了手,语气柔和不少:“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你既然是他妹妹就要管着点你哥哥,别让他乱扰民。”

扰民……?

时黎……?

时暮瞥了眼时黎,眼神怀疑。

第104章

就他这对谁爱答不理的性子,像谪仙一样的双胞胎哥哥,会扰民?弄错了吧?

时暮急忙说:“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哥很懂礼貌很乖的,不可能扰民。”

一个胖鬼跳出来,抱怨道:“乖就乖个鬼!他擅闯民宅,人家正看电视呢,把电视弄成了雪花不说,还钻进去钻出来学那个贞子,讨厌死了。”

又一个哭唧唧的女鬼跳出来:“我坐电梯,他故意弄停电,吓死人家了。”

众鬼义愤填膺。

“他还欺负我外孙!吓唬我外孙!”

“你说说他还是个人吗?那么小一小孩就吓,缺德!”

时黎:“我昨天是人,现在不是了。”他不当人了,当人有个屁的乐趣。

诡异的寂静后,抱怨声越来越高。

眼看场面将要失控,时暮急忙赔礼道歉,态度诚恳:“各位鬼友真是不好意思,我哥今儿早刚死,正新鲜着,我保证他以后不这样了,希望你们可以原谅。”

鬼老大哼了声:“算这小子命好有你这个明事理的妹妹,今天就放他一码,如果再这样就别他怪我不客气了啊。”

“一定的一定的。”时暮脸上掐着笑,一个一个往门外送,“大家不好意思啊,赶明儿我多给几位烧些金元宝。”

把最后一个鬼送走后,时暮长松了口气。

她回头,静静看着时暮。

傅云深轻哼:“没出息。”

时黎皱眉,“你说谁?”

傅云深加重语气:“说你,欺负小孩没出息。”

时黎咬咬牙,抬手打了个响指,客厅的灯瞬间灭了。

一片黑暗中,傅云深呼吸一窒,冷声命令:“把电闸弄上去。”

时黎笑了两声:“有本事你自己弄。”说完飘到了顶灯上面。

傅云深不想和死鬼一般见识,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后,开门出去开了电闸,刚进来,又灭了。

“……”

“…………”

“时黎,我操你大爷。”

就算隔得远,时暮也感受到了傅云深身上传来的熊熊怒火,她怕傅云深没控制住把时黎给手撕了,急忙揽着傅云深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哄:“算了算了,云深哥哥不气,反正天黑我们不需要灯,睡吧,乖。”

傅云深扭头大骂:“你滚出老子家!”

时黎面无表情:“我找我妹妹的,她走我也走,她不走我也不走。”

傅云深摘了拖鞋,抄空中丢了过去,时黎稍稍控制了下磁场后,那拖鞋拐弯砸在了傅云深脸上。

傅云深:“……”一万字脏话。

时暮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把人强横推入进门,她松了口气看向时黎,“你下来。”

时黎下来了。

时暮无奈:“傅云深脾气不好,你别惹他。”

时黎说:“他先惹我的。”捏蛋之仇不共戴天,摸鸡之耻永生难忘,死了更不能忘!

时暮头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更加无奈:“那你不要出去乱晃了,小心别人找道士来抓走你。”

时黎漫不经心嗯了声,也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那我继续睡了,你听话啊。”

“嗯。”

不放心看了他一眼后,时暮重回了卧室。

夜,寂静无声。

时黎再次飘了出去,穿过人海,穿过车流,最后抵达到了他的家里,家里只有一盏灯亮着,像是在这无边黑暗中点燃的火柴,光源微弱又渺小。

时黎飘入了进去。

时父跪在奶奶遗照前,短短几天便成了瘦骨嶙峋的模样。

他面前放了一只碗,看着遗照,时父开口:“妈,我当初应该听你的,我不应该把时暮接回来的。现在时蓉残废了,你儿媳被害的精神不正常了,你最爱的……最爱的小黎也死了。”说到这儿,时父低头啜泣出声。

时黎冷生生看着。

时父擦干净眼泪,“警方那边找不出证据,没办法抓时暮,现在只有我能给你们讨一个公道,可是、可是时暮毕竟是我女儿,血浓于水。妈,你要是在,就帮我定定注意,如果你让我去给你们报仇,就敲三下碗,要是让我放弃,让我算了,就敲一下碗。”

说完,时父满是期待望着那遗照。

时黎目光沉了沉,走近几步蹲下,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响瓷碗。

一。

只有一下。

时父眼神里的光亮了下后,又暗了。

“妈,小黎这辈子命苦,什么好处都没有捞着,从小到大光顾着吃药了,想想吧,他这走了倒也挺好,可儿子心里不甘心,不甘心……”时父狠狠捶着胸口,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

时黎抿唇看着父亲。

这家里,父亲害怕母亲,害怕奶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一旦发生点什么事儿,他就拿不定主意,所有决定都听奶奶和妈妈的。

时黎一直觉得父亲心里还是有时暮的,一直在想,如果时父稍微为时暮说句话,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可他错了。

他对时暮没有恨,也绝对没有过爱,所以才沉默,才当没看见。

时父缓了缓神,说:“明天我把您和时黎一起下葬了,您放心,儿子会挺过来的。”

时黎起身,独自到了那小阁楼。

阁楼凌乱,地上满是血迹,符纸被风拧碎到地上,月光映照之中,透露出几分恐怖来。

他拉开椅子坐下,吹去桌上灰尘,手指轻轻抚着时暮曾落在上面的字迹。

[如果人间留不住我,不如把忧愁带给月亮。]

时黎勾唇,笑的比月光轻柔,他控制着桌上小刀,慢慢在上面刻字:

[它将悲伤化作细雨里洗过的太阳,赠你一轮永恒骄阳。]

刀子放下,出门,时黎又去医院最后看了眼时蓉和母亲,她们安睡着,就是不知道醒来时是否像现在这样安稳。

从医院离开,时黎心中再无留恋。

*

夜幕深深,时黎飘着回家,楼上遇到几只女鬼和他要墓地号,他没搭理,他还没埋呢,哪来的什么墓地号,就算有也不对。

“小哥,我家在XX墓园,我还有猫呢,要不要去我家坐一坐啊?”

刚拒绝了一个,又来了第二个,年轻的女鬼和她的猫站在时黎面前,笑的娇羞。

没等时黎拒绝,她怀中的鬼猫眼中闪现过红光,突然挣开主人怀抱向时黎扑了过来,时黎一愣,撒丫子就是跑。

“喵呜——!!”

那猫叫声亢奋,后面紧追不舍。

时黎生前最怕猫,怕它们软乎乎的皮毛,锐利的爪子,还有那精明的眼神,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猫毛过敏!本来想着变成鬼后就不会遇见猫了,哪成想还有鬼猫!!

时黎身子飘的很快,没想到这只黑猫没甩掉,又引来一只白猫,越来越多,各种品种各种品相的猫跟在时黎身后,眼冒绿光,全然是把他当成食物了。

跑着跑着总算到了家,时黎直接窜到了22楼,看着在下面仰头张望的群猫,时黎松了口气,笑着挑衅:“你们有本事上来啊。”

黑猫看向白猫:“喵?”

白猫看向黑猫:“喵!”

然后一群猫尾巴晃着,三下两下开始往上面爬。

操!

时黎在心中爆粗。

他着急的原地打转,最后直接到了时暮屋里,趴在她耳边轻轻叫着,“时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