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小声说:“太太,家里的钱可要藏紧了。不能让大姐找到值钱的东西!”

祝颜舒点点头:“我晓得!我屋里的珠宝首饰都锁起来了,钱也锁着呢!”

张妈:“她没钱就跑不掉!马家那个样子,没钱寸步难行!他们要是真来了,十有八-九是图大姐的钱!”

祝颜舒又是长叹一声。

养姑娘有什么好?怕她被人骗,她还就是会被人骗。

八点半,吴太太来接女儿了。

祝颜舒叫齐两个女儿一起送客,郑重得很。

杨玉蝉也十分有老师的样子了,与吴太太保证一定会好好教吴小萍。

杨玉燕也送了她的旧钢笔,勉励吴小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吴太太激动的立刻就拿出了五块钱,先预付了这一周的补习费。

宾主尽欢之后,祝颜舒亲自送吴太太和吴小萍出去,还偶遇了一楼的何太太,不知何太太是不是一直等着这场“偶遇”,几人又在楼下说了半晌的话,吴太太和吴小萍才终于脱身而去。

祝颜舒一上楼坐下就说,“那吴先生真不是个东西!他自己赌钱惹事,却天天打吴太太撒气!”

杨玉蝉更加震憾,她见过的最坏的男人就是杨虚鹤,以为已是人间恶人的顶锋,不想一山还有一山高。因为是认识的人,更加让她受惊吓,怎么突然之间周围多出这么多坏人了?她以前为什么都没有发现?

张妈骂道:“穷男人没本事最爱打老婆,别处他也没地方使威风呢!”

杨玉燕更是语出惊人:“有钱没钱都不妨碍男人打老婆,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力气大,更加暴力。”

杨玉蝉不想自己的小妹妹都有这份见识,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闭目塞耳良久,已经连妹妹都比不上了。

祝颜舒正想教一教杨玉蝉人心险恶的道理,借着吴先生与吴太太的事大说特说一番。

吴家没出事时,吴先生看着也是个好人,出事以后才露出真面目,令人瞠目。

杨玉蝉喃喃道:“是啊,没有事的时候,人人都是好人。有事以后才能看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她今天在学校想找人救马天保,谁知同学之中肯伸手的竟然寥寥。大家平时都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痛说丑恶,不想身边亲近的同学出了意外,居然人人都避之不及。

只有两人愿意与她一起去找老师求助,可老师说马天保没有登记家庭地址,就是想家访也没有理由,更何况是闯进金公馆。

老师叹道:“我们到了金公馆,怎么向他们要马天保呢?只要金公馆说那里没有一个马天保,我们连一点证据都没有。”

杨玉蝉本想借学校之名询问金公馆,好叫他们投鼠忌器,结果老师和学校都不肯相助。

同学们也都纷纷缩头缩颈,没一个人肯问一问马天保的安危,她问得急了,反倒开始怀疑她与马天保是不是有什么苟且,马天保失踪是在躲她。

她既不能说出金小姐的事,也不能说出杨玉燕被绑到金公馆的事,整整一天,她在学校里找不到一点办法去帮一帮马天保。

难道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金公馆的良心,相信他们不会杀人,相信他们就算虐打了马天保父子却不会真的让他们去死吗?

这太荒唐了!太可笑了!

最可笑的是她在这之前以为自己与同学们一起努力,则改天换日也未尝不可。现在却发现她还是一个弱者,往日多少雄心壮志,全是空谈。

杨玉蝉垂头丧气回屋自闭去了,祝颜舒不放心进去偷看,出来对张妈说:“没事,正在写文章呢,这一点倒是方便许多。让她在纸上发泄去吧,写多少也只是费些纸墨罢了。”

到晚上关门时仍无他事,只有杨玉燕心心念念的苏老师今晚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来,张妈更发愁蒸好的米放久了会坏。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苏老师就准时上门吃早饭了,理由是他来替昨天祝女士替他打的那通电话道谢,让他得已换上新衣去上班。

毕竟虽然祝女士说他可以来吃早饭,但面皮薄的人还是不太好意思就这么直接登门用饭的,非要有一个理由敲门才行。

今日是今日,明日是明日。

苏纯钧已经想好了明日的理由,一坐下就笑盈盈的关心杨玉燕:“你的功课写的如何了?有没有不会的题目?”

杨玉燕起床后还没擦脸,只草草扎了头发出来吃早饭,虽然要见客,但既然是苏老师那就无所谓了,她黑着脸小声的说:“一大早就让人不痛快。”

杨玉蝉先是闷在房间里读书,出来后也不肯吃早饭就要去学校。祝颜舒见状只是叹气,也没有多给她钱让她在外面买早饭吃,就这样送她出了门。

张妈拿了个盘子,盛了结结实实一盘炒米饭,放在苏纯钧面前,笑道:“昨晚上想着您要来,特意蒸了一锅米饭,不想您昨晚上没到,今早就只能这么炒一炒了,您不介意吧?”

炒米只放了葱花虾皮酱油,热腾腾香气扑鼻。

苏纯钧喜道:“如何会介意!”

张妈笑道:“您不介意就行,我炒了一锅呢,不够再添。”

杨玉燕闻到香气,发言:“我也想吃!”

张妈瞬间便不高兴了,“你不是只吃包子喝粥吗?我一大早起来就煮上的粥,特意去买的小包子,我在那里盯着他现包的呢!这炒米有什么好吃的!”

杨玉燕嘴甜道:“都是张妈手艺太好,随便炒炒都这么香!”

张妈重重哼了一声:“就你最爱作怪!”

扭身回厨房,重新开火,打了个蛋下锅,炒成碎蛋花,倒进去半碗米炒一炒,再盛出来端过来,杨玉燕面前就多了一盘加了炒蛋的炒米饭。

与另一边只加了葱花虾皮的炒米饭相比,这一边就是加上了金光啊。

杨玉燕吃着自己的,斜眼看着苏纯钧笑。

苏纯钧便去挟她的包子。

杨玉燕陡然变色,立刻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拉,被张妈和祝颜舒看见,一个瞪,一个叫:“燕燕!没规矩!”

苏纯钧筷子一转,去挟旁边的小菜,仿佛对包子从无邪念。

挨了骂的杨玉燕努力想保护所有的食物,无奈心有力而身不足,最后也没吃完自己的炒米,包子倒是全吃了,粥却剩了一半。

没办法,她真的尽力了。

张妈又抱怨起来:“剩下的可怎么办?放又不能放,扔了多可惜!”

祝颜舒:“她胃口小,今早已经吃多了。算了,还是倒了吧。”

杨玉燕望着碗,既吃不下,又不想浪费,十分为难。

苏纯钧已经吃光第二盘炒米了,道:“这粥给我吃了吧,我正好口渴了。”

祝颜舒要说不行,张妈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庆幸东西没浪费,只是不肯让他用杨玉燕的碗,立刻端起来说:“我给苏老师换个碗。”

杨玉燕觉得很不好意思,小声问他:“不好吧?你不嫌弃吗?”

苏纯钧把目光定在她面前的鸡蛋炒饭上,“往日我与二小姐坐对面吃点心,不知吃下去多少二小姐的口水了,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杨玉燕顺着他的目光看自己的蛋炒饭,试探着推给他。

苏纯钧立刻全拨进自己的盘子里,在张妈回来前几口吃得干干净净。

待张妈将粥重新热好端出来,他赶紧上前接过,边吹边喝,一边赞道:“张妈真是善心人,对我真好!”

张妈也觉得苏纯钧这样不浪费食物的人好,此时此刻看他比往日要顺眼一些。

苏纯钧喝完粥,一抹嘴,就要出门,杨玉燕便起身去送。张妈收拾桌子,看到杨玉燕的炒米竟然吃完了,嘀咕道:“哎哟,一会儿要找一丸山楂丸出来让燕燕吃了。”

祝颜舒也省得费口水解释,笑道:“应该,应该,就是今天不吃也备上,以后桌上多个人,一起比着吃饭,总有人会吃多呢。”

☆、旧事复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 一直风平浪静。

张妈说街上没有金小姐的流言, 也没有人说金公馆的闲话。

祝颜舒从街上买来许多八卦小报, 只有一家小报似真似假的报导“某一户千金, 为爱私逃,亲人落泪”, 但没写明是哪一家,后面也没有再见跟踪报道。

杨玉蝉把越来越多的精力花在吴小萍身上,对学校倒不像往日那般热情,人也瘦了一些。

杨玉燕因为这次的事, 被剥夺了可以自己出门散步的权力。张妈现在只有下午才会出门买菜, 上午都在家里陪她。

与张妈相对多日,令杨玉燕更加渴望外面的世界与自由的空气,幸而还有一个苏老师会与她讲外面的故事。

苏纯钧现在每天都回来的很晚, 好几次十一二点才到家,晚饭也常常不吃。杨玉燕听说后,将家里的点心偷偷藏起来,放在他家门口。

苏纯钧发现后,第二天来吃早饭时就悄悄告诉她:“我的门通常是不锁的,你一推就能进去,下回把点心放屋里就行。”

杨玉燕瞠目,都不好意思说没想一直给他送,只好含糊道:“这楼里住着七八户人家,你怎么能不锁门呢!”

苏纯钧笑道:“现在那屋里什么都没有,我把钢笔当了以后只剩下一屋子家具了, 小偷总不能把我的柜子扛走吧?”

杨玉燕恍然大悟,拍掌道:“原来我的那只钢笔是这么来的?你怎么当了你的钢笔呢?什么钢笔这么值钱?”想起那只万宝龙的钢笔,仿佛这点心也只能继续送了。

唉。

苏纯钧就知道她的关注点永远与众不同。

他道:“我从家里出来就只带两件东西。一件给了你的串子,一件是我十八岁时得的生日礼物,一只镶钻钢笔,也是万宝龙的。”

他从家里出来后,再怎么贫困都没有打这两件东西的主意。其中珠串是母亲的遗物,钢笔却是真正的心爱之物。两年过去了,他对家庭的怀念已经渐渐归于平静,当时出走时的激愤也被生活中的饥饿与贫穷磨平。他将珠串赠给杨玉燕是想让这美丽珍贵之物能继续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绽放光华,如果一直藏在身边,反倒像是辜负了它的美丽,假如丢了,那更叫人难过。

杨玉燕是一个清纯美好的女孩子,他对她有着亦师亦兄的责任感,也有男子对年轻美丽的女子的向往。可他身无长物,居无定所,人生无着,如何能去沾染这样美丽鲜活的生灵呢?他不能对她负责,就不能去采摘这只花朵。

他宁愿站在她身旁,一生用心守候,方才不负他对她的这一点心动与绮思。

至于那只镶钻的万宝龙,到最后在他眼中就变成了金钱的数字。他当了钱以后,先去买了一只漂亮的钢笔送给杨玉燕做十八岁的生辰之礼。虽然早了点,但若是等到明年三月份,恐怕他手里的钱就不够了。

剩下的钱打点了几份礼物,得到了现在的这个工作。

于是他再度变成一个穷光蛋,在下个月的薪水到手之前,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在学校还可以占同学的便宜吃他们的午饭,现在就只能饿肚子了,幸好还有祝女士与杨玉燕这两个天底下心肠最好的女子愿意周济他,不然他就要饿死了。

这一家人全都是善良的好心人,哪怕是帮佣张妈也是每天做饭给他吃。

他离开那个家,却发现这世界上还是有珍贵可爱的人的,真是意外至极,惊喜至极。

说起那只珠串,杨玉燕一直想还给他,可苏纯钧一直不收,非说没还她钱不能要。

“我都收下你的钢笔了,听说这一只几百块呢!那十块钱你就不用还了。”杨二小姐大方的说。

苏纯钧道:“行吧,虽然我都准备好了下个月一发薪水就还,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

杨玉燕瞪他:“我都说不用你还了!你小瞧我是不是!”

为了证明他没有小瞧杨二小姐,苏纯钧把二小姐新得的几块零花钱都借走了。

太好了,他中午有钱吃饭了!

苏纯钧欢蹦活跳的走了。

杨二小姐上午在写功课时越写越气。

她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不过看在苏老师告诉了她许多工作上的辛苦事之后,她又觉得他都这么可怜了,应该原谅他。

苏纯钧是财政科的小科员,而财政科管着政府大大小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吃喝拉撒、打车住店、喝酒吃肉、住医院陪舞小姐……等等。

每月关账之前,需要将各处的账条子都拿过来算总账。负责去各处收条子,就是苏纯钧的工作。

这还是看在他是名牌大学毕业,是个文化人,才委以重任呢。

于是苏纯钧就每天围追堵截,在各个办公室,各个科室,各个公寓、酒店、舞厅、小公馆等处候着各位大人,把他们手里的条子要出来。

不然这个月的条子不兑,到下个月就兑不成了。

可大人们是不会觉得上个月的条子到这个月就不能兑了,他们觉得只要是他们拿过来的条子,任何时间都是可以兑出钱来的。

财政科不给他们兑,那就是财政科的人故意给他们脸色看,故意卡他们的条子。

这个工作谁做都要挨骂的。

苏纯钧就是送过去挨骂的,他还要上上下下的赔笑脸,千辛万苦的从这些人手中把条子要过来。

与这些人相比,杨二小姐便变得格外可爱可亲,就是她那怪里怪气的小脾气都更讨人喜欢了。

苏纯钧每日来与杨二小姐说一说话,得她两句排喧,受她一个白眼,一整天都能保持好心情,纵使唾面亦能自干。

天气渐渐更冷了,卖煤的卖炭的日日沿街叫卖。

祝颜舒收齐了这个月的房租,再点出一百块钱,五十块封给警察局,五十块封给救火队。

她写好两封红包,亲自递到两局手中。

救火队的局长大腹便便,与祝颜舒打过多年交道,一向和气,接过红包就道:“最近烧煤的烧炭的多了,出事的地方也多了。不过祝家是不必担心的,有祝女士在,一定到处都妥妥当当,百事安全。”

祝颜舒笑着说:“都是您照顾我们呢。”

回家以后就写了一封告知书张贴在楼里,又挨家挨户提醒,小心火炉,不要出意外,烧着了人可救不回来。

忙完这一趟,她足有两三天没去打牌,累得不行。

张妈炖了燕窝给她吃,补一补身体。

祝颜舒吃着甜甜的燕窝汤,说:“越到过年事情越多,还要写春联呢。”

她这个房东过年时要讨吉利,要给每一家都写一副春联,再好好的送到门上去,盼望着来年还是顺顺利利的,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日子才能过得安泰。

张妈道:“让大姐和二姐帮你写。”

祝颜舒道:“这个我要自己来的。一年没有写字了,明日开始要练一练。”

到了十一月一号,祝颜舒取了一块金子,先去银柜打两条链子,两件耳环,准备送给两个女儿过年时戴。再到银行取两千块钱,到商场把看好的那只表买回来。

不过一回家就全锁起来了,连张妈都没说。

金家的事仿佛已经过去了,再也没有痕迹,杨玉蝉也似乎已经把马天保忘到了脑后。但祝颜舒可不敢放松,她觉得事情肯定没有结束。

果然,到了十一月五号,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张妈不敢接电话,杨玉燕便去接起来,一接通,竟然是金公馆打过来的。

另一边是金太太,说要接杨玉燕去家里玩。

杨玉燕以为那时说的认干女儿只是托词,接到这电话又想起前事,仿佛遇上恶鬼索命,根本不想去。

祝颜舒回来后把电话拨回去细问,金太太的太极打得极好,没有透出半分口风,不过倒是再次提起金小姐。

金太太请杨玉燕过去玩,说就是让她与金小姐做伴的。

金小姐找着了!

祝颜舒确定了这一件事后,就不反对杨玉燕去金公馆了。

祝颜舒道:“金公馆不以势压人,我们也不能当他的势就不存在。他们愿意客气,我们才能安然,他们若不客气,我们也只能承受。”这是事实,不能躲避不认。

事实就是金公馆的邀请,他们家最好还是顺从,不要去试探金公馆的底限。

当时苏纯钧愿意带着杨玉燕走一趟而不是大闹特闹,指望把事闹大令金家收手,就是因为跟金公馆硬来,是以卵击石。对方是石,他们是鸡蛋。

祝颜舒:“我陪你一起去。上回见到金太太,万幸她还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想这一回,她应该也不会强人所难。”

杨玉燕只是奇怪:“金太太找我干什么呢?就是金小姐,难道她就有事情找我?”

祝颜舒也奇怪,她端详自己的女儿,哪怕是以母亲的目光也不能说她具有人见人爱的美好品德与出众脱俗的美丽容貌。

祝颜舒:“横竖他们也不能骗你什么,何妨大胆放心的去?戏文里说的公子强抢民女,那民女也要先生一副花容月貌才行。你是不用担心的。”

张妈道:“我们二小姐还是生得挺可爱的!”

杨玉燕被说得哑口无言,再拒绝倒像是她过于自大了。

便决定应邀而去。

但二人去金公馆的事却一定要瞒着杨玉蝉。

她们装作若无其事,等杨玉蝉去学校以后,便告别张妈,坐上黄包车,前往金公馆。

不过原定是两个人,只有祝颜舒与杨玉燕。结果杨玉燕没忍住与苏纯钧说了,言语怯怯,苏纯钧吃过早饭就也跟着来了。

祝颜舒当然更愿意苏老师一起去,高兴不已。她用围巾将杨玉燕的头脸都围上,以防初冬的寒风吹坏了她的脸蛋,搂着她坐在黄包车上,叹道:“有苏老师这个邻居真是幸事。”

苏纯钧的车就跟在后面,杨玉燕扭头去看他,两人一对上眼神,她就做了个鬼脸。

苏纯钧哧的就笑了。

☆、奇妙的友谊

再次走进金公馆, 待遇完全不同了。

孙炤一早等在门口, 黄包车一到, 他连忙快步过来, 亲手扶着祝颜舒与杨玉燕下车,客气得都有些过头了。

“祝女士, 杨二小姐,多谢你们过来,快请进!太太一直在等着你们。”

连后面的苏纯钧都被他称呼了一声“苏公子”,目光绕着苏纯钧打量片刻, 没问为何上一回是一身名牌手工西装, 今日就是一件长衫。

苏纯钧欣然应诺,自在从容:“不敢当,一起进去吧。”

进了屋子, 杨玉燕去掉围巾,露出特意穿戴的好衣服,脖子上挂着金链子,耳朵上挂着金坠子。

苏纯钧就觉得如果她再戴上他送的珠串一定更合适好看。

祝颜舒也是穿戴得格外郑重,手表手镯珍珠项链,全都戴上了!

孙炤引着他们三人进去,金太太已经站在小厅里等着了,一见他们就笑着迎上来,“祝女士,燕燕,苏先生。快坐, 杜妈,上茶。”

金公馆金牌下人杜妈妈严肃又轻手轻脚的替几人上了茶点,上回杨玉燕吃过的点心又一样一份的摆在了她面前的小几上。

金太太比上一回见要更憔悴一些,人也瘦了一点,似乎连脸上的光泽都少了。她客气的与祝女士说话,亲热的与杨玉燕对话,跟苏纯钧就只有请他入座喝茶这一句话而已。

苏纯钧也只当自己是陪客,对杨玉燕吃了两口就不吃的点心行了一分钟注目礼。

——她不喜欢吃椰丝。

——可惜,椰丝挺好吃的。他就喜欢。

这要是在祝家他就可以拿过来吃了。

苏纯钧可惜了一分钟,错过金太太前面的废话,倒是没有错过正事。

金太太真的是请杨玉燕来陪金小姐说话的。

原来金小姐在学校真的没有朋友,在金家的故交中也真的没有知心姐妹。金小姐失踪之事也根本不敢流传出去,外人只是以为金小姐感染风寒,生了重病。

金小姐回来以后,往日侍候她的丫头和奶妈都被关着,金太太带着心腹杜妈妈亲自照顾。金小姐的身体没有受伤,但心灵上的创伤却并非一时一日就可以消除的。

她日渐消瘦,回家一个月,竟然真的得了风寒,开始缠绵病榻。

西医大夫只能治病,中医大夫倒是说金小姐郁结难解。

中国大夫和西洋大夫一起下药治病,治得了身,治不了心。

金太太以前就与女儿说不上两句话,回来以后的女儿更加与她没话说。

金太太病急乱投医,这就想起曾与金小姐相谈甚欢的杨玉燕了,起意要请杨玉燕来陪伴金小姐。

只是这样一来,反显得上一回孙炤的举动得罪了人。所以这一回孙炤早早在门外迎候,金太太也倍加礼遇。

话说到这里,孙炤便上前深深的给杨玉燕鞠了个躬,郑重又深刻的赔礼认错。

“上次是我莽撞,一来被大小姐的事惊得慌了神,二来害怕老爷与太太的责备,便将二小姐给害了。从那日之后,我便日日后悔不已。本想与家父登门致歉,只是近来家中事忙,阴错阳差之间,一直没能再次向二小姐认真赔礼道歉。今日在太太面前,我向二小姐赔罪认错,日后再也不敢再做出此等仗势欺人的恶行了。”

杨玉燕看了看祝颜舒与苏纯钧,见二人都点头,她就说:“不必客气,我原谅你就是了,还请起来吧,也请不必再在意了。”

孙炤这才退到一旁,默默松了口气。

金太太在他道歉之后再次提起请杨玉燕去看一看金小姐。

杨玉燕再次看祝颜舒,见其母点头,才说:“我与金小姐也只有一面之缘,何况还是我害她被抓回来的,太太所请,我本不该推辞,只是我想金小姐也未必想见我才对。”

这是来之前就与祝颜舒商量过的。祝颜舒真是不知道这金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家子上下没一个人与金小姐相熟,总是托赖外人,也不想一想外人愿不愿意被他们这么赖上!

所以这话是必须要说的!

金太太一听这话,眼泪就顷刻而下:“好孩子,你不知道,你是救了茱丽啊!”

跟着金太太就一股脑都说了。

原来与茱丽私奔的那个人是一个英国士兵,当年是如何在梅根公爵府与金茱丽认识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里又与金茱丽相遇的也不知道。

金太太从杨玉燕的话里找到灵感后就带着丫头们把金茱丽房间里的信、日记等所有带字的纸翻了个底朝天,想要找到蛛丝马迹。

金老爷则想先找英国大使打听情况。可惜英国也流行人走茶凉,梅根公爵死了十年,英国大使根本不认金老爷与梅根公爵的信件信物。金老爷就辗转先联系上他的日本朋友,通过日本大使找英国大使说情。

这一番折腾之后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终于通过重金把消息送到了英国大使的秘书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