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她心目中的穷酸文人呢。像杨虚鹤那样可以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都不能叫穷酸文人了,因为他们一点也不穷酸,荷包鼓囊囊的。真正的穷酸文人,应该是写的文章都无处投递,换不来钱,更换不来米面粮油,最终致使衣食无着又穷困潦倒的,才是正宗的穷酸文人。

不过这样的人,祝家也不敢招惹,才赶走一个,不能再引来第二个,所以祝颜舒连钱都不敢借,只让张妈多包了一些点心腊肉送他。

听完同学的八卦之后,还有牌友的八卦。

牌友们看起来比同学们更光鲜些,这也合情合理,不然她们哪里来的钱打牌呢?

牌友们的八卦听起来更加与祝颜舒相似。

这个说,某太太的丈夫有了一个小公馆;那个说,某夫人的相公又多了一个私生子;第三个说,某某小姐的未婚夫还没有结婚呢就在家里养了一个妾。

瞧瞧,是不是与杨虚鹤一样?丈夫这种人,好像除了养小老婆就干不出别的新鲜事了。

像祝颜舒这样被人登报离婚的也有好几个。

某个长脸尖酸的太太也是被登报离婚,可她不承认离婚,仍带着儿子住在以前的房子里,将前夫逼得出去与新妻另觅爱巢。前夫不回家,家中就没有生活来源,幸而这位夫人还有嫁妆,娘家也时常接济,生活并不穷困,但她实在是恨极了前夫,一恨前夫,就命儿子去找前夫要钱,听说杨玉燕才去见过杨虚鹤,立刻就坐过来询问杨虚鹤到底有没有给钱,听说没有给,更加与祝颜舒要好起来。

她一边摸着杨玉燕的胳膊一边说:“我就叫我儿子去他爹门口要钱,不给钱就哭,看他给不给!不给就让他好好丢丢脸!”

摸得杨玉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往祝颜舒怀里躲。

祝颜舒搂着她笑,道:“我家这是女孩子,比不得男孩子皮厚,她们脸皮薄呢,怎么好叫她们去那种地方丢人现眼?他那个地方,一年叫我的孩子去一次,回来我都要让人刷鞋呢。”

一群夫人太太们便笑起来,还有的人问杨玉燕今日去见爹,回来果然刷了鞋吗?

杨玉燕就笑着点点头,乖巧的不可思议的说:“不刷,那鞋我就不穿了!踩了两脚的泥呢。”

太太们就又要笑一场。更兼张妈特意将没刷的鞋提过来给太太们看一眼,开开眼,太太们实在是笑得开心极了。

一直闹到了晚上六点才渐渐的人都走了,张妈将门掩上,回来收拾这一屋子的瓜子烟头糖纸。

祝颜舒说了一天的话,有些头疼,回屋躺着去了。

杨玉蝉此时才从屋里出来,跟在张妈后面帮倒忙,气得张妈把她推给杨玉燕:“我的好小姐,快陪你妹妹说话去吧,这里有我呢!”

杨玉蝉这才坐到杨玉燕身边去。

杨玉燕的谈兴未过,见着杨玉蝉就说:“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客人啊?”

杨玉蝉一心二用,一边记着张妈做家事的动作,一边答道:“妈妈是离婚妇女,所以平时客人都不好登门,只能在过年这几天来。”

杨玉燕听着这个就不太开心了,莫明好像被歧视似的。

“什么离婚妇女?真难听!”杨玉燕说。

杨玉蝉愣了一下,虽然离婚这种事好像是女人更丢脸一点,但因为祝颜舒平时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自家邻居又全都是租客,平时还真没有什么人给祝家母女脸色看,反倒都是捧着她们说话的。杨玉蝉在学校里时,学校里的同学们更加标榜进步,更不会歧视她。

杨玉燕的反应倒是让杨玉蝉更新奇些,她以前还以为妹妹不会在意这些。

“不用放在心上,没人敢瞧不起我们的。”她搂着杨玉燕说。

杨玉燕不知从哪里突然开了一窍,天外飞来一问:“你觉得妈妈还会再结婚吗?”

杨玉蝉吓得一机灵,马上问她:“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杨玉燕想起杨虚鹤那里的小三和备胎小四,就说:“我就是觉得不能输给那姓杨的!”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今天不知是见过了杨虚鹤还是看到了其他夫人们尖酸的嘴脸,突然觉得如果祝颜舒最后也变得跟她们一样可怜就太糟了,如果她能更加幸福就好了。

杨玉蝉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让她开了窍,笑着道:“傻瓜,难道咱们的人生是跟他赌气的吗?妈早说过,跟人赌气那日子就过不好了。她才不会在意姓杨的那边过成什么样呢,只要不连累咱们就行。”

杨玉燕想一想这话,刚升起的一股邪气就散了。

还是妈说的对。

杨玉蝉以前也想过这个,因为她是见过有人来找祝颜舒做媒的。她当时是很害怕的,害怕祝颜舒再次结婚以后会不要她们姐妹。现在她仍然有一点担心,担心祝颜舒再次结婚以后,大家会相处得不好。

杨玉燕说:“那如果妈妈要再婚,你觉得什么人合适?”

杨玉蝉一下子被问住了,盖因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所以根本提不出条件来。

“是个……可靠的人吧?”杨玉蝉说。

杨玉燕的条件可要详细多了,立刻就能扳着手指数:“首先,这个人不能年纪太大,长得也要好看些,帅气一点的,性格温柔一点,有些情趣,不能太死板。妈妈喜欢打牌,他不能对这个说三道四。上回出去吃饭,我看妈妈也是喜欢浪漫的,这个人如果不懂情趣就不行了。”

她一边说,杨玉蝉一边点头,觉得确实应该如此。

杨玉燕:“还有,应该是门当户对的人。妈妈这样的生活方式,如果不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可能根本就看不惯,既然是再婚,更加要合心合意,不能让妈妈被人挑剔。”

杨玉蝉也点头说:“没错。而且最好西化一点,太封闭的家庭也很麻烦,最好家里长辈就已经接受西化了,这样更宽松。”

张妈在厨房伸着脑袋听两姐妹一样样的数,心花怒放,恨不能立刻跑去告诉祝颜舒!

她忍到两个女孩子回屋换衣服,立刻跑到祝颜舒的卧室。

祝颜舒正躺在床上养神,听到门响,睁眼看是张妈,按着额头说:“张妈,我晚上就在屋里吃,不出去了。”

张妈一个箭步过来,满面欣喜:“太太,你猜我刚才听到大姐与二姐在说什么?你猜!”

她把祝颜舒拖起来,一句一句一字不差的学给她听,听得祝颜舒两颊起火,捂着脸低声道:“这两个死孩子!怎么……怎么……瞎说什么啊!”

可哪怕她捂着脸,张妈也能看到她眼里的快乐与上翘的嘴角。

张妈扶着她的肩说:“太太,你养了两个好孩子!她们都孝顺你呢!没一个瞧不起你!没一个怪你!她们都爱你呢!”

祝颜舒眼中一热,珠泪瞬间落下,她抹去泪,仰着脸,红着眼睛站起来,坐到梳妆台前,开心又得意的说:“那当然!我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

她这一会儿也不觉得累了,摸摸脸上的粉,起意要重新化个妆。

张妈替她倒了水,侍候她洗脸,重新上妆。

祝颜舒问她:“晚上都准备了什么菜?不如再烧一条黄鱼吧。”

张妈连忙答应下来:“太太既然要吃,那我就去做,鱼还有一条,本来是准备明天中午烧来吃的,不过晚上桌上也没什么菜,烧个鱼摆着也好看,就是装鱼的盘子才被大姐给打了。”

祝颜舒此时满心欢喜,打了盘子也觉得开心:“她小孩子一个会干什么?盘子打了就打了,换一套来使。”

张妈说:“大姐这两天成天想着要做家务,我看,她是又钻牛角尖了。”

祝颜舒还是笑意盈盈的:“这样也好,总比她傻乎乎的只想着爱情强。这两天她要干什么家务你都由着她,不管是打扫还是洗衣服都让她去干,吃点苦头就知道了。”

张妈一听就笑了:“那她不出两天手就要冻坏喽!”

祝颜舒:“冻坏家里也有药的嘛。”

张妈笑着说:“太太,您这促狭劲跟年轻时一样!”

当晚,晚饭过后,杨玉蝉又跟进了厨房看着张妈洗碗跃跃欲试,张妈就道:“我这手也有些疼,要不然,大姐,你帮我洗一回?”

杨玉蝉连忙说:“好啊,张妈,我来!”

张妈便让开,把水池让给杨玉蝉,再站在旁边一步步指点她怎么洗盘子,怎么洗碗,怎么刷锅,事后还要清理水池和垃圾桶,还要将流理台都抹干净。一通事毕,杨玉蝉腰酸背痛,两只手臂都酸得提不起来。

张妈看了看她通红的手指,说:“如果手不舒服就涂点药,药就在厨房放着,不然你喊我给你拿也行。”

杨玉蝉不觉得手有什么问题,就说不必。张妈也没坚持。

但这并不是结束,张妈过了一个小时就开始烧水,清理炉灰,将各人洗漱的水送进各人的屋子,还抽空煮了一锅梨汤。

杨玉蝉事事都要伸手,样样都要帮忙,张妈就照祝颜舒说的将她提溜的满厨房转。

杨玉燕在屋里看到给她送洗脚水的人竟然是杨玉蝉,吓得险些从床上蹦下来。

杨玉蝉一脸疲惫的把洗脚盆放在地上,跟着就倒在她的床上了,捂着后腰呻-吟。

杨玉燕凑过去:“你这是干什么呢?”

杨玉蝉含糊:“我帮帮张妈。”

杨玉燕撇嘴,看破不说破,就道:“那也挺好的。张妈一直想让咱们帮她干家务,你帮她也不错。”反正她不干。

她脱了袜子,把脚伸进热水盆里,被烫得浑身舒服,然后就看到热水壶没提过来,推推床上的杨玉蝉:“姐,你没给我把热水壶提过来,我一会儿还要续水呢。快去,快去。”

杨玉蝉被推起来,胸中油然而生一股怨气,可却无处可撒,只得一步一步出去,到厨房提来热水壶,再过来给杨玉燕续热水。

张妈紧跟着过来,递给她一条拖把,道:“等会儿把这水倒了以后还要再把地上的残水拖一下,燕燕洗脚爱扑腾,水洒得到处都是。”

她接过拖把,转头就看到杨玉燕正轮流翘起两只脚在玩呢,水淋淋漓漓的从她雪白圆润的脚丫上落下来,落回盆中,溅到地上。

杨玉蝉登时就斥道:“别玩水!你多大了还玩水!”

杨玉燕嘟着嘴不玩了,也泡够了,把脚从盆中拿起,擦干,缩回床上,指挥她姐:“盆拿走吧,对了,张妈是不是煮了梨汤?你给我端一碗呗。”

杨玉蝉一手是热水壶,一手是拖把,地上还有一个洗脚盆,还有满地的水,亲妹妹又给她找了个活,她真是觉得自己少长了两只手!

“自己出去喝!”她说。

杨玉燕扬声喊:“张妈,张妈,我想喝梨汤!”

张妈的声音便响起来:“来了,来了,小祖宗,我给你端!”

杨玉蝉怒极。

杨玉燕坐在床上乖乖巧巧的,待张妈端来梨汤,便甜甜的道谢,捧着小口小口的啜吸。

张妈慈爱的看杨玉燕喝梨汤,一转头看到杨玉蝉连洗脚盆都没端出去,立刻惊道:“大姐,你动作怎么这么慢?快一点,你自己还没洗呢!我给你把梨汤放在你的屋里桌上了,收拾好这里打了水就回屋洗吧,还有别让梨汤放凉了啊!”

张妈说完特别轻松的甩手出去了,自己盛了梨汤端回屋喝,听着客厅里杨玉蝉来来去去的动静。

她把杨玉燕的洗脚水倒掉了,张妈赶紧伸头喊一声:“大姐,洗脚盆用过也要刷一下的,要立着放哦!”

然后回屋继续看经书喝梨汤。

继续听杨玉蝉拖地,放拖把,被杨玉燕要求“帮我把碗放回厨房”“我不想下床,还要穿裤子和鞋”“好姐姐,谢谢你!”

然后杨玉蝉自己倒水,回屋洗漱,再自己出来收拾,最后又过了五分钟,再冲回厨房放碗。

张妈心中暗叹,梨汤肯定已经凉透了。

第二天早上,张妈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杨玉蝉双眼泛红,捂着手站在她身后说:“张妈,我的手有点疼,不知道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被冷水冻着了嘛,没干过活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受得了?

张妈叹气,拿出药油来让她擦手:“大姐,要把药油全揉进去才行哦。”

药油刺鼻,杨玉蝉坐在沙发上揉手指的关节,关节处奇特的麻意和痒意让她一晚上都没睡好,手心手背又红又烫又痒。

原来家务是这么难的事吗?为什么张妈做了一辈子都没事,她才做一天就不行了呢?

杨玉蝉心中满是苦楚与迷茫。究竟是她太无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祝颜舒从卧室里出来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掩着鼻子看到杨玉蝉在沙发上,连忙摆手:“回屋去擦啊,在这里擦药味道多大啊。”

杨玉蝉便起身,待要回屋,又停下,转身问祝颜舒:“妈,你以前干过家务吗?”

祝颜舒拢着披肩,慢条斯理的点头:“干过呀,怎么没干过?才结婚时,我当然要干家务啊。”

杨玉蝉忙问:“那你是怎么干的啊?”

祝颜舒两手一摊:“我就干了半天,中午就回家找我妈了,我妈,也就是你姥姥就把张妈送来了。当时我喊张妈是叫张姐的。”想起以前的事,让祝颜舒笑眯了一双眼睛,真怀念以前的青春时光啊。

张妈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当年可真是轻松啊,我才来时对我说是一对才成婚的小夫妻,活不多,人又年轻脸嫩,不会使劲使唤人,结果来了以后才是上了贼船呢,你妈没过两个月就怀了你,跟着就是生孩子做月子,再就是养你们这两个小东西,活越来越多,累得我哟!”

说起以前,张妈与祝颜舒都很愉快。唯独杨玉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看她神色消沉,祝颜舒说:“你姥姥当年说这世上最可惜的事就是聪明人钻牛角尖,偏偏聪明人最爱钻牛角尖。”

张妈问:“怎么会是聪明人?我看都是蠢的才钻牛角尖呢。”

祝颜舒:“张妈,我当时也是这么想,可我妈说这聪明人因为比别人都聪明,就更难改错,他要是以为这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他就会不停的钻牛角尖。蠢人才走一步,他已经走了一百步。所以蠢的人就算错也错不多,聪明人一旦犯起错来,那都是大错。”

张妈听了一深思,不由得感叹:“老太太这话才真是明白!我平时见的都是蠢人出错就已经够让人生气的了,可是他蠢啊,你也不能跟他太计较,有时跟蠢人也计较不清楚。可要真是遇上一个聪明人出错,那……那我就只能喊阿弥陀佛了。”

杨玉蝉似明非明。

祝颜舒看着她说:“大姐,我平日里夸你聪明漂亮,那都是因为我是你妈。你的老师同学夸你聪明漂亮,那是因为你在学校的功课很好,活动积极。但事实上,我觉得你是个傻孩子,你和燕燕都不是聪明孩子。所以妈只希望你这一生平平安安的,从没希望你出人头地,大富大贵。”

杨玉蝉看着母亲,往日听多了的话,今日听起来另有一番道理,更令人清醒。

祝颜舒:“你要看清自己的本事在哪里,自己的能耐又有多少。别做自己做不到的事,人,贵有自知之明。”

杨玉蝉终于听懂了,她捂着满是药油的手,僵立无言。

祝颜舒:“回屋涂药吧,今天早饭让张妈给你送房里去。”

杨玉蝉站在原地三息,才转身离开。

她的卧室门紧紧关上以后,张妈走到祝颜舒身边,担心的说:“太太,大姐这回能明白过来吗?”

祝颜舒:“这回不明白,还有下回呢。她在学校里跟马天保情投意合,出了学校以后还能情投意合才是本事呢,马天保在学校里可以与她一起读书看报,出了学校要挣钱养家,他还有多少精力时间与她一起读书看报?等过了这个年,帮着马家租了房子以后,我看她还能自欺欺人多久。”她当年会喜欢杨虚鹤,那是因为杨虚鹤能一直跟她读书读诗,两人一直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要是杨虚鹤是马天保,她的爱情也不可能保留那么久。

归根到底,当年她的爱情与幸福的婚姻都是祝家的钱买来的,可惜现在祝家没有钱再帮杨玉蝉买一份完美的爱情回来了。

张妈感叹:“唉,其实马家也挺可怜的,就是跟咱们家不相衬,大姐真嫁过去非吃苦不可。”

祝颜舒拢着披肩,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个写得太顺利了,所以只能更这一个,霖霖今天更不了了,我要去睡了。大家晚安^^

☆、女生外向

初二早上第一个登门的客人是苏老师, 他在祝家吃早饭的时候上来敲门, 如果不是看他带了许多礼物, 张妈就又要说难听话了。

张妈笑盈盈的打开门让人进来, “苏老师新年好呀,恭喜发财, 哎哟!我来帮您拿!”一边伸出手去接他捧着的几个盒子,更别提他两只手上还提着两盒提袋。

苏纯钧连声笑道:“新年好,新年好。大家发财!”然后他迅速从左手的提袋中拿出一件礼物,双手送给张妈:“前些日子在外面看到的, 觉得很适合您, 就冒昧买下来了,还请不要嫌弃。”

张妈不妨竟然头一个礼物是自己的,心花绽放之下, 再看苏老师那是无比的顺眼。

祝颜舒坐在沙发上,闻言笑道:“张妈,快打开瞧瞧苏老师送的是什么?”

张妈打开一看,是一条披肩,而且是非常正的大红色。什么年纪的女人都喜欢漂亮东西,这件披肩可算是买到张妈的心里去了。

祝颜舒也起身走过来,啧啧道:“好正的红呀!张妈,披上看看!”

张妈连手都不太敢碰,摸着柔软的披肩说:“我这衣服也是旧的,还正在做饭,又是油又是烟的……”

祝颜舒立刻说:“跟我走, 换件好看的衣服!”然后就笑嘻嘻的把张妈推到了她的卧室,要亲手给她挑衣服换上。

张妈又喜又慌,“太太,这我正在做饭呢……”

祝颜舒说:“过会儿再吃也一样。苏老师,你也是熟人,我也不招呼你了,你自便吧。对了,燕燕还没起来呢,等她起来你们再说话。”

她说完就把门一关,把苏老师一个人扔在了客厅里。

苏纯钧放下手里的提盒,将给祝家母女三人的礼物单独放在桌上,就背着手在屋里站着,目光对着正对面的阳台,好像在欣赏冬日的晨光,只是眼角会扫到杨玉燕的卧室门,两只耳朵竖着听里面的动静,听着里面的拖鞋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就知道小姑娘已经醒了,只是还没出来。

他就像在等着花儿开放,站在这里无所事事,心儿却充满了快乐,满当当的。

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穿着有些发旧的粉色的睡衣睡裤的杨二小姐出来了,她头上的两条辫子还没有解开重梳,一个歪一个扭,她的皮肤晶莹洁白,双目水亮,眼神还有些茫然,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羊毛衫,充做扣子的绒球缀在衣襟一侧,十分可爱。

他站在这里等她看到他。

然后,她就看到了。

她愣了。

她慌了。

她退回屋里去了。

苏纯钧看完这一幕,笑意充斥在胸口,让他的嘴大大的咧开了,可他不敢笑出声呀,笑出声来,杨二小姐要生气的。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杨二小姐才又打开门,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也梳过了头,脸上还带着一丝气愤,她先探个头出来,看果然还是只有他,才小心翼翼的走出来,还看了一眼厨房。

苏纯钧先开口打招呼,不能在此时仍要求杨二小姐先开口呀:“早。”

杨玉燕表情冷淡:“早。张妈呢?”人呢!其他人呢!为什么没人说今早苏老师来了!

苏纯钧笑着指了指祝颜舒的卧室门。

杨玉燕开始报仇:“昨天没见苏老师,是不是很忙呀?”

苏纯钧叹气:“是挺忙的。过年嘛,到处都要请客,我虽然是个小人物,也要四处赶场。”

杨玉燕惊讶:“请你去吃饭吗?”

苏纯钧笑着摇头:“不,是喊我去付账。”

他本来就是收条子的,现在大佬们替他省了事,不必他再辛辛苦苦去找大佬们收条,他直接去大佬们消费的地方把条子开出来带走不就行了?

这还是他现在收获大佬们的信任之后才能获得的亲信差事呢。

他昨天一天跑了三十多家酒店酒楼,二十多家商店,最多的一家他跑了六回,因为这家店太有名了,有六个大佬挑中在那里吃饭喝酒。为了在大佬面前混个脸熟,也是为了表现他是多么积极主动的替大佬们办差,所以他都主动、亲自跑过去,站在大佬后面说一句“您放心,账单已经结好了”。

不过这一天也不算白干,他已经跟这些店家混成了熟脸,日后不必这么一趟趟的跑,只要店家将大佬们在此消费的条子全都给他留着,他一个月去取一回就行了。

杨玉燕只觉得是开了眼界了!

“那今天还去跑吗?”她问。

苏纯钧笑着点点头:“他们什么时候不吃了,我就不必跑了。”

杨玉燕深得他的真传,冷哼:“他们死了还要再吃一顿呢,怎么会不吃了?”白事可是收钱的大好日子。

苏纯钧便笑了,欣慰不已。

他说:“不过上午没事,他们中午才开始使唤人。”他走到桌子前,把放在最上面的一个盒子拿起来,递给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杨玉燕打开盒子,是一条羊绒围巾,非常可爱的是上面竟然绣了一只青蛙。

“哇!”她忍不住惊呼。

苏纯钧小声说:“我在服装店结账时看到的,就让他们也包了起来。”

杨玉燕又喜欢又是心跳,不由得也压低声:“这样干行吗?”

苏纯钧便叹气:“都这么干。我不干反倒显得不够合群。”一包火腿哪里够呢?他不多贪一点,怎么显得与大家是志趣相投的一伙人呢?

所以从上回到现在,他已经替自己找了不少好处了,显然他这么做十分令人放心,才会有这许多大佬都愿意叫他去付账。

像他这种高材生,把他放在财政局是不会只让他当个打杂的小兵的,但上面的大佬们就算想提拔他,也要先看一看他是什么人。为了让大佬们放心用人,他才不得不如此牺牲。

杨玉燕担心苏老师是不是堕落的有点快?这让她就不太想要这份礼物了,她这么想,眼神与表情也透露出来了。

苏纯钧发现了,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愧疚,他拿起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放心吧,这是我用自己的钱付的账。”

不过拿到祝家的其他礼物就不是了。

听到是他自己的钱买的,杨玉燕就不排斥了,任由苏纯钧把围巾在她的脖子上系成了个花,他还整了整蝴蝶结的边,让它自然的展开。

苏纯钧欣赏了一会儿,不经意的开口说:“对了,一会儿,吃过早饭,你要不要跟我出去散个步?”

杨玉燕才得了一条新围巾,听到去散步自然心动了。

“那……”她照着姑娘们的惯例是要矜持一下的。

苏纯钧已经快速的说:“一会儿吃过早饭我先下楼等你。”

杨玉燕恍然发觉,这个散步,不同于普通的散步。

是啊,他们之间不再是单纯的师生了。那一次眼神相对让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这让她的心也开始骚动起来,仿佛有一种期待,不能说出来,只能悄悄的意会,静静的等待。

不等两人再说点什么,张妈换好衣服了,祝颜舒打开门,将张妈挽了出来,笑嘻嘻的说:“你们看,张妈这样好不好看?”

祝颜舒找了一件她自己的旧长袍让张妈换上了,深蓝色的丝绸稳重大方又高贵,披着正红色的披肩的张妈看起来简直像哪一家的太太。

杨玉燕非常捧场的连声夸道:“张妈穿这个颜色真好看呀!衬得人特别白!”

苏纯钧也说:“高贵、典雅、大方。”

张妈开始僵硬的动也不敢动,被夸的脸都有些红了,要不是祝颜舒非让她换上,她根本不敢穿这样的衣服,太漂亮了,也太值钱了。

张妈:“哎哟,这样我还怎么干活呀?我去把它换下来!”

祝颜舒按住张妈:“我就说这样穿好看!别换了,大过年的,穿着也蛮好的嘛!”

张妈苦笑:“太太,我穿着都不会走了,怎么做事啊。”

不过张妈也确实喜欢打扮得很好看的自己,人都像是年轻了许多岁。祝颜舒坚持要把这件衣服送给她配披肩,她推了两次就答应下来,然后回屋换了衣服,珍惜的把那件深蓝色的丝绸长袍挂起来,再出来以后,脚步更加轻快了。

她把早饭摆上桌子,还特意开了罐头煎了一盘子肉片给苏纯钧,叫苏老师真是受宠若惊。

祝颜舒此时看着桌上、地上的盒子与提袋,笑着说:“苏老师真是客气,这是发财了?”

苏纯钧笑着摇头:“一点点外快而已,也就是过年时才有这样的好机会占些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