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没料到的,还是这两人半夜幽会是拿代教授的酒精炉子煮夜宵吃。

他留到现在就是担心杨玉燕被苏纯钧欺负了。都是男人,他实在是信不过苏纯钧自己的定力。

但现在看起来,苏纯钧的定力足以打败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男人了。

可见在他的心中,杨玉燕是比自己的欲-望更重要的人。

此时,他听到杨二小姐软软的声音在说:“把锡纸叠个碗放上去,我给你再煎个鸡蛋吧。”

施无为:“……”

代教授的实验材料快被祸害光了。

不一会儿,黄油煎鸡蛋的香味就飘过来了。

看来被祸害的不止是实验材料,还有代教授从外面特意买回来的外国食材。

杨二小姐:“我记得还有腊肠。”

施无为心道,苏纯钧,你是打算吃一顿满汉全席吗?

幸好苏纯钧的肚子没有那么大,他说:“我吃饱了。”

施无为松了一口气。

跟着就听苏纯钧说:“别动,我抱你下来。”

抱?

施无为不解,为什么要抱?又从哪里抱下来?

杨二小姐笑嘻嘻:“那你背我好了。”

苏纯钧就转过身去:“好,我背你,你抱好了。”

杨二小姐就像一只乌龟壳,双手双脚都缠在苏纯钧背上,两条玉白的小脚还在他的腹前打了个结,勾到了一起,脚趾头还不安分的动了动。

苏纯钧气沉丹田,把桌子收拾干净,将犯罪证据都销毁掉,再转身背着她从厨房出来,上楼梯,送她回房间。

施无为连三赶四的先跑回去,心如擂鼓。

他把门打开一条缝,继续监视苏纯钧,防着他突然露出真面目。

——其实他是想多学两手。他觉得苏纯钧比他会说话的多,他到小蝉面前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楼梯上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杨二小姐趴在苏纯钧的背上,像是身上多了一个包袱。

她说:“自从你住进来以后,我就只能在吃早饭时看到你,都不知道你是几点回来的。你是不是都是这么晚才回来?”

苏纯钧:“不是。今天是市长家里办舞会,我才回来晚了,前几天都是十一点就回来了。”

杨二小姐:“十一点我还没睡呢。你果然是骗我的。”

苏纯钧:“你怎么会十一点还没睡?你应该十点就睡了。”

杨二小姐:“我想等你回来跟你说说话,可都等不到。我就想,你肯定回来的很晚。”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的低沉了。

苏纯钧的两只手在背后托住她,柔声问:“怎么了?”

杨玉燕的良心已经折磨她很久了。她觉得自己不该为了那一点醋劲就这么折腾苏纯钧,害他这么辛苦奔波。

她明明应该相信他。

“我觉得,我不该让你每天回到这里来。”她消沉的说,手臂收紧,下巴放在他的脖子根,轻声说:“你明天就还回祝家楼吧,这样你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苏纯钧往上颠了颠她,说:“我喜欢回到这边来。我是真的喜欢,一点也不勉强。”

他在她的房门前放下她,推她进去:“快进去吧,快点睡觉,明天早上我们再见面再说话。”

实在是太晚了,杨玉燕没有再坚持,顺从的走进去。

苏纯钧这才回到他与施无为共住的房间里,一推门进去就听到了很假的呼噜声。

苏纯钧就装不知道,脱鞋上床,躺下以后,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

当眼皮感觉到了光明,天就已经亮了。

苏纯钧被晒醒了,睁开眼睛就见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隔着门依稀能听到楼下的声音,有许多人的,张妈、代教授、祝女士、施无为、杨玉蝉。

还有杨二小姐。

他不自觉的就露出个笑来。

浑身充满力气的爬起来,脱掉皱巴巴的衣服,从衣架上取下另一件干净的换上,再拿着换下的衣服出来。

一推开门,楼下的声音就更响了。

“鸡蛋怎么少了三个?”张妈说,“老鼠偷鸡蛋也不会把蛋壳扔进垃圾箱啊?还有黄瓜也少了一只。”

杨玉燕:“黄瓜是我用的,我切片敷面膜了。用完都吃了。”

代教授:“谁用酒精炉了?酒精都快用完了。”

杨玉燕:“我昨天做实验了。”

代教授笑着说:“实验用锡纸煎黄油吗?锡纸也少了一张。”

祝女士:“你到底做什么了?不说就扣你零花钱。”

代教授:“不用扣零花钱,我相信燕燕不会浪费,她肯定是有用的。”

张妈:“她吃了就吃了,不用扣零花钱了。是不是晚上没吃饱?”

苏纯钧拿着衣服下楼,迎面,施无为意味深长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保持沉默。

苏纯钧:“是我用了,昨天晚上我回来肚子饿,又不会烧灶,就用酒精灯烧东西吃。”

代教授笑:“你毕业两年,还记得酒精炉放在哪里。”

杨玉燕低头保持沉默。

杨玉蝉发现不对,盯着她:“你昨晚不是早就睡了?你又爬起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祝颜舒也懂了,看杨玉燕:“你们昨天夜里用酒精炉做吃的?本事不小啊,学以致用。”

张妈不解:“啊?他们就用这个小玻璃瓶子和这么薄的银纸祸害了三个鸡蛋和一根黄瓜?这怎么可能啊。”

代教授开始在书柜前挨个检查所有的实验器具,一个个拿起来闻,很快发现了另一个作案工具:玻璃量杯。

代教授发笑:“鸡蛋黄瓜汤。”

祝颜舒:“菜单还挺丰富。”

张妈:“就用这小玻璃瓶子做汤?没烧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金老爷死了

金喜山死了。

多年以前, 别人叫他都是尊称一声“金老爷”, 他的大名已经很久没有人提了。特别是自从父母在老家去世之后,连叫一声“小山”的人都没了。

他的发妻是书香世家出身。可这书香世家出来的人,偏偏一身的铜臭味。

他还记得很清楚, 娶回这书香世家的老婆之后, 从掀了盖头圆房起, 这老婆就看不起他,不爱挨着他,还特别贤惠的总把他往丫头那边推。

行吧, 他金喜山也不爱勉强人, 既然这书香世家娶回来的大小姐嫌他, 那他也不稀罕她了。

他开始花天酒地, 姨娘一年能抬回来七个。结果您猜怎么着?

这大小姐出身的老婆又开始回来找他了!

回来又怎么样呢?

他还是不稀罕。

他爹跟他说, 让他跟老婆生个儿子, 说这老婆不能白娶, 聘礼不能白给, 钱不能白花。

可那时大清国都没了,皇帝都跑了,他寻思着, 就是真生出来个状元种子又有什么用呢?朝廷都完蛋了啊。

不过书香世家的老婆还是有用的, 她学了英语, 能跟英国人说话,他就把她送去侍候那英国贵族,不想她竟然跟贵族老婆交上了朋友, 倒让他刮目相看。

为了保住英国那条航线,他把这怀了孕的老婆送上了去英国的船,告诉她,保住这条航线,她就能坐稳金太太的宝座。保不住,他就休妻另娶。

结果他的老婆也是厉害,竟然把刚生下的女儿送了人,自己一个人悄悄就回来了。

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要,这样心狠的女人,叫他怎么敢信呢?

可不知是不是这大宅门里的女人有手段,他娶了那么多的姨娘,就没有一个生下孩子的。他疑心是她给他下了药,跑到外面置小公馆别娶都没用,还是生不下来。

于是他就勾引她抽上了大烟,想逼她吐实。

结果这女人太厉害了,发现自己抽烟上了瘾,竟然自己偷偷跑去找大夫硬是把烟瘾给戒了。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他也是坐五望六的人了,也不折腾了。

她大概也是怕他要害她,就把两人的女儿拉过来当挡箭牌。

这个女儿从回来的那一天起,金喜山就不喜欢。

虽然看模样是他的孩子,但是说话做事都是外国人的样子,穿衣打扮也不像中国人,哪怕换上旗袍也像披错了皮。

那个女人知道他不喜欢女儿,就一心一意训练女儿改回中国人的样子。

有这么个狠心的妈,回来时连爸妈都喊得别别扭扭的女儿不到一年就学会了中国话,说话做事都成了大家小姐,倒像是从小就在中国长大一样。

女儿跟这个女人越来越像,他就越来越不喜欢。

原本想好歹生养一场,替她结一门好亲,也算是全了这一世父女的情份。

谁料这女儿天生反骨,竟然敢跟人私奔!

他总没有把她许给什么贩夫走足,不过是个日本人,可山本先生也是日本的望族,日本的官都是世袭的,她嫁给山本先生,哪怕只是当一个中国夫人,生下的孩子也可以送回日本啊。就是孩子没有送回日本,有山本先生在,孩子又有中国与日本两国的血脉,日后山本先生留在中国的遗产不都是他的了吗?

这样一门贵亲,她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自己能找一个英国大兵,兜里连十块钱都没有,他把她许给一个日本贵族男子就不行了吗?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不成?

就真是大小姐,她妈还不是嫁了他这个商人?

别的没跟她妈学,这假清高劲倒是一模一样。

他把这个女儿绑上车,送给山本先生。

送走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难过、不舍。他也没有再见一见这个女儿,也没有跟她再说什么话。

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过是个女儿罢了。

但金喜山躺在冰冷的地上的时候,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这一生所有的人时,才发现……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的公司、船队、车队、生意、钱,很快就会被人瓜分。

他的父母早就死了,兄弟姐妹也大多死光了,就是没死的,也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挣命。

他对兄弟姐妹没有感情,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们。

他的妻子是个心黑手狠的女人,与他没有丝毫夫妻情分。

他娶了那么多妾,收了那么多姨娘,他死后,不知她们是什么下场。好一些的,就像那些生意和钱被人抢去了倒还算能活,要是运气不好,那就活不了了。

他这一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还被他送给了日本人。

这个女儿打从心底恨他,又继承了他们夫妻的血,应该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不会顾忌父母亲情。

他现在就要死了。

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狂乱的跳动。

血在向心脏集中。

手脚都开始变得冰冷。

他努力瞪大眼睛,望着脏污的天花板,想看到比这更美的风景,更多的风景。

他不想死。

但死亡,还是来了。

金老爷一双金鱼眼突着,直直瞪着人,嘴长得老大,但人已经不动了,眼珠也不转了,人也不喘了。

陈阿娣席地坐着,六百多块的杭州真丝旗袍就这么坐在这地下室的地上,她趴在金老爷身上,伏耳在他的胸口听了半天,黑色的发丝挂在她雪白的脸蛋上。她坐直身,把发丝捋回耳后,放下手里的烟袋,对张队长说:“人没气了。”

张队长挟着根烟,一脚踩在血迹斑斑的凳子上,浑身是汗。

他皱眉说:“人死了?”

陈阿娣点点头:“死了。”

今天,张队长例行下来审问金老爷。虽然按说是该打别人,吓吓金老爷就可以,毕竟金老爷关系重大,身上的东西没掏干净前不能让他死。

可人就在张队长手里,张队长时不时的拿鞭子吓唬金老爷几下,金老爷就会送上金银珠宝,房子汽车,漂亮姨娘,店铺生意……等等。

张队长从金老爷手里拿好东西拿多了,就忍不住总来找金老爷。

可金老爷也不是聚宝盆,不能凭空变出宝贝来。他自己的小金库被张队长都给掏空以后就再也没办法给张队长好处了。

可张队长哪里知道金老爷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一不留神,就把人给打死了。

他见人快死了,就急忙喊陈阿娣拿大烟来给金老爷抽,这玩意止疼,有时人看着是闭过气去了,抽上两口说不定就能缓过来。

以前也这么搞过几回,陈阿娣用嘴把烟吐进去几口,金老爷还能睁开眼。

但这回没用了,陈阿娣把一袋烟都给吐完了,金老爷还是死了。

张队长把手里的鞭子扔到地上,恨道:“真他娘的晦气!”

陈阿娣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挽着他,担心的说:“这怎么办?苏处长不会生气吧?”

张队长装得若无其事,说:“我跟苏处长谁跟谁?我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都有十几天没来了,估计早忘了金老爷了。”

可他心里也在打鼓。虽然苏纯钧每次见他都客气的很,一直叫他大哥,可他就是对苏纯钧犯怵,老觉得他阴得很。

何况现在苏纯钧在市长身边如日中天,听说蔡先生都要退一舍之地,要是想弄死他,那估计跟玩似的。

陈阿娣说:“那这尸体怎么办?这种天气可不能在家里放太久。”

张队长:“别担心,我去扔了,扔到海里就没事了。”

张队长把金老爷身上的东西都剥下来,拿火烫坏了他的脸,还有他身上带痣带疤的地方,然后拿席子一裹,放进了车里,送到码头,找了条船,掏了两百块钱,带着“行李”上船,船行到海上,他就把“行李”给丢下去了。

尸体丢了,可张队长还是担心,他想了想,特意备了一份重礼,亲自上门去找苏纯钧试探一下。

他找到了祝家楼,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个瘸腿的下人,说苏先生不在,礼物也没办法收,要是有信或名帖可以留下,他会代为转交。

张队长哪里敢留下名帖呢?他与苏纯钧是暗地里相交,不是能光明正大来往的。至于信件就更不可能了,他的事怎么也不能写下来。只好回去,下回再来。

张队长去了三回,回回都是这样,他心里就犯起了嘀咕,疑心苏纯钧是有意不见他。

为什么呢?

他猜不出来,但他怀疑苏纯钧要害他。

苏纯钧怎么害他,他不知道。

可他觉得苏纯钧是肯定要害他的。

那他只能先下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家务劳动

终于所有人都坐下来开始吃早饭。

杨二小姐因为被发现在半夜胡来所以格外的安静, 没有像以前似的对早饭有诸多要求。

小红楼的早饭近来开始走向单调。

因为张妈终于发现了“偷懒”的快乐!

干了一辈子家务活的张妈在遇上施无为这个“冤大头”以后,开始逐渐将手里的活一件件的交给了这个勤快的年轻人。

一开始,大家都发现了, 但大家都觉得张妈辛苦了一辈子, 这点小心机不算什么。

张妈一到干活时就“失踪”, 直到施大头干完了才回来指点几句, 家务活就慢慢转移到了施大头的身上。

但时间久了,大家也发现了这样的坏处。

那就是施大头真的没有张妈好!

张妈做的饭,重点突出一个好吃!

施大头做饭, 目的是为了填饱肚子。

所以他们就开始一天三顿吃面条,顿顿青菜面、葱花面。偶尔做点复杂的,那就是西红柿鸡蛋面!

唯有祝颜舒的三餐不受影响, 张妈再偷懒也没有偷懒到发钱的大老板身上。

至于杨二小姐,施无为倒是很乐意亲手包包子给杨二小姐吃, 但他调的馅实在是太难吃了。对施无为来讲, 好吃的秘诀就是加酱油,所以杨二小姐的包子馅就永远都是酱油色的了。

她拒绝吃看不出是什么馅的包子。

杨二小姐能对张妈撒娇点菜, 对同学就不是那么容易张开口, 又有杨玉蝉在一旁教育她“你不做就不要指挥别人,想吃就自己动手好了”。

所以杨二小姐最近也不得不点亮了厨艺这个技能,目前停留在鸡蛋料理上面,正在开发鸡蛋的一百零八种吃法。

看到家里的孩子都“长进”了,张妈的偷懒也更加师出有名。

苏纯钧在小红楼吃早饭已经吃了快有一周了,对每天早上的青菜面条已经习惯了, 就是有点心疼杨二小姐,但一大早的,大家都饿,有饥饿做调料,杨二小姐对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也嗦得很香。

好歹面条汤是用炸小黄鱼的鱼骨煮的啊,很香呢!

吃完面条还有煮鸡蛋,营养还是很充分的。

一群人很快的吃完早饭,开始早间聊天时间。

杨二小姐打开饼干盒吃饼干。

在每天都只能吃青菜面条的时候还能吃上黄油饼干,该是多幸福的事啊!

因为饼干都是苏纯钧从外面买回来的。

全家吃饼干的只有杨二小姐。

施无为和杨玉蝉把碗盘都拿回厨房,清洗干净后出来,对苏纯钧说:“你换下来的衣服呢?给我,我拿去洗。”

苏纯钧连忙把换下来的衬衣西裤拿给他。

施无为就拿去外面泡在桶里,准备中午回来洗。

这倒不是苏纯钧欺负人,而是整个小红楼里,原本只有张妈和代教授会侍候这娇贵的西装。

西装包括一件外套,一条西裤,一件衬衣,一条领带,如果再讲究些,还有一件马甲。

洗干净只是最基本的,麻烦的是它还需要烫平整理。

张妈是祝家的下人,侍候西装这些洋装是她的本行。代教授则是留学时自学成才。

但替苏纯钧洗衣服并烫平的工作却落到了施无为的手上。

因为张妈干了一辈子家务活,现在手痛、肩痛、腰痛。

因为代教授是老师,叫他每天替苏纯钧洗衣服似乎不太合适。

施无为就自己主动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