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还肯跟日本学生说话的只有祝玉燕,还有被她影响的代玉蝉和施无为,他们两人也多多少少愿意说两句,虽然也很冷淡。

这种情况下,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全都相信祝玉燕真的是日本人的朋友,她是唯一真心愿意接受他们的人,对她更加热情与亲近。

与此同时,其他的中国学生也终于对祝玉燕跟日本人的亲近有了微辞,私底下开始有流言传出。

还有人又提起了苏纯钧。

都说他们这对未婚夫妻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祝玉燕本来也不是很爱交朋友的性格。她虽然看起来很开朗,但实际上性格很别扭,对人的看法也很悲观。可她却最大的特点是自信。

同学们的态度一变,她不解释,也没有变自卑,反而直接就不理会他们了。

今天代玉蝉和施无为没有来上课,整堂课愿意跟日本学生互动的只有祝玉燕。等下课后,中国学生都走了,祝玉燕就去找日本老师讲理由:关于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中国学生不来上课。

“因为没有钱,太穷了,所以很多男学生都去干苦力活了。”祝玉燕仗着这些日本人对中国人完全不了解,在这里胡扯,“老师也知道吧?中国有很多穷人。现在这个样子,他们的家里也穷得很,只好先去干活,日后可能也不会来上课了。”

从今天的情况看,以后来上日本老师的课的中国学生肯定会越来越少。

日本老师叹气:“唉,我能理解。燕姬,你今天不要急着走,等一等,我有东西给你,一会儿你来找我。”

祝玉燕也叹气,估计日本老师又要给她一些日本的东西来宣传日本了,她答应下来,只是说要先去跟同学们说说话。

日本同学都在等她。

这都已经是惯例了。祝玉燕回到廊下,跟日本学生们坐在一起说说话,说一说功课,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应酬任务,然后她就找理由走了。

她去看望二子同学。

日本女同学二子,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现在她已经不出现了,自己单独住在仓库里,其他的日本女学生也不来跟她说话了。

祝玉燕本来以为二子那么坦然,还以为日本人不会歧视未婚先孕的二子,但现在这样看起来,好像又是歧视的?

二子看到她来,整个人都放光一样。她穿着酒井老师借她的和服,不加腰带,坐在窄小的仓库里,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灰尘很重。

仓库里没有窗户,二子也不能点蜡烛,因为日本楼是木制的,这是为了防止火灾。

二子热泪盈眶的说:“燕姬,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看我!今天会上课,你一定会在下课后来看我的。”

祝玉燕不忍心,问她:“你还是不愿意住到女生宿舍那里去吗?那边没有人了,你可以住过去,我的床借你睡,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她发现二子被赶到仓库住以后就请她去住中国女学生的女生宿舍,可二子拒绝了。

这一次,二子还是拒绝了,她再次肯定的说:“燕姬,请不要担心,我在这里很好,没有人伤害我,每天都有人给我送饭。”

祝玉燕就是从二子身上再次对日本女人不理解起来。

要是说二子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吧,她能大胆的跟中国男学生谈恋爱,还曾想留在中国嫁人,做正室或是做小妾都没关系,怀了孩子也不流产不畏惧。可要说她大胆吧,被人排挤到这个地步也不反抗。

二子高兴的拿出一封信给她看,“燕姬,你看,这是老师帮我写信回家乡,我的孩子已经找到人愿意收养他了!”

祝玉燕拿过来读信,越读越纠结。

信是日本关东一个寺庙的主持写来的。不要小看日本的寺庙主持,他们通常都是大地主,可以娶老婆结婚,世俗化非常好。

他说他很高兴的听说这个孩子的父母都是优秀的青年,女性是出身日本的美丽少女,受过良好的教育,而父亲则是中国大学生,他相信有着这样的父母,这个孩子一定会非常优秀的。他愿意收养这个孩子,并且不管男女,他都要。男孩子会是他的儿子,女孩子也会是他的女儿。他请二子放心,他并没有亲生的孩子,他的老婆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也会非常疼爱这个孩子的。

从信中的文字看,这个日本寺庙主持好像真的认为日本少女和中国大学生生出来的孩子非常好,他非常喜欢,特别是中国大学生,好像这提升了这个孩子的品质?

二子在一旁说:“我在信里告诉他,我来中国以后交往的三个男生全都是中国的男生,他们都是大学生,全都又高大又英俊又聪明,他们都很年轻,都是非常有爱的男孩子。”

祝玉燕感觉更复杂了,这好像配种啊。

——谢谢你肯定中国青年的品种质量?

除了二子之外,还有另外几个日本女学生也怀孕了,可她们就是在某一天不见了。祝玉燕曾经脑补了很多关于这几个日本女学生的悲惨下场,但今天二子说出了其中一个女学生的下落。

二子羡慕的说:“阳子相亲成功了呢,她嫁人了。”

祝玉燕:“……”

带着肚子嫁人?

二子叹了口气:“我真羡慕她们啊。她们比我幸运的多呢,有人愿意娶她们。”

祝玉燕艰难的问:“她们不是跟你一样怀孕了吗?”

二子说:“正是因为她们怀孕了,酒井老师说她们怀的都是男胎,所以才能这么快就嫁了人,这样她们一进门就可以成功生下家族的继承人了。我的肚子,酒井老师说看不出是男是女,有可能是女孩子,才没有人要娶我。”

祝玉燕:“……”

带着男胎肚子嫁人!

她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日本!

二子说:“不过,主持对我也很好,他还给我寄了钱让我买米吃。”说到这里,她爬到一个角落,拖出来一个米袋子,郑重的放在祝玉燕的怀里:“燕姬,我知道你们现在没有米吃了,我这里有米,可以给你,你放心的拿去吃吧。”

祝玉燕抱着怀中沉甸甸的大米,不知该说什么。她本来是来安慰二子的,却发现她不需要她的安慰,她还接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来自二子的安慰,可她并不想接受。

等她去见日本老师的时候,日本老师也是给了她一袋大米。

祝玉燕看着大米说不出话来。

日本老师弯着腰真诚的对她说:“燕姬,不要担心,拿去吃吧。以前是你帮助我们,现在轮到我来帮助你了。这是我们日本人对你真心的感激,不要有任何顾忌,拿去吃吧。”

可她一点都不觉得高兴,或是庆幸。

她只感到了愤怒。

最终她微笑着拒绝了这两袋代表着日本人的友好与善良的大米,让二子与日本老师都以为她是一个骄傲的不肯说出自己需要帮助的女人。

回到小红楼吃午餐,今天的午餐是新鲜的刚摘下来的青椒,就昨天烙的干饼,昨天烙出来就像鞋底一样硬。

硬的好,硬的就说明干,干就可以久放,不容易发霉。

这是代教授在吃昨天的干饼时告诉大家的小知识,要想让食物不发霉,就要抽空里面的水份,水份越少,越不会发霉。

施无为被代教授给带出门了,今天中午的饭是张妈临时凑和出来的。

“什么都没有了。唉。”张妈冲了一杯咖啡给她,是用美国大兵配发的咖啡包泡的,喝起来像煤渣。

虽然她没有喝过煤渣水。

青椒很新鲜,刚刚才摘下来。果肉很厚,闻着就是一股很新鲜的辣味。

祝玉燕用昨天的干饼泡咖啡吃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没拿那两袋米。

唉,尊严值几个钱?骄傲又值几个钱?

为了避免她后悔再跑回去拿,她问张妈:“我姐和我妈呢?怎么就我们俩吃饭?”

饭是没什么好吃的,但家里的人少了两个也不对。

最重要的是,有别人一起陪吃,她才更能咽得下。

她现在已经瘦得不需要减肥了,这真是她身材最完美的时期了,渐渐可以达到超模的水平了。

把饭做得难吃真的可以减肥。

她要是能穿越回去就一定要告诉所有减肥的小姐妹,把冰箱清空,一个月内什么吃的都不要买,绝对可以瘦。

张妈给自己煮了面汤,稀汤寡水的,她用筷子蘸酱,放在舌头上舔一舔,就着这个喝面汤。

祝玉燕:“您这吃的也太少了,回头再饿出毛病来。”

张妈:“有钱难买老来瘦,你懂什么啊。我不吃你这饼,啃一口我的牙都要掉了。”

——要不然,还是把那两袋大米给扛回来吧。

祝玉燕的尊严和骄傲面临巨大考验。

张妈:“你妈跟你姐说,催你姐去留学呢。”

祝玉燕:“哦,我姐不愿意去。”

张妈:“那是她傻。现在能跑出去一个就能活一个。”她看着祝玉燕,推推她的手,小声的说:“你也去留学,别在这里待着了。你那外国话说的那么好,应该去。”

祝玉燕条件反射:“我才不去呢。”

张妈一下子急了,放下筷子就拧她,这一下可真狠,拧得祝玉燕钻心疼。

“你怎么能不去呢!去!”张妈叫道。

祝玉燕:“我不去,我去了你怎么办?”苏老师怎么办?祝颜舒怎么办?代教授怎么办?

除非全家都去,但这显然不可能。

苏纯钧不会走。

代教授不会走。

张妈走不掉。

张妈听她这么说,眼泪都下来了,抓住她的胳膊哭着说:“我的二小姐,张妈有你这句话就没白活。你乖乖听话,去留学吧。”

祝玉燕搂着张妈,惊觉张妈也瘦了,小小的身体好像都缩水了。

“我不能走。苏老师就不会走,我要跟他夫唱妇随呢。还有代教授也不会走,我妈估计也会留下吧?您放心,不会丢下你的,咱们一家人还是在一块。姐姐和施大哥就是出去了,以后也还能再见到。”

张妈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她哭哭笑笑的:“那我也看不到了。”

祝玉燕:“能看到,您活到九十就一定能看到。使劲活吧。”

张妈被气得连眼泪都不想流了,狠狠拍了一记这傻孩子。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叫我使劲活,我看我早晚要被你给气死。”

作者有话要说:四千字的话,今天只有这一更吧,大家晚安^^

☆、人生伴侣

张妈擦擦眼泪去洗脸, 回来就炒了一盘鸡蛋,拿给祝玉燕:“去敲门喊你妈跟你姐出来吃饭吧。”

鸡蛋只放了盐,没有葱花虾皮, 但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祝玉燕一见口水就要流出来了,坐着不动:“炒了几个鸡蛋?”

张妈:“一个就够吃了。”

眼前好大一盘子!

祝玉燕惊讶:“这颗鸡蛋好大的个头啊!”

学校里的鸡都是普通鸡, 下的也是普通蛋, 个头都挺小的, 太大的鸡蛋不是少见,而是根本没有。

张妈把她拉起来, 推了她一把:“鸡蛋打散里面放点水就行了,快去吧,你姐估计哭着不肯去呢,你去劝一劝, 别让你妈上火。”

祝玉燕悄悄上楼,贴在她妈的卧室门口偷听, 里面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她妈的声音。

祝颜舒:“你不去也要去, 这事由不得你, 逼急了我就把你给绑上, 到时送到船上去,到岸了才放了你。”

代玉蝉站在她面前哭得浑身颤抖,头都抬不起来。她以前不反对去留学是因为情形还没有这么坏,现在这么糟,她怎么能丢下家人朋友,独自当逃兵呢?

“让燕燕去,妈,燕燕比我爱学习, 她头脑还聪明,让她去。”代玉蝉说。

祝颜舒已经通过良民证这件事更加看懂了两个女儿的性格,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说了多少遍票不够,要是只能买到一张,那就你先去,要是能买到多的,我就把你们姐妹一起送去。”祝颜舒连哄带骗,无所不用其极,她放柔声音,抱着代玉蝉的肩轻轻摇晃:“大姐,你一直是妈最贴心最听话的女儿,妈也最相信你。外国那边是什么情形都不知道,燕燕的性格你也清楚,太跳脱,就算只有你去,妈也能放心。你先去了以后,租下房子,落了脚,入了学,到时我再把燕燕送过去,你正好可以替妈照顾她。”

要是告诉代玉蝉前面是锦绣大道,那她肯定不愿意去走;可要是说前面荆棘满布,一脚一个坑,让她去替别人踩一遍路,好叫后来者不踩坑,那她跑得比谁都快。

祝颜舒初战失利,现在找到了对付女儿的窍门,顿时把国外说的如同龙潭虎穴一般。

“唉,现在美国和英国都在驱逐黄种人,到处都不安全。你从来没出过家门,只怕连去哪里租房子都不知道,施无为还不如你呢,放你们俩出去,我实在是不放心。”祝颜舒叹气。

她用力过猛,代玉蝉就说:“那我们就不去留学了……”话音未落,祝颜舒一巴掌拍在她背上,亲妈打孩子,下手都有分寸,代玉蝉背上一片麻疼,像一万根针尖在刺她。从小到大,这还是她头一回挨亲妈的打,顿时就不敢再说不去的话了。

可见亲妈是真生气了。

祝颜舒打一下还不够,又拧着她的耳朵吊起来转:“你这傻孩子,外国是不好,可外国不打仗!没有炮弹从天上掉下来,有吃有喝,学校还可以学习,你怎么连好坏都分不清!”

代玉蝉被拧着耳朵呲牙裂嘴也不敢叫疼。

祝颜舒:“听到没有!给我乖乖的去收拾行李,准备上船。”

代玉蝉:“好,好,妈,我听到了。”

祝颜舒这才放开手中的耳朵,一看都拧红了,她才心疼的揉了揉,“乖乖,疼吧?”

代玉蝉不会叫疼,又兼极为敬爱祝颜舒,得她一句心疼的话,再疼也不觉得疼了。

“妈,我不疼,没事。”她乖乖的说。

祝颜舒见这孩子连叫疼都不会,更不放心了。这要是燕燕,她能哭上三天,逢人就哭,非要所有人都心疼她才会罢休。

祝颜舒抱着她轻声的哄道:“妈有钱,不管船票多贵都能买,到时肯定是咱们全家都走,就是要一批批走,没办法一起走。你听话啊。”

代玉蝉这才放心下来,乖乖点头:“好,妈,我听你的。”

祝玉燕贴在门外听了半天,又悄悄下来了,对张妈说:“我听着没事,我妈跟我姐说的挺好的。”

挺好的一对母女下来,代玉蝉红着眼眶,一边耳朵通红的像被烙过。张妈顿时骂道:“我叫燕燕去喊,她还说没事。好孩子,快来坐这里。”她把代玉蝉拉到椅子上坐下,弯下腰仔细看她的耳朵,见耳后有深深的两个指甲印子,又骂道:“这是哪个狠心的妈哟!打小丫头也没这么狠的,就知道找老实孩子欺负,那调皮的天天上房怎么不见你打一下?”

张妈骂人,祝颜舒也不敢回嘴,只是做样子,把祝玉燕拉过来假装拍了她两下。

“那这个我也打了,这就公平了吧。”祝颜舒劝服女儿去留学,正高兴呢。

祝玉燕白白挨打,但是不疼,看在能安慰姐姐的份上,也尽职尽责的喊疼,哼哼叽叽:“好疼好疼。”

祝颜舒就瞪她。

张妈更要发大火:“你打一个还不够,还要打两个。你干脆连我也打了算了,使劲发发你大小姐的威风。”

祝颜舒被骂得头疼,见桌上的饭菜也不好吃,随便吃了两口就去上课了。

张妈见代玉蝉哭了,就去厨房要再煮个甜汤来安慰孩子。

代玉蝉把鸡蛋盘子推给祝玉燕:“你吃吧。”

祝玉燕要劝代玉蝉去留学,但知道对着她姐不能明着劝,要暗着劝。

她搂着她姐的肩膀说:“姐,你跟妈生气了?”

代玉蝉摇摇头:“没有,妈让我去留学。燕燕,你跟我一起去吧。”

祝玉燕跳过自己去不去这个回答,转而开始展望留学生活,她虽然在贵族学校里留过学,但从头到尾都在学校和老师的手底下,说到底不算真的见识过外国的留学生活。

她说:“不知道到了外国能不能吃得惯,听说英国的东西不好吃,他们那边不吃米饭,我们去了那边要天天吃面包和土豆了。”

代玉蝉也搂着妹妹,轻声安慰她:“听说那边白人歧视黄种人,不过没事,到时我们在一起呢,咱们一家子都在一起,不怕。”

张妈端着鸡蛋花过来了,她把鸡蛋花放在桌上,代玉蝉转过头对她讲:“张妈也不要害怕,我听说外国有中国街,我们住在中国街上,那里的人都说中国话,不说外国话,你就是不会说外国话也不要紧。”

张妈一听就怔了,但她反应很快,指着杯子说:“大姐别说了,这都一点了,快点把饭吃了,下午你们还要上课呢。”

祝玉燕这才发现,原来代玉蝉竟然以为到时是全家一起去,还包括张妈。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其实真这样也不错,张妈跟着一起走的话她也就不会害怕了。

下午上课时,她一直在想,可能祝颜舒不止是骗了代玉蝉,也骗了她。

她对代玉蝉说是全家一起去。

她对她说就是让代玉蝉和施无为去。

那以她对她妈的了解,首先要送走的肯定就是她跟代玉蝉两人,然后就是施无为和苏纯钧。施无为是肯定能一起去的,可以充当她们俩的保镖。苏纯钧要是能去,那当然更好。

最后,留下的就是祝颜舒、代教授和张妈了。

张妈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让她在这把年纪陡然换另一个国家生活,她未必能习惯,而且漫长的船旅也容易出意外,何况老人都有叶落归根的说法,万一把她带出去,未必能把她带回来,那就太悲惨了。

代教授是绝不会离开学校与学生的,他是绝不会走的。

而祝颜舒……

祝玉燕是理解祝颜舒的,她觉得她比其他人都更能理解她的想法。

假如祝颜舒不是现在的祝教授,假如她和代玉蝉身边没有施无为和苏纯钧,那祝颜舒肯定会跟她们一起走,母女三人,她是绝不会放心让她们离开她身边的。

但现在她除了做一个母亲之外,还是一名教授。

母亲是伟大的,但不可否认的是,祝颜舒在养育女儿之余只能打麻将,她的生活是空虚的。在孩子小的时候,母亲确实很重要,可等孩子渐渐长大,开始离巢,母亲所能做的就越来越少了。

而祝颜舒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女人,她还很聪明。她的聪明才智在养育女儿之外,还有许多未曾实现,所以她才空虚。

现在她找到了可以令她发光发热的地方,她可以尽情的挥洒自己的智慧,而这份职业是永远也不会有满足的一天的,因为学生是源源不绝的。

现在她和代玉蝉都长大了,身边也有了可信可靠的人照顾她们,祝颜舒已经在尝试着放手了。

所以,她觉得祝颜舒在离不离开之间是四比六的犹豫。

离开占六成,不离开占四成。

可这上面要是再加上一个代教授,天平就会变了。

离开变成了四成,不离开变成了六成。

一条艰难的理想之路上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同路人,这条路的吸引力就大大的增加了。

祝颜舒可能不会想走了,她会想留下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跟她人生中真正的伴侣在一起。

父母会离开,儿女会离开,最终陪伴一生的,只有伴侣。

祝玉燕自己呢?

她扪心自问,发现她其实是一个相当没有原则的人。对她来说,不管是离开这里还是留下,都只看身边人的决定。

也就是说,假如大家都决定要走,那她也走。

假如有人要留下,那她也会看这个人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再决定要不要留下。

现在,祝颜舒希望她走,那她会走吗?

那就必须把她喜欢的人都带上。

不止是张妈、祝颜舒和代玉蝉,还包括苏纯钧、施无为和代教授。

祝玉燕想了一下午,又想了一晚上,直到苏纯钧回来,她听到门响,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下楼。

楼下客厅里留了一盏台灯,昏昏黄黄的照亮了巴掌大的一小片地方。

苏纯钧坐在沙发上,伸直双腿,解开领扣和领带,慢慢的放松。

然后怀里就投进了一个还带着被窝的温度与肥皂香起的人儿。

他手臂一伸,把她给搂到了怀里,把她的双脚也放在沙发上,看一看,这位小姐果然没有穿袜子就下了床,现在脚丫子都有点凉了。

他把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搭在她的脚上。

与她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祝玉燕在他的怀中轻声说:“姐姐要去留学了,跟施无为一起走。”

苏纯钧搂住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祝玉燕故意说:“我也去。”

苏纯钧微微的笑,把嘴唇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声说:“好。”

祝玉燕仰起头:“你陪我一起去吧。”

苏纯钧把头低下来,看到这一张年轻的,还有机会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的脸庞。她应该去拥有无限的未来。

他靠在她的脸上,轻轻的答应着:“嗯。”

他在说谎。

她很清楚。

这是男女之间的本能,是女人的本能。

女人能从男人的眉梢眼角,他的呼吸,他的每一个表情中看出他是不是在说谎。

祝玉燕没有反驳他,自己暗暗下定的决心。

第二天,她去找祝颜舒。

祝颜舒见到是她,表情不是很好看。她看了她一眼,转头就不理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