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选择没有打过去,因为他知道她是好意。

  夏天忙完了稿件,正在抬头仰脖保健颈椎伸胳膊伸腿的活动呢,就接到了宋雅萍、她未来婆婆的电话。

  夏天的直接感官就是:接“直属领导”电话。有点儿惶恐、有些不安。

  挂了电话的夏天,觉得自己真需要好好改造改造。啥玩意?怎么小肚鸡肠没完没了的小人之心呢。宋阿姨友好到让她出乎意料。

  宋雅萍给夏天打电话的意思是叫夏天明天去找她。她周末休息,想要趁着这空当,即将成为婆媳的娘俩,要一起逛逛街,买买结婚要准备的东西。然后一起吃晚饭。问夏天是否有空?

  夏天高兴着呢。你瞅瞅,这才是初次见面温文而婉的宋阿姨。不是对她吹毛求疵、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准婆婆。

  第二天夏天早早就起床。梳洗收拾得利利索索就出发去找宋雅萍。

  与此同时,郑三彩正在夏爱国家的炕沿边儿上坐着。对面坐着耷拉着脸的苏美丽。老太太在她住的小屋里,侧着耳朵试图听听咋回事。

  咋回事其实并不难猜。无非就是后天是夏玲结婚的正日子,娘家这头明天预备饭,招待正日子去不了现场的村里老少爷们。郑三彩想要苏美丽提早去帮忙。

  “她老婶,孩子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儿。办不好磕碜。你知道我,做个大锅饭还成。小锅小灶的席面,还得你多帮帮忙。”

  苏美丽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郑三彩。就这一家人才搅得她们家鸡犬不宁的。

  先是你儿子扯事,接下来你大闺女的婆婆来告密气倒老太太。再然后你们一分钱不出,又偷偷摸摸拿我家东西、饿我家儿子,现在在大地干活。你老爷们我丈夫的亲大哥,记工分都不带喊我一嗓子的。还得我家秋儿扒眼去瞅瞅,我才知道自己算多少劳力,记了几分。

  苏美丽是真想条条说清楚捋顺了、给掰扯清楚地跟郑三彩说道说道。可老太太那天跟她的谈话,她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有仔细想过。

  她如果闹来闹去的,没解决啥问题,她家日子反而容易给过散了。

  她虽然最近一段日子没和夏爱国交流,可自家爷们半夜腰疼得直哼哼,她比谁都心疼。夏爱国嘴角长的那个大燎泡,她看的清清楚楚。

  老公公夏老头呢,从他们回来的第一天起,就再没有过笑模样,饭碗都不添。要不是她那天跟老太太聊了几句,估计老太太现在都得撂倒在炕上了。

  说来说去,最后糟心受累的还是她。哪个倒下都够她喝一壶的。这样的日子,她过得也压抑。

  是啊,婆婆说的对,她又能怎样?只有跟夏爱国一心一意地奔好日子去,才是真的不让儿女跟着操心遭罪。

  “你回去吧,我明天起早会去的。工分那面…”

  “你放心你放心,咱都自己家人,一早一晚晚去会儿,你大哥还能说啥是咋地。就是你得受点儿累。”

  “我去就是觉得结婚是大事,一辈子就一次。甜甜过阵日子也得结婚。不管咋说,我得给孩子们撑场面。受累啥的倒不至于,叫我一声老婶,我就不能让别人跟着讲究、我们跟着丢磕碜。”

  郑三彩知道苏美丽心里有火,她今儿特意没带张巧那个败家儿媳妇来,就是怕拱火。

  别看她老爷们嘴上不说,其实她心里明白着呢。爹娘在弟妹这,早早晚晚都得走动。只是她自家老爷们自家知道,好脸面,觉得上次丢了脸面,一时转不过弯儿来,需要爱国两口子给台阶。

  郑三彩觉得,弟妹说得再好听吧,恐怕也是最近记工分都不喊她的名,备不住有点儿害怕以后吃亏,反正不管怎么着,明天能去就成:

  “要不老人都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呢。你说咱俩这么多年处得好,那还不是因为咱都是老夏家的媳妇。

  你像甜甜去当兵,玲子去工厂,不都咱俩小姑子张罗的,要不她俩哪有那好命。爱琴哪是冲咱俩,人家那是冲人家俩哥哥呢!

  还有秋儿,你说你大哥当年那自行车都要骑报废了的张罗,为了啥?

  弟妹啊,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你早点儿去。我那大孙子不找她娘,就找我,我这就回了。唉!张巧啊,连看个孩子都不成。”郑三彩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边往外走。

  苏美丽懒得搭茬接话,就这几件事她就看出来啦,原来她小瞧了大嫂,眼睛真是瞎得够呛!就这人,整个就是一面甜心苦的。这时候提夏秋上大学的事,啥意思?

  苏美丽不搭茬不代表不使绊子:“你进屋这半天儿啦,娘那屋都不进去瞅瞅吗?这就走啊?”挺大的动静喊话。

  郑三彩一只脚都踏出了门槛儿,没招又拐了回来…L

第一八二章 大shopping(四千字大章二更)

  “我有几块儿好毛料,等入秋天冷给你做几件大衣。略微收收腰。”

  宋雅萍拎着包正在选购自行车,边低头查看款式,边跟夏天说着话。其实她也不懂,就是觉得添了个大件,得看仔细喽。

  “阿姨,那面料可挺贵。我用糟蹋啦,您留着吧。我每天穿军装就足够,一年四季都发。能有这些都好不错了,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不是不让穿瘦的嘛!”

  “你这孩子,说给你就是给你的。花朵儿似的岁数,不这时候美美,难道你等像我这年龄了再穿戴?那就来不及了。我看咱院里住的你这岁数的,都有几身,你也置办起来。不能别人有,你没有。看着羡慕没用,得自己穿起来才不枉费这个年龄走一遭。”

  宋雅萍说完拍拍她认为不错的女士自行车,问夏天:“这辆怎么样?前面有个小筐,等以后你拎包上班顺手买个菜都比较方便。”

  “这个有些贵。买其他牌子的吧。”

  夏天发现了,宋阿姨不是不爱说话,是看她想不想跟你聊。就这半天了,宋雅萍要是换成她亲妈苏美丽,她早不耐烦了,特别能说,还不停歇地重复一个话题。

  “按票选购。咱的票指定买凤凰牌的。我觉得挺好,贵点儿耐用比什么都强。”宋雅萍对着售货员指了指自行车:“就这个吧。”

  如果夏天不是置身在没有几层高的商场里,没有老旧的柜台款式杵在她面前,她真以为她此刻是准豪门小媳妇。看看售货员那一脸笑模样,就能联想到,她们受到了多高的服务待遇。

  花的钱儿跟后世里简直无法比拟。可消费的感觉,宋雅萍一言堂买东西的豪爽劲儿,就是让她觉得“刷!这个那个,都包上吧”的感觉。

  之后这对准婆媳,把自行车放一边儿,楼上楼下地又转了一圈儿。手里拎满了东西。夏天今儿算是知道了,也许有些女人不爱逛街。但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花钱。只看有没有钱罢了。

  只是宋阿姨。您能别老问我意见吗?有些东西,俺是真不懂你们这时代的眼光。我说了、你否定,接着还继续问。问我要不要。我客气几句,你就教育。唉!

  宋雅萍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买了很多。上到屋里的拉花。那种纸的拉花,选购的是价格略高,上面拴着个塑料葡萄、苹果。红的粉的,夏天真是开了眼界。屋里蓬顶挂一下子零碎的?现在的年代流行的还真是特别。

  下到她和叶伯煊的袜子。嗯。同样的,夏天也开了眼界。真贵啊,她津贴能买几双?宋雅萍给叶伯煊和她买了好几双锦纶袜。她的是“弹力锦丝吊线女花袜”,一双价格是一块九毛五。叶伯煊的“锦丝罗口素色加底男袜”一块八毛六。

  宋雅萍挑挑选选一人五双。夏天站在旁边“啧啧”,宋雅萍大概嫌弃夏天丢人,用手肘碰了夏天两下。提醒夏天要保持形象。推完夏天,宋雅萍还对柜台里的服务员笑了笑。

  回头等离开时教育夏天:“啧啧什么。你只看到价格了,怎么不比比你脚上的质量。你脚上穿的是你娘织的吧?那样不成。你一当兵的,又跑又跳的,穿的时间稍微长点儿,汗脚味儿重。这样的好看、结实,去别人家做客脱了鞋不丢人。”

  “可我一个月的津贴能买几双啊?穿上瘾了咋办?一个袜子而已。我爹娘一年到头猫腰干活…”

  宋雅萍很是颐指气使地挥断了夏天的感叹:“不要老和农村比。以后的人情往来更不能用你们村子里的标准衡量。不要老是你爹娘的。革命工作分工不同。你的任务就是做好我儿媳。结婚了,你首要身份是伯煊的妻子,然后才是夏家女儿,记住了吗?”

  夏天态度诚恳地点点头。心里不服:屁。我的首要身份是我自己。将来我总有一天会让别人如此介绍叶伯煊,咳咳,“这是夏总的丈夫”…

  夏天寻思美梦就开心,然后丝毫不计较宋雅萍瞪她两眼、命令她的态度。笑嘻嘻地站在宋雅萍的旁边问着:“这玩意儿多少钱啊?哎呦偶滴妈呀,太贵了。阿姨,咱走。”

  重复地被宋雅萍用手肘推她、恨不得眼神整死她…

  夏天对宋雅萍的评价:这也太败家了。

  宋雅萍对夏天的心里看法:真是小家子气。

  最后一站,夏天和宋雅萍大包小裹的,站在了属于当时那个年代的“国际商城“里。很明显,来这里购物的人少了一些。只有零星的人在选购。楼好,服务好,环境相对干净舒适。

  宋雅萍边逛边和夏天合计还缺什么、买什么,让夏天给出出主意,提醒提醒她。还施压她俩可都有工作呢,没那么多时间出来闲逛,最好一次性解决。她年龄大,记性大不如从前,你个小年轻的,多帮着想想啊?

  夏天抓耳挠腮地冥思苦想。结婚还得买点啥…

  宋雅萍一看夏天那皱着脸的苦恼样儿,决定不指望她了。眯着眼睛、搁脑海里过了一遍东西,最后喊夏天:“我去给你和伯煊买点**。”

  “阿姨。我听我朋友们说过,好像这个得女方自己预备。不是婆家的义务。要不等我发了津贴,自己买吧。”

  “什么娘家婆家的。反正都是用你们身上的,谁买都一样。”

  夏天两手拎满了包裹,驻足了几秒,注视着宋雅萍连胳膊上都挎着的袋子,疾步奔向卖**的柜台走去的身影。

  连这都给买了。阿姨…

  “你这丫头,傻愣着什么呢?过来挑挑。”

  夏天扬起大大的笑脸赶了过去:“嘿嘿,我能多选点儿嘛。其他都不要那都没问题。就这个想自己挑,多买点儿。”

  夏天一改之前抠抠搜搜的形象,对于**,她很有要求。结婚、新婚、新娘子、入洞房。谁能没点儿美丽的期待。

  那时候也没啥过多的样式,说实话挺千篇一律的。无非就是面料和大小、颜色的区别。

  这次买**,宋雅萍又和夏天的眼光不一致了。背心裤衩,夏天都要小的、看起来相对“性感”的、颜色鲜艳的。问宋雅萍意见时,宋雅萍就差高声指责夏天了:“现在都穿七寸半裤腿的裤子,你弄那么点小布料丑死了。”

  “穿里面,我还穿那么保守做什么?”

  “资产阶级糜烂思想在作怪。你这思想。要坚决铲除。”

  “阿姨,结婚…”夏天脸有点儿泛红,小声地。还带点儿神神秘秘的提醒。

  宋雅萍也小声咬耳朵:“那也不行。多不像好人穿的。你还当兵的呢!你和亭子怎么好的不学,这些学的倒快。”

  夏天无奈了,偶又没比基尼满大道溜达,这怎么给我上纲上线呢!我都没享受过资产阶级的待遇。怎么就糜烂思想了。阿姨,我是无产阶级。我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

  最后也没买成小号的、颜色鲜艳的、“看起来不像好人穿的。”谁花钱谁说的算。大背心子、花裤衩,夏天真是醉了…

  宋雅萍看着夏天闷头走路。心里直叹气。本以为孩子朴实呢,没想到小资思想严重,唉!看来以后得多加教育。

  不知道宋雅萍是咋想的。大概是想向夏天证明她挺时尚、挺潮流的,愣是不顾夏天的反对,给夏天一气买了两条半长裙。给叶伯亭也顺手买了一条。在当时。这带着背带的连衣裙,风靡京都的大街小巷。

  夏天欲哭无泪。真是…这裙子都难看成啥样啦。阿姨居然说漂亮。在她看来,都没有她娘给她做的背带裤好看呢。她明白了,原来流行的才能被称为漂亮。少数的穿着在宋雅萍眼里都归为不伦不类。

  又选了两个灯,钻灯,花样儿款式的。这样的灯在后世虽然不算什么,可在当时,这么打比方吧,谁家挂这样的灯泡,那你真是条件好得不像样,谁来看见都得羡慕两句。

  但在夏天眼里,难看的要命,灯泡亮不亮,要看电压稳不稳。那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买来做什么!

  “为什么要买灯?咱家灯泡坏了?”

  宋雅萍解析:“结婚需要你哥给拧灯泡表示一下。伯煊奶奶特意打电话嘱咐我的。咱就买个新的吧。”

  “跟弟弟压车一个道理?”

  “别问那么多,我买什么你就拿什么。”

  “可我认为没必要。这都花多少钱啦。”

  宋雅萍都不搭理夏天了。废话,我家儿媳进门,怎么可能对付着来?

  宋雅萍每次掏钱,夏天就跟心里算加减法,逛着逛着,身份上似乎都在转变。

  宋雅萍想买啥,夏天都说有对付用的就对付用吧,差别不大的更没必要,居家过日子要是什么都换新的,阿姨,你得花多少啊…

  夏天成了“抠门的婆婆”,宋雅萍成了看什么都新鲜的“小媳妇。”

  老人们常说,在家当闺女时享福,那不是真的有福气。嫁了个好人家、好丈夫,那才叫有福气。

  可见无论从古至今、哪个年代,女人的命运,大多数都是从嫁人那天有了转变。

  也许选择男人的眼光就有差别,也许人生的命运从选择跟谁开始就有了不同。

  夏天作为准新娘,甭管宋雅萍心里对夏天有多少的不满意,可她是名领导干部,她就算是为了丈夫、儿子,还是叶家的脸面,她都不会让夏天看起来寒酸,不允许别人说三道四。

  她可以跟丈夫、儿子、闺女循环式的道夏天的不是,却会谨记一点,无论夏天多差劲,都不会跟任何人一起讲究儿媳。谨记她自己曾经在最困难的时期,她婆婆曾力挺她对她说的话:

  “你多不好,我们可以关上家门往开了聊,摔盆砸碗都不丢人。可你走出去,代表的是叶家,你肚子里生的是流着你血液的叶家儿孙。我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讲我儿媳的坏话,哪怕那人是为我好。因为我们在一个锅里吃饭,我是你妈!”

  宋雅萍的心里,珍藏着当时的那份感动,有样学样地也认为自己只要接受了、就该如此对待夏天。

  她女儿亭子给她打电话时,虽然最后她气愤地挂了电话,但亭子的话却流进了她这个当妈的心里:

  “妈,夏天为人挺真实的。说话办事从不藏藏掖掖的。你不要总看家庭条件,人的本性好才是真的好。再说木已成舟,您拦得住吗?已经接受了,就别一半儿保留一半儿考察的。

  现在我哥和夏天这种情况还跟你们一起过,你不跟夏天处好关系,难道你等将来时机成熟了,他俩搬出去单过或者夏天随军了,你再去交好,还来得及吗?”

  那天宋雅萍挂了电话后想了很多,想到很晚。她追忆起自己做新媳妇的时光,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婆婆曾经说的话、以及女儿的劝慰。设身处地地思考,才有了今天逛街的计划。

  宋雅萍想得通透了,就没分娘家婆家什么的,过了门就是自家人了,就夏天那样的娘家,她都不用猜就能想到,那指定是啥都陪送不起。她都补上算了,免得到时丢人,让别人看笑话。

  后来半夜时分,叶志清回来了,听完了她的想法,给予了高度赞同后总结:

  “各家娶儿媳攀比嫁妆单子的、显摆女方带来了多少嫁妆的,那都是没出息的。小两口过的好,感情稳定,早日生大孙子,事业上蒸蒸日上,那说出去显摆显摆多有底气。那些虚无缥缈的物件,跟过日子没关系!”

  所以今儿个出门前,宋雅萍在家里规整了一遍东西。但凡伯煊小两口需要用到的,她就翻箱倒柜找出来放一边。缺什么少什么,大致记下来,约了夏天出门买。

  不就是那点“虚无缥缈”的东西嘛,咱都买回来,娘家缺的,婆婆给补上。

  宋雅萍压根就没想过要告诉夏天,那灯、那衣服、那四铺四盖的被褥等,都原本该是娘家陪送的。她做了就做了,说那些做什么,她又不能收钱,孩子没进门呢心里该有压力了。

  宋雅萍不允许她儿子儿媳刚一开头,就比别人差。她不允许别人拿她儿媳是农村儿长大的说事。

  夏天在京都受到了准婆婆的此等优待,而梨树村里的夏玲,也因为她自己的选择,正在承受着婆婆的为难…L

第一八三章 你是欢喜还是愁?(一更)

  在东北,这个时代家外地的姑娘们嫁人,亲戚朋友们不方便去外地参加婚礼的,娘家都会提前一两天置办一次。

  夏天的二堂姐夏玲是在提前两天的时候,跟工厂请假回家的。她爹夏爱华要在她结婚的前一天安排饭,请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老少爷们喝酒。以及夏老头出面,夏家那些没出五服的外地亲戚也会在明天赶过来参加。

  第二天就要安排娘家酒席的事情,此刻,郑三彩、张巧、夏凤,以及郑三彩的娘家妹妹都坐在炕上,一起商量着还差点儿啥,有啥人、啥事儿想的不周到的。

  炕边儿旁边摆着个木头板凳,夏玲就坐在那里,有些发愣、发呆。

  郑三彩跟自己的娘家妹妹正说着啥,想要问问夏玲时,就发现她老闺女在愣神:“玲儿啊,咋地啦?吴家有啥说头没有啊?”

  郑三彩态度温和。老闺女眼看就要出嫁了,出息了,嫁到县城里了,还找了个有能耐的家庭嫁了进去,她挺知足。如果不跟老二家的甜甜比,放眼望去,满村里谁有她郑三彩生的闺女有出息。

  夏玲望望炕上堆的八个出嫁包袱,欲言又止。张巧翻翻眼皮,也跟着看了看炕里的包袱。也许是夏玲在家时俩人就不对付,也有可能张巧是出于嫉妒心理,总之,她都没带犹豫地张嘴就挑拨离间:“我说夏凤,我记得我刚嫁进家里没几年,你就嫁李群发了吧?”

  “嗯,一晃这些年,过的可真快。军子都挺大了。我家孩子也会冒话叫爹娘了。瞅瞅,玲子都要出嫁了。”

  “呵呵。你那时可管啥玩意都没有啊。娘,你当年就给夏凤包四个包吧?”

  郑三彩让张巧给气得都不知道咋回话了。还是郑三彩的娘家妹妹最快回道:

  “那时哪有那条件。再说玲子毕竟是嫁城里,咱家太抠搜拿不出手,丢的是你们老夏家的脸面、丢你爹的脸。凤儿还在村儿里,咋能挑那个?家里缺啥少啥的,回娘家取现成的都赶趟。玲子就不成。”

  夏凤拽了把郑三彩的手,憨厚地笑了笑。一丝介怀都没有:“娘。我可没跟玲子攀比。我记得那时候你给我包四个包袱出嫁,让村儿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羡慕坏了。你是能压就压,实实惠惠地给我做了两套棉袄棉裤压包。

  老姨说的对。玲子道儿远,她还是家里的老小,下面的我大侄子结婚得个小二十年呢,你有啥都给她装上。到人家不受亏儿,让人能高看一眼。”

  夏凤的几句话说得郑三彩眼泪巴差的。却没想到她那个平时爱掐尖的老闺女夏玲。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

  别说其他几人了,连张巧都吓一跳。就再是要嫁人、舍不得娘家吧,也没见过提前两天就哭成这样的。

  几个人都不停嘴地问“咋了咋了”,夏玲平复了半天才开口:“娘。吴国栋他娘说,说,说没有改口钱。我哥去给我拧灯是两块钱。压车也是。让,让别起哄再要。免得难堪。”夏玲越说声越小。

  “啥玩意?”张巧大嗓门地喊了起来。

  郑三彩反应过来,使劲推搡坐她旁边的张巧一把:“有你啥事!你喊啥!”

  “怎么没我事?夏文给玲子当哥拧灯泡可够倒霉的啊。比给个嫁村儿里的都不如。我说夏玲,人家是不是看不上你啊?我可听说了啊,过去敬茶改嘴不给改口压兜钱,那就是没认可你的意思。不算明媒正娶。哎呀娘啊,真磕碜啊!就这样,我看别嫁了。两块钱,打发要饭的呢!”

  “你给我滚屋看孩子去。一会儿把饭做了。别在那瞎嘚嘚!”

  夏文一嗓子就给张巧喊哑声了。如果不是她前几天刚挨揍,谁说她也不服啊。她偷着往娘家拿了点儿粮食,被她婆婆郑三彩发现了。晚上她就让夏文给一顿胖揍。大概是打得有些狠,现在张巧见到夏文就溜溜地,屁都不敢放。

  夏爱华拧着眉头,面部表情看起来沉默又严肃。郑三彩的妹妹赶紧从炕上下来:“姐夫和文儿回来啦?那啥,姐啊,别上火,有啥事慢慢商量。天儿不早了,俺得赶回去做饭。先走了啊。明儿起大早,我就来给你张罗。”

  等夏凤、夏玲的老姨走了,张巧也没影子了,家里剩下的这几人,也都属于能扒开了揉碎了聊的人了。不用怕磕碜了。

  夏大伯夏爱华坐在炕上卷起了旱烟,夏文和夏凤一声都不敢应声,郑三彩偷偷用衣服角擦着眼泪,夏玲站在地上低着头小声啜泣。

  经过了长达了几分钟的沉默,夏大伯才开口问话:“难为你,是拥护(因为)差台自行车?”

  夏玲抽泣了好一会儿,就在夏凤观察他爹都要不耐烦了,准备下炕去拽把妹妹提醒的时候,她才开口:

  “爹,其实买了自行车也是给我骑。国栋他家的几个大伯家找儿媳妇,都跟我们前后脚结婚的,都买了…前后脚的事儿,一对比就…国栋他家觉得有点儿抬不起头,说是,说是现在条件好、上班的,都有。我也被其他几个妯娌比下去了…”

  夏玲话还没有说完,夏大伯一个扫炕笤帚就对着夏玲扔了过去。

  “她爹!”

  郑三彩被唬了一跳,赶紧去拦。夏文也赶紧挥手把笤帚甩到了一边儿。夏凤拍着胸口,就觉得自己的心蹦跶地直跳。

  夏玲从小声呜咽变成了大声哭泣。

  “哭,哭!你还有脸哭!不是人家坟头的人,就别往人那凑!你这是怪我和你娘呀!你个不孝女!你娘巴心巴肺地给你张罗,提前半年就预备的东西,知道你找个条件好的,很怕人家瞧不上眼,又往里添了多少东西。

  你奶住院我没掏一分钱,你老婶见咱家人,为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你都不打听打听问问你娘,你心里哪有这个家。居然还有脸跟别人攀比。你,你…”

  郑三彩赶紧凑到夏大伯跟前儿,用手不停地摩挲夏大伯的后背,自己的眼泪也扑扑落落地往下掉。

  夏文唉了一声,两手抱着头,弓着腰坐着。

  夏凤下炕拽夏玲,因为她发现夏玲有要对付话的迹象,她真怕夏玲那刀子嘴,给她爹气出个好歹来。唉!明天娘家这面就要办酒席了,你瞅瞅这事闹的…L

第一八四章 婚礼筹备ing(二更)

  郑三彩摩挲着夏大伯的后背劝:“玲子没怪咱。她爹,你别这样。大晚上的,让村儿里人听见又风言风语的。笑话咱。”

  “咱家现在还怕让人家讲究笑话吗?一个个不肖子孙。一出一出的回家闹、作,你们是嫌你爹我活的日头长了。”

  气氛就在郑三彩和夏玲的哭泣声、和夏大伯的唉声叹气声中,足足僵持了十多分钟。

  夏凤的性子,平时属于不爱言语、不爱说三道四、不喜热闹的,都觉得心口窝要被这氛围闷死了。

  最后还是夏文松开了抱着脑袋的手,立起身子打破了沉默:“爹,你不是常说啥事要往前看,明儿个咱家就办酒席,后个就是正日子了。咋个章程,咋热热闹闹地送玲子出嫁是大事。别的都先别想了。爹,你别上火了,我以后指定…算了,不说我了,先说说玲子的事儿吧。”

  夏文想要对他爹承诺再也不扯里根楞了,想要宽慰宽慰他爹。可说到一半,就觉得这事儿当着两个妹妹的面儿,他说不出口。

  她们知道是一回事。他当着妹妹们的面保证,他开不了口,觉得太没面子了。要不是一时情急,怕他爹上火倒下,夏文这辈子都不想被人提及此事,更不用说让他自己提起了。

  夏大伯平静了会儿,开口指示郑三彩:“明儿跟老二媳妇提前打好招呼喽,让冬子压车时,别虎了吧唧地当场就拆红包。”

  又用手指指夏文:“你拧完灯泡就走,给你你就揣兜里,回村儿里,谁问都说是二十块钱。别说秃噜了。让你媳妇也别虎了吧唧地回娘家瞎嘚嘚。”

  夏凤赶紧接口:“爹,那玲子没有改口钱,大家伙跟着去参加婚礼的可都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