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米八的男人,身后背着另一个一米八几的硬汉,那名被背着的硬汉右脚还在地上拖着走呢。而前面那个脖子上带着血迹的男人,却早已经累得吭哧吭哧步履蹒跚…

  本该在远处看来有些滑稽的场景,可仔细观察两个人的影子,就会发现那两个硬汉,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替对方考虑。

  裴兵已经累得咳嗽了起来,却两手使劲背向身后扶住叶伯煊那条伤腿。

  叶伯煊早已经脸色涨红,他知道裴兵体力透支了。用着右腿支地。想要单腿走路做支撑点缓解重量。

  两个人都满脸是泥,被雨水浇着不但没变干净,更是一道道黑印糊了满脸。

  你是我一辈子的收获。海阔天空在明天、再相见时。

  夜空、雨中,似在记录这段叶伯煊和裴兵的共患难的时光。

  从地道出口这个起点,一直背着走下去,裴兵拼了自己所有的体力。脚下没根、摇摇晃晃的。

  叶伯煊觉得自己比裴兵忙活得还累。主要是心累,他怕被摔个好歹。趴他背上,太担心。

  裴兵听到叶伯煊问自己“你行吗?”太委屈,累得快吐出心肝脾肺肾了,还被质疑。没良心。终归救命之恩大过一切,裴兵陪着笑吹牛回道:“背…背你…跟…玩似的!”

  叶伯煊命令道:“放我下来,你扶着我走。”

  裴兵立刻停下脚步改成半抱着叶伯煊。大口倒着气,粗声粗气地回道:“没事儿!我不、累。我能坚持住。”呼哧呼哧地喘着。

  “我累!”

  “你放轻松。”我缓一分钟就好。

  叶伯煊放眼望去。除了月光,呃,真倒霉啊,阴天。怎么的也得走到他能指路的街道吧,要不就以裴兵的精神状态不得跑丢了啊。

  两个人重新上路,“男儿当自强”。

  裴兵任劳任怨,继续前行:“我欠你一命。”是在提醒自己要靠着救命之恩的那一口热血提提能量,坚持到底。

  趴在裴兵背上的叶伯煊,这次再开口没有嘲讽和不屑了,他说:“咱俩只是扯平了。”

  “啥意思?!”

  “少废话吧!”

  虽然你帮的都是倒忙,但也改变不了你当时想救我时的初衷,我知道我领情。

  一百五十米的距离,裴兵再次大汗淋漓地停下了脚:“就…就歇一分钟。”半抱着扶住叶伯煊提要求。

  叶伯煊这次开口求放过了,他劝道:

  “你这么个背法没戏!你马上跑回那个监狱空地,从这出去叫人!你跑一段应该能看到有个拐弯道口,唉!算了,你逮个人就打听监狱在哪吧,我等着。”

  叶伯煊席地而坐,与弯弯的月亮为伴。忏悔自己的不小心,感慨着命大啊。差点儿成了尘埃,挖出来流进大海。

  情丝还没斩断呢,怎能舍得这一切,自己的命还是自己主宰吧!

  这帮小兔崽子,得加餐训练,什么效率。万千思绪上心头,终敌不过想起夏天时,叶伯煊的那一声长叹…

  可想而知,当裴兵浑身狼狈地出现在那片空地的门口时,引起了怎么的效应。

  一营长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屈磊试探地问眼前这个“黑人”道:“裴干事?”

  裴兵咽了口吐沫,嗓子早已干涩得要命,跑得不止大口大口地倒着气,并且偶尔还会震得胸口疼得咳嗽两声,他两个胳膊支着膝盖才能有力气回答:

  “快去,出去…右拐…拐、跑两千米左右,叶、叶…”

  一营长和屈磊没了影子。

  再之后裴兵强压住自己想倒下的“欲念”,扯住听到消息就开始哭的从他身边转瞬间欲要匆匆而过的夏天,夏天泪眼模糊地回望着裴兵。

  “走…走,我领你去找他。咱俩…咱俩坐救护车!那个省力,还快。”气都没喘匀呢,就拉着夏天的手满眼找车。

  他明明在地下室听到救护车的声响了,车呢?

  从出来后,裴兵就头脑发晕,一直持续到此时此刻。

  所有跟裴兵接触的人都有点儿替他智商捉急,包括夏天…

  夏天改拉着裴兵的手,自己遥遥一指:“在那呢!”语气里很急迫。

  车上的夏天根本没心思问细节,只能不停追问一句:“他没事儿吧?”

  “救我时小腿估计砸折了。走不了路了。”

  夏天两手抱拳,似祈祷般地点点头,嘴里不停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就小腿没事儿!应该没事儿的。能接上,啥事儿没有。”

  裴兵郑重地点点头。

  可他连续两次发现夏天根本不需要他的回应。

  唉!夏天因为太担心而过于紧张了。

  裴兵皱着眉看了看夏天沾满鲜血的手:“你手怎么了?扒石头扒的?”心有点儿疼。

  夏天答非所问,急切的拽裴兵衣服袖子:“你赶紧指路啊,哪啊?我怎么还没看到他?”L

第三五五章 重逢(求月票二更)

  “叶团长,我回来了!”

  救护车还没停稳当呢,裴兵一个箭步就蹿了下去。

  叶伯煊坐在泥巴地里,阴沉沉的天空下,打坐着犹如得道高僧一般,淡定大气地斜睨一切“噪音制造者”…

  时刻不忘摆谱讲究个范儿的叶团长,当看到扶着车门把手慢慢下车的夏天,表情乱了、变复杂了。

  其实并没有分别多长时间的夫妻两人,此刻却忽然没了话,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

  叶伯煊和夏天任由医生和两名医疗兵夹在中间。先一步开*流。

  “叶团长,你这里疼吗?”

  叶伯煊眼睛里再容不下别人,认真地观察着夏天的那张小脸,判断着她的身体情况,声音放缓回答医生道:

  “疼…”

  媳妇,你还好吗?对不起,差点儿让你无依无靠了。

  夏天认真地回望着叶伯煊,先是对着叶伯煊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坚定有满足,似是在对叶伯煊承诺:没事儿,即便你怎样还有我。只要你还在、我就好。

  眼神扫到随行医生已经开始给叶伯煊剪掉裤腿了,夏天又叹了口气。

  随着这一声叹息,是在对老天真心感谢,感慨在混乱的那个叫作唐庄的城市中,谢谢你让我找到了他。

  叶伯煊盯着夏天叹了口气,如果眨眼间不能陪她走到最后,留她一个人在这世界上该多孤独,她怎么能坚持得住。

  这是我的妻子,一辈子该好好保护守候的爱人,我和她要一辈子牵着手往前走。

  夏天像读懂了叶伯煊的心里话般,眼睛里慢慢雾气聚满。叶伯煊仰着头,努力睁大眼睛,是什么让自己眼酸的厉害。

  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却很奇妙地就能感知到。

  裴兵站在一边,看看夏天,又回头瞅瞅叶伯煊,最后抬头望了望天。

  裴兵以为自己该看到的是叶伯煊难得一见的解释、轻哄。铁汉柔情绕指柔。

  裴兵了解夏天这一路几分钟的时间里的急迫和无助。他认为夏天会在见到叶伯煊那一刻,放逐自己扑过去嚎啕大哭。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

  夏天表现得很“近乡情更怯”,叶团长的表现。嗯,如果有月亮星星,也许它们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不懂,但怎么就那么情深意重呢。一个微笑中泪眼朦胧,那个男人呢。眼眶发红,有种天涯海角也要为彼此珍重的感受。

  像一场无言的哑剧。

  至于他裴兵,呵呵,裴兵在心里自嘲道:像场独角戏。

  一营长刘行天人未到声先传了过来:“团长!团长!”

  声音里有激动过后的轻颤。重新见到了一手提拔自己的领导,曾经帮助过自己家的恩人,刘行天的表现要比夏天都外露许多。

  叶伯煊终于把注意力从夏天身上挪到了其他人那里。而夏天也走到近前蹲下身。给医生当临时助手先用木板给叶伯煊的小腿固定住。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了?!”

  叶伯煊说完不解气,坐在地上抬头看见了前面的刘行天、二营长、屈磊。以及身后一众的战士们,气更不打一处来,开始噼里啪啦地数落道:

  “等这次完事儿后回去就加餐!你们挖的那地方离我就几米的距离!哭着喊着有屁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压碎的手电筒代表什么?一个个的长没长脑子!”

  刘行天急忙认错:“是我!赖我!我没带脑子出来。”只要团长还活着,别说骂他几句了,抽他一顿都成。

  屈磊和其他战士们也纷纷附和:“回去就加餐,听团长的。”

  嘈杂的七嘴八舌,每个人都恨不得打个招呼说两句话以表示自己见到叶伯煊的欣喜激动。

  叶伯煊还振振有词再要对自己的手下斥责几句,夏天手下不停地缠着绷带,轻声提醒了一句:

  “少动怒吧,情绪激动不好。”

  叶伯煊顿时憋回了到嘴边儿的斥责声。

  裴兵在旁边挑了下眉。叶伯煊心里有“花儿”啊,刚刚无言的状态说明他只是没开出来而已。

  在给叶伯煊包扎的过程中,夏天皱了皱眉。

  阴沉沉漆黑的天空下,叶伯煊和医生沟通着绑着是松是紧这个问题时,偷偷地捉住了夏天的手,轻轻握着。

  夏天瞬时抬头看叶伯煊的眼睛,叶伯煊装作不知道夏天正看他。

  “叶团长,你这腿简单处理不了。得去医院,得手术。还得养很长时间。恐怕你得离开这里。”

  叶伯煊听完医生的话,表情未变,心里却有了波澜,他很认真地提出要求道:

  “还是先去驻扎在这京都军区医院那吧。”

  从来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拿叶志清和宋雅萍说事儿显摆身份的叶伯煊,一改常态提了个不符合他平时为人处世的做法。

  提完这个要求后,就对刘行天用着命令的口吻、郑重的语气说道:

  “都该干嘛干嘛去!去和政委汇合,咱们团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在唐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现在这么个情况,你们要承担起来…这是我的要求和命令,能不能做到?!”

  那面的夏天,也在偷偷地和裴兵小声拜托道:

  “恐怕我要结束这段采访路程了,到了京都医院驻扎地,我觉得我婆婆无论如何都得劝他离开,腿部有闪失,会影响他的未来发展。裴兵拜托了!”

  裴兵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放心,这里有我。对不起啊夏天…他是为了救我。”

  夏天笑了笑:“你想多了,谈不上谁救谁,那是我们当军人的使命,赶上了,无论是谁都会这样。到了有电话的医院,我会给李主任汇报的,让他及时派来交接人员,你千千万万保重自己,注意安全。”夏天说完,最后给裴兵敬了个军礼。

  她心里有些抱歉,扔下了工作,只剩下裴兵一个人在这里。

  她想的明白,人民需要军人时,她义不容辞。

  当军人、他的丈夫受伤时,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嫂、他的妻子。

  叶伯煊在战士们震天吼的“保证完成任务”中,被担架抬了起来,陪同他一起上救护车的夏天,不顾手指的疼痛,紧紧的握住了叶伯煊的右手。

  我知道你会有些遗憾,会放心不下这里的一切…L

第三五六章 再见,唐庄!(求月票四千字)

  救护车仅用十多分钟的时间,就赶到了京都军区医院驻扎的帐篷外。

  叶伯煊并不知道宋雅萍的具体位置,夏天知道,并且记着路线。

  夏天以为叶伯煊像她往常脆弱时一样,受伤难过想见妈妈。想妈的孩子哪还分男人女人啊,她没挑破问叶伯煊为何如此。

  帐篷外正停着三辆救护车,每一辆车上伤员的情况,看起来都比他们要严重。

  宋雅萍带着众医务人员正在往下搬重伤员,时而能听到她沙哑的声音在指挥、在叫人,在不停地和身旁的医生探讨以及问询病情。

  夏天先一步下车,想要喊几个医生过来接把手,刚站在车外,就看到了宋雅萍忙碌的背影,听到宋雅萍正在提醒大家注意事项,她情不自禁就大声地喊出:

  “妈?妈!”

  然而回头的只有夏天周围的三两名医务人员。

  两名随行医疗兵外加医生慢慢抬着担架下了救护车。

  叶伯煊躺在担架上,刚下救护车时表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当侧头看到宋雅萍的身影时,他挑了挑眉,试图掩藏起来他的心理变化。

  叶伯煊拽了下夏天的衣服袖子:“妈忙着呢。先别叫了。”

  说完又对随行医生示意道:“把我先放一边吧,看来都忙着呢,我等会儿没事儿。你们回吧。”

  夏天急切地望了眼那面忙碌的医疗人员,又低头瞅了瞅叶伯煊的伤腿。

  人的私心作祟,别人的伤现在在夏天眼里都抵不上她丈夫的腿伤:

  “等把伤员都转移到帐篷里就得分配人手救治了。等倒出给你检查的医生得什么时候啊?受伤了等不起。”

  叶伯煊想说“别人也等不起”,来这的都是救命的事,可是看到夏天额头上的汗珠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夏天跟叶伯煊瞪着眉毛数落完了,就直呼婆婆大名:“宋雅萍!”

  “嗳?你们等会儿!帮忙给抬到一边儿让让地方。没看这里忙着呢嘛!堵这算怎么回事儿!”

  一名男医生指示着,瞄了眼叶伯煊的腿,绑得挺扎实的,估计没大事儿,直接就示意夏天他们倒出地方,别堵住通道。

  而夏天听完回头瞪着大眼睛瞅着对方。满脸写着不乐意不高兴。叶伯煊有点儿尴尬,躺着的他无能为力,尤其从上了救护车后。松懈下来了,腿更是疼得厉害。

  夏天瞪完眼睛,再转头时灵机一动,她高声叫到:“叶伯煊?叶伯煊!”

  “嗯?”叶伯煊疑惑地看着根本没瞅他的媳妇。

  “叶伯煊”三个字一喊出来。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宋雅萍瞬间回头,四下寻找。那种急切寻找儿子的心,无论离她多远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叶团长明白了,明白后单手捂着额头,没敢看向他妈妈宋雅萍站的方向。鼻酸得厉害。

  “妈?我们在这吶!”夏天跳起脚对着宋雅萍挥手。

  宋雅萍带小跑着快走几步。跟身边的医生说了两句。等来到近前,站在担架旁看到叶伯煊那一刹那,叶伯煊没回头就知道他母亲在身边看他呢。

  因为那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就跟小时候他跟着母亲去医院值班闻到的一个味儿。

  叶伯煊慢慢侧过了头:“妈。”表情上仍旧那么死板、毫无表情。

  “伯煊啊,疼不疼?”问完这句完全不符医生风格、却很母亲式的关心语言后。宋雅萍赶紧喊夏天:

  “来,咱俩给他抬进去,我得看看他骨头。”宋雅萍说着话的功夫眼泪就下来了。

  心疼,真心疼了,她就说今儿怎么那么闹心,唉!孩子受伤了。

  当夏天赶紧听从吩咐要抬担架时,宋雅萍又是一声惊呼:

  “你这丫头!你又跟哪受的伤?你一个采访的又不像伯煊他们,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一个个的,真是的!亭子呢?亭子好好的没?”

  虽然关心儿子和儿媳的方式截然不同,可夏天的心还是暖暖的。

  “没事儿。妈,亭子没事儿。”

  “妈,我来就是想先让你看看她的手。要不然就直接走了。我这腿也被绑得很不舒服,但你得先查看她的手,扒我扒的。”

  叶伯煊赶紧把目的说了出来,他听不得他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夏天。好好的话,从他母亲嘴里说出来就是别扭。多亏夏天不介意,换个心窄吧的,早就对母亲不满了。

  宋雅萍听完连连点头:“老李?老李你过来一下,我儿子腿受伤了,给摸摸骨看看什么情况了。”

  宋雅萍说完用手指指叶伯煊,对旁边的医疗战士命令道:“帐篷里人满为患了,还是先给抬到侧面吧,你们在这配合李医生。”

  都安排完了,宋雅萍扯着夏天的胳膊,就进了帐篷里临时搭的手术间里。

  宋雅萍先是找到了消毒药水、纱布等简易包扎的药品,嘴上也没闲着:“你脸色怎么差成那个样子了?”

  拿着这些坐到夏天的面前,叹了口气,非常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缺心眼的玩意。你是咱家最不用来这的,一点心眼都没有。我就猜到了你一准儿在这呢!

  那明明一句工作时间太短、经验不足就不用到这受罪的事儿,非得显示出你的与众不同。我们医院那岁数小的女孩子,有那退缩的上报给我,不就是这一句话的事。”

  “都不来,那灾区的群众怎么办呀…妈,您说我说的头头是道,您还不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谁让咱家人都有社会责任感,咱一家子都是军人。”夏天也十分小声地嘟嘟囔囔道。

  宋雅萍停了下手头的包扎动作,抬头仔细看了看夏天那张埋了吧汰的小脸:

  “罢了罢了。说你什么都有话对付。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你这手包好了可不能碰水碰其他的东西,闹感染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唉!瞅瞅这个惨样,养不好以后怎么弹琴敲鼓?!亭子怎么样了?”

  夏天忽然抬起泪眼看向宋雅萍。

  很奇怪的感受。她见了叶伯煊还把自己当半边天顶着呢,见了宋雅萍就跟见到了主心骨似的,终于心里有了底,心里松了口气。

  “妈,我不好,亭子也不好。是精神状态方面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