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呵呵笑道:“知道还命令我必须第一时间赶到。”

俩人进了屋。小毛对着夏天不说话,她挠挠鼻子,这是她紧张的表现。

“说吧。”夏天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白开,仰脖干掉半茶缸子,这刚六月中啊,七月八月可咋过,又不能穿热裤和T恤。

“那啥,你跟我合伙吧!今个儿娘也去县里和小姑汇钱去了。我要留下我们厂子有点儿瑕疵的细帆布。”

“啥?多少匹?”

小毛再次挠挠鼻子说了个数,还告诉了夏天内部价。

夏天呛到了:“哎呦,嫂子,你监守虽没自盗、但占这么大便宜,不会丢了工作吧?”

小毛瞪夏天:

“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多亏啊,多亏我们主管这事的领导家孙子病了!我可带着五十块钱去探病,还拎四条大鱼啊!不能提,一提我心脏疼。

我给她叫出去唠了唠,外销比我这是贵点儿,可它有瑕疵好吗?有的都被染坏了!可左可右的事,她还以为我神经病呢!

这中间夹着你婆婆给我介绍工作,我不会让她受人诟病的。”

“大手笔啊!嫂子!千万别对人家孙子病了这事庆幸,咋不厚道呢!你是咋想的?真敢干!不怕砸手里?”

夏天确实是想采访采访小毛。留、指定是留下,她就想知道她哪来的胆子。

小毛坐在夏天身边,此时倒是平静了:“你总不能让我真蹦爆米花吧?那是细帆布,你们背那书包、做鞋啥的…”

“对!他们都恨不得人手一个!还有箱包面料、手袋、背包、桌布、台布,甚至画布。不行,我得跟你去仓库瞧瞧,到底瑕疵成什么奶奶样儿了?嗳?还有啊,嫂子,你能搞到纱吗?”

小毛皱眉:“妹妹!我一个库房保管员,你拿我当厂长了?我还想多干半年呢,我那工作踏、踏了人情。别再让人给撵回家。”

“哎呀,弄不到就说弄不到的。废话真多。走,咱俩边走边聊。你不就有点儿犯愁销路吗?”

小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裤脚边儿,脸上带笑肯定道:

“错!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京都这弄回家那面无论是啥,一准砸不到手里,她们都买不到!帆布不怕搁,秋冬正好。别忘了跟我一起缝书包,豁出去买两台缝纫机了!”

通往纺织厂的小路上,姑嫂两人在大太阳下猛蹬自行车,夏风吹拂,传来了小毛的牢骚。

“还不是你哥,那个没出息的!他居然摇着个芭蕉扇躺凉席上畅想啊,畅想他能继续念书,说是还怕他不干工作了,我和冬子、月芽住露天地…”L

第六一九章 一纸调令(三更)

半夜时分,一名三十多岁的团长,一名五十多岁近六十的政委,他们比肩站立,双眸所落之处是一四二团的营房区。

“伯煊,我们以后不是搭档了,老哥哥说你几句。

你一直很沉稳,最近很激进,不该这样的。

看看那些毛头小子!你是谁,是他们的长官,是最该稳住才能下达最正确指令的人。”

叶伯煊紧紧地抿起唇。

“伯煊呀,别太拼…”翟远方劝着叶伯煊要控制住情绪,但他自己的眼中却泛起了泪花,再也说不出其他。

他哽咽地拍着叶伯煊的肩膀:“我们都要离开一四二团了,高升,喜事儿!舍不得…”翟远方使劲抹了把鼻子。

叶伯煊眼圈儿红了,忽然回身抱住翟远方,他的声音里有颤动:“老哥,谢谢你,谢你这么多年。”这一刻,叶伯煊感情外露了。

翟远方去了总参,仍旧是一名参谋,官升一级。

一纸调令,叶伯煊去了京都军区作战指挥部,被认命指挥部里的副部长,官升一级。

叶伯煊用出生入死的战功,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以一个少有的二十多岁的年龄踏上团长之位。

一四二团的团长之位,他一坐就坐了整七年。

有一种自强叫光芒。

翟远方以老练老辣著称,他配合、扶持、甘心情愿做叶伯煊的幕后参谋。

有一种引导叫方向。

当一四二团全团上下得知消息时,叶伯煊和翟远方下了最后一个最不明确的指令。

“全体都有!正常训练!”

“对,你们都该干啥干啥!”

七年前,叶伯煊站在战士们面前,犹如标枪。满眼不屑的盯着一个个所谓选拔上来的精英。

在士兵眼中,那时的团长像长了獠牙的大怪物,非要硬生生给他们练成钢铁侠。

七年后,他们懂了团长的用心良苦,懂了他为啥要跟着他们跨雪原、钻树趟子,不停调高野外训练难度。

七年前。翟远方在战士们心里是老狐狸。

七年后这个老狐狸真的老了,他满脸皱纹的笑着,慈祥的像个老父亲,亦如他在夜晚会苦口婆心的找想家的士兵谈话。

两台吉普车驶出一四二团时。叶伯煊和翟远方同时怒喝:

“胡闹!”

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庞,一个挨着一个站在通往京都方向的路边,以最标准的军姿守卫。

发令兵摇动旗帜,马大山、刘行天、王建树等本该野外训练的各营营长,用着最大的声音齐声喊道:

“向团长、政委。敬礼!”

叶伯煊猛踩油门,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后车甩的无影无踪。

“爸,我叶叔怎么了?他好像并不高兴。”

翟远方抽着烟,侧过头瞧了一眼大儿子:“唉!他心里不痛快。七年时间,一四二团没放过一枪一炮,你爸我和你叶叔却升职了。”

翟远方的老来女娇俏的笑道:“爸爸,我能和哥哥去京都读书了。你们为啥升职还不开心?”

“因为啊,我们舍不得亲手带出来的团。没带过他们去驰骋疆场是个遗憾。如果可能,我想一辈子当那个政委。你叶叔当团长。”

对于叶伯煊被调回京都军区的消息,夏天甚至比叶伯煊这个当事人知道的还早。

听到叶志清装作无意间提到的调令,夏天表面上无波无澜,实际上心里确实是有触动的。

她不信这里面没有公公的手笔,因为叶伯煊实在是折腾的太狠,翟远方还默默配合压制不住,恐怕公公是怕叶伯煊作出事儿吧…

她听着婆婆和叶伯亭不停地追问叶志清,自己却起身带着孩子们上楼了。

夏天不知道,她现在的状态让叶志清侧目,让宋雅萍对着她的背影叹气。让叶伯亭冷哼:“我哥活该!”

夏天忙着呢,她抓王荷花当壮丁,和小毛一起做着书包,合计着账目。心算着让她爹啥时候出动,不仅上学读书管龙凤胎,还得时不时窜一窜胡同口,观察一下外面的大形势。

她还得劝呢:“嫂子啊,辞职吧,我和我婆婆已经说了。你挣那点儿钱干啥?”

“为你哥的面子!双职工有面子!没他啊,我早不干了!”

“面子就是鞋垫子!你得照顾月芽、照顾冬子,天天熬到半夜三更,咱赚钱没意义!”

小毛装柔弱,对着夏秋完全跟个需要安抚的小猫咪似的:“秋哥,咋办啊?你是一家之主,给拿个主意呗。”

夏秋眯着眼睛,两手掐着腰,围着客厅绕圈儿,那可是铁饭碗,别人脑袋削个尖儿的争取,他家毛和妹妹要辞去,哎呦,好为难。

最后夏秋回头一瞅小毛那张又瘦下来的脸,一咬牙一跺脚:

“你那食欲都苦夏了,可见不能折腾了。不去就不去。不过毛啊,那老些钱呢,别砸手里。”

这天,夏天放下书本,跑到院子里瞧了一眼挖虫子的俩孩子,看了看日头,撸胳膊挽袖子用缝纫机开始制作书包。

宋雅萍一进家门就被气着了。

她刚下了手术台,外面虽然是傍晚可还是热,本就疲惫,进家门看到满客厅破布条子就烦躁。

“这伯煊眼看着就要回家了。你不做点儿好吃好喝也就算了,孩子们扔在院子里,又是地窖又是水缸的,你心怎么那么大呢?!”

仰脖干掉一杯水,宋雅萍骂着还不解气,绕到夏天身边,用手指敲着缝纫机:

“咱家缺你那俩钱啊?你们穷折腾什么?真是越穷越能瞎折腾!

好好的工作不干,好好的大学浪费时间整这个!我刚才亲眼看见小贩被抓走了!”

夏天抬眼皮,用着平淡的双眸看向宋雅萍眼底:“妈,因为穷,所以才要折腾。”

宋雅萍被呛的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夏天都多久不顶嘴了,又犯病了!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夏天,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做完了出门去卖这些破玩意,万一被人抓起来,丢了我叶家的脸,我可不管你!我真是跟你丢不起人,叶家少你吃喝了?你要做这些让人瞧不起的事儿?!”

“妈,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给俩孩子洗澡。”

夏天就跟没听到宋雅萍说什么似的,收拾了几件成品包,骑着自行车去了夏秋那…

叶伯煊进家门,并没有看到夏天…

稍后有lingchatan 和氏璧加更,今日四更。

脚崴了,左脚肿成了馒头,这回不得不老实点儿码字了,呜呜,让一个机灵又贪玩的可爱女人装一二三木头人,好难…L

第六二零章 倾听无言的旋律(lingchatan和氏璧加更)

叶伯煊拎着两个黑皮包进了卧室。

他表情平静地挂着一件件衬衣、长裤、军装,放置好叠的整整齐齐的背心和袜子。

他进门没看见夏天,并没有意外,也没有问问。

宋雅萍笑的眼角出现了两道很深的皱纹,敲开了卧室门:

“伯煊,是吃云吞还是饺子?”

“妈,以后我天天在家吃饭,面条就成。”

“好!妈就盼着你回京都,盼了好多年啊,终于调回来了。”宋雅萍乐呵呵地又下楼张罗:

“吴嫂?吴嫂?赶紧着,包牛肉萝卜馅的饺子!”

晚上七点半,现包饺子,除了叶家真没谁了!

叶伯亭撇了撇嘴,拽住小碗儿:“碗儿啊,告诉姑姑,你怎么刚才不和爸爸打招呼?”

“那是爸爸?”

小碗儿的声音一出,闹闹抬头,扔了手中夏天绘制的画报,认真的看向叶伯亭。

叶伯亭很负责任的点点头。

小碗儿咬着手指头,含糊着问闹闹:“你也没嗨?”

闹闹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肯定道:“没嗨。”

俩娃沉默了,低下了小脑瓜。

早在三天前,妈妈可就嘱咐了,见到爸爸要热情点儿,要打招呼,要不然爸爸会伤心的。

他们好无辜啊,真的不认识那个“叔叔”,太突然了!

真让人心酸啊,叶伯亭觉得她还想理解她哥、又更反感她哥了。

叶伯亭一边一个,搂住俩娃:“一会儿再嗨,来得及。对了,要叫爸爸。他可天天给你们打电话呢!”

孩子们都不认识爸爸了,这得多久没回家了,还有…

哥哥瘦了,不比夏天反差小,不知道待会儿那对夫妻碰面的情形会如何。

叶伯煊站在书架前正在整理着自己的书籍,写字台上放着一个日记本。本子并未合严,他对着那个日记本愣神了两分钟。

纤长的手指挑开了本子,他没有拿起来阅读,因为上面书写的笔迹龙飞凤舞。夏天的风格,写大字。

“我陷得比你早,你爱的比我少,优雅不见了;

别那么骄傲,我随时可能走掉;

你欠我拥抱。而我却一再对你微笑,夜太长月光必定会冷掉!”

叶伯煊抿着唇冷着脸,他想撕烂这个本子,他紧紧地攥住拳…

几分钟后,叶伯煊脸色很不好的下楼了。

当看到闹闹和小碗儿时,叶伯煊又变成了慈父,主动蹲下身,背着儿子、抱着女儿,他想套套近乎。

一个小时后,爷仨并排坐在餐桌前。父亲吃馅儿,俩萌娃吃饺子皮。

宋雅萍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乐乐呵呵,她甚至都忘了跟她生气出门的夏天了。

叶伯亭跑到大门口眺望了几遍,萌娃小碗儿童言无忌:

“妈妈吃馅儿,宝宝皮儿。”

楼上的卧室里,那个日记本就像从未被打开过一样。

夜风吹散了窗帘,吹开了那个本子,里面还有“最初的梦想”等等歌词。

那个本子是夏天的随笔,她怕自己长时间不唱都忘了。没人跟她K歌啊,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流行血染的风采。

她不否认最近哼哼这歌当消遣。

有时候啊,什么都怕凑巧,巧到叶伯煊和夏天精神疲惫。磨到最后没了尖牙,无话可说,却紧握住维持着一个家。

“冬子,快期末考了吧?我也不给你施加压力,正常发挥,姐姐信你。”

夏冬真想仰天长啸。不给压力还带着一句“姐姐信你”。

“嗯。”夏冬没了吃瓜的食欲,拎着语文课本回了自己屋,他得背两个范文啊,万一小升初语文作文题目“我的…”

难道还写“我的姐姐”?

算了算了,放过她吧。哭的那么可怜,那阵儿日子,他姐还开车偷偷摸摸跟踪他。

他和女孩子跳了两下皮筋,他姐居然眼睛瞪成铜铃状,他其实就是逗逗她,他最烦小女孩叽叽歪歪。

小毛拿着毛巾递给啃瓜的夏天,碍于夏秋在一边儿,没有问咋的了。

唉!这么晚了,还不惦记回家,心里要是痛快就怪了!那哥俩还挺乐呵的呢,以为夏天恋娘家!心比水缸还粗!

“让你哥送你吧?”

“对!对!我待会儿骑车带你,然后我自己再溜达回来。”

夏天伸了伸懒腰:“和你们一起看月亮吃瓜真好,好久没这样了。”

夏秋憨厚地给夏天扇着扇子,怕蚊子咬着他妹妹:“那明天再来呗!咱家有仨瓜。”

小毛在旁边听的无语,却从不在人前质疑管教夏秋。捧着哄着夏秋才是她李天天的常态。

夏天笑了,用着最亲切的东北话答应道:“嗯那!”蹬着自行车回家了。

夏秋这个不放心啊:“就等我穿个衬衫的功夫,你说她自己,天儿这么黑了…”

小毛翻白眼:“你妹妹被号称夏大侠,一两个小毛贼靠不上前儿,秋哥,咱家墙上贴的大奖状不是闹着玩的。”

俩人爬着楼梯,夏秋碎碎念:“毛啊,你可不能学甜甜啊!她当兵的,你…”

“那当然了,我胆子小。”小毛忘了她敢拿砖头拍人的场面了。

夏天推门进屋的时候,被孩子们热情的抱住,他们想往上爬,和夏天亲昵的叫喊着“妈妈、妈妈”。

前后对比,叶伯煊坐在餐桌边儿喝着茶沉默,心里却很不好受。

“这都几点了,才回家!不知道让人惦记吗?”宋雅萍织着毛衣,立着眼睛质问夏天。

“在我哥家多呆了一会儿。”

叶伯亭坐在沙发上,用眼神来回溜她哥和她嫂子。

“回来啦?”

一个浅笑着问废话,一个面无表情的也回答废话。

正在叶伯亭即将要品出哥嫂之间是什么眼神变化时,宋雅萍开口给打断了:

“得了得了,我给闹闹和小碗儿洗澡。伯煊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你俩都上楼休息吧。”

宋雅萍说着扯过俩萌娃:“跟你爸爸妈妈说晚安。”领着孩子们回了卧室。

他瘦了…

她瘦了好多…

这对儿近一年没合过房的夫妻,都着背心和到膝盖处的短。裤,他们默契地平躺着闭眼假寐。

没一会儿的功夫,叶伯煊的呼噜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