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忘记了,他在叶志清身边,他知道很多很多,可叶伯煊什么都不知道。

叶伯煊只剩下了满心焦急。

他满心满眼就是要弄死那些进犯边境的匪军。

请缨、一次次的请缨被驳回,他找自己的直属领导,不接他电话。找父亲、父亲也不理解他。

叶伯煊犹如被网困住、被布遮挡住眼睛的雄狮…

宋雅萍基于两位老人的身体情况,特意打电话和叶二叔、叶姑姑沟通,又叫来了叶小叔商量了一番。

宋外公带着叶爷爷,在两名勤务兵的陪同下,回了南方,打算小住一段日子。

本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可两位老爷子接连心脏不舒服入院,还都是那种半夜发作的情况。

半夜啊,连找个人帮把手都需要等等的时间段。

叶志清不在家、叶伯煊不在家,叶爷爷的勤务兵又只是白天过来。

两次这样。两次都是宋雅萍带着夏天和叶伯亭,三个女人搀扶开车送去的医院。

宋雅萍心里明白,她大哥的事,是父亲的心病。最近总是传过来的消息。让父亲想起了很多,入了心。

她也明白公公是为何。他一面得知某个老战友的孙子牺牲了夸着是个好小子,一面儿又憋着自己不向志清打听情况。

公公想知道伯煊会啥时候去,还想知道能不能不去…

叶家的两位老爷子离开了,又来了一位新人吴嫂。

现在叶家的家务活基本都归吴嫂打理,王荷花只负责看顾能跑能跳的闹闹和小碗儿。

饭桌上。没有了叶爷爷和宋外公在场,宋雅萍也就能和夏天说说真实想法了。

至少叶爷爷在,宋雅萍不会说。

而私下里,夏天前段日子除了照料孩子就是书本不离手,没给她机会。

宋雅萍看着夏天那张又瘦成了瓜子型的小脸,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你和伯煊已经好多天没通电话了吧?”

夏天的头发勉强能扎起来了,她梳着一个手指长短的小辫儿,掖了掖耳边的碎发,躲避宋雅萍的眼神道:

“哪有啊妈,昨天晚上,他还和闹闹、小碗儿聊了几句。”

“那不是亭子给转交的电话嘛!他不找你、你也不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夏天低头静静地吃着饭,不再发言。

叶伯亭端着筷子也跟着夏天一样,没吭声。

宋雅萍帮小碗儿又盛了点儿面条,才继续道:

“你最近这段日子瘦的吓人,要多吃点儿。

唉!我自己生的儿子,我这个当妈的最清楚。等将来闹闹长大了,你也和我一样!

伯煊啊,从小到大,正如你气愤下说的一样,他没有什么大挫折,也确实可以说他很优秀。

可并不是他做哪一行都能如此!

也许他从政就会很平庸。

他是有这个志向才坚持下来的,他的优秀是靠自己的血汗拼搏出来的。

夏天,他没有受过大挫折,他懂分寸却不会看人眼色,他还是理想主义者。三个原因加在一起,你在前面越是阻拦着,他越跟你来劲儿!

你就放手让他折腾!或者完全可以换另一种态度!

男人啊,甭说你阻碍他为之奋斗了十多年的理想,你就是在他事业上曾经指手画脚而让他变的平庸,他都会迁怒、怪罪你。

我为什么这么稳当?!其实从你父亲的态度上就能知道,他啊,短时间内去不了,你跟着急什么?”

夏天露出了苦涩的笑:“我知道,但不说就是不托底,不说服他吧,就像是…妈,万一两个字很可怕。”

夏天到底是知道北方军区只是去了少量的兵力、轮战时才能有此危险…

还是她知道应该换个态度,没必要先乱了阵脚…

夏天真的知道什么,宋雅萍不得而知。

夏天把自己和孩子们捆绑在叶伯煊的身上,她怕的是那种可能性…L

第六一七章 多雪的春天

宋雅萍以一个婆婆的身份,用着母女之间才能有的亲密,教导也好,谈心也罢,能做到不偏心叶伯煊去和夏天面对面的交流,夏天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

第二天她跑去给刘芸过生日,包着饺子还不忘感慨:

“不是哪个婆婆都是明事理的。我啊,很幸运!

平日里啊,我恨不得疯狂吐槽她,她对我不好的那些芝麻绿豆的事,我都能倒背如流。我和我亲娘大吵过后,马上就能忘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唉!偏心,首先得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偏的。

婆婆在婚姻关系中,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这个角色,你可以说她做的不足,但是大方面,我婆婆做的很到位。

我也生了儿子,扪心自问,几十年后,我还不一定能做到这样呢!”

刘芸对于夏天的实心眼很无语。

刘芸明白“吐槽”俩字是啥意思之后,她真心想告诉夏天:

“你该继续吐槽,因为你婆婆再好不是冲你。是怕你们夫妻感情不好,怕她孙子孙女不好。前段日子都把手指快戳你眼睛里骂了,还好吶!傻不傻啊?”

她认为夏天是那种给几句好话,就会变的恨不得给人掏出心肝的人,所以对此保留了意见。

其实夏天知道也会摇摇头。

心眼啊,冲外人使,别让人使了手段欺负自己。

至于对待家里人,憨厚一点儿、挺好…

夏天在那天饭桌上和宋雅萍沟通完,她自己回到卧室后也自省了。

她尽量让自己跳出妻子这个身份,以叶伯煊的立场去思考,想的虽然没有多深刻。但是一声叹息是有的。

这天晚上,碍于宋雅萍在电话响起时,示意夏天去接,夏天面上表现不情不愿,不过倒是挺听话…

叶伯煊听到夏天的声音愣了一瞬。

满口酒气,浑身散发着郁气的叶伯煊,确认夏天无误。开口即是讽刺:

“夏天。有劲吗?你当初嫁我时想什么呢!嫁我就该明白你一辈子是军嫂,害怕别嫁我啊!现在给我整这一套?晚了点儿吧!你好日子过多了?你念大学念到忘记自己穿过军装了?”

夏天的脸色涨红:“叶伯煊!你喝多了吧你!”

叶伯煊猛地跳跃站起,哐当一声。脚边的椅子倒地。

夏天隔着电话都听见了,她随着椅子倒下的声音深呼吸。

“像你这样自私的活着,我宁可选择有军人的尊严去死!你这种人,老子见多了!最讽刺的是。我的枕边人我没有看透!我要知道你这样…”

伴随着叶伯煊的怒吼,断线的声音直达夫妻间的心里。

挂断了。断线了,亦如叶伯煊和夏天之间。

夏天被叶伯煊的酒后吐真言伤着了。

她在宋雅萍、叶伯亭、孩子们的注目礼中,哆嗦着两手、哆嗦着心,表情平静的扶着把手爬上了楼。

我要知道你这样。下一句就是不会娶了吧?

害怕别嫁我。

自私的活着。

忘记自己那身熨烫进心底的军装。

句句戳她心的话,满满地流露出对她的失望。

夏天背靠着卧室门,她慢慢松开了紧攥的拳头。

楼下的叶伯亭快要气疯了。她捞起电话打给她哥。

宋雅萍站在客厅中间压制着情绪劝道:“亭子,你不要添乱!”

叶伯亭和宋雅萍虽然没有听清那对小夫妻到底讲了些什么。但并不难猜。

叶伯亭重复摇电话,对着宋雅萍大嗓门:

“我哥是不是有病!人家夏天自始至终说过什么过分的吗?他有那个能耐,去军区又喊又吵啊!谁欠他的啊?”

叶伯亭烦躁,她反感所有男人在外面没能耐、回家跟妻子使厉害!

叶伯亭无论摇多少遍电话,都注定对方不会应答。

叶伯煊带着一斤半的酒气跑到了后山坡上,他一圈一圈的绕场疯跑,他清晰的记得他刚刚骂夏天的每一句话。

原来夏天一直劝自己,他可能是逆生长,到了中二期,太过热血,已经到了非要让热血开花结果的时期。

他可能实在是太憋屈,尤其是实战演习还赢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才如此反常。

六岁开始结交,并肩作战的好兄弟沈刚牺牲了,他伴随了叶伯煊整个青春年华。

童浩然那个似对手又似兄弟的人也离开了。

那么爱美的人,一声不吭地就能剃成秃头,当初是胜券在握吧。

而自己在很多时候,没有把握好劝他的分寸。

可今天,夏天再也做不到如此劝自己,做不到替叶伯煊找借口。

不一样了。

她的丈夫不是只把负面情绪发泄给最亲近的人那么简单,而是认为她夏天配不上他。

认为她的思想品德有问题,认为他和她没有共同话题,精神层次存在差异!

她成了让丈夫怀疑的人,成了那个“我和你说不到一起去”的那一位。

夏天对着镜中的自己哭着哭着笑了:

“叶伯煊啊,你高看了我,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不是普通的女人?”

从那天开始,夏天再没有和叶伯煊说过一句话,叶伯煊也从没有打电话找她。

六月的天儿,叶伯煊满头大汗推开办公室的门,正要拿着毛巾皂角出门冲个澡时,电话响了起来。

“啊,张毅啊,行啊!你就说什么时候过来。我晚上能出团三个小时左右,到了直接饭店见吧。”

类似像张毅这样的饭局,叶伯煊最近接待了三次。

其实没人来找他,他仍旧会每天晚上都喝酒。

和普通战士、和翟远方、去马大山家,只要晚上六点半给儿子、女儿打过电话后…天天如此。

叶伯煊坐在办公椅上,侧头看向窗台上的花盆,那是一盆野花被他家养着。

他喜欢那几朵小黄花,无论怎样的风出雨打,它都能顽强地活着。

不褪色、朝气蓬勃。

不像其他的花,长的美,却无法触及。

他静静地瞧了几分钟,才看了看时间,拿起电话。

夏天一手一个拽住宝宝们的小手:

“来,闹闹、小碗儿,听口令来,立正!稍息!乖,妈妈给你们量一量个头喽。”

夏天手执着尺子,她要给儿子闺女做几件衣服。

电话响起时,夏天侧头看着电话筒。

“妈妈,电话,你得说你好啊,嘻嘻。”小碗儿神秘兮兮地凑到夏天的面前,就差站不住直接脸贴脸了。

夏天挪了下身子,回头看向在院子里腌萝卜的王荷花和吴嫂。L

第六一八章 一边失去,一边寻找(二更)

叶伯煊的“喂”字出口,夏天感觉自己的心跟着颤动了一下。

有多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

还是对他太在意,即便她早已经调整好自己。

叶伯煊停下了手中转动钢笔的动作。

夏天也不再说话,等着叶伯煊。

还差几个月,夏天嫁叶伯煊就要满五年。

他当初娶她时,格外满足。

她当初嫁他时,觉得找到了幸福。

他们一起手拉手,在唐庄那个随处可见塌陷的城市,用爱情俩字抵挡了老天给这世间最大的残酷。

大婚时的片段还在俩人的心里,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也会有相爱着却沉默不语的阶段。

夏天面带对着外人才有的微笑,温柔得体,眼神落在扶梯处,她握着电话筒,心里是满满的怅然。

叶伯煊半张着嘴,嗓子眼却似被堵住,他觉得他很孤独。

目前的阶段,他就像一个人开着长途,还是迷途,当兵当到了不知道前路。

如果夏天是苏美丽,她会摇着他质问:“到底是因为点儿啥?”

如果夏天是宋雅萍,她会在他面前带着声音小声啜泣,示意对方哄哄自己。

可她不是,她是夏天。

夏天是那个和你好时,她能爆发出最热情的姿态,被伤着了会把自己紧紧束缚做最有规矩的女人。

同样的,叶伯煊也不是夏爱国,他做不到对媳妇挥巴掌后,在午夜梦回拉着妻子粗糙的手心疼后悔叹气。

他更不是叶志清,懂得时刻控制好情绪,用人生智慧明白了妻子是最不易的,最不能伤害的那个人,因为承受不起。

叶伯煊和夏天都要求精神上的契合,以至于两个月后,他们像演哑剧一般。

闹闹跟个小大人似的。老老实实地坐在夏天的身边,他皱了皱小眉头,用着稚嫩中还带着肯定的态度强调道:“是爸爸!”

小碗儿眨眨大凤眼,一副疑惑的样子。歪头看夏天:“爸爸吗?”

夏天用鼻头碰了碰小碗儿的小胖脸,笑道:“是爸爸呀,小碗儿要不要说话?”

话筒递给了女儿,她坐在一边儿等着,再把话筒递给儿子。直到宝宝们都和叶伯煊聊完,她接过直接挂断。

夏天现在不仅是学校的一道风景,她也成了夏秋所在的家属院一景。

几个月前的胖妞,现在不足一百斤。

原来这个胖妞开车上下学,走哪都是路过,只有她同系校友能近距离接触。

现在这个略瘦的美女,身上散发着少女的纯情、少妇的妩媚,平衡的美。

白衬衣、蓝色半截伞裙,披着柔软的长发蹬着自行车;

抱着几本书穿梭在图书馆;

旁听其他语种课程时,会静静地坐在角落。时而目不转睛的看黑板,时而低头专注的记录。

状元不开车了,接地气儿了,可奇怪的是倒沾上了仙气儿…

有上了岁数的大娘和小毛聊天时说:

“你小姑子啊,我都爱瞧几眼。她也没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素素气气的衬衣和棉布裙子。可往那一站,看着就大大方方,让人不自觉想聊两句。就是太瘦了,你这样的正好。”

小毛灵动地转动大眼睛,比刚来京都时胖了一圈儿。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上全是骄傲:“我也爱瞅!”

当然漂亮了,妹妹画图,她给做的衬衣和裙子,做了好多套呢!

小毛此刻正站在小区门口。热情洋溢的对着远处骑车过来的夏天挥手,她略有些兴奋,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发慌。

“嫂子,你找我有事?你这时间应该上班啊?”

小毛使劲点点头:“别吵吵,走,跟我回家再唠!我没耽误你学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