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实处”。

夏天手头的杂事儿很多,她要担起的事儿比起叶伯煊,只多不少。

忙也要挤挤时间。这天晚上,夏天、叶伯亭、刘芸三人聚齐,蹲在十字道口画了个圈儿,烧着纸钱。

“班长。一晃三年多,我一次都没梦到你。你这人啊。就是省心,缺啥少啥从不告诉我。

我娘说,你这样的才是真朋友,我对她大力地点点头。

奶奶说你一定会重新托生到好人家。因为心眼好的姑娘运气都不差。

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天起,我从期待能在梦中见见你。到有了自私的心。

我口口声声感情深重,你牺牲那会儿。我天天泪眼朦胧,但又如何呢?

离去的人总要给活着的人让路。

瞧,我是不是很现实?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欠揍?”

叶伯亭半弯着腰,她感叹着接话道:

“李彤,夏天生了俩娃,两个孩子能跑能跳十分聪明,我也怀了一个,我们都当了妈。

三年多的时间,我离了一次婚,呵呵,前后又出现了很多重要的人。

不知是何时啊,即便不忙,发呆时也想不起来你,我想你大概是被我压在了心底,所以也不再常常想起。

如果夏大侠是欠揍,那我是不是没良心?

我们的变化是不是很大?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难过,你还能不能认出我们的样子?”

刘芸用着树枝扒拉着纸钱,火光中闪动着她的滴滴泪光,她装作欢快的接话道:

“还有我,还有我!我和夏天开了皮制加工厂,有钱,真有钱了,夏天说有钱要任性!

我们一合计给你多烧点儿,都是成捆买的。

过年了,你要在那面儿多买点儿牛肉干,这回不是叶大款请的,是我和夏天,还有要记得吃饺子…”

三个人看着熊熊燃烧的纸钱;

她们身着最普通的大衣、棉袄;

她们如今不再是军人的身份;

在转身离开时,三个人却对着如梦的火光敬了一个军礼。

夏天纠结地皱着眉头,侧过头斥责叶伯煊:

“你这人腿儿怎么这么懒?就下去自己开大门得了,吴嫂指定在屋里张罗菜…”

夏天眯了眯眼睛,其实叶伯煊也发现了:“嗳?你看那是不是锁头?”

小两口带着俩孩子,都穿着崭新的新衣,在大年三十这天回了大院。

俩人还算长了点儿心,上次把宋雅萍气的够呛,还知道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得早点儿来,没好意思干出到点儿进屋就吃饭的事儿。

却不想,平时车到了门口只要按一下喇叭马上就有人开门的情况,今天干按没人理!

叶伯煊站在大门口,看着大门上的锁头有些怔愣,他家上锁,那真是说句百年不遇一点儿也不夸张。

隔壁刘婶子刚才在院子里就听到了车喇叭声,想了想,走出了自家的院子。

夏天也下了车:“刘婶,过年好啊!我妈干嘛去了?您知道吗?”

刘婶笑眯眯地回道:“过年好、过年好!”对着车里探头探脑的俩娃挥了挥手,然后疑惑地看向小夫妻俩:

“伯煊啊,你们不知道吗?你妈跟着你爸下基层慰问了,春节不在家过啊!你们家的工勤人员都回老家了。”

叶伯煊拧眉:“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

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有些灰溜溜地载着一堆礼品,拉着俩孩子往自家回。

车上,叶伯煊和夏天打着嘴仗。

“你不知道爸要下基层呀?你不是前几天还去总参开会见着他了?”

“爸年年过年都下基层,我哪知道妈跟着去了。你也是!前天还和亭子给你战友烧纸,你就不能问问?她也没告诉你一声?”

夏天无奈:“她听说刘芸家的大锅里烀着猪爪子,着急忙慌的跟着去了,啥也没告诉我!”

叶伯煊冷哼道:“这个亭子!”

夏天接后半句:“越来越不靠谱!”

小碗儿坐在后座扯着闹闹的衣服袖子要拍一,她根本就没搞懂是怎么回事儿,就知道开车出来转了一圈儿又回家了。

而闹闹却小大人叹气道:“奶奶真任性。”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这什么孩子,怎么这么聪明?!L

第七一七章 多收了三五斗(三更)

夏冬满脸不高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娘,春节了,春节!大过年的你就给我吃猪皮炖大白菜?”

苏美丽寻思中午对付一口就得了,下午两点就开始做饭,三点半左右,夏天和伯煊也就从那头回来了,也能再跟着吃一口,到时候再热闹热闹就得了。

没想到她老儿子睁眼起来就跟她耍驴脾气!

“你挺大个小子睡懒觉睡到这时候,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有理啦?有这就不错了,我都想让你哥全吃了不给你留!

冬子啊,不是娘说你,你变修了,进了城还挑吃挑喝的,可不能那个样儿,咱是农村来的,咱家过去…”

夏冬躲开苏美丽想戳他脑门的手指,打断道:

“得了吧,您就是偏心眼!我姐和我姐夫前脚一走,你就糊弄我们。娘,她们回那头吃好的了,咱们也不能老是对付吧?”

夏天推开门,腿边儿钻进俩娃:“姥姥姥姥!我们又回来啦!”

“冬子,你趁我不在就背后说我坏话哈?个小屁孩儿!”

院子里夏爱国耳朵上还掖着根铅笔,正在刨着木头花儿。

看见叶伯煊停好车进院儿,夏爱国抬头认真瞧了眼女婿的表情。

刚才他都问过甜甜了,他闺女可倒好,撇了撇嘴带着俩孩子没回答他。

“咋回来了?”

叶伯煊脱口而出撒谎道:

“爹,没事儿。我妈跟着我爸下基层慰问,今年不在家过年。我前几天开会时听了一耳朵,没当回事儿,这几天…呵呵。太忙,又给忘了,白折腾了一趟。”

叶伯煊觉得撒谎这事儿能上瘾。

开了闸了,也就不那么难说了,瞧瞧他就是个例子,张口就来。

厨房里的夏天,听到院子里叶伯煊的解释。低头间翻了个大白眼。看见闹闹疑惑地皱起小眉头,赶紧蹲下身对着小人精解释,帮叶伯煊圆谎:

“闹闹。爸爸妈妈忘了,不是奶奶任性。”

得强调啊,她家两岁小娃已然有了逻辑能力。

不过说到最后一句夏天憋不住笑了,她儿子竟说大实话。闹闹刚才在车上还被叶伯煊骂了两句。

小碗儿揪着苏美丽的衣服角:

“姥姥。咕噜肉,酸酸甜甜的。你想不想吃?”

苏美丽笑的大凤眼眯成了一条缝:“嗯那,姥姥可喜欢吃了,咱这就做。”她管那事儿呢,爱因为啥因为啥。她就知道闺女女婿又回来了,她高兴着呢!

夏冬洗着脸还不忘揪着小碗儿的羊角辫儿:

“小孩儿岁数不大、心眼不少。你爱吃的成了你姥姥爱吃的,你把褥子尿了还得说是你姥姥尿的。你比月芽还仗义!”

宋雅萍目不斜视坐在部队的食堂里,她此时身在基层。心却飘着。

心里想着:哼,让你们气我,吓唬谁呢?哪个当母亲的还能被儿女难住?!只跟我吃一顿饭就得赶回去孝敬老丈人,少来那套!我一顿都不和你们吃。

她要用实际行动告知儿女们,她要是不想搭理他们啊,那忙着呢,不是离开他们就跟无事可干的老太婆似的。

宋雅萍走着神,面无表情的,搞的她身边一路陪同的其他夫人们都跟着不苟言笑,还是鼓掌声打断了她。

在那之后,宋雅萍走心了。

她看着临时搭设的舞台上,军嫂代表上台发言,听着军嫂送走老人、养育孩子,去年又伺候从前线下来的丈夫一整年的感人事迹,之后又有几名军嫂上台发言,她们更惨,因为身边人牺牲了…

宋雅萍忽然叹气出声。

比起生死离别,她这点儿心里的不痛快都不够看的。无论是婆婆还是自己,包括夏天,她们已经很幸运了。

闹闹挪腾着小步伐,凑到叶伯煊的身边,小娃就站在他爸爸的腿边儿琢磨着啥,不吭声。

叶伯煊低头瞟了一眼他儿子,语气平淡:“几个意思?”

闹闹最终还是有些不甘心,他问道:

“爸爸,奶奶不在家,我会少了压岁钱呀,这钱谁补给我?”

压岁钱这事儿,不怨闹闹,要怨只能赖到夏冬的身上。

夏冬早在过年前几天就明目张胆的要红包,并且落实在了个人头上,叫着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必须得多给他点儿。

原来的夏冬盼着啊,盼着过年收压岁钱能买一分钱一本的小人书,现在他仍旧盼,只是从小人书变成了全部花光的那种心理满足。

闹闹好奇啊,小舅舅害怕没收,还跟姥姥耍赖来着,就怕被抢光说是给他攒着。

那说明啥?压岁钱是个好东西!

他觉得那些压岁钱他也得有啊,人小也不能被忽视,别人都有,他差点儿啥?!

鞭炮拉直了是长长的一串儿。

夏秋蹲在炮捻那,猛抽了几口烟,回头看向小院儿门口的老老少少一眼:“点了啊?!”

点完夏秋转头就跑,跑动时滑了个大趔趄,差点儿摔倒。

夏老头伸手扶了夏秋一把:“哎呦,你瞅瞅你这腿脚,还不如让伯煊点炮仗。”笑着的说话声却被喧嚣淹没。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仨孩子的童音笑声,厨房里的小毛喊道:

“冬子,红烧大鲤鱼出锅,端菜!”

夏天紧接着喊道:“我这面也得嘞,小鸡炖蘑菇出锅!”

夏家的新年菜式,也象征着祖国的七十年代向八十年代转变。

曾经的夏家:就等着过年的时候能吃到好多好吃的。

今时今日的饭桌上:过年只不过就比平时上的菜,种类要多点儿罢了。

红彤彤的“福”字窗花儿,厨房里散发着的热气、香气在开门关门间乱窜,热乎乎的炕上坐着祖孙四代,每一个人都扬着笑脸。

酒过三巡,不能喝的都打发出去玩了,能喝几口的都喝进了肚子里三两半斤的茅台。

夏爱国比起从前略显富态,嗓门洪亮的招呼苏美丽:

“秋儿他娘,拿出来!”

苏美丽开炕柜,不忘嘲笑夏爱国几句:

“你能憋到今天也算能耐。”说完一个大布兜映入大家的眼帘。

夏爱国大手一挥:

“手表告一段落,开年又是重新开始。我也宣布个:分钱!”L

第七一八章 生活中的小秘密(一更)

苏美丽对着镜子穿大衣、带围脖,嘴上也不闲着:

“快点儿,爱国,赶紧着,给伯煊和夏天叫起来。”

夏爱国两手摩挲了一遍脸,昨晚儿他喝的有些多,感觉没睡多一会儿就起来了:

“秋儿不是会开车?折腾那俩孩子干啥!”

苏美丽翘脚瞅了瞅院子,院子里夏老头和老太太都有点儿呆不住了似的等着:

“这都几点了,让你叫去就麻溜的,爱琴和铁柱大年三十后半夜上火车,连三十都没过好,图的是啥?甜甜她们咋能不去?再说秋儿能开两台啊?

你别听爹娘说的挺好,什么接站不用都去啥的,到时候最先挑理的就是他们,你爹娘事儿多、爱挑理你不知道啊?”

夏爱国想说,图的是买不着火车票,不得不后半夜上火车嘛。

“你别大年初一跟我找不痛快!扒眼起来就说我爹娘坏话!”夏爱国气哼哼地出了门。

叶伯煊早就醒了,只是大年初一没出门晨练,那外面的鞭炮声从早上五六点儿就开始响,除了他媳妇能睡的踏实吧,估计孩子们都不能那么没长心。

夏天都起来了还有点儿神志不清,她打着热水洗脸收拾时,无意中瞟见叶伯煊正在摆弄红包。

“等今年爷爷和外公回来,咱俩也跪下磕头收他们红包,呵呵,指定很多钱。我爷奶给你多少钱啊?”

叶伯煊哑然失笑:

“你爷爷给我八十八,奶奶给我六十六。说是让我顺顺溜溜、大发特发。估计俩人还怕嫂子不高兴,偷摸给我的。”

夏天嘻嘻笑:“行啊,开天辟地,估计老两口都没一次性花过这老些钱。我的是一个八块、一个六块。”

“老传统是该沿袭。破四旧闹的…等爷爷和外公回来的,倒不是压岁钱,多少年没给爷爷外公跪下拜年了。”

夏天知道叶伯煊是真想两位老爷子了,昨个儿半夜给爷爷奶奶行完礼,他顶着一张喝的泛红的脸回了自己屋。

叶伯煊捞起电话一唠就是一个小时,并且能从他的话语、表情看出来,他说为了明天他在拼命努力。还没有个终点。喝多之后还有点儿感伤,嗯,以及撒娇。

全家人只留下小毛带着三个睡着回笼觉的孩子们。她还得负责做饭,其余的夏家人开着两台车都去了火车站。

“小姑!姑夫?安安!”夏天两只胳膊大力的晃动着。

夏小姑夏爱琴走出火车站,远远的看见接站口老老少少站着好几个人。

她笑着摇了摇头,边检票往外走。心里边感慨着:

不一样了,从此二哥家不一样了。

赵铁柱大力抱住夏老头的胳膊:“爹!”转头又和其他人打招呼。

“铁柱。这啥都不缺?你咋还背那老些东西?”

“娘,我和爱琴给你包的粘豆包,你爱吃这口,我俩都没让我爹娘沾手。回去就蒸上,您尝尝。”

叶伯煊笑看赵铁柱八面玲珑当好姑爷的做派,真心佩服。值得学习。

夏冬终于有了同龄玩伴儿,哥俩好的。吃完饭一个领着、一个跟着,满胡同带着赵安开眼界。

赶朝会,买风车,听露天相声,看摔跤的,吃糖葫芦、吃面茶,夏冬和赵安穿梭在京都的大街小巷。

而家里的几位男士,包括没啥酒量的夏秋,都陪着赵铁柱坐在炕上,一杯接一杯的喝。

他们和赵铁柱说着夏家的变化,赵铁柱也说着老家的情况。

叶伯煊此刻不知道啊,他卧室里的电话在不停地响动,全是拜年的,其中还有很多一四二团的下属。

至于夏天嘛,更是打蔫儿,用苏美丽取笑她闺女的原话是:“吃不能吃、喝不能喝,完犊子!”

夏天此刻正斜躺在老太太屋里的炕上,偶尔起身帮小毛管理管理仨孩子,不过多数都用不着她,因为小毛总瞪她,说她手欠还添乱。

夏天的耳边充斥着另一对儿娘俩的悄悄话。

“娘,我那个包拿过来,我得进屋就点钱。”

老太太说话之前先瞟了一眼夏天,夏天闭上眼睛装睡。

“点啥钱点钱!给你,拿着。你都不用裁红纸,红包我都准备出来了,一会儿挨个给孩子们。你没钱,娘都准备出来了。”

老太太说完还对着面对面的夏爱琴使劲眨了眨眼,用嘴撇了撇夏天的方向。那意思是别吱声,别多说。

夏爱琴只觉得这一刻的老太太特别暖心,她憋不住乐了:“您可快留着当过河钱吧。我咋没钱?!再说我是要给我二哥本钱。”

这回老太太先喊夏天:“甜甜啊,困了回你屋迷瞪去吧,奶和你姑说话吵着你。”

夏天倒干脆,也不装睡了:“奶,撵我干啥?我帮您说得了。”眼神看向夏小姑:

“小姑,本钱没多少,那玩意儿利大,我爹现在有钱,不差那两个,自个儿揣着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