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一语双关“你说呢?”之后,夏天想起她这些年为了孩子,宁可一次次在老师对她摇头叹息的眼神中过的日子。而眼前这位父亲呢?!

她忽然犹如炸毛般的刺猬,大声嘲讽道:“你盼着他们好吗?他们不好是不是才符合你的心愿?”

这两句话,犹如钉子一般扎进了叶伯煊的心,煎熬着他、鞭挞着他。

他帮了一个要他孩子命的人。叶伯煊压制住自己想抚心口的手,他想抑制住那份恶心感。

两个心里带伤的人。彼此注视着对方。

一个眼神里满是嘲讽、解气、痛彻心扉的恨意,

而另一个扶住门框,他大力喘息,可眼神却温热。温热的看向挺胸抬头满身散发骄傲的夏天。

她该骄傲的,从她得知怀孕那天,她那么爱吃甜食的人。为了孩子们一罐子一罐子的灌着苦药。

叶伯煊没有像从前一样气急败坏的还嘴怒斥她,夏天有了一瞬不知所措。

或许是心理占了上风。或许她比起叶伯煊要镇定从容,她甩掉那丝不知所措,就在今天、就利用这个机会,她决定速战速决。

“叶伯煊,我们离婚吧。你知道我们回不去了,你跟我去办…”

叶伯煊随着夏天“离婚”两字出口,他温热的眼神转冷。

他的视线从直视夏天挪到了夏天的胸口,他摇了摇头,他再次慌乱,他在夏天还没说完就转身离开。

“我、我还有工作要忙。”叶伯煊迈着大步急速离开,而夏天反应过来追赶了出去。

她用着曾经喊叶伯煊“吃饭了”的语调,对着那个背影喊道:“叶伯煊,你给我回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们得办手续,我真的着急用!”

“着急用?”叶伯煊满脑子里都是这三个字在回荡,他从脚步匆匆变成了犹如他来时的狂奔,不顾夏天在他身后的喊话。

夏天说的什么他已然听不进脑海中,直到启动了车离开。

叶伯煊就似一个惹了祸的孩童为了躲避妈妈的追打,他猛踩油门,直到开到他认为的安全距离,他才趴在方向盘上,一手捂住胸口。

夏天站在大门外,她大力地跺了跺右脚,她刚才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啊?怎么白白浪费了那几分钟,怎么就不在叶伯煊出现时马上就说出来。

夏天急,到底是因为什么急,她不懂。

她就想离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想起刚刚自己又怔愣又这个那个的思绪,她恨自己恨到不行。

北大,走廊尽头办公室内。

“胡闹!”院长拍案怒起。

夏天表情很平静,她深深地对院长鞠了一躬,在起身时,她再次说出决定:

“谢谢您对我的培养、期待、帮助,我不止是一名学生,我还是一名母亲,如果在留学和孩子们之间选择,我的答案仍然是后者,陪伴着他们成长,我责无旁贷。”

院长先是用着失望的眼神看着夏天,而又再次燃起希翼,他一字一顿道:

“爱国、进步、民主、科学、勤奋、创新,当你四顾茫然时,请你不要急躁,因为路,它永远都在自己的脚下。”

随着院长的每一个字,夏天的表情有了变化。

院长身体忽然前倾,他两手拄着宽大的办公桌,他直视夏天的眼底道:

“今日我以北大为荣,明日北大以我为荣!这都是你两年前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说的誓言吧?

夏天同学,你忘了吗?你忘了在长达十年恢复高考那一刻,你站在第一批莘莘学子们的面前举拳宣誓了吗?

曾经你是军人,今日你是北大即将第一个踏出国门的学子。你的身上流淌着军人不屈不挠的品质,北大人事不避难、义不逃责的精神,你跟我说拒绝?

夏天,你该回去想一想最初的那个你了!我给你三天时间回来告诉我决定。

另外,你可能不清楚,你是不是拒绝都不是我能说的算了。

档案早已调走,国家送你走出国门,是为了让你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潜心求学,你本身提出的带孩子的要求就已经让很多人失望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夏天再次站在长安大街,她看着迎风飘展的旗帜,她难道真的忘记了最初的自己吗?L

第七四二章 不可原谅(二更)

翩翩起舞的蝴蝶、展翅欲飞的雄鹰,公园的上空飘荡着各式风筝。

那么多样式的风筝,可属于夏天手中的风筝,却长的黑乎乎的。

闹闹小手放在脑门上,他的那只小巴掌五指分开,学着大人的样子遮挡住阳光,只是阳光像是喜欢这个孩子,如影相随,从他的手指缝里倾斜了下来。

闹闹眯着眼睛仰头问道:“妈妈,它叫什么?”

夏天摆弄着:“咱京都人老话儿叫黑锅底。其实儿子啊,你该有那个眼力看出来的吧?妈妈做的是沙燕。”

闹闹宽夏天的心,难为他也在刹那间学会了要应承:

“嗯,还行,看出来了。”

可小碗儿却撅嘴道:“妈妈,它真丑!你看别人的,像大花朵,还有还有,你看那个伯伯放的才叫燕子!”

夏天心里也挺无奈,她尽力做了,为了做个“最大号”,她很卖力。不想在女儿面前显出自己的不足,她回嘴道:

“你们要记住,好风筝看的不是它长的好看不好看,颤颤悠悠乱晃荡的没用,你得内里骨络惊奇,芯是结实有力!

还有啊,碗儿,你看看它,摸摸看?它长的不丑,你想想黑色为底飘在蓝色的天空,有黑、有白、有蓝,你以后画画也要注意,对比才会更清晰。”

夏天和孩子们说完话,手中绕开线,没用多一会儿,夏天这个放线的在前猛跑,重量似乎太大,失败了。

还是公园里有人看不过去,推了推她的丈夫。

是的。夏天什么都不缺,它的风筝如果能飞起来、飞高飞远,必定会引起懂得欣赏的人驻足观看,只是它缺一个能帮助她托起的人在后紧随。

向着天空,向着白云,向着未来展翅飞翔,夏天听到了闹闹和小碗儿拍巴掌声。听到了他们一齐大声呐喊道:

“飞起来啦!妈妈真棒!”

当欢快跑动、满头大汗、似要玩疯的闹闹和小碗儿呼喊着:“飞高喽!飞最高喽!”。夏天却突然剪短了那根线。

随后坐在夏天她们附近的一家三口,听到了一个柔和的女声在安抚着孩子们,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对生活的激情、对孩子们毫无保留的爱:

“妈妈让它在最高处被剪断。是因为有个寓意。它断了、飞走了,代表着把我们不好的运气全部送走。

妈妈一定要在飞高飞远时剪了,这样我的闹闹、小碗儿从此不会生病、不会有烦心事、让你们人见人爱…”

夏天的身边坐着两个孩子,他们吃着饭团儿还不忘侧过身子仰头看着夏天。认真聆听: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春天来了,无论这个春天来的或早或晚…”

京都四月天的午后,有一位年龄上看起来还是个女孩儿。实际上已是两个娃娃的母亲,她前面抱着一个小胖丫,身后背着紧紧搂住她脖子的小男孩。

孩子们早已玩累了在打蔫儿。而她却托着疲惫的步伐、略驮着腰,行走在京都那个以大园子著称的公园。

小胖丫说:“妈妈。我自己能走。”累也不说累,难得的是不爱运动的小丫头先说的这宽慰人的话。

小男孩紧跟着急切点头:“妈妈,我们能行。”

“不,就让妈妈抱着你们走。”

等我离开之后,你们要学着自己走,走好我不放心的每一步。

与此同时,后海处一个长椅上,一个男人、一个少年,他们都挺直着脊背目视前方,看着波动的水纹。

身着浅蓝色衬衣的叶伯煊,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他比从前显得瘦削、落寞,身上又散发着说不出的性感。

那份性感里夹杂着,就像是求爱被人拒绝的王子,他有着委屈,不甘,想低头祈求、可又不敢面对没有退路后仍被拒绝的恐惧感。

小少年先叹了口气:“姐夫,你病好了吗?我很担心。”

“没好。”

夏冬没瞧叶伯煊,他无力的拍打了一下怀里的书包:

“我知道你为了啥没好。你说我姐咋那样呢?她怎么总是喜欢欺负我们?”

叶伯煊嘴边儿挂着淡淡的笑,他很平静,这是几天来第一次平静,“是我一直在欺负她。”

“不,吵架就吵嘛,吵完就该和好。她可倒好,你都病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去看你…姐夫,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吵架?我哥和我嫂子就不会。”

叶伯煊却摇了摇头:“只是你没看到。哪有没磕磕绊绊的夫妻。”

忽然又无奈的叹息道:“无声的夫妻,他们不再有那颗想沟通的心,连吵架都没有机会继续了,才是最可怕的。”

最近宁浔漪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

她劝自己也许是想多了,如果真是东窗事发,那么以宋雅萍的性格早找上门了。她觉得是被那个纸人恶作剧给吓到了。

宁浔漪觉得自己一定要这么想,只要多想几遍没被发现,那么这样就是真的。她每天都会喃喃自语祷告。

怎么走到大街上,街上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她还是心慌呢?

宁浔漪赶紧打开皮包拉链,干咽下几片镇定片后,她又忽然转身查看街角,却什么也没发现。

她很泄气,泄气到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衰弱了?

到底是特么谁干的!

她的左邻右舍现在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她,还害得她每天神经兮兮、时时刻刻都要检查床底下、衣柜里、一遍一遍关紧门窗。

她只要想到那天半夜,居然有人悄悄潜入她家又走了,她就浑身泛起冰凉的恐惧。

春天来了,她却不敢透透空气。

想到这,宁浔漪攥紧拳头,只要被她抓到了“那个人”,她一定饶不了他!

一个身上划着两道叉的布娃娃,它满身带血的躺在宁浔漪的被窝里,就在宁浔漪掀开被子差点儿吓昏时,宋雅萍正坐在童家的沙发上,她在和童母进行一场对话。

宋雅萍思来想去,她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给宁浔漪送进去,更何况她那样的事儿进去也呆不了几天,宁老爷子的部下一定会出手捞人。

而她又不能此时动关系压住,以防伯煊再次被人诟病,那么她想马上出那口恶气就要从孩子身上入手。

一名母亲,一个现在等同于孤儿的女人,孩子是她的命脉。

宋雅萍走进童家门时笑了笑,她今儿个必须要让宁浔漪从此见不到她的亲生儿子。

不是拿孩子说事儿找伯煊吗?

那么就让你从此没孩子!L

第七四三章 管城春满(三更)

夏天回眸望向学校大门口,她已经以这个姿势站了好几分钟。再转回头看向前路时,她捂住了胸口。

她劝着自己的心:已经做决定了,就不准后悔。

虽然她还不清楚要和两个才三岁的孩子怎么解释,又怎么面对他们的泪眼说出口。

妈妈要走了,一走就是两年。

你们那么多生活习惯,到底谁能清楚明白,她该放心交给谁带。

“夏天姐?快,进屋!”

廖莎莎鼻子不通气,一说话还带着鼻音儿,她拽着夏天的手,热情的不得了。

“瞧我,感冒了,我得侧着头跟你说话,你别沾上再回头传染孩子们。坐,快坐呀。”廖莎莎甩动着马尾辫,她说完又转头去了厨房,出来时手里是一个果盘。

“我才知道你病了,没事儿吧?”夏天有点儿尴尬,有些不知所措,脸色微红。

尴尬的又何止夏天,廖莎莎觉得自己都快要抬不起头来了,她有点儿思维分散,在想着待会儿怎么道歉。

“莎莎?”夏天往前挪了挪,只坐在沙发边儿,她终于开口说出了目的:

“我今天来是有事儿求你…我记得你有一次提起过,你二叔在我老家那个市里工作,我想让你帮帮忙…你也知道,我要出国了,我只放心我爹我娘…”

廖莎莎意外的看向夏天,心里却有说不出来的轻松和高兴。

要知道夏天还是很有本事的,她们学校也有很多像她这样的,远了不说,夏天没去求裴兵,可见真是把她当朋友了。

“你放心!我就是用求的,也会给你办到,不需要问,我现在就能答应你,而且会催促尽快落实。”

看着夏天转身离开的背影。廖莎莎忽然鼻酸了一下,她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所以才觉得此时的夏天好惨,至少夏天激动的对她说谢谢。她就很不适应。

“夏天姐!”

“嗯?”夏天疑惑转身,廖莎莎对她叫了一嗓子又跑回了家。

就在夏天转身再次要离开时,廖莎莎两手拎满东西向她跑过来了。

这次廖莎莎不止鼻酸,眼泪也真的流出。

“我对不起你。我和丁剑说了你和叶部长的事儿。你别误会,不是我爸妈回家说的。是大院儿里…总之丁剑因为我说的去系主任那…”

夏天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别,你得跟我继续好,咱俩要好一辈子!我给你分析一下我当时的心理,就是不说闹心,你说我怎么能看你热闹呢?我还居然有眼无珠和丁剑…你要原谅我!”

廖莎莎紧抓夏天的手,她以为夏天摇头是否定的意思,急了,脱口而出道:“这东西都给宝宝们的,夏天你一定要收下!”

最复杂的就是人。

夏天从上辈子就懂,大家都看到她人缘好了。却没想过是为什么。

能让她交心的人,其实并不多。

所以当夏天看到不停哭诉分析挖掘自己错点的廖莎莎,她并没有多少不适应。

相反,这一刻,她觉得她和莎莎之间不是欠不欠人情的事儿,而是有义务要多说几句:

“莎莎,单纯不代表简单。单纯是在看过世间繁华后仍旧留有很真的心。我真心建议你要多听你爸爸的话。还有,在和人相处的过程中,不要试图用物质补偿来安抚自己不安的内心。”

“我不是…”

“因为我原谅你,不需要这些东西;因为我身边有太多的大院儿人。他们习惯用这样的方式。

所以我没觉得这是在侮辱人。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要学会和人相处的方式。”

“大院儿人”,夏天用这样一个标签来形容,她并不是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而是在用这个统称感慨身边人。

现在的亭子仍然有这种思维;

张毅和刘芸相处,只要刘芸生气了就能收到张毅的礼物;

还有,还有那个人,不提也罢。

枕边人的爱,有时能了解对方到骨髓里,有时又是那个最看不清的人…

闹闹和小碗儿面对面蹲在幼儿园的滑梯处。他俩很挠头。而在他们中间放着一个大号的袋子,袋子里是各种各样的零食、蛋糕、饼干、果脯。

小碗儿咬着手指,她都吃撑了,可她还是想吃,真甜,好馋啊!

闹闹打了个小饱嗝,没蹲住,随着饱嗝响起,他一屁股坐在沙堆儿里。

“哥哥,爸爸好好噢,他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妈妈这回可不知道,我们把它藏起来吧?明天接着吃。”

闹闹拍了拍手掌上沙子,他皱了皱小眉头:“我没原谅爸爸!”

他闹心死了,他没原谅…可刚刚爸爸喂他的时候,他没控制住。嘴里塞的满满的,一口接一口,爸爸喂完就走了,他都没来得及解释。

讨厌的爸爸!最讨厌他!

叶伯煊站在政府大门口正在签字,忽然间打了个喷嚏,他皱了皱眉:“我可以进去了吧?”

叶伯煊仰头看了看政府办公楼四楼的位置。

他想起刚刚孩子们那副可怜的样子,仅是蛋糕就一人吃了两个,可见夏天有多久没空出门买零食了。

以及…他特意买了很多很多,那么大一袋子,夏天接孩子时应该能看见吧?

想起夏天,他的心又有点儿抽痛。

不行,豁出面子也得把老丈人和丈母娘的户口办过来,给夏天分担分担,哪有学生总请假的!

“美美,给你,都给你!”闹闹嬉笑着露出米粒牙齿,一副讨好的样子还问小姑娘:“我好吧?”

小碗儿不甘示弱,妈妈说了,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涛涛,给你。我是好孩子!”

“不用不用,我爸爸说了,他还来,再给我们送一大袋子,拿着吧,不用客气!”闹闹挺起小胸脯,十分骄傲,他喜欢分享美食。

而年纪轻轻的小老师,由于闹闹吃沙子事件,最近送孩子们出幼儿园时她都躲着夏天,所以夏天连袋子都没看着。

“玉生,谢谢。”叶伯煊略点了点头,转身要离开时,季玉生叹了口气:“哥,我都知道了,但没和亭子说,她现在连学校都去不了,反应重,我怕她着急上火。”

叶伯煊没回头,只“嗯”了一声。

“听我的…”季玉生又顿住了,他再次叹了口气。问题已经不在有低头表示的叶伯煊身上了,就看他不爱求人今天却为了老丈人…

“算了,我和你谈没用,我还是找嫂子吧。我比亭子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