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放下毛笔,字迹只能算清秀,宣纸上赫然几个大字:“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每个字都是九画,她的心神乱了。

她蹲在两个孩子面前,久久不语…L

第七四四章 酸涩滋味百转千回

夏天蹲在闹闹和小碗儿的面前,她双手分别攥住两个孩子的手。

“闹闹、小碗儿,古代像你们这么大的小朋友呢,在每年的立冬那天,都会掏出印有这九个字的描红册。

他们每天描上一笔,九个字描完后,春天就会来了。

你们呢,要从五月七号开始,每天也学着描上一笔,只画一笔,对照着描完这九张纸,妈妈就回来了。”

每个字都是九划,孩子们写完一遍就是八十一天…

夏天想给孩子们找个依托,而不是心里盼着、想着、念着,却迷茫的不知道妈妈归来的日期。

她要用这几个字告诉孩子们,她一定会回来,给他们肯定的答案,她要把对孩子们的伤害降到最低。

小碗儿看着“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这几个字,立时皱起了眉头,她没反应过来夏天到底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天啊,要她命算了!”

小碗儿带着哭腔说:“妈妈,碗儿连自个儿名都不会写,这也太难了!”说完就瘪起了嘴巴。

夏天用大拇指擦了擦小碗儿的小脸,又轻揉了两下:“不难的,妈妈从今天开始教你们落笔。”

闹闹愣住了一会儿,他又忽然皱起了眉头:“妈妈,你要去哪啊?我要写这么多字,你要走很久?”

闹闹说完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圆睁着大眼睛,用着慌乱的眼神看夏天,用着难以置信的语调:

“爸爸也走?只留下我和妹妹描字?”

小碗儿本在装哭,可听说夏天要走,她呆了一瞬。小胖手忽然用力攥紧夏天的手指:

“什么?妈妈要走?不带碗儿那种?不可能!妈妈那么喜欢我!”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也许在他们心中,他们还是没有听懂到底夏天要走多久这个问题,可他们动作一致。

两个孩子先是用着惊恐的眼神看了看那几张宣纸,又一齐用着“我不要我不要”的惧怕眼神看着夏天。

夏天强压住哽咽,她怕两个孩子跑走,她怕今天不说出来。以后她连再说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听妈妈说。妈妈很爱你们,很爱很爱。爸爸也爱你们,爸爸不走。妈妈是真的舍不得…”

夏天本以为自己能说的连贯、认真,可喉咙口就像被堵住了棉花,让她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又像是心里有个大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

“妈、妈要出差,真的。妈妈保证,你们每一天画一笔,这几个字写九编,只、只要九遍…九是单数啊。很少的,不是吗?”

这次,孩子们确信了。原来妈妈真的要离开他们。

小碗儿整张小脸儿皱起,她无助的站在夏天的面前。

她有些迟疑。她想忍着,又没忍住哭声,想上前搂紧夏天的脖子,又很生夏天的气。

闹闹使劲甩开夏天的胳膊,原来妈妈不是在开玩笑,原来妈妈最近几天总是问他:“儿子,妈妈要是哪天出门玩了,没带你,你会不会不高兴?”他当时说的是:“那样我就能吃很多糖果,妈妈就不会知道了。”

他还偷着高兴来着,每天后面跟着妈妈,他也有烦的好不好?

原来是真的?

是真的!

可他的答案不是真的!他不吃糖果了,再也不吃了好不好?

夏天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她强撑着自己劝道:“妈妈出门,就像从前爸爸那样,出差工作,爸爸以前也是,你们要支持妈妈…”

“不支持!”

“我不要!”不要支持。

两个孩子,一个当即崩溃大哭,她再也不要忍了,她决定讨厌妈妈,最讨厌妈妈!

而另一个转身跑走。

夏天一把夹起大哭的小碗儿,她慌乱地追了出去。

这个夜晚,夏天的两手边,睡着两个小天使,可天使们在睡熟后,小胸膛还会偶尔起伏抽动一下。

孩子们哭的太用力,哭碎了夏天的心肝,夏天的心满是潮意。

最近几天,夏天又瘦了,小毛急的不行,她每天从工地回来,各种补品一顿就是三两个点儿,可毫无用处。

夏天每天都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她白天全天候陪伴着孩子们,直到他们睡熟为止。

而到了深夜,她在一盏孤灯的陪伴下,一坐就是凌晨两三点。

小毛看着这样的夏天,她只能咬牙切齿的想所有办法折磨宁浔漪。

小毛每每想起妹妹妹夫曾经那个欢乐的家,她就恨不得给宁浔漪千刀万剐,也想抽叶伯煊几耳刮子!

夏秋嘴角长了两个大火泡,二十多岁的人,这几天却总是叹气,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小毛火气大,他还不能问。

夏秋实在苦恼,到底要不要通知爹娘,然后让爹娘来一趟,也许能调停…但是…也有可能更乱套。

这就是他不停翻来覆去考虑的原因,也是让他苦恼的主要原因。

如果爹娘一旦支持妹妹,那妹妹这个婚,以甜甜的性格,真就是非离不可了。

夏秋不知道的是,有人正在着手办理夏爱国和苏美丽的户口、以及粮食关系,不久后,他们将重新返回京都,并且在京都长期安家。

夏天看着家门口的黑色轿车,原地驻足了几分钟。

她想,最需要和她谈话的该是叶伯煊,至于其他人,不见也罢。

最爱的那个人,最了解的那个人,因为心伤的那道裂痕,再次碰面犹如最熟悉的陌生人。

京都军区通往市区的公路上,夏天坐在驾驶座上,她瞧了一眼手表,还有五分钟,叶伯煊就应该到了下班时间。

时时刻刻想要知道你影踪的那个人;无助到要依靠回忆想从前你那张笑脸的人;想一个人想到会愣神的那个人;叶伯煊的车头刚拐过路口,两个人同时亮起了双闪。

夏天开车门率先下车,叶伯煊表情有点儿僵硬。他隔着车窗始终看着向他走过来的夏天。

他心里清楚,他和夏天,关于离合进退,他无从选择。

可他还是存有希翼,希望被放过。

他从很远就开始观察夏天的表情,他想看一看,看她的出现是因为…原谅?

叶伯煊感觉自己的心口窝热了一下。

敲敲车窗:“我们谈谈,跟我来。”夏天平静地说完,转身间看了眼军区下班路过的人。

“好。”叶伯煊回答时,夏天已经开车走了,速度快到就像她从未出现一样。

大槐树下,夏天望着远处的霓虹,她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叶伯煊表情由温和慢慢转冷。

呵呵,找他就是为了问对离婚的态度吗?他没意思!L

第七四五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温热的眼泪逃出眼眶,我的心悬在发烫的胸膛,朋友都劝我将你遗忘,他们是不是从不彷徨。

不能再承受这孤独的重量,离开的你,我没有办法说放就放。

原来我并不是那么坚强,原来我也像个孩子一样,一路跌跌撞撞,伤了又伤,回忆在心里冷了又烫。)

——李琦的我并不是那么坚强

夏天望着远处的霓虹,她想,时间真的要开始倒计时了。

她问的“意思”,是想听听他的想法,她没有时间拖下去了。

如果没有两个孩子,她想自己根本没必要出现在他的眼前!

而她自己的意思…还重要吗?她也迷惑、彷徨。

可她心里有一样是清晰的,她和他到底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她今天是来拜托他,拜托他这个闹闹和小碗儿的亲生父亲,求他了,请他好好对待他们。

他们如果感冒发烧生了病,他不要因为工作、因为…而不管她的闹闹和小碗儿,不要再有被丢下的遗弃感,不要让孩子们再听见看见有人跟他们抢爸爸。

他们幼小的心灵伤不起,她这个母亲也给孩子们的心理添了一刀,他们才三岁,他们不该为父母买单…

无论怎样,请他在这两年中以孩子们为重。两年,只求他倾心付出两年,等她回来,她会万分感谢他的!

叶伯煊的心里在冷笑,他冷眼看向把眼神投放远处没回头的夏天。

“什么意思?”又提离婚?

他脱口而出大怒道:“我没意思!你趁早给我死了心!”

夏天瞬间回眸。

在她酝酿着,在她酝酿着自己要出尔反尔,她要向她想要离婚的人说出“我们的事先放一放”,说服着自己要为了孩子们向叶伯煊低头的时候。叶伯煊的大吼大怒再次让夏天崩溃。

她慢慢转过了身,眼中酝起从没有过的愤怒。

他有什么资格跟自己喊?他凭什么敢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你就这样拖下去?!你就这么拖着我和孩子们?!这就是你作为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儿?!你想过接下来怎么办?!你还是一位父亲吗?”

一句一句的质问,越说越混乱崩溃。

“就你这样的,我倒了八辈子霉才要遇见!我真是后悔嫁给你!”

叶伯煊在夏天愤怒的眼神中,他向后倒退了一步。

人哪有不犯错的?为什么夏天这么绝对?怎么就非要逼得他走向崩溃!

离婚?不是男人?嫁给他倒霉?她就是这样看他的?她当自己是铁打的?她怎么可以口出刀子,刀刀扎烂自己的心?

她全盘否定自己以往的一切一切!

是不是只要不答应离婚。从此就抬不起头来?

叶伯煊的心里似卷起狂风暴雨一般拍打他的心、撕裂他的魂!

她嫁给自己后悔了。呵呵,后悔了…这就是在他一遍一遍祈盼见面,她给自己的答案?

叶伯煊冷笑。问出了每一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自虐般拿刀子剜心。

随着他问出的每一句话,他竖起了全身的寒毛,他乍起了所有的刺来防备。防备夏天的一次次袭击。

不似他从前乱发脾气就爱大声吼叫,那时他就像只有更大声才会是真的有道理一般。

这次他用着清清淡淡的语气:

“后悔嫁给我了?后悔给我生两个孩子了?你嫁谁不后悔?你着急离婚是要和谁结婚?你外面有人了?你就这么着急把我换掉?”

“你放屁!!”

夏天握紧两个拳头大力砸了下空气。似在鼓励自己今天一定要再暴揍他一顿。

不是人!不是人!不可理喻到不说人话了!

夏天猛地扑上前,叶伯煊向后倒退两步躲开:“你着急离婚让我倒地方是为了重新嫁人?你想的美吧!”

他退到了安全距离,他开始拿语言当刀子,他刚才被捅了几刀。就要原数不动的还给夏天。

“你给我过来?!你、你、你幼稚可笑!”夏天再次去揪叶伯煊的衣服袖子。

而叶伯煊冷眼看着发疯的夏天,他用着极其严肃警告的声音,冰冷的语气说道:“你别碰我!”

夏天不停地点着头。对!对!我现在都不能碰你了是吧?!行。你行!

她的心再次被气的颤抖,她早已忘了她出现在他面前的目的。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被气到像要再死一次。

失望!哀默大过于心死的疼痛刺激的她浑身发抖。

而槐树的另一边,叶伯煊站在树影婆娑里,他的表情,夏天无从看清,可他每说的一句话,用着郑重的语气,似在对天发誓,却让夏天的脚步惊顿住了。

他说:“夏天,别当失婚女人,不好嫁、不好听,对儿子女儿有影响,去当烈属吧!

我这辈子,顶天立地,从没想过****、离婚,从没有对其他女人有过龌龊的念头,无论你信、或是不信。

前线有那么多正在经历生死离别的军人,我会申请,不再碍你的眼。

你把孩子们照顾的很好,有我没我都一样,我当丈夫当父亲都差劲,也确实不怎么着!”

叶伯煊在角落里注视着夏天的双眸,他边说边倒退着往后走,离夏天越来越远,而他清冷的声音句句拍打着夏天的心:

“你别着急,我一次申请过不了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看在原来的情分上,别差这点时间。你放过我,让我多陪陪孩子,到时候我给你自由,谢谢你对我这些年的爱。还有…对不起。”叶伯煊转身跑走。

留在原地惊愣住的夏天才像反应过来似的。

以死相逼?这是他吗?她的脑中混沌一片,他要上战场?他要去送死?都到了这时候他还在那么幼稚的伤害她?

夏天的眼中终于不止是愤怒,她慌乱的奔跑到路边,她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她对着那个风驰电掣的车影无力的大声呐喊:“你不是人!”

站在路中间,她浑身似泄了力气,她在哭声中喃喃自语不停重复着:“自私透顶的王八蛋…你的筹码居然是到了最后剩下我和孩子们…”

在车里猛踩油门的叶伯煊,看不清前路,他在迷蒙的泪光中直视前方,心成了碎片。

一个明明是要说孩子们,却被对方的情绪搅动的不停叫嚣;

另一个什么也听不进去,宣布压在他心底最后的防线,宁可战死,也绝不离婚。

吵过、闹过、打过、还能痛哭流涕的为自己的满身伤痕而心有不甘过,都只因爱过。

后来,叶伯煊甚至想念,想念再来一次这样的对白,也总比要隔着时间,无法触摸她的心了…L

第七四六章 有个女孩名叫夏天(二更)

夏秋搓着两手,他心不在焉的坐在叶志清的面前。

叶志清是谁?那是多大的官儿…

虽然叶叔在喝茶水的时候会对他温和的笑笑,可他那身官威…

夏秋觉得打怵,这是叶首长第三次上门了。

前两次他就说过不想见叶志清,他家小毛骂他是怂包货。他不是怂包蛋,他只是不想搅合进去激化矛盾。

夏秋想到这,咬牙下定决心,等这段闹哄哄的日子过去的,他非得收拾一顿小毛。

现在这个小院儿附近的邻居都对他们家人行注目礼,借个葱蒜的也没有了,都不敢上门,就因为叶叔那小号车。

叶志清倒没觉得不自然,只是一次次扑空,他觉得没脸。

有当公公被儿媳妇拒之门外的尴尬,有替他儿子做过的错事感到不堪。没脸还得装作有几分薄面,一次次登门,如果可以,他打算商量商量夏天等事件平息再做打算。

为什么现在由他登门而不是老妻,源于宋雅萍什么招都使完了。那是他家只向儿子、女儿低头的宋院长啊!

叶志清端起茶杯,如鲠在喉。他想起宋雅萍一改往常没和他抱委屈,甚至半夜三更无眠时和他说的话,也跟着心情压抑,雅萍说:

“咱妈不在那段日子,多亏了夏天在我身边。有时候啊,夏天其实比亭子孝顺,我就是老觉得自己是婆婆。”

后来老妻又一次出面找完夏天,冷淡且冷静地通知他说:

“夏天真要离了,如果真到那一步,孩子们给夏天,舍不得也给,那毕竟是两个纽带,伯煊常去看看也许有回转的余地。我从来没打算换儿媳。”听听,都已经到了要想之后几步路的打算了。

叶志清微抬头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夏秋,难为这小子了。第一次是碰巧夏天不在,或者是看见他的专车。第二次是在家吧,这小子和他吱吱呜呜的撒谎陪着,这一次…

茶杯磕在茶几上的清脆声响起。

“小秋啊,夏天该到下课时间了吧?这是有什么要忙的事儿?”

夏秋咽了咽吐沫。他到底告不告诉叶叔夏天后天就要出国了啊?他刚要开口全盘托出,脑中又一激灵,响起小毛警告他的话:

“这是咱老夏家的事儿,我来照顾闹闹和小碗儿,比对待月芽那个亲生的还会尽心!都算哪根葱?通知是低头。通什么知!”

“嗯…嗯,甜甜说她要请同学吃饭。叶叔,您看?”

他爹娘都没通知呢,夏秋硬起心肠,决定速战速决。反正对于叶叔来讲,每分每秒都珍贵!

“裴兵,思琪,我后天就要飞走了,来,干了杯中酒。我送你们一个礼物。”

裴兵由衷的替夏天高兴。

他该知道的都知道,他不比那些大院里七嘴八舌的妇人了解的少,可他不想提叶伯煊,不想劝夏天。

不是想让他们两口子散了好有机会,而是他懂夏天的骄傲,他在北大,他知道这个机会是多么的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