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思琪,我们一起敬夏天,当送行。”

裴兵又正视夏天郑重说道: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比其他女孩特别!这话不带有任何歧义。是一种对你的欣赏。

家庭就那么点儿大,你不该围着四合院,而是走出自己的天地。

两年后,让我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夏天。让我因为是你的朋友而感到窃喜。当别人提起你时,我能说那个女孩是个传奇,我俩是铁磁儿!”

夏天笑的点头:“好!一言为定,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要告诉我是谁提起了我,你又是怎么回答的。满足我的虚荣心。”

当一幅裴兵和李思琪背着军用书包,吵嘴、打架、玩耍的连环漫画放在他们手中时,夏天就像曾经新兵期第一次见到裴兵时的样子。

她满是期待,她那时心里想的是:“这不是何书桓嘛!”而现在她笑着说的是:“到了冬天,你和思琪要带着我儿子闺女去滑冰,你得当劳力,别忘了。”

一对儿年轻人目送着夏天的背影。

李思琪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话本,这个一直在裴兵面前有暴力倾向的女孩儿,掉下了女儿泪。

“亭子,我那阵怀孕时,后期腿肿…你可得少吃糖,你这么一会儿吃了几块了?妊娠糖尿病很吓人的…

你得收收你的脾气,多帮老季干点儿活,夫妻之间没有谁该谁欠谁的,只有谁更喜欢谁,你明白吗?…要惜福…”

叶伯亭扶住肚子站在大门口,她就是觉得今天的夏天不对劲儿,怎么莫名其妙来登门“教训”她了呢?

感到肚子里的小家伙踹了她一脚,叶伯亭轻拍了一下:

“淘气!跟你爸爸一样讨厌!”声音里却有着浓浓的幸福,而夏天已经拐出了路口。

刘芸帮夏天整理着行李,她劝自己别哭,可泪滴却像是控制不住似的,一滴滴砸在了夏天的衣服上。

感觉夏天进屋了,她急速地用衣服袖子胡乱擦脸,夏天却叹了口气:“想我就替我把皮鞋厂干好,咬牙挺住了,能吃的了辛苦才有回报。多给我家娃买点儿好吃的。”

刘芸胡乱挥着手:“你别说了,真烦人!”她捂着脸小跑到院子里,回眸时,看见夏天一手扶着门框在看她。

刘芸说:“我没告诉张毅。你要保重,你不是铁打的,不要刚扔下家庭包袱,又扛起国家责任,拼、也没那个拼法!”

夏天却像是对刘芸的眼泪无奈了似的,她特意忽略了刘芸的第一句,“知道了,操心。”

在夏天离开的前一天,她得到廖莎莎确认的消息,廖莎莎说的是:“你父母的户口和粮食关系早办过去了…”

夏天忙着,又不忙,她不想浪费时间,她只想紧紧地黏着孩子们一分一秒。所以她听完就放心了,并不知道是季玉生帮的忙、叶伯煊开的口。

离开,她得偷着走。

嫂子再坚持几天,她爹娘就能来了。

她走了,她和他…也不会有争吵了,他不得不当一个好爸爸。

却不想,夏爱国和苏美丽在晚上十点钟,风尘仆仆的推开了小院儿大门,他们比夏天预想的还要早…L

第七四七章 因为爱,学会保留(合并章)

“爹?娘?”

小毛是属于夏家人中反应速度最快的,可她此刻有点儿傻眼,还是身上披的外套差点儿滑下去,她才反应过来。

“你们咋来了呢?”小毛问完也明白了,公公那一张泛着凉气的严肃脸,婆婆张嘴就要大嗓门:“你姑夫说季玉…”小毛上前一大步,顾不上什么婆婆儿媳了,捂住苏美丽的嘴。

夏爱国从未有过的严厉眼神,射向小毛。

小毛却镇定下来小声道:“爹、娘,跟我来我们屋,妹妹刚哄睡两孩子,还没睡熟呢,我说、说,我啥都知道!”

无论是当爹的、还是苏美丽这个亲娘,他们走在上都探头看了眼拐角的那个屋,看见那个屋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光,而此时夏天正在给孩子们念着睡前故事,哄着。

夏秋吱吱呜呜,苏美丽有气没处发,张嘴就是一句:

“你也磕巴?要不是你姑夫跑去通知我和你爹户口的事,说是那个季玉生说的,说伯煊两口子闹了点儿小矛盾,让我们尽快来给带孩子,我们啥都不知道呢!

小矛盾?小矛盾用得着我们来看孩子?说吧,到什么程度了?”

夏秋叹口气:“甜甜要离婚。”

苏美丽嗖地一下从坐着改站在屋地中间了,“什么?!离婚?过家家呢!不嫌磕碜啊?谁家打一块堆儿去了都没离,她俩能有那严重?!”

夏爱国一巴掌拍炕席上:“你们刚多大点儿?真把自己当成一家之主大家长了?自己都摸着石头过河,这事儿不告诉我们?!你们眼里还有父母吗?!”

小毛随着夏爱国一句句质问脸色发热,她强撑着自己不去想她的那份委屈:

“爹、娘,你们户口是那个季玉生?不是甜甜的同学整的?”

苏美丽气儿媳气的不行,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吗?要不是看在她外孙子的面上。她早就冲出去找她闺女好好问问了,谁有功夫听儿媳在这里墨迹!

她冷哼:“哪个同学?谁能有实在亲戚办事儿利索!痛快说,咋回事儿!别扯那个里根楞!”

这就是夏爱国、苏美丽云山雾罩、不知道详情时最初的态度。

小毛说:“我妹妹都受伤了,不是妹夫打的,是另一个女人。”

夏天拍着孩子们小胸脯,看到他们呼吸平稳了,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悄悄滑落。烫了她的心。冷了她的情。

她这辈子啊,她都不敢说以后还会不会有对不起孩子们的事儿了,她不敢承诺了。

踏上了出国这条路。代表着更多的责任背在身。

她还记得几十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几十个人中只有两名女性,她才知道她的“特别”。

她见到了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大领导,他对大家说:

“…一万个农民兄弟才能养活一个留学生…学成归国的步伐要加快…”

是啊。上一批由于各种原因,有的回。有的没回。

她卡在了一个关键点上。

七九年,两国之间才将“关于派遣留学生作为正式协议签署载入史册”。

可想而知,她们这一批将被大肆宣传。

万里留学撞击科学火花,这一批人代表着国家将拉开了大规模派遣留学人员的序幕。留学史从此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纵然有再多的舍不得,夏天用手背擦干了泪,有些时候。身不由己。

她觉得别哭了,没用。

她自己清楚的记得当时在开会时。她那一身热血在涌动。她就是一个心狠的母亲、自私的人!

哭,有时候是自己给自己的安慰,别扯着孩子们这道大旗哭了,改变不了任何事实,还不如抓紧最后的时间干点儿有用的事儿!

苏美丽觉得那不该是她认识的叶伯煊!

她听着小毛站在夏天立场的讲述中,苏美丽简直不能接受。

苏美丽脚步虚浮,她没拍巴掌、没拍大腿的嚎哭,更是没有大喊大闹,她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她的哭声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娘?娘!我、我,别再问一遍让妹妹寻思了,明天就走了。咱们好好给她带孩子。”小毛手快眼快,一把扶住苏美丽,离近了,她也就听清了苏美丽嗓子眼里的话:

“我闺女过的这是啥日子啊!咋还被人挠了,她这是被逼走的!”苏美丽难过伤心,可她还是没有将小毛说的离婚二字放在心里。

她的思维是,商量商量伯煊,别欺负甜甜了还不行吗?给那女的送进监狱以后见不着面了,伯煊的心也就收回来了。

她这么大岁数了,啥没见过,被逮住的,远了不说就说夏文,那张巧不是该咋地还咋地嘛!

小毛听到苏美丽这样说话,说实话,心里有点儿不痛快。

夏爱国两手背在身后,倔强的背影,他直接推开挡在门口的苏美丽,要往外走,他要去叶家问问!问问亲家!

夏秋急了:“爹、爹!毛毛说的是事实,可是不全赖伯煊,你得听我说!她有偏见!”

“你才有偏、偏见!”敢爱敢恨、泼辣且厉害的小毛拧眉喊道。她非要掰扯出来她到底哪错了!

“你给我闭嘴!”这一次夏秋真火了。

没完没了是吧?这咋还不依不饶瞎白话呢?他爹娘听糊涂了,当父母的再一搅合还有好没好?!

苏美丽哭的动作一愣,不是那回事儿?

夏爱国手指颤抖:“你痛快给我说!”说完不解气,一个个还是大学生呢,上去对着夏秋的后背就是一巴掌。

“爹,咱先说眼前事儿,那事儿先放一放。甜甜托同学办你们户口。为啥让我等她走了再给你们拍电报来照顾孩子?就是不想在你们面前再解释一遍。

我觉得甜甜也糊涂着,爹!让她糊涂着吧,等飞走了,代表国家学成归来,就想清楚了,卡在这时候说那没意义!”

苏美丽拿衣袖擦干眼泪,她感觉心凉:“她婆婆家连点反应都没有?我照顾行。可他们不能连孩子都…”

夏秋觉得他头顶都有点儿冒烟儿:“咋没表示?”转头斥责小毛:“你这时候咋不说了?咋不说说叶家连叶叔都登门三趟了?你跟人家叶婶还撩脸子撒谎。她白对你好一场了,添乱!”

小毛倒平静了,她对夏秋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爹要踢你了,小毛声音平平的接话道:

“甜甜说闹闹和小碗儿都和叶婶关系一般,关键是亭子过两个月就生了,说她婆婆有点儿爱犯偏心的毛病。怕到时去那边儿,小碗儿和闹闹还得被送、送回来。

还有一点就是叶婶儿上班。舍不得那身白大褂,时间久了,交给她她再心烦,交给保姆带着更是不成。偶尔去那边还行,所以才要接、接你们过来。”

夏爱国听着这些东一句西一句的,他只挑重点。

他家姑爷干了和别的女人勾三搭四的事儿。还是个当初撞他闺女撞他外孙子外孙女的,姑爷事发后没咋露面儿。亲家一家来了几趟不同意离婚,闺女出国要去外面见世面学习。

夏爱国点点头,他是没消化所有的消息,可他却探头瞧了一眼,发现孩子们睡觉那屋灯灭了,书房那屋灯亮着,他比苏美丽镇定的多:

“别说那些了,闺女一走就是那么长时间,咱俩先看看她,嘱咐几句,你别哭鸡尿嚎的,当娘的说点儿体己话!

咱俩去告诉她,让她放心!好好学习!”夏爱国说完,率先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夏天撕了又写、写了又撕,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劝自己要控制住情绪,正当她提笔重新写道:“叶伯煊”三个字时,夏爱国和苏美丽推开了屋门。

夏天惊愣住,这和她设想的完全不同,是谁通知她爹娘来的?他们即便接到户口被调走的消息,也该此刻在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因为那叫真正的搬家,而不是…

夏天眼神看向夏秋和小毛,小毛对她摇了摇头。

苏美丽看见夏天这样的反应,瞬间捂住了嘴,她想捂住自己的哭声。

这孩子从参军那天起,苦自己咽,给家去信都说好。现在…

苏美丽扑上前,对着夏天的肩膀就是一拳:“要走了!我和你爹要是赶巧不到,你就不想娘啊?你个狠心的死丫头!”

这一宿,苏美丽的身边躺着夏天,夏天的身边躺着她的孩子们;

这一宿,夏爱国坐在院子里,守了一夜,他这个当父亲的心,被各种事情冲击的,最后只化为三个字:“舍不得。”

这一宿,叶伯煊和张毅坐在徐才子的宿舍,在徐才子絮絮叨叨的劝解中,他彻底怒了、多了、烦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用着撕心裂肺的声音宣告:

“爱?那是个什么?!我就是再稀罕你、稀罕到骨头里,但我不能低到尘埃里!

我告诉你,夏天,不在理想中壮烈,就在现实中苟活,而我,只选择前者!爱特么怎么着怎么着!

离婚?边儿去!”

五月七日的这个清晨,一个小少年在马路上疯跑,他的书包随着跑动的姿势在左右晃荡着,他手里紧紧地捏住一封从他哥哥手中抢过来的信。

夏冬满脸泪痕,有急有怒。就因为他曾替姐夫出头,所以被姐姐抛弃了吗?全家人只瞒着他!

他要找到姐夫!

谁说姐夫不好,他都要站在姐夫这面!

这个逃学的小少年冲进了叶家,撞到了刚回来的叶伯煊怀里。

苏美丽看见夏爱国眼圈儿红了,她看着那两个厚厚的日记本,叹了口气,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落寞地问道:

“甜甜写了啥?”

夏爱国的泪滴砸向了那娟秀的字迹。

“如果闹闹犯错误,不要先骂他,他的性子倔强,可他从不平白无故的欺负其他小朋友,要先耐心听他解释…”

“小碗儿会在衣兜里藏糖,她会装睡,然后趁大人不注意塞嘴里,切记,每晚都要翻她衣兜…”

闹闹忽然穿着蓝格子睡衣跑了进来,他扯着夏爱国的衣服袖子,他来不及惊讶为什么姥姥姥爷在,他只慌乱的问道:

“今天是七号?今天是七号!七号!”

闹闹跺脚,一个小手指霸道的指着夏爱国:“妈妈呢!”随后小胸脯终于颤抖了起来。

宿醉后的张毅揉着额头问刘芸:“你大清早的看天抹眼泪?有病!有事说事,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刘芸笑中带泪回答:“还有一个半小时,夏天就要飞走了。真好。”

宋雅萍身上还系着围裙,她一路小跑追了出去:

“伯煊!!”

她看着瞬间没影子的汽车,她无力的放下胳膊,她儿子刚才的样子要疯了,然后她无神地进了院儿,脱口而出习惯性骂道:

“连我都没告诉一声,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孩子们…心太狠了!…”她的嘴里尝到了咸湿的味道。

国内各大报刊、电台记者,国外媒体,尤其是一行人即将奔赴的美国记者,此刻早已整装待发在机场等候,他们在等着夏天一席人进入采访拍照。

叶伯煊胡子拉碴,没洗漱,浑身上下散发着酒味儿,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他宿醉过后,此时此刻,脑袋里是空白一片,他除了猛踩油门,其他…没感受。

今日的京都机场略显喧嚣,只见一个身着军绿色衬衣略显邋遢的高大男人,在向机场内跑动时差点儿滑倒。

两次,两次因为绊脚而差点儿摔了跟头。

叶伯煊气喘吁吁地跑到国际航班区域,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叶伯煊看着在镁光灯下作为留学生代表的夏天,正在用着他听不懂的英语…

他怯懦的悄悄后退着,他的两腿是从没有过的无力,直到他退到了他认为的安全距离。

夏天用英语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为学习美国先进的科学技术而来,促进两国人民友谊而来…

夏天的表情,是叶伯煊随着时间的百转千回后,早已忘记的那份自信骄傲,浅笑言兮,无怨无悔。

一个柱子的后面,站着一个高大的优质男人,可这个优质男人的胸膛在无声地起伏着,他哭都是高昂着头。

就像一个傲娇的孩子在大人发现他哭了,他却说:

“我没哭!”

他把手中那封未来得及开启的信攥湿了…L

第七四八章 我们不该这样的

我们都怎么了;

愤怒只怪自己忐忑;

每当谁怪谁苛刻,我们都不懂得自责;

再不能像棋逢对手般,哪怕爱着,恨着,酸着;

我们不该这样的放手不爱了,假想的竞争者;

抱歉了,我浪费了,可以更幸福的资格。

当夏天站在登机廊桥,她的身体有那么一瞬是僵硬的。

当叶伯煊看见夏天转身离开时,他也飞速转身猛跑了起来。

夏天本能的抗拒看向窗外,她紧盯着前面的靠椅,想让自己的大脑放空,也不知道是同行人中的哪个人,忽然怅然若失地说:

“再看看外面,再看看祖国。”

只见窗口处,有一个明眸锆齿的女孩儿,她那一双芊芊手指无助地紧紧扒在窗户上,正在透过窗口看向蔚蓝的天空。

在起飞那一刻,她一改被采访时的淡定自信,忽然掩面哭泣,瞬时满脸泪痕。

她哭的像是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了,而那个东西触碰过她的心窝。

同行人摇了摇头,这就是女人,这才像个二十三岁的女孩,不该是刚才站在镜头前比他们这些男人还强悍。

夏天捂着心口,她咽下哽在喉咙口的哭声,喃喃道:

“我以为走了就会很轻松,可为什么我的心更沉重。”

叶伯煊无助地看着,他看着那辆通往美国的飞机迅速滑向跑道。

它带着呼啸,似离弦的箭,犹如一只掠过海面的鸥鸟,冲向蓝天。

他的心空了。他任由心的那一处刮进冷风,却不用手触摸。

他两手插着腰,仰头望着,他这个姿势是平日里常有理的状态。

他经常会随着这个动作,冷笑、质疑、愤怒的问夏天:

“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