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们就这样晚上上路,白天找家农舍借宿。不停的奔波,其实很累了,但不能停下。终于在第十天,到了江苏境内。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这里是苏州耶,江南水乡。真正的江南水乡。

天空有点暗沉,要下雨的样子。我看着这三百年前的苏州,有一种别样的风韵,和二十一世纪的苏州相比,多的是一份朴素的柔美。少的是高楼的匠气。一句话形容就是美不胜收。

我们两人皆是一副男子打扮,我在前面好奇的在前面东张西望。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他在后面牵着马静静的跟着。不时的为我付钱买这买那。弄得我不禁侧头看他,这家伙不会一开始就打算和我私奔吧,不然怎么会随身带这么多钱啊。虽然心里疑惑,但我可没想着问,毕竟有钱比没钱好多了…

“大爷,求求你。放开我…”正在我兴致勃勃的逛着苏州城的时候。一声求饶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向前望去,却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在人群的间隙中可以依稀看见一个一身素白的女子,跪在地上,旁边两个高大的男子正在拉扯着她。我转身看向穆赫林,他向我点点头。我便挤过人群,走到里面。

素衣女子,垂泪的挣扎着。两个男子拼命的拉扯着她。“撕拉”一声,女子的衣裳竟然被男子扯下一只袖子,露出白嫩的胳膊,女子大惊。更加的战栗。

“求求你们,我是要卖身葬父。可是我只想卖身为奴,不要卖给万花楼。求求你们放开我。”女子惨白的小脸竟然出奇的清丽,真正的江南美女。那含泪的双眸,极其的惹人疼惜。“卖给谁不是卖啊,进了我们万花楼。凭你的这张脸,定是万花楼的花魁。何必给人为奴伺候人呢,哈哈。”龟公难听的笑着。

女子气愤的挣扎道:“含烟虽是家道中落,但也正经人家的女子。就算是伺候人也不会进那种地方。你们要是再逼我,我就死在你们面前。”惨白的小脸上竟是一副决绝的神情,真是个有骨气的女子。

看着地上的一枚银锭,我明白了。这女子是要卖身葬父,却被这两个妓院的龟公看上了,要把人家强买去。女子自是不肯。

看着龟公的狞笑,还有地上哭泣的的女子。我心下气愤,这封建社会如此的残害女子,真是让人不能忍受。“你们放了她。”我气愤的喊到,虽然知道眼下自己也是不宜惹事的,但是还是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周围没有人英雄救美,那就只有我出手了。女人要帮女人的嘛。

我大义凛然的站在他们面前,那两个龟公惊讶的看着我,看到我的样子后,复又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哪来的小白脸,敢坏老子的好事。给我滚开。”复又欺近我身旁,伸出一只狼抓,想摸上我的脸。“看看这细皮嫩肉的,不如也进来我们万花楼,咱们万花楼里也有小倌。这年头,有些个爷们兴趣可不一样者呢。”

我看着他就要摸上我的脸的那只手,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却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脚,身子向后摔去。我任命的闭上眼,身子向后摔去。准备迎接那摔下的疼痛。可是预期的疼痛却没有来到,我跌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啊…”前面传来那个龟公的惨叫声,我睁眼一看。穆赫林一手环着我,一只手拿着马鞭,前面的龟公的一只手正在滴血。

穆赫林一脸的怒气,“滚。”他冷冷的看着那两个龟公,眼神中的戾气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旁边的人群传来窃窃私语,我们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确是有点奇怪。我看着那两个,快速离去的龟公,我红着脸从穆赫林的怀里挣了出来。走到浑身发抖的女子面前。

“走,我带你去换件衣服。”我轻声对她说。她惊恐的抬起头,眼中还留着泪水,楚楚动人。我叹了口气,连我看着都心动。我指着街边的绣庄,对她说:“我带你去那个绣庄换件衣裳,你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吧。”

她顺着我的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个绣庄,复又转头看向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多谢公子。”便起身随我去了绣庄。

进了绣庄,吩咐老板带着女子去内间换一身素衣。我自己就在外边打量着外间的成衣,却看见一件粉色的汉装。柔纱的质地,粉缎的内衬。上边是长长的水袖,下身是百褶的罗裙。好漂亮!我心里惊叹着,突然想起来。自从来到这里除了上次在草原穿过一身蒙古衣裙,平时都是穿着满人的旗装还没有穿过这汉人的罗裙呢。

旗装穿起来看着端庄,这汉人的罗裙穿起来却是无比的柔美。不知道我穿上这罗裙是什么效果,穆赫林看见后会不会喜欢呢。

我正想着,女子和绣庄的掌柜从里面出来。我朝老板笑了笑,从随身的荷包内拿出两粒金瓜子,把其中一粒给了掌柜。指了指女子身上的白衣,复又指了指那件粉色罗裙。“掌柜,那件粉色罗裙给我包起来。”

趁掌柜给我包衣裳,我把另一粒金瓜子递给女子。轻声对她道:“拿着吧,把你父亲葬了。”

女子通的一声跪下了,“公子,含烟从此就是公子的奴婢。”我头大的伸手扶起她:“不必如此,我们只是路过此地,不便带着你,况且救你也并不是为了买你。”

她抬头,却看见我耳朵上的耳洞,不禁一愣。我讪讪的一笑,“为了行路方便,我只得扮作男子。”她却更加固执起来,“请小姐一定带着含烟,含烟什么都能作的。”

我愈发的头大,看着她苦楚的小脸。心下一动,从荷包内拿出为了扮作男装摘下的耳环,放到她手心里,“含烟,相逢便是有缘,今天救了你便是你我的缘分。这付耳环送给你,算是我忍你作妹妹的见面礼。”呵呵,做了一次好事也。

离开绣庄时,含烟还是给我磕了个头。我摇摇头,走出绣庄。却看见穆赫林一人一马,在夕阳下静静的站着,微笑的看着我。

我笑着向他跑去,这种被人等待的滋味真的让人温暖。我拉着他的手,他冲我笑笑。我们便牵着手漫步在这已经飘起微雨的街头。

到了客栈,跟小二要了热水。我舒服的泡在浴桶里,穆赫林出去准备我们下一阵子的补给。外面已经哗哗啦啦的响起雨声,看来雨下大了。我像个小妇人等着丈夫归来的一样的等着穆赫林。

洗好澡,正准备换衣服。却突然想到今天下午买的那身汉装。不禁兴致勃勃的拿出来穿上。真的很柔软啊,我拉拉裙子,又甩甩袖子。正在得意镜中那个美丽的女子时,穆赫林推门进来了。

我蓦然回首,看见穆赫林眼中的惊艳。我冲他扬起小脸,却突然想到:我这算不算在勾引他呢。要不然我试试?

我猛然扑进他略带湿意的怀中,仰头看着他,笑着问“我好不好看?”“好看,我的紫霞仙子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我的笑容更加的灿烂,抬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他的眼眸变得深沉起来,一把搂住我的腰身,变被动为主动。就在我们已经气喘吁吁的时候,他猛然推开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哑声道:“你这是在玩火,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又起身上去吻住他,在他的嘴角道:“我愿意。”他浑身一震,再也没有了犹豫,打横抱起我,超屋内走去。

他轻轻的将我放在床上,我慢慢闭上了眼睛,他俯身下来,湿润的嘴唇再次印在我的唇上,温柔斯磨的吻着我。慢慢的用他的舌头敲开我的唇.伸进我的嘴里.我也慢慢的回应他.。屋内的气息渐渐混浊,情欲的味道慢慢升温。

他离开我的唇,吻上我的脖颈。缓缓的解开我的衣衫,突然他顿了顿,困难的抬起头,看着我无声的询问着我,我看得出他极力忍耐的情欲,有点脸红的别开眼点了点头。他微笑着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轻声安慰道:“别紧张,放轻松。”

看我点了点头,他不再压抑自己。他的手开始在我身上游走,轻轻的将我的衣衫除去。他火热的唇不停的印在我的胸前,腹前。

我们赤裸的拥抱着,他一次次的撞击着我。我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感受这他满怀的爱意,我想,哪怕就这样在他怀里死去,我也愿意的。

我浑浑沉沉的任他抱着,屋内只剩一阵暧昧的喘息声,和他低低的嘶吼着我的名字,“堇儿,我的堇儿…”

第十七章

一夜缠绵,我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穆赫林几乎要了我一夜,终于在天边泛白的时候,他抱着我沉沉的睡去。这一睡竟睡到第二天傍晚。

我正睡得香甜,朦胧中。身上似乎有种温温的感觉,我缓缓的睁开眼,却看见穆赫林穿戴整齐的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帕子,正在给我擦着身子。

我大窘,一把夺过帕子,挥手打落床边已经挂起的的帐子,小声道:“我自己来。”开玩笑,两个人都不穿衣服还好,可是我自己一丝不挂,被穿得整整齐齐的他看着,就很奇怪了。他在帐子外低声的笑着,我心里更加窘迫。

擦完身子,我从帐子中伸出手,把帕子递给他。却被他一把撩开帐子,将我抱在怀里。我挣扎无效,只得任他抱着。他缓缓的松开我,将刚刚放在床头的那身粉色罗裙拿起,从内衣开始,一件一件的帮我穿上。最后他竟然半跪在地上给我穿上鞋子。

我痴痴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抬头看向我轻轻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付打磨成水滴状的碧硒耳环,站起身来,弯腰给我戴上。“喜欢吗?昨日觉得它很配你,买下的。”

我点点头:“喜欢”轻轻靠在他怀里。

他却紧紧的抱住了我,迟疑了一下。缓缓道:“吃过晚饭我们就上路。”

“这么快?”我没有抬头,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说实话,我很喜欢这里,想在这里多住几天。

“知道你喜欢这里,本想在这里多住几天,也让你多歇歇。可是今天下午我出去的时候,发现有些侍卫打扮的人,在向人打听什么。我去问了问,被问过的人说他们在打听一男一女。”听了他的话,我的手抓着他的衣襟,有些颤抖。这十几天来一路平安无事,虽然知道不会这么一帆风顺的,但乍听到这些,我还是止不住的害怕。这些天和穆赫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幸福,他的温柔亲吻都已经让我沉溺其中。若是让我离开他,回到那个囚牢般的北京城,我怕我会疯掉。

似是感到我的惊恐,他紧了紧抱着我的手。在我头顶轻轻的吻着:“别怕,有我呢。”我抬起头主动吻上他的唇,他积极的回应我。我们的舌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有种抵死缠绵的感觉。

不怕的,我对自己说,只要他在我的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怕的。

我紧紧的搂着穆赫林,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我们沿着河流疾驰,听着风声在耳边呼呼掠过。身后传来一阵追赶的马蹄声。他们果然追来了,渐渐的声音逼近。我们的马负着我们两人的重量,速度自然处于下风。已经渐渐的要被追上了。

“嗯。”突然穆赫林闷哼一声,我抬头看向他。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点苍白,低下头,他勉强冲我一笑,低声道:“抓紧我,我们越过前面的河沟。”我点点头,往前看去前面有一条近五米宽的河沟,河沟对面的岸与这边大约有两米高的落差。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越过去。

突然我觉得手上有中温热的液体流过,心下大惊,忙抽出环着他腰的手,他用没有握住缰绳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复又按到他的腰上。我急道:“你受伤了?”他将手紧紧的揽着我,轻声道:“没什么,肩膀中了一箭。不要紧,马上就要过河沟了,一定要抓紧我。”我点点头,双手紧紧的环着他的腰,泪已经止不住的落下,濡湿了他的衣衫。耳边却传来他温柔的声音:“别哭,我没事。”

我紧紧的抱着他,感觉就要失去他一样。我喃喃道:“穆赫林,我爱你,我好爱你。”这是我第一次说爱他,以前总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第一次说竟然是这种状况下。他身子一震,揽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低头轻声道:“我也爱你,堇儿。”

还没等我听清楚他的话,马儿腾空而起。却发出一阵哀鸣,感觉到身子从空中飞了出去,巨大的惯性让我放开了环着穆赫林的双手。我就这样掉进了水里,滔滔的河水立刻将我淹没,我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只是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混蛋,谁让你们放箭的。伤到了人,怎么向主子交待。”

我昏昏沉沉的躺着,感觉被人搬来搬去。周围嘈杂的让我想要尖叫,但却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人摆布。终于最后一切安静了下来,我感觉舒服多了,只是手仍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攥着,有些疼,我皱眉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最终还是没有敌过浓浓的倦意,沉沉的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发现睡在一间华丽的屋子里。雕花的床头,绫罗的帷帐。我只觉得浑身都疼。数日得奔波精神紧张,再加上落水让我没有半分力气。我动了一下手,却发现手被握住了。偏头一看一个男人紧紧得握着我的手,坐在床边斜倚着床帷,似是睡着了。感受到我得挣扎,他猛然惊醒。俯下身子看着我。“你醒了?”他的声音竟出奇的得嘶哑。

竟然是十四,我惊恐得看着他,怎么会是他,我不是掉到水里了吗?穆赫林,对了,穆赫林呢?

担心着穆赫林得安危,我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向十四,颤抖的问他:“他呢?他在哪里,他受伤了,他的肩头受了一箭,他掉进水里了。”我已经有些恍惚但却拼命的说着。

他猛然握住我的肩,摇晃着我,眼里被怒气盛满:“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得,我一路追到蒙古,几天都没有合眼。你昏迷得这几天,我在你床前日日守着。可是你醒来第一句话竟然还是他。”

我被他晃得又快晕过去了,强忍着晕眩用尽力气推开他。我心里气愤,看着他气道:“你那是自找的,要不是你们逼我,我至于和穆赫林私奔吗?要不是你的人把马射下来,我至于昏迷好几天吗?”说到这,我顿了顿。不能激怒他,还不知道穆赫林怎么样呢,随即转了口气,“十四爷,我求你放我吧。你的情意谨玉感激不尽,可是此生却是不能承受的。你就让我和他走吧。”

“你!!!”十四气愤的看着我,复又把怒火压抑下来。看着我冷冷的笑着:“在草原上我就告诉过你,这辈子你都是我的,想离开我,你休想。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我像被雷击了一般,愣愣的坐在那里。耳边反复的响着他的这句话“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死了,他说要永远陪着我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拼命的大喊。

突然我回过神来,直直的看着他:“你骗我!!!”我急急的看着他的眼睛,希望从他的眼中看到些许的希望,只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了什么情绪,转过身去看着窗外,半饷他缓缓的说:“他身中三箭,其中有一箭在心口处。摔下马被河水带走了,活不了了。”

我心口传来剧痛,我紧按住胸口,死死地盯着他,心里泛起阵阵的恨意。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第二次拥有生命,本以为是命运的赏赐,却没想到又是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很久不曾犯病了,我眼前一片黑暗,嘴角却浮上微笑,既然这样,我就和他死在一天好了。耳边传来十四的惊呼声,我终于撑不住再次昏迷了过去。

第十八章

我似乎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我和穆赫林在草原静静的牵着手,看着夕阳西下。远处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转过头来冲着我们笑。在梦中我笑着流泪,转头看见穆赫林微笑着朝那个小男孩走去,他转头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却是有些落寞,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转身离开,我惊慌的跑着追过去。隐隐约约看见他在我的前方,一步一步向前,我拼命的追着,他却离我越来越远。为什么,为什么。我在他身后拼命的喊着。

“嗯”浑身疼的像是被碾过一样,我呻吟出口,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红木雕花的床顶,微微偏头看着这陌生的屋子。模糊的看见一个人背对着我在桌边盛药。似是听到我的呻吟声,她猛然转过身来。“姐姐,你醒了?”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叫着我姐姐的女子,有些眼熟,可是却想不起她是谁?我疲倦的看着她,茫然道:“你是谁?我这是在哪?”

女子放下药碗,上前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姐姐不记得我了,我是含烟啊。姐姐在苏州救下的女子。”

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子,勉强冲她笑笑。“这是哪?”

“姐姐,这是十四爷府上。”她低头轻轻道,轻轻微颤的睫毛下有些许的阴影。

十四的府邸?我皱了皱眉 ,我心口隐隐有些疼。不想说话,便又闭上眼睛。她也没有再说什么,悄悄的退了出去。留在我眼角的泪,顺着脸庞滑落下来。我终究还是活着吗?穆赫林,我一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疼的厉害。可是你出现在我的梦中是为什么呢?对着我笑,却看着我拼命的追赶,你是想让我好好的活着吗?

再次醒来时,手已经被十四紧紧的握住了,他眼中狂喜。将我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吻着,喃喃道:“玉儿,我的玉儿。你终于醒了。”我静静的看着他,麻木的看着他,任他俯下身轻吻着我的唇。眼睛茫然的看着床顶。他抬起身,也静静的看着我,眼神中的狂喜变成了浓浓的悲伤。他轻叹一声,对身边愣住的含烟说:“好好照顾侧福晋,我晚上再来。”

转头看着他走出房门,我猛的打了一个颤,支撑着坐起身来,看向勉强冲我笑笑的含烟,面无表情冷冷的问她:“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侧福晋了。”

她低着头站着不语,就在我几乎要忍不住跳下床去质问十四的时候,她幽幽的开口了:“那日,爷在苏州城看见了我,不,应该说是看见了姐姐给我的耳环,就把我带了回来。”她看见我有些疑惑的眼神时,笑了笑:“姐姐许是忘了,那耳环是爷送给姐姐,爷一眼就认出来了。前几日,就在姐姐昏迷的时候,皇上给姐姐赐了婚,把姐姐指给了爷。姐姐昏迷了五日,这大婚就是昨晚进行的。”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她:“我昏迷着如何行礼。”

她的头垂的更低:“是我,是我代姐姐上的花轿,行的礼。”她转过头去,眼睑的睫毛颤动着,“姐姐的阿玛和额娘亲自送的我上花轿。”

我瘫坐在床头,原来是这样。我冷笑着,这样的话就没有人知道我曾私奔过吧,这样就能风风光光的嫁进皇子府上,我突然有种被家人出卖的感觉,那个说着‘我的小玉儿要嫁人了’的阿玛,那个总是温柔的看着我的额娘,还有那个总是宠着我的哥哥。他们就这样把我送了进来。

心痛如绞,穆赫林,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被逼上这条路,不能答应你了,没有你的日子,我坚持不了多久的,也许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我坐在竹轩门外的长廊上,看着远处的黄叶静静的飘落。都已经初秋了,从第一眼见到穆赫林到一切结束,我的爱情只燃烧了一个夏天。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我喃喃的说。身后的含烟给我披上一件薄披风,虽然天气还不曾转凉,但是太医说,我心口的病不能着凉。她便日日注意不让我受风。不过我并不清楚她是自己想来伺候我,还是十四让她来看着我的。

我来到这十四的府邸已经一个多月了。像个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含烟总是在我身边静静的站着,只有十四过来的时候,她眼中才会有些许闪亮的光芒。我在旁边冷眼看着,她是爱着他的吧。否则不会,在晚上十四抱着我入睡的时候,眼中闪出丝丝悲凉。

自从我醒过来后,这一个多月以来,十四日日来竹轩就寝,他每天只是静静的抱着我入睡,我也不挣扎,任他抱着。有时我看着他静静的睡颜,心里却五味陈杂。就是这个毫无防备睡在我面前的男人杀了我的爱人。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杀了他?我不知道,我紧紧的揪着又开始疼痛的心口,却惊醒了他。他一脸惊慌的看着我。“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痛了。我去给你端药。”

拿着他端过来的药,我看都没看一口喝下,转身躺下闭上眼。可是我知道,他就那样披着外衣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我。

“哎呀,这是谁啊?”一个娇嗔的声音从竹轩门口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两个身影,一个桃红一个鹅黄。仔细一看那个鹅黄身影却是十四的嫡福晋完颜氏。刚才出声的是她身边的女子。

我回过头,不想理她们。她们却走了过来,“我道是谁?原来是爷新过门的侧福晋。果真是个如花似玉的样子,怪不得爷天天守在这竹轩。”桃红身影笑着说,我眼角瞥见完颜氏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这些日子了,她还是老样子啊。含烟走到我身边低声说:“这是十四爷的侧福晋舒舒觉罗?岚欣。早您三个月进门。之前一直受宠。”

我抬眼看看含烟,她却又把头低了下去“之前一直受宠“什么意思,她是不是想说,自从我来了就不受宠了。再抬头时果然看见舒舒觉罗氏一脸的恨意,我心下叹气,还不如完颜氏呢,至少心中所恨还能掩饰,这个女人就这赤裸裸的宣泄着自己的恨意。

实在没有心情理她们,我勉强福下身子,没等她们开口起身就走。“站住!”我停住脚回头,那舒舒觉罗氏一张笑脸已变得冷然,“怎么?什么时候咱们府里没有了规矩,你我同是侧福晋也就罢了,难道见了完颜姐姐也不行礼?”

我看着她们,完颜氏的脸一如既往的平淡,那舒舒觉罗氏却得意的看着我,我心下叹气。这种笨人,被人利用了还在这嚣张。

以完颜氏这种聪明人自然知道,这舒舒觉罗氏一旦和我过不去,必不受十四待见,而且今日她欺负了我,她心里更是痛快。

我并不想让她得逞,便转身要走。“你。放肆!” 舒舒觉罗氏见我并不理她,心下有些恼羞成怒,她早我进门,而且完颜氏并没有制止她,她便愈加嚣张起来。

“果然是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姐姐,我听说,当时过门行礼的时候根本就是这贱女人的丫鬟,行得礼。她自个啊,跟着个蒙古人私奔了。”我猛然停住身子,缓缓转身看着她。

看着我略显苍白的脸,她的神色更加得意起来,“哼,那个蒙古人当下就给箭射死了,尸体让水给冲走了,也是咱们爷脾气好,要是我啊,就捞起来大卸八块。啊…”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你,你这个贱女人敢打我。”

忍住心里针扎般的抽痛,我甩甩有点发疼的手,微笑着对她说:“没错,我是个贱女人,可是啊,爷就是喜欢我。他心里永远只有我这个贱女人。”果然看见两张发白的脸,我心里冷笑,原来我的这个一针见血的能力还没有退化,贱?这个字在我的骂人字典里只是初级词汇。

我按住胸口,转身。脸上的微笑还没来得及卸下,便被这个疯狂的女人猛推一把,“你这个贱…”贱字生生的顿住了,我跌到一个怀抱里,茫然的抬头看见十四惊恐的脸,朝他绽开一个微笑,轻轻的说:“我说,你爱我。她便生气了…”随即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听到十四对身边的侍从怒道:“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随即顿了顿,转头不带感情的说,“把舒舒觉罗氏送回娘家,我这府里容不下妒妇。”

听到舒舒觉罗氏绝望的尖叫声,忍住眼前阵阵的晕眩,我的笑容逐渐扩大。穆赫林,你看见了吗?伤害你的人,我都会让他痛不欲生。等我做完这件事,我就去陪你。

第十九章

我发现自己绝对有成为恶魔的潜质。

我斜依在床上,太医满头是汗的给我诊脉,这个时辰,恐怕是在饭桌上被拉来的。坐在桌旁的十四,神色有些焦急。看着他的神情,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我死了,他定会痛不欲生吧。我心里轻叹一声,抬头看向窗外已经黄昏,微风仍在继续带落黄叶,如果我死了,穆赫林一定更难过。

“恭喜十四阿哥,侧福晋是有喜了。虽然有心口旧疾,但谨慎调理便无碍。”太医的道喜声让我愣住了,我的手缓缓抚上小腹,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穆赫林,这就是你让我好好活在世上的方式吗?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生命的延续呢?

太医有些小心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我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心里有些冷笑,他一定在大呼倒霉吧,这十四侧福晋刚过门一个月便传出喜讯,难保不是婚前便与这十四阿哥有了亲近,这回子像是在思考如何向上呈报。

过了一会,太医已经离去了,只剩下十四惨白着一张脸。他的神情阴郁,一步步的朝我走来。我内心深深的恐惧,蜷缩在床角。他猛然上前抓住我的双肩,像是要把我的肩捏碎一样。“你竟然…”他在我面前深深的低下头,双肩有着微微的颤动。手上的力气却在不断的加大,我痛得眼泪几乎要掉出来。

终于忍不住,我痛得呻吟出声。他缓缓抬起头,手劲有些许放松。我也稍稍放松了些,却猛然看见他脸上的泪。我呆住了,半响,轻轻的抬起手将他的泪拭去。他一怔,反手将我的手握住。直直的看着我,将我的手放在唇上轻吻着,带着落寞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为了这个孩子,为了他。你如此温柔的待我?”声音中是无比的失落。

我僵住了,转过头去不看他,轻轻道:“如果你能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我愿意跟了你。”他握着我的手轻轻的颤着。许久,轻轻的吐出一个字:“好。”

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轻轻的抚着仍然平坦的小腹,那里面是我的希望,是我重生的希望。

窗外的风还在轻吹着,一阵一阵的,将遮住漫天星斗的云彩吹开。我感受那掠过星辰的微风,转头看向静静进来的含烟,微笑道:“就叫他辰风好不好,掠过星辰的风,自由来自由去。任谁也拦不住他。”

她直直的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说:“十四爷一个人在书房喝酒,喝了很多了,他却还在喝。”

我转过头仍看向窗外,任由含烟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微笑着说:“我的孩子名叫辰风。”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照了进来。我起了身,任含烟给我梳好头,服侍我用了早饭。便出了屋子。一个人在竹轩单辟出的小花园慢慢的走着,边思索边走着,竟走出了竹轩。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走出这个院子,转身含烟并不在身后。便一个人按印象中的路往回走着。

走的有些累了,却看见一个屋子,门是半开着的。我张望了一下,透过开着的门,似乎是排排书架。是书房吧?我走过去,轻轻的推开门,手却僵住了。

正对着门的方桌上七歪八倒的放着几个空的酒坛子,十四坐在桌旁,背对着我头靠在含烟的怀里,喃喃的喊着:“玉儿…”含烟站在他身旁,一手轻揽着他,另一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感到有人进来,她猛然抬头,在看到是我后,那有些单薄的身子轻颤了一下。

我有点无措的退出屋子,低头走着,竟让我胡乱的走回了竹轩。

过了许久,含烟才出现在我面前,走到跟前把煎好的药给了我,看我喝下,又递给我一枚蜜饯,然后就静静的立在一旁。这几日喝药已成了习惯,竟然也不觉得那么苦了。我看着含烟低头站在我面前,有些无助。轻叹了一口气,柔声对她说:“我不在意的。”她缓缓的抬起头,眼中却并没有轻松的感觉,却带了些许的怒气。

我被她眼中的怒气惊住了,“你。”

她打断了我的话:“你当然不在意,你何时在意过十四爷。十四爷为你在书房宿醉一夜。你却在这里说你不在意?你总是践踏他的情义,你不配让他如此待你。”最后的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眼中的怒气让我心里涌起阵阵恨意。

来到这里后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件件的浮上心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没趁他睡觉时把他千刀万剐已经不错了,这里竟然还有人为他不平。

我猛然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她傲然挺立着有些瘦弱的身子,紧紧的咬着下唇和我对视着。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爱我,这与我有何干。天下这么大,怎么就我这么倒霉让他爱上了。他天王老子一般对我说声爱我,我就要感动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谢恩啊。他以为他是谁啊,上帝耶酥啊。”

她完全的愣住了,我痛快的骂完了。坐回到床边,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虽然有点累,却很是痛快。突然,小腹一阵抽痛。我捂住肚子,肚子却疼的更加厉害,我惊恐的看着含烟,颤抖的问她:“你给我喝了什么?”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微笑,“红花”她轻轻的说,慢慢的走到窗前,摘下头上的发簪,“十四爷,含烟只能为你作这些了。”

她复又转头看向已是有些晕眩的我。“姐姐,不要原谅我,永远的恨我吧。但是求你好好待十四爷。”

我看着她将簪子插进胸口,忍住晕眩用最后一点力气说:“如果我还能醒过来,我一定会让他为我的孩子陪葬…”

看着她瞪大双眼的倒地,我也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药物堕胎让我的身体受到了极大地损伤,身体明显的变弱了很多。过了一个多月我才能下床。又过了一个月才能出屋子。却也到了冬天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冬天,没有了厄尔尼诺现象的冬天,格外的冷。再加上小产的原因,我整日手脚冰凉,抱着暖炉不放。

也许是我醒来后太过于平静,十四反而更加的不安。整个十四府上,没人敢提我小产的事,更加没人敢提含烟。就连完颜氏见了我竟也渐渐的有礼起来,这个聪明的女人终于意识到我在十四心中的地位了。这件事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含烟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我心里冷笑着看十四的粉饰太平,看府里的人心惶惶,看着这个虚伪的世界。

为了照顾我,十四特地从大学士府把喜梅接了来。喜梅见了我,又哭又笑的闹了好久。我叹了一口气,已经小半年没有见到她了。听她唠唠叨叨的说着,额娘如今信佛,天天为我祈福。唠叨着二格格已有了身孕,看身形仿佛是个阿哥。

正听她唠叨,门外却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喜梅出去询问,回来表情却有些怪异,思索着道:“格格,刚才十四爷身边的小太监传话,今儿个四贝勒福晋做寿,十四爷说您过了门也没有给四贝勒和四福晋请过安,您身子不好,其他叔伯也就算了,可四贝勒是十四爷的同母兄长,还是要请安的,毕竟以后还是要走动的。”

我心里有些冷笑,还真把我当自家人了。什么叔伯妯娌的,只不过这几个月呆在这个院子里确实让人烦闷,也许出去走走心情会好些。于是点点头,任她张罗。

因是第一次见面,身上穿了侧福晋的正装,娇艳的桃红色让我的脸看起来愈加的惨白,上了好些胭脂,看起来才好些,喜梅给我梳着两把头。脸上带了些笑意:“格格竟越来越美了。”我朝着镜子中的她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苦涩,轻轻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走在四阿哥的府里,听着府里小太监高喊着:“十四福晋,侧福晋到。”我心里一阵厌恶,转头看着这布置的一片喜庆的四贝勒府。再回头时,四福晋那拉氏已经笑意满面的上前握住了完颜氏的手,好一派妯娌情深啊。我上前淡淡的请了安,她也淡笑着应了我,伸手虚扶了我一把。上下打量我一番,点头轻笑:“果然好模样,十四弟有福气。”

这是四福晋的寿宴,宴请的自是各家的福晋。我在宴席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的坐着,特意搭起的戏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昆曲,唱的我心烦,这才第一出。我就受不了了,身边这些个大小福晋,格格小姐的我通通的不认识,受罪很。

轻轻的站起身,看了看背后的聚精会神看戏的人们。我慢慢的在这花园里走着,天有点冷,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刚刚在宴席上,每桌旁边都有几个炭盆烧着,并不觉得冷。现下离的远了些,却感到寒冷许多。

我看着假山那边的梅花似乎已经结了骨朵,便朝那边走了过去。夜色中竟没有见到脚下的石阶,一头栽了出去。却被一双手臂拦腰换住,避免了惨剧的发生,正要起身道谢,却被这人的一声“小心”震的半响没有换过来。

如此熟悉的声音,如此熟悉的臂膀。我心里颤抖着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那熟悉的面孔,泪水不由自主的滑下脸庞,我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轻轻的问:“真的是你吗?穆赫林?”我不敢大声,我害怕这是个梦境,只要一大声说话,梦就会醒来。

他冷冷的偏过脸,躲开我的手。收回了扶在我腰间的手,“您认错人了,我是四贝勒府上的侍卫统领,我叫韩麟。”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愣愣的在原地站着。为什么他不肯认我?在经历了生离死别以后,还有什么事情让他见到我后,冷然的说出认错人了,这种话。

他,失忆了吗?在刚刚见到他的一瞬间,我仿佛见到他额头上有道疤痕。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迫不得已装作不认识我?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到了四阿哥的府上,还作了侍卫统领。

一整个晚上,直到回了竹轩,我都在拼命的想着,直到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