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被十三叫去一整晚,回来后便是这付模样。也是个痴情少年,这也算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波折吧。我心下为他叹了口气,将目光放到远处。虽是初秋,关外一付深秋的景象,枯黄的树叶将驿道铺满,车轮压过便有着碾破树叶的“着…着…”声,我恍然间忆起年少时的我,骑着自行车,迎着初升的的太阳,去往学校的路上。那片柏油路边种的都是法国梧桐,每到深秋便会落下一地枯黄的叶子,干燥却又完整,那是那座城市惟一干燥的时节,自行车碾过的叶子的声音,也和现在一般清脆。

“你…怎么了。”有些别扭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我回过了神。

完颜达海的神情也是别扭万分,我知道他在别扭如何称呼我。冲他笑笑:“如果不嫌弃,我比你年长,你就叫我瑾玉姐吧。”

他仍是别扭万分的点了点头,后有抬起头看着我:“你为什么哭了。”

我一怔,这才感觉到冷风吹到脸上一阵刺痛,用手一抹,原来真的哭了。擦去泪水,我仰头看了看瓦蓝的天空,复又看着他:“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瑾玉姐,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他像是鼓足勇气一般道。

我愣愣道:“你说。”

“如果,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还会…”他有些不知如何措辞,但我明白。

“如果再选一次,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离开。”看着他明亮起来的眸子,我又给他泼了一头冷水:“但你和我不一样。”因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看着他又暗淡下去的眸子,我有些不忍,放下帘子缩回了车里。车子里的暖炉还在不遗余力的制造着温暖,我突然有些昏昏欲睡,刚要闭上眼睡一会却听到十三的声音,“瑾玉…”

我有些疑惑的再次挑开帘子,却发现十三坐在了完颜达海的身边看着我。“车马都有些乏了,这段路上驿站远些,我叫他们就地歇会,你也出来走走吧。”

心下有些纳闷,这一路来还是有些紧张氛围的,出关时甚至还有守城的兵士查询,不过我并不知道是不是在找我。

随他下了马车,在他身后慢慢的跟着。休息的地方是片小树林。他带着我向树林深处走了走。一路上有些沉闷,他没有开口。

直到看不到休息的士兵,他才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深处有些不舍的情愫。我转过头看着树林深处,“再过两天,我就要回京城了。即便是我,也不能再送下去了。”

我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他,我还以为他会送到蒙古。“这是规矩,其实出了关我就该回去的,后面我让达海一直跟着你,好歹有个照应。”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这三份感情,唯有十三的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我本就不是一个善于面对的人,一时间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那件事,四哥已经查清了。”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多了一丝严肃。我惊讶的抬头看着他,的确,那件事情一直是我所在意的。

“是惠妃。”

“惠妃?”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马上又有些恍然“直郡王!!”

十三点了点头,“大哥前些年一直是军功卓著,原是一直没有放下这个念头。”

“那为什么皇上没有对太子,反而对我…”话一出口,我也知道问了个蠢问题,这件事只有把罪名安在我的头上是牵连最少的,顶多就是我伙同他人诬蔑太子,至于这他人是谁,有什么关系,十四他至少在这时无根无派,断不会有着能力争储。况且一旦要是对太子动怒,岂不是承认了秽乱宫闱这回事。

话再说回来,就太子和那贵人这点事,惠妃既然能知道,康熙还能不知道,他要是不知道,他就不是康熙大帝了。杀了我也是杀一儆百,皇室的龌龊事即便是大家心知肚明也绝不允许见光。

看着我的神情,十三知道我是想通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朝他笑了笑。无所谓了,反正我总算离开那个深宫大院了。

他突然伸出手来,轻轻将我发上的一片枯叶拂去,轻叹了一声:“你果真是与我们兄弟无缘,如今也只能各自天涯了。”

我看着他眼中复杂的情愫,一时有些恍然。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若有来生…不…若你能回到来生,一定要记得我。还要认出我。”

我愣在当场,半天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我从…”

“心里感觉的,感觉到你不是瑾玉。”他冲我温柔的笑笑,牵着我的手慢慢的超树林外侧走去。

我被他牵着手,愣愣的走着,看着他有些萧索的背影,慢慢的模糊了双眼。

 

第四十章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都能想起十三临别时的神情,带着万分的不舍却又是无比决绝的转身,我想这就是生在权力中心的每个人的所具备的性情,知道什么该争取,知道什么该放弃。那些最终胜利的人这一点尤为的彻底,而那些最终失败的人,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仍是没有克服人性的弱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所以,我想,即便是这一世我没有遇见穆赫林,我爱上的人也定不会是他,我做不得成功男人背后的那个小女人,我要的偏偏是那不掺和任何杂质的爱情。

轻轻的推开驿站房间的窗子,空气已经是冰冷无比。十三临走前有些隐晦的告诉我,等到了蒙古自会见到我想见到的人,一想到这里,我的手似乎有些颤抖,没有想到幸福竟然以这种方式降临,我是该痛恨惠妃对我的栽赃还是感谢她将我送出紫禁城呢?这个世界真是无比的戏剧性。

正在胡思乱想着,门却被轻轻的敲响了。我转头看着门,心下有些纳闷,会是谁呢?我走过去拉开了门,却是十公主依兰。

我看着她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赶紧把她让进来,关了门。我转身看着她,她已没有了万寿节那日的丰腴,已是消瘦了不少。我连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十四嫂…不,十三哥告诉我以后只能叫你瑾玉姐姐。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蒙古世子。自小我就和达海在一起,我们曾经说好了一定要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她已经声泪俱下,语无伦次了。

我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劝她坚持自己的想法,那是害了她,劝她放弃,我自己都觉得虚伪。自己都放不下的东西如何劝别人放下。

屋里安静的很,只有依兰偶尔的啜泣声,还有的就是我一声低叹。

窗外却传来阵阵藏歌,想是今日住进驿站的藏族喇嘛在颂佛,抑或,只是在唱出心中的烦闷。一时间突然想起仅记的仓央嘉措的几句诗: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十公主停止了哭泣,静静的听着我轻声念着这首诗,我并不确定仓央嘉措是不是已经写下了这首诗,不过这不重要,他即便是写了,也是用的藏文吧,更甚至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这些悱恻的诗句是出自他的笔下。我所要的只是现在的这份心境…心头有些恍惚,仿佛看见碧草蓝天之下,那个白衣少年长身玉立,正在笑盈盈地朝我张开双臂。

这一夜,我睡得极沉,似是不愿醒来…只是在朦胧中似乎听到了一些人声的嘈杂,但眼皮沉重的不可思议,意志抵抗不了浓重的睡意,我复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却是满眼的红色。我不可置信的紧闭了双眼,再次睁开后却还是如此。低头看着身上大红色的嫁衣,还有桌子上整齐摆放的酒食,我有种要歇斯底里的疯狂,谁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猛然起身,朝帐外跑去,却和撩起帐子进来的撞个正着,我本就有些头晕,这一下着实让我晕了好一阵子。

女子慌忙将我搀扶起来,我踉跄的坐回榻子上。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我扶着脑袋,有些气弱的的问她:“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并没有答话,我眼前的金星总算消退。可是看清楚女子的容貌后,我又是一阵发晕。

“你是十公主的侍女。”我见过她,在十公主身边。

女子没有答话,却“嗵”的一声跪在我身边。我头疼的厉害:“你倒是说话啊。”

“奴婢确是十公主身边的婢女,名唤怡情。瑾玉姑娘,求你,求你成全我家主子,也救我们一命。”这名叫怡情的婢女不停的磕着头。

我差点上不来气:“你先起来,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怡情站了起来,仍是有些惶恐。“公主她,她和完颜少爷,他们…”

我如同遭遇五雷轰顶,声音颤抖的厉害:“他们,他们私奔了?然后你们就把我顶替上来。你们都不要命了是不是,这太荒谬了。”

“奴婢们也明白这是死罪,可事到如今也是没有了法子,这事要是一个弄不好,掉脑袋的便是几百号子的人。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我已经完全无力了。

怡情身子抖的厉害,我也明白她也是极度的惶恐。“而且,完颜少爷留了信,说是只能对不住您了,可是事情绝不会像您想像的那么坏。”她战战兢兢的说着这些话。想必是自己都不相信这些鬼话。

我怒极反笑:“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坏,他还想怎么坏,他要送死也不要拉上我。”

我站起身来,朝帐子外走去,怡情却又跪在地上拉住我的腿,满脸的绝望:“瑾玉姑娘,这要是被发现了,大家可都是活不成了啊。”

她的话让我一下子顿住了脚,我脑子里乱成一片,可也明白她说的没错,就这么出去,被送亲的队伍看见了,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重新跌回榻子上,我几乎要呻吟出口。上帝啊,你非要折腾死我不可吗?

“现在是什么状况。”我看着跪在地上的怡情,没好气的问她。

“回主子的话,现在蒙古亲王和世子正在宴请宾客,送亲的队伍明日即返京城,他们走了以后便只有奴婢四人,还有公主的乳娘桂兰麽麽。那时便可放心了。”

心下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成了她主子了。这种事瞒得了初一哪瞒得了十五,先不说这康熙隔三岔五的来秋闱一下子,就是今晚这洞房我可怎么办。

正说着,外面喧哗了起来。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怎么办,眼看着人就要进来了。怡情的脸也是煞白,她又给我磕了一个头:“求姑娘救救大家,怡情定为姑娘做牛做马。”说罢径自站起身来走出了帐子。

我完全傻了眼,像兔子一样窜上了榻子,紧闭上双眼,背对着帐门。心里祈祷着,我要晕倒…我要晕倒…

帐帘轻轻的挑起,复又落下。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很多人,只有一个轻轻的脚步声。我紧紧的抿着嘴,以防自己尖叫出声。

当那个身影笼罩在我身上时,我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着,来人身上浓浓的酒味表示了他现在不会是很清醒地状态,同时也表示了我现在很危险。

我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来人绕过榻子站到了我的前方,我感到他挡住了我面前的光线,慢慢的蹲了下来,他和我离的如此的近,以至于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要装睡到什么时候?”低沉的却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却因为这个生意一下子停住呼吸,紧握着的手不可遏制的颤抖着。我想马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令我思念揪心的男人,却怕睁开眼睛后会有巨大的失落等待着我。

一只手轻轻的将我眼角的泪抹去,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熟悉却又消受的脸,我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紧紧的捂着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可是还是挡不住连连的呜咽声,泪眼模糊中我竟看到他满带笑意的眼中却有着晶莹的泪花。

他轻轻的拉开我的手,将我拥入怀中。

我靠着他温暖的肩膀, 他也任凭我的泪水打湿他的衣服。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此刻的拥抱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是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所幸的是我们都没有放弃。

他静静的抱着我,直到我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从他怀中直起身子,我抹去脸上的泪水,他起身到榻子边,拧了一条湿帕子递给我:“擦擦脸吧,都哭成花脸了。”

我有些赧然的接过帕子,胡乱的抹了几把。便拉他坐下:“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多尔吉是我的表弟。”见我不明白,他又解释:“他的额娘,是我的亲姨娘。多尔吉自小便有些体弱,他额娘又过世的早,而我们的外祖母自小便最疼爱他的额娘,便自小把他带在身边,他大多时候是住在乌兰木通的。这小子今年夏天见到了其其格,便说什么也要去了其其格作嫡妻,那小丫头也铁心的很。姨父万般无奈便想出了这个主意,想着周围没什么人见过多尔吉,便让我瞒天过海。”

我听得完全的傻了眼,这也行?这些人都疯了吗?

“难不成,你还真打着心思要当驸马?”想到这我冲他横眉。

他见我的样子后,笑得不可抑制,一把将我抱进怀中:“怎么可能,本来我是坚决反对的,可是就在昨晚,完颜达海找到了我,我答应了。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让你堂堂正正的站在我的身边,才不会让你因为跟我在一起忍受颠沛的生活。”

我急急的抬头看着他:“我不怕那样的生活,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却冲我狡黠的一笑:“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姨父已经回禀了皇上说多尔吉成婚后还是要返回乌兰木通,况且为了公主的起居也还是乌兰木通更加的合适。所以你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

看着他的笑脸,我慢慢的安心了。帐内昏黄的灯光在此时却营造出一种极暧昧的气氛,我看着他的脸慢慢的靠进,当他的唇与我的紧贴在一起的时候,我完全的迷失了…

 

第四十一章

帐子里是极安静的,只是偶尔有柴火劈啪的响着,我睁眼透过轻纱帐子看着帐子中间燃着的火盆。轻轻一动,却感觉到腰间揽着的胳膊,接着感觉到后背紧贴着一具结实的胸膛,想起昨晚两人整夜的纠缠,饶是我早已不再是未经处世的女子,便也是红了脸。

轻轻的抬起他的胳膊,我极轻的转过了身。他沉沉的睡着,半伏在榻子上。我仔细的看着他,这些日子不见,他竟脱去了仅有的一份稚气,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男人。昨夜我恍惚间竟没有仔细的打量他。

我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的描画着他浓重的眉峰,顺着眉角滑过脸庞,最终落到他轻抿着的嘴唇上,他的嘴唇有些薄,人都说薄唇男子,皆薄幸,可是他却待我百般恩爱。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来到这让我绝望的时代,碰到的却都是痴情的男子。

浅浅的,他的嘴角弯了起来。同时,我的手也被握住了。他缓缓的睁开充满笑意的双眼:“怎么不多睡会?”说话的同时,将我刚刚放在帐外有些发冷的手捂到他的胸口上。我的手掌心紧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一片温暖。看着他晶亮的双眸,我竟红了脸。

低下眼睑不看他,却听到他低笑的声音,随即被他紧紧的用在怀中,这一刻幸福的让人忘掉一切。

帐外渐渐的开始有声响了,依稀有着牛羊的叫声,有着小孩子的笑声,有着父母的呵斥声,有着姑娘的小调,有着小伙子策马的轻呼。

这才是人间的声音,充满生活的气息,这才是幸福的生活,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隔墙有耳。

而我终于走到了这里,这里是真真切切的人间,与我却是救赎的天堂…

我静静的坐在帐外,看着这碧色的草原和远处的天边连成一线,夕阳的余辉将天边的云彩染成红彤彤的一片,清风吹过,那碧草便像海浪一般的起伏着,又到了秋天了,成为穆赫林的妻子已经是一年的光景了,成婚后几日里,他带我拜见了他的舅父杜凌郡王及几个极为亲熟的兄弟,便带我离开了科尔沁部。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让杜凌郡王答应带着我离开的,毕竟在杜凌郡王眼里我可是正牌的公主。

他带着我来到了靠近乌兰木通的一个小部落里,部落里的首领还有他的族人们对穆赫林极为尊敬,据说是穆赫林曾经在一次大风雪里救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羊群,但我知道应该不止如此。

我们在这里静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像普通人一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悠闲却不无聊。

我看了看旁边的怡情在缝着昨日风儿刮破的衫子,这次出来出乎意料的是丫鬟怡情一定要跟着我们,我无法拒绝她的哀求,况且若一个婢女不带也会惹起怀疑,便将她一起带来这里。后来才发现,幸亏带着她,我原本在二十一世纪时就不善于家务,来到这里后又天天被人伺候,若是没有她,日子怎么会过得如此安逸。

去年冬天,也是在我们来这里的路上,我们拣到了一个差点冻死的孩子,孩子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虽然不知为何被一人留在了这茫茫的草原上,虽是穿的简陋,脖子上却挂着一个精巧的长命金锁,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篆字“昀”。看相貌也不似蒙古人,我摘了他的金锁,让他喊我额娘,给他起名辰风。这是我的私心,那个未能来到人世的孩子是我心里永远的痛,这份痛我没有告诉穆赫林,因为我不愿意他陪我忍受这锥心刺骨的痛。我常告诉自己,这个孩子就是老天补偿我的,他就是我的风儿。

穆赫林并不知道我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以为我疼惜这个可怜的孩子。他是个善良的人,孩子喊他阿玛,他便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毫无保留的倾注了他的爱。每天带着孩子骑马,打猎。

每当我伴炊烟看着他们从远处走来,心里都是满到要溢出的幸福。

心里偷偷的甜蜜着,我缓缓的站起身来,身边的怡情也抬起了头,看着远处。“额娘…”孩子欢笑着大喊着像我奔来,我张开双臂迎着他,将他抱起。看着他开心的笑脸,身前的穆赫林温和的笑着“天有些凉了,怎么还在外面等着。”

“想等着你们回来,每天看你们回家是我的幸福。”我也扬脸笑着答他。孩子竟是已经睡去,想是累极了。穆赫林一手将孩子接过去,另一手将我揽进怀里“堇儿,我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在他怀中,听得他如是说,我满怀的感动,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却被挑了帘子进来的怡情看个正着。

她笑着道:“还不赶紧吃饭,却在这里亲亲我我”。这一年来,在我的努力下,她终于变成了一个可亲的姐妹,而不是一个战战兢兢的婢女。我笑着回她“要是眼馋,就赶快嫁给那人。”果然见她红了脸,部落首领的儿子衮札布对她一往情深,偏这个小妮子一点都不为所动,可我却知道,她有时也会静静的看着与人赛马的衮札布。

好不容易叫醒了的风儿,却也还是因为太累,草草的吃了几口便又开始闹觉。怡情便带着他去睡了。

屋子中央的炉子上奶茶在飘着香气,我也是习惯了这味道。正收拾着风儿洗净晾干的衣服,穆赫林却从背后紧紧的抱住我。湿热的吻落在我的颈子上,惹得我一阵轻颤,不由自主的从喉间发出一声呻吟,手中的衣服掉落在榻子上。

我转过身,环住他的脖子,将唇印上他的,与他热情的纠缠。他的呼吸浓重起来,随即我们便倒在榻子上,帐内传出轻浅的喘息低吟、失控的娇声呓语,交织出一片旖旎缠绵的激情音律。

再睁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似乎听到孩子的呓语声,我披了衣裳起身,出了帐子。已经进了深秋,清晨的风冷得刺骨,我紧了紧衣裳进了旁边的帐子。

怡情抱着风儿在原地走着,她怀中的风儿似乎有些不舒服,在喃喃的说着什么。我急忙上前:“这是怎么了。”

“半夜就闹起来了,许是昨日疯过头了,出了汗便着了凉,姐姐且安心,等天亮了,便请大夫来看看。”怡情怕吵着孩子轻声的安慰我。我心里有些乱却也只能点头。

从怡情怀中接过风儿,我坐到榻子上,轻声的哄着风儿。像是知道是我抱着他似的,他紧皱的小脸渐渐的缓和下来,不一会竟沉沉的睡了过去。

怡情笑着坐到我的身边“这孩子真真和姐姐有缘,说不定上辈子你们真的是母子。”

我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慨然。“以后别说这些话了,风儿也是记事的年纪了,要是知道自己不是我们的孩子,他会有心理阴影的。”不知道怡情知不知道何谓心理阴影,我仍说着。

转头看向怡情,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她今年十六了,在这个时代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只是可怜出身汉军旗,父亲只是一名无足轻重从四品的官员,况且她还是家中庶出,便只能随着公主出嫁蒙古,依惯例是会被额附纳入做小。

“在想什么?”我轻声的问她。她低垂下眼睑,摇了摇头,随即抬头笑道:“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额娘…”

她正说着,外面却传来穆赫林说话的声音。我将孩子放到床上,起身出去,不经意一偏头却看见怡情静静的看着帐帘,那沉静如水的神情却不由得让我心里有些异样的波动,有时我真的看不懂她。

第四十二章

每天过着简单的生活,等待他回家,一起吃完饭,这看似枯燥的生活,我却觉得甘之如饴,如果可以,就让我永远的这样下去吧。

背后的双手轻轻的将我环住,他的下巴轻轻的在我头顶摩擦。“在想什么,那么出神?”我扬起笑容:“你看那里”

不远处,怡情抱着跑累的风儿,面前站着面红无措的衮札布。这个爱大笑的小伙子,和我的穆赫林一样是全族少女的钦慕对象,却在见了怡情后便丟了魂魄。也难怪,在这大草原上实在不会缺乏奔放的女子,这样一个如江南烟雨一般温婉柔美的女子怎能不让人心动。

旁边经过的牧民,看着我们亲昵的动作,纷纷撇嘴而笑。我有些脸红,伸手向他揽着我的双手,他却紧紧的交扣着双手,不让我得逞。

我的脸更加红了,娇嗔着道:“快些放开,这人来人往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笑话?难不成我的堇儿竟然也会怕人笑话,那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脸皮厚则无敌’的。当年其其格明白了你在骗她的时候,可是嚷着要找你算账的。”说着,他竟大笑起来,可是想到了其其格那时丰富的表情。

我也被他的笑声感染了,想起刚来清朝的时候,虽然彷徨迷茫,却也是生活无忧。更有阿玛和额娘的疼爱,就连哥哥谨霖也是比别家哥哥更加宠溺我这个冒牌的妹妹。想想,自己自从与穆赫林私奔出京,竟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他们过得怎么样,已经成为额娘的锦瑄还在仰望着那个曾经许诺她的十三吗?

还有,我心里微微的颤抖,胤祯呢?他过得好吗?

环在身上的手紧了紧,穆赫林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又出神了。”不等我回答,他的声音随即便有些兴奋起来:“方才说起其其格,前几日乌兰木通来信说她有喜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那个小女孩竟然也要作母亲了,天啊,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额娘…”风儿大步跑着朝我奔来,想冲进我的怀中。穆赫林哈哈一笑,在他冲进我怀中的一刻,将他抱起。看着风儿扭动着身子想让我抱抱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微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这样开心。

伸手将快要哭出来的风儿接了过去,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看着风儿笑着裂开嘴,穆赫林撇撇嘴,捏捏风儿的小脸蛋。“小东西,有了额娘就不要阿玛了。不过,堇儿”他有些迷惑的抬头看着我:“你有没有觉得风儿看起来有些面善。”

闻言有些惊讶,我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是有些熟悉感觉,我笑着用额头顶了顶风儿的额头,成功将他逗的咯咯直笑后。我抬头笑着对他说:“也许,上辈子,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幸福的生活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康熙四十七年。

“二月二,龙抬头。我的风儿也要剪剪头发,实在是有些长了。”我拿着剪刀笑嘻嘻的对着正在临帖的风儿说道。

谁知这个孩子竟然只是斜睨了我一眼:“额娘,你还是放下剪子吧,等会让情姨给我剪吧。”才七岁的孩子,竟然格外的老成。这三年来,怡情真的是帮了我的大忙,去年,眼瞅着已经六岁的风儿应该是到了上私塾的年纪,其实或许应该更早,以前在十四府上的时候,虽然他没有那么大的男孩子,可是有时也听他说四阿哥如何严厉的管教他的儿子,才四五岁的弘晖每日要做的功课连我这个熬过黑色七月的人都感到痛苦。

去年的我正在发愁没有私塾可让风儿上,没想到怡情竟是个才女。一手字写得极具风骨,这样,风儿便正式随着怡情学习。

就从那是起,风儿便对怡情越加的尊重起来。我有些小郁闷:“风儿啊,虽说你额娘我有些不学无术,可是教给你的东西,你也要记住啊。”开玩笑,虽然我不会那些四书五经,可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啊。在这落后的三百年前,那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啊。可惜,没人信我,都当我信口开河。于是我体验到了先知们的痛苦,哎,你说哥白尼说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然后没人相信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啊…

风儿再次斜睨了我一眼,“去年我听其其格小姑姑说,你曾经教给她一句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