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正中的照在头顶,渐渐的有些热了起来,在阳光下的草原,轻风微微的掀起一片片碧浪,甚至在草丛中有些不知名的红白小花娇嫩嫩的开着,的确是一个适合行围的好晴天。

在马背上颠簸着,我想着昨晚的情景,那个给张子安的锦袋里有我写的一个字。

其实我是很有些犹豫的,我知道可能就是这一个字会让邬思道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更加的相信自己的作为。我知道我的这个字很有可能打破一些东西,即便当年八阿哥问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回答,现在想想自己真的是自私的。为了能回去,我还是把这自己决定永不提及的秘密告诉了邬思道,可是人不就是自私的吗?我安慰自己,自私是人性的特点。斯宾诺莎说过:任何一件事物,第一个性质就是自我保存。

在那锦袋里的宣纸上我写下的是一个“雍”字,四阿哥已经封了雍郡王,邬思道一看便会明白。只是希望他能遵守与我的承诺,不再向第二个人提及这件事。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流云有些局促的放慢了步子,我一惊抬起头来,远远的前方竟然站着两个人。

猛的停了流云的步子,我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继续往前走,实在是有些远,看不清楚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在这无人的草原,若是遇到牧民还好,若是遇到行围的侍卫还真是有些麻烦的。

就在我左思右想考虑是不是继续的时候,那两个人竟然也发现了我。我心里暗骂自己笨,既然我看得见人家,人家自然也看的见我。

我猛一扯缰绳,流云被我拉的前蹄上扬,却在看见来人暗红色的蒙古袍时愣住了。那是离开前才为他做的袍子,愣愣的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有些憔悴,下巴上有新冒出来的胡茬,眼睛里也都是血丝。

在据我一丈多远时,他慢慢的停了下来,单手扯缰,慢慢的过来。脸上竟没有责怪的神情,只是温和的笑着,轻轻的道:“回来了?”

我看着他消瘦的面庞,眼眶有些湿润,点了点头。原本一肚子的话似乎觉得一下子尽在不言中。每次我等他回来的时候都会说一句“回来了?”只不过这次换成他等我。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我们之间出了那次惊天动地的私奔之外,从来都是淡淡的等待与被等待,这种幸福不是那种浓烈似火的爱情,只是一种围绕在心间的幸福和温暖,他每次回家见我在外等候,一定是如我现在的幸福。

他身后的马匹此刻也停住了脚,此刻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呆住了,穆赫林身后的马上竟然是十三!

他淡淡的朝我笑笑:“邬思道竟然真的将你送了回来,这人的本事还是不小的。”

“十三爷!”穆赫林策马向前将我当在身后,我也暗暗的向后移动,十三并没有动作,只是仍然淡笑着,只是这笑容里有些惨淡:“在你眼中,我便是这么可怕的人吗?”说完便翻身下了马。

我也有些黯然,是啊,曾几何时我还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如今却也是不得不提防的人,我有些赧然的从穆赫林身后转了过来,和穆赫林一起下了马,犹豫着如何开口。

穆赫林上前握住我的手,让我微微有些惊讶:“十三爷,我已完成你交待的事情,也算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如今是否能求十三爷真正的放过我们?”我惊讶的看向穆赫林,真正的放过,什么意思?他直直的看着十三,眼中是如磐石般的坚定,似乎没有任何的转寰。

再看向十三,他也在与穆赫林对视,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莫名其妙着。

就在我拼命思考的时候,十三猛然上前紧盯着穆赫林,我甚至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难道你还不明白,事到如今,你已然不能抽身?”

穆赫林闻言,脸色有些发白,却紧握住我的手,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看着十三似乎有些发青的脸还有穆赫林的苍白,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直的看着十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到底是什么,胤祥你到底让穆赫林做什么?”。

十三从穆赫林身上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那周身的戾气有所缓和,这些年不见,似乎他也变了,变得很坚决,变得不再那么容易让情绪控制自己。以前的他定会微笑着说:“只是一些小事,玉儿不必担心。”

如今他却面无表情的说:“这不是女人家该管的事?”一句话堵的我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穆赫林。

穆赫林猛然单腿跪在地上:“十三爷,当年穆赫林失了记忆自以为孑然一身答应为您和四爷的大事效犬马之力,可如今穆赫林有妻子孩子,绝不能在让堇儿为我担心,这几年我知道堇儿嘴上不说,她心里也是疑惑的。这次更让堇儿几乎丧了命,十三爷若是觉得我所做的不足以报答你的恩情,那穆赫林也只能来世再报了。便是怡情,也请十三爷处置了,穆赫林断不能再留她在身边。”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原来怡情竟是十三的人,难到这些年,我们竟然一直被他们掌控着,这怡情便是他们留在我们身边的眼线?

十三紧逼不舍:“笑话,这难道是说能脱身就能脱身的,等回了京城便会传出直郡王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太子的是事情,难道你真的觉得能置身事外,那巴汉格隆必会被押解进京,你觉得他不会供出你来,这些年你一直与他交涉,难道他到那时不会发觉这只是个阴谋,如今只要他不在人事,这事便死无对证,你竟然这个时候说要我放过你?你不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吗?”

看着穆赫林愈加苍白的脸,我有些想放声大笑,我终于知道了康熙四十七年会发生什么事情,难怪我总觉得对四十七这个数字感到熟悉,就是在今年,太子被废,直郡王大阿哥胤諟被奏魇镇太子遭削爵,廉郡王八阿哥因窥伺太子之位同样被夺了郡王的爵位,如此一来,这雍郡王四阿哥便是清除目前所有的障碍,我真是个傻瓜,穆赫林这几年作着这么危险的事情,我竟然毫不知情。

我看看十三铁青的脸,再看看穆赫林仍在单跪着的腿,心里一阵的恨意滚滚的涌了上来,这群人们,难道为了那个位子便什么都可以利用的吗?难道别人的幸福都要成为他们夺位的祭奠?这些年来我心心念念的人竟然让他们如此的利用。

我一把扯起跪在地上的穆赫林,力气大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冷笑着看着面前的十三,看见我冰冷的笑容,十三终于不再面无表情,似是有些疚意,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我看着他冰冷的表情,再看看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原,用平淡如水的声音道:“十三爷你听好了。“许久没有用十三爷这个称谓,他也是眼神黯淡了一下。

“从今天开始,我们便不再是朋友,或许自始至终我们都不曾是朋友,”我自嘲的笑了笑,看着他眼神犀利起来,我接着说:“实在没有想到你们会如此的利用穆赫林,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这大清国的下一个皇帝名叫爱新觉罗?胤禛,年号雍正,庙号世宗,他那个谥号太长我记不住。我还可以告诉你,后世永远会猜测着你的四哥是如何得到这本不属于他的皇位。这下子你可满意了?要是还不满意,我还可以告诉你再下一个皇帝乾隆再再下一个嘉庆…甚至可以告诉你大清最后一个皇帝的庙号。”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自己都有些缺氧,看着十三一脸的不可置信,我心里一阵报复的快感。

 

第四十九章

一时激动,出口便将这些话说了出来,我没有特别得后悔,因为我不可能坐以待毙。

看着十三和穆赫林目瞪口呆的神情,我有些讪讪,心想:没想到自己娶到一个宝贝吧…

“玉儿。“十三突然厉声喊我,我有些发愣的看着他。”这些话切不可再次提起,你可知道,这是诛连九族的大不敬。”

我被他眼中的戾气吓了一个哆嗦,有些呐呐的道:“我还不是被你逼得。”心里却也有些后怕,默默的在心中念咒,别相信,别相信。

他低声叹了口气,躲开我有些瑟缩的眼神:“不是我逼你们,只是这情势,恐怕连我都…”他的话没有说完,停在一点。语气中竟有无限的萧索和无奈,眼神复又转向我,没有那份戾气,只是充满着坚决:“自小我便没了额娘,在那个地方里都是四哥照顾着我,所以,为了四哥,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我有些怔忪,在那个勾心斗角的地方,他们之间竟有着这样一种难得的兄弟情谊,为了他的四哥,他竟然能做到这样一种地步,而雍正皇帝,据我所知对他也是极好的,登基以后并没有像对待年羹尧和隆科多一样过河拆桥,反而封他做铁帽子亲王,世袭罔替。这便也是天大的恩宠了。

只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其实并不愿过这样的生活,看他现在的神情,难不成也会被牵连?再次痛恨自己薄弱的历史知识,我只知道这一年太子被废,然后会被复立。

我有些明白了,太子既然被复立,必然会有理由,难不成十三会成为那个复立理由的牺牲品?不对啊,那个牺牲品应该是大阿哥才对。还有,他们肯定不会知道太子会被复立。

摇了摇头,我越想越糊涂,这不是我能预见的,我所知道的只是大体的历史走向。突然感觉自己对这个时代陌生的很,以前总是有些侥幸,幸亏来到的是清朝,要是再早一点的明朝,我甚至除了朱元璋和崇祯皇帝之外说不出任何一个皇帝的年号。现在想想,对于清朝,我知道的也就是这十二个皇帝的年号了,至于这其中的历史事件,我还真的几乎是一无所知。

不禁有些苦笑,知道又怎么样,说出来便是连诛九族的死罪。

十三的神情柔和了下来,像是突然决定了什么,仍然清亮的声音响起:“罢了,也许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糟,你们走吧,不要再在这个地方逗留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要去的地方…”

我看着他重新明亮起来的眼睛,似乎又看到了以前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十三,愣愣的问:“事情真的很糟吗?”

他微微的低了头:“不算什么,你们快走吧。这个地方并不安全,还是在围猎的范围内。”复又抬头看着我,嘴角竟微微的上扬起来,后又变成若有似无的苦笑,摇了摇头:“也许很糟,但我终究不能看着你难过,走吧。”

看着他寂寥的神情,我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惋惜,这样一个飞扬洒脱的男子,却偏偏要困在这无休止的争斗之中,我知道他其实活的不算久,甚至可以说是英年早逝,只是知道是一回事,那只是一段历史而已,可是这么一个本来就连历史教科书上都不会出现的事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其中的滋味真是难受的很。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再看他,我默默的转身,不管怎么样,我只想和穆赫林一起开心的过日子,以后也许不能留在草原了,虽然对这里还是眷恋的很,但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想想,其实江南的山水也是很美的,对啊,我曾经的远望不就是,游遍山水,吃遍美味。可是一次次的事与愿违,一次次的伤害让我如惊弓之鸟般乞求一个安静的能立身的角落。早已经没有了以前那份无忧无虑的天真和散漫。只是现在也有些明白了,总是逃不开的,那又何必去逃,只要过一天便要开心一天。从今以后,定要认真对待每一天,瞧,我竟然有些哲学意味。

轻轻的拉住穆赫林的手,他的手心微微有些潮湿,我复又转头看着十三:“我们走了。”

他淡笑着点点头,随即低叹了一声:“希望不要再见了。”

我也笑着点头,我知道,已经不是以前了,历史从今年开始风云突变,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恐怕再见时,也就是我的劫难之时。

可是事情偏偏再一次起了波澜,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远处又有人来了。

从正北方远远的有人策马过来,穆赫林和十三一怔,对看了一眼,同时很有默契的把我挡在身后。我从后边看着两人的背影,也许是年纪的关系,也许是常年马上生活,穆赫林的后背比十三的宽厚了一些,后背处背弓的地方竟然有些许的磨损,我伸手摩挲着那处小小的破损,想着回家后给他缝上,一时间竟忘了来人。直到穆赫林惊讶的喊出一声:“风儿?”

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这孩子跑这来做什么。

用力拨开面前的两人,只看到风儿策马奔到了跟前,这孩子从小和穆赫林学骑马,已经是骑得比我好了不知多少。

看着那小小的孩子从马上翻身从马上下来,一张小脸本是一脸的坚毅,在看到我后迅速的扭曲,猛的张开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扎紧我的怀中,哭喊着:“额娘!”

一声额娘让我愣生生的模糊了眼,看着他身上有些单薄的衣服,还有系错了的一颗盘扣。我轻轻的蹲了下来,看着他哭的花了的小脸,轻轻的给他擦着眼泪。两个多月不见,他竟然长高了许多,身上的这件袍子竟然有些短了。看他哭的一抽一抽的,我的心都拧了起来。

有些不满的看向穆赫林:“我不在家,你竟不能给他弄件新衣服吗?这袍子都已经有些短了。”

穆赫林有些赧然的看着我笑了笑:“给他好几件了,他总是不肯穿,直嚷嚷只穿额娘做的衣服。”

我心里一紧,再把孩子搂到怀里,连一个小孩子都知道念着自己,自己怎么能就这么毫无顾忌的离开他呢。轻声地哄着他:“风儿不哭,额娘再也不离开风儿了,好不好。额娘不在,都没有人照顾风儿了。”

谁知那小孩竟然有些别扭的从我怀中挣脱,只是紧握着我衣角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谁怕没人照顾了,我是怕额娘离开了被坏人欺负。”小嘴已经嘟了起来,可爱的紧。

我笑着站起身来,拉着他的小手。再抬眼时却看见十三震惊的眼神。

怎么了,我有些狐疑,看看他,再看看孩子。

“这难道?”十三也是看看孩子再看看我:“这难道是十四弟的…”刚说完,他自己也愣了,随即似是马上想到这不可能:“不可能啊,这孩子看起来也是七八岁了,你离开也不过三年的时间。”

我愣愣的听着他的话,这是什么情况。

低头看看风儿,却震惊的发现,怪不得总觉得风儿眉宇间似乎有些像谁?这一看,竟真的有些像十四。

第五十章

十三目光如炬的看着风儿,孩子一开始还有些倔强,后来也知道害怕了,畏缩到我的怀里,只是偶尔还偷偷的抬头瞄一眼十三。

我紧了紧抱着孩子的手,抬头看着十三,我知道自己的笑容可能有些牵强。“这是我和穆赫林的孩子,你别乱说。”孩子已经大了,若是让他知道他不是我们的孩子,势必让他产生心理的阴影。而且这孩子似乎安全感不是很强。

十三上前一步,穆赫林却挡在了他身前。

“你。”十三有些不满。他的急切心情让我有些奇怪。

“十三爷方才已经同意放我们走,现在何必为难一个孩子。”穆赫林将我们罩在身后,面对十三并不退步。

十三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身对着我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这事我一定得问清楚,我怀疑…你过来单独和我谈谈吧。”说罢,他转头向西走了过去。

我抬头看见穆赫林看着我,深呼吸了一下,我冲他点点头,有什么话就在这一次说完,免得以后拖拖拉拉。

低声安慰了怀中的风儿,他脸上有着浓浓的不安,看得我一阵阵的心疼。

将孩子交给穆赫林,我超十三的方向走过去。

已经是黄昏了,天边夕阳如血,本来晴朗的天气竟渐渐有了云彩,夕阳将云彩也染成一片的血红。

十三孤身站在夕阳下,似乎有些孤独,但却仍是挺拔的背影。

我默默的走上去,没有等他先开口:“风儿是我捡回来的。”

他身子一震,慢慢的转回身子,眼中有些犹豫,但还是问出口:“哪一年的事?”

“是四十四年的冬天。”我心里有些茫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却紧皱了眉头,转身看着我,眼中似乎有些不忍。

“那孩子,他身上就没有什么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我心里渐渐的不安,却仍笑着:“是有个金锁片,不过你干嘛问那么仔细,难不成是你的儿子。”

他一把握住我的肩,我低头避开的他的眼光,他却掰过我的肩让我看着他。

“那个孩子是弘昀,是四哥的府上的二阿哥。”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看着他泛着激动的眼睛:“怎么可能,他是我的风儿不是什么雍王府的阿哥。”话随如此,我自己也能感到自己的底气不足,心底在剧烈的颤抖,那个金锁片上的的确确是写了一个“昀”字。

我强忍着颤抖,转身要离去。他却将我一把抓住。

“玉儿,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你知道的,四哥在子嗣上颇为艰难,大阿哥弘晖十岁便殁了,弘昐也只活过两年,如今偌大一个雍亲王府只得弘时一个男嗣。我知道你将他养大,心里一定舍不得,可是四十四年的时候,四哥带着弘昀随皇阿玛行围,却丟了弘昀。当时简直要把这草原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四哥心理难过的紧,回了京城便病的不轻。弘昀的母亲李氏更是有些癫狂。你这又于心何忍。”

我愣愣的听着他说完这一大段话,心里有些茫然,风儿性子虽然倔强却也单纯的很,怎么能好好长在皇家,况且,况且我并没有听说乾隆皇帝有个兄弟名叫弘昀啊。若是这样那只能说明弘昀早殇。

我心里一阵疼痛,那样一个单纯的孩子怎么能适应这皇家的残酷。可如今又能怎样。“你一定要带他走吗?”我抬头有些哀求的看着他:“你非要结束他快乐的生活,让他回到你们勾心斗角的皇家吗?”

他看着我,眼中有着些许的不忍,但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抱歉,玉儿,别的事我能答应你,可是弘昀是皇家子嗣,绝不能流落在外。况且。”他停顿了一下,似是犹豫了瞬间:“况且,你怎么能确定他不愿意生活在皇家,若四哥能成大事,他便有的江山的机会,你忍心让他失掉这机会?”

我心里一颤,是啊,也许是这样的。面对这样一个诱惑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能拒绝呢,看看这些活生生的例子,兄弟之间自相残杀不就是为了那个位子呢。那个孩子,若是我带走了他,倘若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怪我私自将他剥夺了他万人之上的机会呢?我突然心中很不确定,脑子中一团的乱。

还有他的父母,虽然我并不确定他是否记得他们,可是天下父母心,我只做了他三年的额娘便如此的不舍,他的母亲,失了他定是如利刃剜心般的痛。

“明天晚上你来带他走。”忍住心中的痛,我有些哑声的说。“你知道我们在哪的”有些苦笑,他当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好。”他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看了我几眼,转身跳上马,渐渐的出了我的视线。

我慢慢的走了回去,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等着我的人,眼睛里有些湿润的感觉。

月朗星稀,我和穆赫林坐在帐前看着远处的明月。他将我拥在怀中,我依在他胸前静静的听他的心跳声,多久没有这样了。突然想起以前竟然也是常常伏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只是如今有些物是人非,就连风儿明日便也不在了。还有怡情。

想起怡情,我抬起头看着穆赫林,想起那日的情景,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

感到手被他轻轻的攥住,他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的赧然,竟然是猜透了我的心思:“堇儿莫要生气,我确实是一开始便知道十三爷的打算,十三爷也没有瞒我,我只是怕你担心才没有对你说。那日十公主和完颜家的公子私逃,还没回城的十三爷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跟我商讨了这个计策。只是他并不放心我,要留怡情在我身边。”

我在他怀中静静的听着,心里明白他是怕我胡思乱想才会瞒着我,这三年确是我在这里过得最快乐的三年。

只是怎么没了下文,我看着他:“那为什么,你们要…”

他低头看着我眼中有些许的歉意:“那日我知道你心中还是有着不安的,却又不问我,我心里便想着,昨晚十三爷交待的事情,我一定要与你和风儿找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远离那些是是非非,只是怡情那里却是不好相瞒的。我便旁敲侧击的试探她,只是她并没有丝毫的余地,直到那晚你睡后我又去找她,我并没有什么理由劝服她,况且十三爷又是她一家人的救命恩人。本来也没有什么希望,谁知道,谁知道那晚…”他呐呐的有些说不下去。

我叹了口气,接着他的话:“谁知那晚她说只求你一吻?”果然见他红了脸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的脸,轻轻的说:“其实她也是个好女子,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只是反正我是容不下的,我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他紧紧的抱着我:“不论世上有多少女子,只有堇儿是我心中牵挂。这件事是我不对。”

他怀中是淡淡的独属于他的一种气息,我斜倚着,眼角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帐子边。

“来,到额娘这里来。”我向他招手。

那个小小的身影便拱到了我的怀里:“额娘,风儿真的要离开额娘吗?”平日里倔强的小脸此刻已经有了泪痕。

我紧了紧搂着他的双臂,日里我没有瞒他,回来的路上他与我共乘一骑,我慢慢的将发现他,收养他还有他的生父生母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他静静的听着,抿着嘴不发一声只是听着,只是身子却紧贴在我的身前。已经快能看见家了,我将下巴靠在他的头顶,问他:“风儿,你可想回去见你的亲生额娘?”

小小的身子僵直了一下,却没有对我说:“不要,我只要和额娘在一起。”

一时间,我明白了他的想法,也许是我太一厢情愿,四岁的孩子应该已经记事了。他虽然舍不得离开我,但是对他的亲额娘还是有印象的。我还想着,若是他不愿回去,我们就偷偷的走掉,这次没有外人,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看谁还找得到。不过,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看着怀里有些湿润的眼睛,我亲了亲他的额头:“风儿只要记得我永远是风儿的额娘,永远不会忘了你就好。”

那双眼睛瞬间放出喜悦的光彩,他伸出双臂紧紧的搂住我的脖子:“风儿以后不能跟阿玛学功夫了。”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傻孩子,明日你十三叔接你回去后还能少了你的师傅,你十三叔功夫可是极好的,你十四叔还是咱大清的巴图鲁呢。”

第二天傍晚,那个七岁的孩子便一步一回头的跟着十三走了,只是原本以为坚强的我却哭的一塌糊涂,反而是那个小小的孩子,像个大人似的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他一定会来看我的。

我看着十三,他定定的朝我点了一下头。他知道的,他们这一走,我必然会和穆赫林一起离开,从今以后可能我们母子永无相见之日了,他这是在向我承诺会好好照顾风儿。

 

五年后

在院子里晾衣服的我,被屋里突然传出的哭声吓了一跳,两三步走进屋子,果然看见然儿小小的身子骑在她哥哥身上,她的哥哥正在大声的哭着,她却在得意的笑着。

自那日风儿离开后,我便和穆赫林来到苏州,穆赫林开了一家小小的武馆,改名换姓,我建议他干脆就姓穆的了,他便也同意了。而我便在家里修养生息,终于过上安稳的日子。第二年便生了这一对活宝,老大是个男孩取名惜言,性子有些内向常常被他晚出生五分钟的妹妹惜然欺负的大哭。

“穆惜然你是不是又皮痒了啊,赶快从你哥哥身上滚下来。”我头痛的拿着笤帚,看着这个混世魔王。

惜然显然是有些忌惮我,穆赫林不在家没人替她求情,晃了晃身子从惜言身上下来,腆着脸蹭到我身边:“娘,爹说您不要老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弟弟。”说罢还若有其事的戳戳我已经又有五个月身孕的肚子。

这孩子从小就聪明的紧,只是皮得上天入地,我只得苦笑着继续回到院子里晾衣服。

“额娘!”轻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手中的衣服一下子掉进了盆里,有些呆呆转头看向门口。

穆赫林高大的身子旁站着一个挺直身躯的少年,清亮的眼眸,白皙的脸,英挺的鼻子只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却已经能看到日后的风采。

我眼中的泪渐渐的模糊了双眼,轻轻有些试探的喊:“风儿?”我怕自己是在做梦,这些年来我总是梦到风儿回来了。

少年走到我身前,笑盈盈的看着我:“额娘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哭呢?”

我愣愣的看向身后的穆赫林,他伸手将我脸上的泪痕拭去:“风儿今日出现在武馆门口,我也是惊了一跳。便急急的带他回来了。”

上前一把将风儿揽在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从此我们一家人便能团圆了。”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挤进我们之间,我松开风儿低头一看,却只看见惜然小小的胳膊正淌口水的抱着风儿的大腿,十足一个小色女的样子。这孩子不是吧,这点年纪就能看出丑,俊?

“这位哥哥,我叫穆惜然…”小小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紧接着是满园的欢笑。

康熙五十二年,雍亲王府殁了一位阿哥,而苏州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多了一个叫做穆辰风的少年。

(全文正文完结)

十四番外(下)

纤手工夫,采丝五色交相映。同心端正。上有双鸳并。皓腕轻缠,结就相思病。凭谁信。玉肌宽尽。却系心儿紧。

他看着手中的扳指有些出神,那红色的结子已经有些脱色,而绿色的玉石却更加的青翠欲滴。“爷,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动身。”旁边的侍卫小心的请示着。

将扳指收入怀中,他缓缓的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侍卫,点了点头,“现在就走吧。”

城西的勤郡王府,今日却飘着白番,让这深秋时节的城西更加的萧瑟,门前的石狮子还是庄严肃穆,那崭新的匾额表明这是位新晋封的郡王。可这京城的百姓们,却还是在偷偷的议论,虽然距新皇登基已然九个多月了,可是大家还是在茶余饭后说起这个先皇最是疼爱的皇子,勤郡王,抚远大将军。

今日他的府邸挂着白番,显是有人殁了。

夜了,深秋的夜晚寒入骨髓,竟起了风。他静静的坐在灵堂内,面前的火盆里燃着纸钱。满满的斟上一杯酒,他端起酒杯轻轻的洒在地上。身后传来少年有些嘶哑的声音:“阿玛,夜深寒重,早日歇了吧,额娘,额娘她若是知道了,也便是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