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善人如释负重,说得一句“谢大人”,便不敢再说什么,退到一旁了。

双城神色一整,“来人,传二牛等上堂,传胡谓姐姐姐夫上堂,传当日取证衙差上堂。”

她并未回身坐下,反而走到堂下等候。这时,堂下百姓也是出奇的安静,似乎大家都知道这位大人即将要做些什么,从将廖善人带上堂来一刻开始,他们就知道,这个案子,必定会是所有人期待的结果!是以,此时此刻,竟不约而同的,屏息静气,来给“他”最大的支持。

不一会,所有人被带上堂来。

双城看向胡谓的姐姐,温声道:“可是苦主?明确要告何人?”

胡谓姐姐垂泪:“大人,民妇要告的自然是杀死胡谓的凶手。”

双城叹了口气:“本官先问一个假设的问题,你们是否认为,二牛等人就是凶手?”胡谓姐姐神色透出一丝迷茫,先是点点头,后来迟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可先前官府说从他们家中查出了银票,他们就是凶手,那他们应该就是凶手?”

双城颔首,“好,本官知道了。问题暂且到此为止。”

她又淡淡看向堂上两名当日负责搜证的公差,“本官只问一个问题,你们当日讨水喝,为何舍第一间屋子不入直接就进了第二家,即是二牛的家?!”

两人闻言浑身一抖,脸色发白,相视半晌,其中一人方才颤声道:“是黄大人让我们过去的。”

“噢?”双城双眉一挑,看向黄天霸,似笑非笑,“黄大人啊,你是否能解释解释,为何要作此吩咐呢?这听起来未免匪夷所思了去,堂堂一位知府大人,竟如此关心下属,还怕他们渴了,让他们串门讨水喝,只是,本官倒是不明白,为何偏偏要到二牛家中?难道他家的水特别好喝不成?”

黄天霸脸色灰败,眼角余光死死看着权非同,袖下的手已是不住颤抖。

双城目光索性和权非同对上,她淡淡道:“难道权相知道,那请告诉下官一二。”

权非同没有即刻回答,伸手在袖上掸掸衣袖,似乎上面沾了灰尘,片刻,方才满不在乎道:“本相以为,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京官敢如此质问本相,没想到后继有人呀,只是,顾大人,本相奉劝一句,你很聪明,但别聪明过了头才好。这件事本相自然不知情,不见得黄大人就知道,这年头,上级出了事,谁不找个下面的去送死,同理可证,下面的出了事,诬陷诬陷自己上级也是理所当然。”

黄天霸如获大赦,目中光芒大盛,随即冷冷看向双城,“不错,本官何曾向这两人下过此等命令,谁知这两人到底收了谁的利益,如今眼见事败,竟在公堂上诬蔑本官。”

双城心下一沉,好个权非同!

她心神微乱,不觉向连玉看去,连玉朝她点点头,目光如水。

她看懂了他眼中的鼓励。

双城,别怕,有我在你背后。

——

224 晚了

双城心下立时安稳下来。舒麺菚鄢

她本不愿与权非同为敌,毕竟两人份属同门,权非同对她也是一向照顾,但眼前形势却不得不让她作出抉择,只怕今后是形同水火了。但无论如何,她和连玉终于是同一阵线了。

黄天霸这般回答,她便真没办法了么?

醉翁之意本就不在酒。

她脸色瞬时冷了下来,对两名惶恐的衙差道:“黄大人已经说了并无吩咐你们如此行事,你还不从实招来,是谁指使你们?二牛等人家中银票可是你俩放进去?柘”

两名衙差惊得如抖筛,“大人,我们确实是依照黄大人的吩咐办的事,黄大人说那二牛家院中埋有尸骸,让我俩借故进去……我二人并无说谎。至于银票,并非我们所为,想是另一拨人接到命令所为。”

双城冷笑一声:“好啊,你二人诬陷黄大人不说,还如此嘴硬,来人,上刑!”

判的是五十板杖刑把。

五十大板不算轻,两名衙差被打得皮绽肉开,惨声呼痛,素珍看得心惊肉跳:这两人也是奉命办事,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此。

对堂下百姓来说,却是大快人心,这些公务员平日不办实事,专整些幺蛾子,十分惹人痛恨,顿时又是一片喝彩!

然而,行刑过后,两名衙差虽目含怨恨,却仍死死咬定是黄天霸所为,双城略一皱眉,道:“这般看来,你二人竟不似说谎,可黄大人素来为官清白,这倒棘手了,这幕后指使者到底是何人,只怕一时三刻,都无法水落石出了。”

她说到为官清白时,故意顿了一顿,堂下顿时嘘声一片,有人讽刺,更公然道:“为官清白,我呸!”

三场堂审,岷州百姓知黄天霸讨不到好,知道这一回他即便能逃过活罪,革职查办必定免不了,心中的忿恨都不再抑压,全面爆发出来。

黄天霸也不禁缓缓低下头,如同战败的斗鸡。

双城心知,离她想要的结果越来越近,续道:“胡谓一案,疑点太多,除去公差有意搜屋一节,我们后来在掘出胡谓尸首的泥土里,发现了残余的迷香。来人,传仵作上堂作供。”

这仵作不是别人,正是素珍在驿馆所见的年轻人,当日曾随双城等人外出勘察。

双城问道:“这种迷香市面上多见吗?”

小伙子脸上有抹微赧的古怪,末了,搔搔头,道:“这种迷香药效厉害,多和窃香猎艳、偷鸡摸狗有关,多为武林中人使用,市面上还真是不怎么好找。”

双城一笑:“谢谢。”

她接着道:“当天,二牛等人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过来谈判,杀人可以说是临时起意,本来,一个普通屠户要将这种迷香弄到手已不容易,何况是在临时起意、时间匆忙的情况下,由此可以推断,这迷香绝非为二牛等人所有。”

“可这迷香就落在胡谓尸首旁边,若非是凶徒遗留下的,还会是谁?”

“我们是不是可以作一个假设,假若凶手并非二牛等人,而是有人有故意栽赃嫁祸,那末,对方该在什么时间动手才最为适合?二牛等人住在村头,白天人来人往,绝不可能在这时间动手,那就只有在前天晚上,在夜深人静、人人熟睡之际。”

“可这样便安全了吗?不,并不安全。万一二牛一家和狗被吵醒了呢?在这种顾虑下,迷香便派上用场了。”

“将屋中人迷昏后,这用剩的迷香自然是要收起来的,可惜天网恢恢,它就在凶手挖坑埋尸的时候不慎跌了出来,其时夜色浓重,凶手东西掉了还不自知。”

“如果说,这才是事情的经过,岂非比二牛等人杀人合理多了!”

一旁廖善人飞快看了眼黄天霸,又讪讪道:“可是,二牛他们已画押认罪,若非当真杀人,岂能认罪?”

双城微微冷笑,道:“二牛,你们且说说看,你们当初为何会俯首认罪,将莫须有的罪名揽上身。”

二牛等人你眼看我眼,神色激.动,竟都说不出话来。

良久,二牛这个面相凶恶的屠户方才哽咽道:“和何老爹、关大.娘一样,我们的父母儿女也都被人捉去了,我们被关押的当天,便从饭菜中得到神秘人的字条,言明若不认罪,则我们父.母妻儿就必死无疑……后来,官府告诉我们,我们亲人的尸体都找到了,我们方才……”

他说着低低哭泣起来,一个壮硕的汉子,此举说不出的滑稽,却叫人说不出的心酸。

双城冷冷看着廖善人,“这就是他们认罪的原因。当然,这只是二牛的一面之辞,善人自然可以不信。可是相较于善人的案子,此案疑点更多,若善人提出异议,说疑点利益归于被告之人一条并不适用,则方才善人案子的判决也该作废。否则,谁都会骂我不公,不是吗?”

廖善人顿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双城走到胡谓姐姐面前,轻声问道:“若本官判二牛四人无罪,胡谓一案等收集到证据再审,你可要反对?”

胡谓姐姐怅然半晌,摇了摇头。神色颇为坚定。

“好。”双城握紧双手,目光悄然掠过主审台右端的男子,眼角竟有丝湿润。

“顾大人……”

而她话口方落,立时点燃了人群中最大的欢呼。

声音雷动中,素珍看到连玉嘴角微微扬起,突然想起曾经的自己,那时的自己远没有有双城今天这般镇定和出色。

纵使一时还无法将早便与黄天霸有所勾结的廖善人入罪,黄天霸暂时也只能是革职待办,但将这二人绳之于法是早晚问题,最重要是,好人都平安了。

他说对了,他还真不是非她不可。

她眼睛也湿了,却微微笑着对冷血几个道:“我先回驿馆,一会见。”

几人正看得兴起,忽听得她说话,都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无情利索,轻咳一声作掩饰,“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和你一起走就是。”

素珍摇头:“我想自己走,回见吧,冰块,你也别跟来。”

冷血心知,这次只比上回更糟,她心中定是难受到极点,他正要反对,无情却在他耳边道:“让她自己安静一会吧。”

冷血皱了皱眉,最终作罢。

素珍朝几人挥挥手,朝人.潮深处走去。

走到一处,她回过身,朝奸相那方向瞟了眼,见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双城,不由得哈哈一笑,长江后浪推前浪,阿三有新对手了,她回去便翻案,届时性命难保,朝中没个人和他作对,他得多闷。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往空中一抛,又接住了,眼内划过一丝狡黠。

她压根没打算回驿馆,她要回京了,自己上路,自己笑,自己哭,再好不过。

“站住!”

她哼着小曲往相反的方向走,突然,背后一道声音冷冷响起。

她一愣,怎么会是他?!

她带着疑惑转身,只见三四步之遥的地方,来人眉目习惯性般微微皱起,正是面对她时她最熟悉的表情。

她一笑朝他先打招呼,“李侍郎。”

李兆廷目光有股说不出的幽深,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今日几个女子的表现你都看到了,你是有些聪明不错,但还没聪明到可以一路任.性妄为。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他眼中微微透出的严厉,让素珍怅然,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其实,他对她,真非那般绝情。

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恼火。

“李侍郎,我最后说一遍,替冯家翻案之前,我不会离开。”

她朝他一揖,便迈步离开,他却更快,三两步便跨到她面前。

她从来不知道,舞文弄墨的他也可以迅捷如斯。

她有些怔愕,他的脸色却已是冷了下来,棱角分明的下颌锋利的像把刀。她不是没有见过他发脾气,但像这样散发着寒意的怒火还是少见。

她正有些惴惴不安,他已擒住她手腕,将她拉进前方一个幽静的小巷里。

“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懂别人的眼色,你本不该跟过来却跟过来,如今连玉已轻你,顾双城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你再没有让人看重的资本!”

他厉声相斥,手劲灼狠得让她生疼。

她也不呼痛,抬起头来与他冷冷对视。

“姓李的,别把对连玉与阿顾情投意合的气撤到我身上!”

骤见她眼中冷意,李兆廷也是一怔,却听得她冷冷道:“也别再劝我,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我需要的是安慰,不是教训。我没有阿顾漂亮,没有她聪明,在你心中处处比不上她,但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疼。”

李兆廷顿时大怒,可见她将下唇咬出血,眼中水光泫然,却不似往日哭闹,倔强得像块冰雪,一瞬心中竟莫名一疼,那些凶狠的重话在舌尖上打滚,就是说不出去,待得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竟已搵到她脸上——

素珍用力将他手挥落,笑着问道:“这是迟来的安慰?”

“可我已经不需要了。李侍郎,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惹怒连玉,如果我不过来,什么事都没有。我怕你出事,病着也往这里赶,是,你说对了,我无能为力,我已经没有可以依仗的资本。”

“可是,我是我爹的女儿,他们的案,我一定要翻!”她朝他低吼,“就像我不能逼迫你爱我,你也绝不可能逼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如果你还是我的夫婿,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可你不再是了。”

她拔脚便跑,李兆廷目光狠狠一暗,不假思索便追,她猛然转身,扬手指着他,“站住!我爹死的时候,我需要你安慰的时候,你在哪里?如今才来可怜我?不嫌晚吗!”

她眼中的恨意让李兆廷僵在原地,当他回过神来,她已跑远,他心烦意燥,朝墙上便是一拳,“砰”的一声闷响,灰尘簌簌而下,混着血水染了他一手。

——

抱歉,这更写到凌晨四五点才更上,不知大家看到评论区的通知没。岷州案到此全部结束。因为这几天连更手上的事情做不完,所以接下来要一号才能开新卷了。大家都有种“啊,我都要弃文的节奏,你才终于舍得写简介的剧情”的幽怨,其实你们不爱看破案的三次方,我又何尝想写>0,下卷全场写谈恋爱闷死你们。另外,昨晚特意在后台查了下,发现订阅比平时多了些,大概有些币还没退回去?明天编辑上班,让查清楚,如果有未退的,一定会给大家退回去。

226 关.系

天若有情天亦乱

他和权非同约在酒馆等,便径自先过了去。舒麺菚鄢

酒过半壶,权非同悠然而至,他递了杯酒过去,笑问道:“完场了,结果如何?”

权非同缓缓坐下来,脸上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之色,“不就那么回事,是我夸下海口了,黄天霸这次算是完蛋了。”

李兆廷道:“虽说古成廖三人都曾贿赂过黄天霸,但古德如今是死罪之身,不会多此一举,再去指证黄天霸,成祈祝更不可能说出来,为自己多加一条贿赂朝廷命官之罪,只有圈地案,两个衙役泄了口风,可师兄已当场为黄大人推脱,其他案子诸如矿物保税,连玉都查不出什么来,说到底,连玉若要追究,也只能黄天霸办事不力之罪,至多就是撤职,性.命是保住了。师兄怎么算是输?到底卖了好大一个人情给黄中岳黄大人。柝”

“命保住,权力却不再,终归是惨胜,惨胜又怎算赢?”

权非同啜了口酒,不置可否,盯着李兆廷中眼中玩味意味却有些浓了。

李兆廷目光微微闪烁,半晌,方才一字一字道:“不,师兄布了好大一个局,非但不是惨胜,而是赢尽了。杳”

权非同眼中露出丝讶色,“噢,如何?兆廷此话怎说?我布了个局,我自己怎么反而不知?”

李兆廷伸手在桌上轻轻一敲,“这场较量,师兄其实就是想黄天霸被查办。”

权非同眉峰一挑,“哎呦,这可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师兄,”李兆廷饮尽杯中物,微微一笑,“黄天霸被查办了,黄大人才会反连玉。其实,有件事师兄瞒了兆廷,邻县县令那封弹劾书,是师兄的手笔吧,那是师兄的人。”

“连玉在岷州赢得越漂亮,将来只怕输得越惨。”

他话语既落,权非同抚额长笑,眼中波光如雪映潋滟,让人不可逼视。

“你什么时候猜到?”

“也就这两天。”

权非同掷了酒物,“都让你猜到了,真没劲。我先走啦,现下李怀素不怎么好玩了,我会会顾双城去。”

李兆廷闻言神色一变,低头一揖到地,低声道:“请师兄高抬贵手。兆廷愿代受惩罚。”

权非同啧啧两声,“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些天她和连玉之间种种,可见她心已不在你身上,你正好把她忘了,我就按原来的约定,将她娶过来好好调教一番。她如今颇对我口味。”

李兆廷:“师兄对李怀素不也手下留情过?”

权非同冷笑一声,“我对她可从没手下留过情,她也不需要我留情。”

离开前,他淡淡说了一句:“兆廷,我发现,如果你是我的对手,那也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顾双城的事,我给你时间好好想一想。”

李兆廷心下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苦笑,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将一壶子酒慢慢喝完,方才走出包厢,下楼结账。

隔壁包厢,两名老者缓缓走出来,其中一人叹了口气,道:“大人,真没想到,这前有狼,后却有虎啊!”

另一人冷冷一笑,“真的很好!”

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素珍回程路上,不断听到从岷州传来的消息。酒家茶馆,无不听到人在议论此事。

连玉将黄天霸办了!这这办了并非撤职那么简单,而是秋后抄斩!

她很是奇怪,单凭廖善人一事不足以将黄天霸问斩,一问之下,方才知道,连玉以朝廷的名义在岷州开了个不记名的弹劾箱,短短几天,百姓见几件大案得翻,朝廷来的顾大人更和黄天霸直接扛上了,再不似从前畏惧,一时状纸如雪花,将整个箱子都填满。

黄天霸逃过了三桩死囚案,却还是被百姓拉下了死牢。

连玉果然下了决心整治酷吏,这让素珍感觉很爽,但百姓对顾双城的身份猜测和议论、说她来自京畿,是皇帝的新宠臣,又说“他”竟可能是女子……却让她很想将耳朵割下来。

她拐道到一处景点,玩了两三天,方才打道回府。

进了家门,以为会看到怒气冲冲的冷血小周和无情,不想几人竟还没回来,倒是追命和铁手看到她回来,冷冷盯着她看了半晌,二话不说各自就将屋门关了。她吃了一鼻子灰。

喊了半日,两人就是不理,她知道他们心中芥蒂什么,苦笑一声,“罢了,我走了,总是我哄你们,又有谁哄过我!”

她吩咐福伯做了点酒菜,自己在屋中自饮自酌起来。

“想找个人喝一盅也这么难……”

她摇头笑笑,不知喝了多少,老酒烧得脾胃灼痛,正难受之际,门外忽而传来福伯兴奋的声音,“公子,快出来,能和你喝酒的人来了!”

“还算那两个兔崽子有些良心。”

她胡乱在脸上抹了把,开门出去。

清空下,只有福伯一人,老脸上却是一副兴高采烈的神色。

素珍摇摇晃晃,正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听错了,奇怪道:“老头,这人呢,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福伯哎呦一声,急道:“门口侯着呢,公子快出去吧。”

“谁?”

“霍侯爷。”

素珍打从心底里高兴起来:“这霍长安够朋友,可你怎么不把人家请进来?”

福伯脸上也有些迷茫,“霍侯说他不进来了,公子呀,你是不是把人家给得罪了,听霍侯那语气,可不怎么高兴。”

素珍越发奇怪,一挽裙摆就跑了出去。

朗朗星光下,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前院大门外,霍长安侧身站在车旁,衣衫在风中微微猎动,一身风尘仆仆。

听得声响,他转身过来。

“我说霍长安,你什么时候这等落魄了,自己驾车……”

素珍说得半句,却忽然噎住。

这个人不是霍长安,只是福伯以为他是霍长安。

他脸上带着脸谱。

脸谱下双目血丝遍布难掩疲惫,隐隐透着一抹冷意。

“你贸然离开,连玉大怒,你知这上京内外认识我的人太多,我也不好太逆鳞,就还是这样相见罢。”

素珍咽了口唾沫,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一声不响就回来?心里不高兴了?你有什么资格心里不高兴!”他声音一沉。

素珍能看出他正死死压抑,让自己不要发火。

他鬓发凌乱,一身墨绿衣袍皱褶处处,身上一股子马臊味道传来,想是一路赶车回来,并没打理过衣衫。

素珍眼眶一酸,这个自出生便认识的人,这么个爱整洁的人,为她做到这里……

她想说,兆廷,我原谅你了。我曾恨过你,那天也对你口声恶言,但今天你这样,我已经原谅你了。虽然我们无法成为夫妻,但就当一辈子的知己吧。

可他越为她操心,她越不能连累他,他还不知道,她很快就要为冯家翻案,连玉未必会放过她,她要和他保持距离,不能让连玉揪到他任何的不是。

她冷冷看着他,终于,缓缓从怀中掏出玉笛,“还认得它吗,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你走吧,你我之间再无纠葛,也不该有纠葛。”

对方明显一震,末了,他自嘲一笑,紧紧盯着她,“什么时候知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