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能袒护古德的情况下,她们还是会选择袒护古德,万一古德倒了,大夫人发难,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三人主意既定,只听得连月微微笑问,“各位夫人,本官记得,各位曾说过,当天古老板曾回屋休憩,再出门敬酒的时候,已换了衣裳,没再穿喜服,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古德听闻,一下神色大变,大声道:“不……”

“住口!谁要你答!”连月大怒,沉声打断。

几名妾侍不明就里,大夫人却已先作了答:“不是,老爷穿的自然是喜服,大人当时怕是听错了。”

妻妾们见夫人如此作答,素知这位大姐聪明,正想依样画葫芦,不料,连月却抢在她们前头,厉声说道:“为免有人错记当日情景,此时另有衙差跟当日宾客在内堂录取口供。只待几位答罢,衙差就会将几名乡绅和他们画押的口供带过来做个比对。本官想,一人两人记错些什么很是平常,但总不至于全部人都记错。”

古德浑身一震,黄天霸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不料这长公主竟有此一着!

“老爷当时确是……换了别的衣裳出来……”

几名侍妾先后开口,方一答罢,便立刻低头,不敢去看古德恨怒狠厉的眉目。

“很好。”连月看向大夫人,嘴角微扬,“看来,是大夫人记错了。”

她话口方落,一群衙役适时从内堂领着几名男走出,手上拿着供词,连月命人将供词呈递到权严霍等人和外围前排百姓面前,以示公允。

果然,供词都一色写着:古德确然换了衣服。

有人隐隐猜出连月用意,有更多人还不知就里,连月已冷冷道:“古老板,大喜之日,更换喜服可不吉利,你这般做却是为何?”

古德却也是沉着,抿唇一笑,便答:“大人,当时古某不小心将喜服弄脏,回头换了下来,实是稀松平常,古某不明大人为何如此在意此事!”

连月快步走到古德面前,嘴角一沉,一字一字说道:“真是如此稀松寻常?那为何方才古老板抢着作答,甚至说‘不’,大夫人也要替古老板说谎?据实回答不就好了吗?”

“古德,喜服不是不小心弄脏了,是你杀何舒的时侯染上一身鲜血,你不得不换!还有你素有佩戴玉扳指的习惯,可这扳指有细小裂缝,你双手沾满鲜血,那血进了玉,再也洗不掉,你不得不摘掉!”

古德一双眼眸暴睁玉“连大人,你血口喷人,那扳指我不喜欢便不戴了,喜服脏了我便换了!”连月:“本官打听过,这扳指乃古老板祖上所传,是以玉上有缝,古老板却十年如一日一直戴着,如今突然不喜欢了?古老板,你背后的是什么!”

她目中突然现出古怪的表情,仿佛看到什么,自己也吃了一惊,古德仿佛受到蛊惑,猛地转身,只见一袭喜服孤凄凄的铺展在地上,衣服上都是鲜红腥臭的红,衣服上方,躺着一枚幽绿暗红的扳指……

古德一抖,大叫一声,“不可能!我告诉你,这鬼衣服我早烧了,扳指也扔进河中,不可能,不可能在这里……”

他喘着粗气,转身向连月扑去,面目狰狞,已失去常性,一道高大的身形几乎同时落到他面前,振臂一挡,古德壮硕的身躯顿时跌倒在地……

公堂下,百姓哗然!

霍长安神色紧张,定定看着连月,“怎么,没被他碰到罢?”

连月甜甜一笑,摇了摇头,握住夫君的手。

内堂,无烟也定定看着所有,双手紧握,指甲尽数刺入掌中,安静退场。

人群中,一个白衣常服的男子微微冷笑:这古德开始看着不错,但道行还是浅了点!他正要等待第二堂审讯的开始,一个中年男子排开人群,挤到他面前,面带急色:“少东,出事儿了,少夫人喊疼,怕是要早产的迹象,您快回去看看。”

男子眉头一沉,略一计较,道:“我方才问了衙门的人,我们的案子安排在第三堂,我先回去看看,你留下看审。”

“是。”中年男子恭敬答应。

回到成府,却见成府上下乱成一团,他一把扯过管家问话,管家说两位太太在内陪着,少夫人抱着肚子呼痛,众人先前以为是早产,立刻将稳婆找了过来,稳婆一看,却说并非早产,而少夫人却呕吐出大量鲜血,虽男女有别,他还是马上命人将大夫找来,此时大夫正在卧室为夫人诊脉……

“天杀的!”成祈祝神色一厉,疾步直奔卧房而去。他为人心狠手辣,对妻子却非常疼爱,二人正是少年恩爱夫妻。

进得卧室,却见里面狼藉异常,他娘.亲和岳.母在帷外抱头痛哭,几名仆妇婢女神色慌乱,怀抱盆子布巾进进出出,盆子都是脓血,大夫正在帐外为里面的夫人悬丝诊脉,眉头紧蹙,“哎呀”一声站起,颤声道:“这脉相……这回是要出人命了!”

——

221

成祈祝一听,目光遽变,哪里按捺得住,揪起大夫就问:“先生,我夫人怎么回事?我今日出门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你给说清楚,什么叫出人命!谁的命都不能出,大的小的你都要给我保住!”

那大夫姓韩,在城中小有名气,不禁不也被他的粗.暴惊得一惊,连忙道:“成少东,夫人这不是急病,是慢性毒素发作呀,这闹将起来,一大一小都受不住,小的怕是难保了,夫人倒还有线生机——”

他话口未毕,便被成祈祝厉声喝止,他眼中透出抹疑色,却终于恢复镇定,缓缓放手,“你是说她中了毒,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我几乎每顿与她同饮同食,若她中毒,那我为何一点事儿也没有?”

韩大夫苦笑着叹了口气,“不错,老夫向老夫人打听过少夫人的饮食情况,所以断定并非膳食中毒,正感奇怪,后来一寻思,方才想起,这少夫人的饮食里,有一样是少东你们都没有服食的。舒麺菚鄢”

成祈祝何等聪明,一下便恍悟到什么,沉声道:“你是指安胎药、补汤这些东西?珉”

“是。”韩大夫说着走到桌前,指着桌上一个碗道,脸上神色极为古怪,“这是少夫人早上用过的补汤,老夫方才特意检查了一下,里面放有少量参片,其他药材还需进一步检验,这参片据老夫估计,却极有可能是……商陆。夫人很可能长久服用此物,每次剂量不多,但日积月累终于……总之,这症状呀,十有八.九便是此物中毒!”

成祈祝一震,狠狠说了声“不可能”,便要揭帐去看妻子情况,床.上成夫人虚弱的声音却哽咽着传来,“夫君,求你不要拉开帐子,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是不行了,你让大夫救救我们的孩子……”

韩大夫也劝道:“成少东,就听夫人一言罢,看了也是无益。当今之急,是先解夫人身上的毒,请少东尽快对这药检验清楚,看看到底有无错混商陆,或其他什么不当药材,好尽快解毒才是正途。恹”

成祈祝两眼通红,紧盯着韩大夫,目光凌厉如同虎兽,“我成家药铺做药数十年,岂会用假药!再有,即便我真卖劣货,我能让我的妻子用这种东西!”

“是是是,小的也许眼拙,老实说,也不敢完全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商陆。倒是少东铺子几名掌柜购药贩药几十年,眼光独到,一眼就能分出真伪,少东啊,事不延迟,还是请尽快让行家看看为上。只有确定了到底是什么,老夫才好用药,正所谓对症下药哪!”

韩大夫苦笑着说道,成老太太走到成祈祝身旁,悲恸之外,神色俨然透出几分鸷气,“祈祝这药依为娘看必定没有问题,倒是换个大夫要紧。”

她说着又冷冷看了韩大夫一眼。

韩大夫哪能不知道成老太言下之意,说到底他还是对用药有疑,这传出去无疑有损药铺名声,他以为成祈祝决计不肯,正想再说几句什么,哪知成祈祝走到床.边,用力一握妻子的手,道了句“子君,你且宽心,为夫不会让你有事”,他一语既罢,拿起桌上药碗,匆匆一招呼管家,便夺门而出。

背后途剩老太太厉声喝斥。

成祈祝将药碗塞进管家手里,大步流星,转眼走到一个厢房门前,他推门进去,管家紧跟而进。

放眼看去,这是一间普通书房,虽室内不乏好墨好砚名家挂饰,但也并无特别之处,总不过是富贵人家的书房。

成祈祝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突地在书桌上一方砚台连敲三下,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响,桌下竟裂开好大一道缝,往下看去,内里楼道分明,俨然另有一派天地。

成祈祝虽狠狠压抑着情绪,但眼中寒气还是吓得管家浑身颤抖,试探着出声道:“少爷,这是……”

成祈祝看着他冷冷道:“这库房非比寻常,只有你我和老店两名掌柜知晓。但他二人主外,只有你主内。我忙生意,无法事必躬亲照料少夫人,可一再吩咐你,少夫人安胎的药要拿最贵最好的,其中一味参材,我让你用的可是价值万两的千年老参,你是混用了先前那批劣货,还是以假换真,用商陆把参换掉,好将这老参据为己有?”

“你很清楚,这商陆若每次只用少量,并不碍事,这也是为什么我和父亲敢把它放到铺上贩卖的缘故,这也是为什么掌柜的叮嘱关何氏每次绝不可多用的缘故,可但凡药物,就因人而异,少君的体.质不好,用得再少也会出事,那韩大夫医术是出了名,这药也用了几十年,能轻易断错吗,这药都是经你手,你如何解释?”

管家听得脸色煞白,额上都冒出了一层毛汗,扑通就跪到地上,“少爷,冤枉呀,那批货我们放在最里面,我怎么可能取错,若说是换,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呀,少爷,你若不信,大可进去查探,商陆一点没少,其他几味药材,我也绝没取次等货滥竽充数……”

成祈祝眸光一沉,正要进去查看,忽而又脸色一变,扑到门边,猛地将门打开。

这一开门不打紧,只见门外站了十多人,神色各异,正齐刷刷看着他。

其中四人,正是方才堂上一侯二相,和岷州知府黄天霸。

更远一点的地方,三个青年,居中一位,身着蓝袍,姿态雍容,尤为华贵,他旁边的白衫男子微微笑道:“成公子耳目还是相当敏锐的,可惜关心则乱,但不失为一个好丈夫,痴情种,正好省了我们破门而进的功夫,魏大人,开始审讯吧。”

一个同样身穿白衣的青年从回廊现出身形,出现在成祈祝面前。

成祈祝认得这个人,“他”其实是“她”,是到过他铺上查勘的其中一名女子。

他脸色一片苍白,却与古德不同,并未发作,只淡淡反问道:“大人好办法!成某的案子其实是在第二堂,成某人赃并获,无话可说,栽得心服口服!只想问大人一句:大人怎么肯定,我成家铺子先前用的一定是假药,这原来的假药并没销毁,就藏在我家中。”

这大人自是无烟无疑。她也与连月不一样,脸上并无得色,轻声道:“成公子,第一个漏洞出现在你家账本上,你必定对书画很有研究,从纸墨看,我们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证明那不是原来的账本。可是,你家偏偏是做药的,伙计为客人取药记帐,我对比过许多药店的账本,这帐上无不透着各种不同药味,当归、白芷、鱼香草……可你家账本清清白白,什么味道也没有。”

“当日,几名药师到你柜上取药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你家百子柜与别不同,每个抽屉里面,竟一分为二,分为两格,同一种药材却分格而贮之,这不奇怪吗,除非,抽屉里放有同种药材,但却分了等次!有上品也有劣货。抓药的时候,你们可随时选择用好货还是次货。常客,自然是好坏参半,贵客,自然不能怠慢,好多次少,而贫客,可就惨了。”

“当然,你们能做长久有你们的道理,货虽有上品下品之分,但不至于害人性命。可自然界有自然界的定律,偏偏有那么些药材,形相酷似,功效却千差万别。商陆便是其中一款,像你说的,本来关何氏的媳妇不会出事,可这关何氏素来贫穷,哪识得药材好坏,好心作了坏事,给媳妇补身,一次竟便用了几乎全部的剂量。关何氏过失杀人虽然有错,依律必须判刑,可罪不至死。你父亲之死,归根到底,责在你们父子二人。”

成祈祝但笑不语,脸色却越发苍白。

无烟也是摇头一笑,“后来,你收到报讯,知我们必定派人过来验药,遂将全部药材更换,这一次,柜里的药终于再无好坏之分。可是,这批次品也不便宜,你真的便舍得全部销毁?连害人性.命的药材你都敢卖,这药你不会就这样毁了,这是商人的劣根.性。最佳的办法是将它藏起来,等此案一结再拿出来用。”

“可是,这批东西藏在哪里,对我们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你们伪造了我妻子的病情?也许该说,病.床上那个,根本不是我妻子,而是你们的人,你们事先找了韩夫子,又将我妻子藏了起来,帷帐一下,将我家所有人都骗过,演了这场戏?”成祈祝冷冷质问,眼中却出奇的透出一丝柔意,“我妻子她其实没事?”

——

222 为什么她却只想哭

无烟没作声,向回廊望去,两道身影缓缓走来,临近了,成祈祝看得清楚,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子搀扶着另一名少.妇打扮的女子,只见后者她肚腹高隆,容貌婉秀,正是他熟悉的面孔。舒麺菚鄢

那女子捂嘴一呼,随即挣脱二人,投入成祈祝怀中。

成祈祝单手将妻子紧紧抱住,“你没事就好。”

他妻子子君哭道:“今日你刚刚出门,我便被这突然闯进屋来的一双男女制住,那女的穿了我的衣服,便上.床躺着,那男的将我强行带离……”

“抱歉。琰”

方才搀着子君的女子耸耸肩,姿态飒爽,正是白虎。

无烟看着二人道:“我们推测,这批药材放在别处你不会放心,只有藏在府中方能时刻看着。但若贸然搜查,一次查不出来,其后你必将药材烧毁,我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们知你府上看病诊脉,多请韩大夫,遂找了这位夫子,和他联手布了这个小局。”

“也是冥冥中早有注定,你夫人正好在孕.期,成全了我们。成少东,你父亲因关何氏失手致死,这一点上你是受害者,可你有没有想过,是你们贩卖假药先害了关何氏的媳妇,方才酿成后面的恶果。正应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道理。害人者,人不害之,天必报之。办”

“其实,你自己也在顾虑报应,否则,你不会听到妻子中毒便如此紧张。希望此事以后,你、还有所有同行都有所彻悟。你们掌握着的是人的性命、还有这世上所有天伦幸福。”

成祈祝微微垂眸,没有说话。

众人耳边,只剩子君痛苦啼哭的声音,“是我害了你……”

成祈祝搂着妻子,目光很是柔软,用力摇了摇头。

无烟转身望向蓝衣男子,“无烟审讯到此完毕,如何判决,请六少定夺。”

连玉略一思索,道:“关何氏失手杀人有错,但其媳因故惨死在先,情有可原;成氏父子以劣药充数,害人性命,念其父已死,一命抵一命,着成家赔偿关何氏相关金银;另判成祈祝一年刑狱,由官府监督,所有假药当众焚毁,成家家业半数充公,作赔偿过往购药者之用。”

成祈祝:“是。”

连玉淡淡道:“我本.欲判你重刑,但念你对妻子倒有些情义,望你以此为诫,推己及人,你是个人才,将来做番事情,真正不负医药世家的名号才好。”

“谢皇上恩典,草民必定谨记今日训诫。”

成祈祝这时却扶着妻子,跪了下去,一叩到地。

连玉笑,“哦,看出来了?成少东果然聪明。”

成祈祝:“皇上谬赞。只是,霍侯二相在此,魏姑.娘……不,魏大人却向公子请示,这才让成某有所启发。”

连玉看向黄天霸,微微笑道:“岷州果然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黄大人,你说是吗?”

黄天霸此时脸色难看到极点,权非同拍拍他肩膀,“黄大人,凶徒狡诈,你断错了案子,还是情有可原的。”

其意思很明显,连玉至多只能治他失职之罪。

黄天霸神色一松,却不敢再看连玉。连输两局,他终于知道这皇帝的厉害。

连玉看权非同一眼,率人先走了。

余人陆续离去,另有官差将成祈祝押走,子君捂着大肚子,蹒跚着跟过去,一脸泪花。成祈祝厉声喝止,让她回去。

看着这离别景象,无烟不觉停下脚步。

很奇怪,并不觉得凄凉。

是啊,只要还有希望,又有什么可怕?一年的时间,对爱情来说,又算得什么?

她这几日精神紧绷,这时精神一松,方才发现自己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她半跪在地,捂住酸软的腿脚。

一只黝黑的大手伸到面前,一瞬间,她忘记了思考,本能的伸手就握去,那手却倏地缩开,她惊愕看去,只见霍长安看着她,眼中一抹讽刺,意味深长。

“啧啧,忘记了,我不是连玉,没资格……碰你。”

他微微一笑,转身得那么决然。

无烟坐在地上,没有起来,平生第一次,这般失态。终于,他不会再来纠.缠她。她知道。

可是,为什么她却只想哭。

廖善人早便接到衙门通知,账房先生胡谓的案子安排在下午,所以并不着急出门观审,此刻正坐在屋中,一边捧着茶碗品茶,一边悠悠听着清早便出门去听审的管家讲述前两件案子。

管家却脸有焦色,“老爷,这次还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两件案子就这样破了。这古德和成家少爷可都非泛泛辈呀,你看我们……”

廖善人平日看似和善的面目顿时换上一副阴鸷,他将茶碗重重一放,“你怕什么,人是我吩咐你杀的,论罪还轮不到你。我都还没怕,你就先乱阵脚了?”

“胡谓这事是我盯着你们做的,做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证据留下。他们根本断不出个子卯辰来。备轿罢。”

管家哪还敢说什么,连声称“是”,便出了门。

廖善人等了半晌,还不见管家进来,心下不悦,正要让人出去查看,管家却慌慌忙忙走了进来,“老爷,有两名官差求见。”

廖善人冷笑,“哦,迫不及待亲自接我来了?也罢,我且去会会你们。”

两名官差等在靠近大门口的院落处,一人戴着口罩,一人带着一条毛色发亮的凶猛大狼狗,

廖善人心下一咯噔,对方倒也客气,那牵着狼狗的人笑道:“廖老爷,我们兄弟巡逻路过,有些渴了,想讨碗水喝。”

廖善人越发惊疑,正摸不清对方什么葫芦卖什么药,却见那头大狼狗忽而猛地朝他扑过来他来,那血盆大口、白森森的利齿……他虽力持镇定,还是被狠狠惊了一惊。

那大狼狗却并没有咬他,而是纵身一跃,跳到他身旁的空地上,左嗅嗅右闻闻,末了,厉声咆哮起来。

管家连忙去扶廖善人,又沉声吩咐院中下人,“还不快将这死狗赶出去!”

两名官差相视一眼,那戴着口罩的官差嘿嘿一笑,“这狗不能赶,你们如此慌张,该不会是这地里藏着些什么古怪的东西吧这情景似曾相识,廖善人和管家大吃一惊,廖善人刚喝问一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那牵狗的官差已经朝门外一招手,冷声命道:“都进来,将这里挖开,我倒要看看里面藏了什么,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说时迟,那时快,一堆官兵雄赳赳的立时从门外汹涌而进,门房要挡也挡不住,惊愕的在背后大叫,“未经通报,不能进去!”

廖善人和管家立刻被人拿住,说也凑巧,这些官兵竟随身带着铁楸,没两下便将院子抛开一个大洞,管家怒声喝骂,“你们不是官兵,官兵不会这样做,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当一具腐烂的尸体被两个官兵抬上来的时候,他剩下的话,再也喊叫不出来。

廖善人的出现让民情轰动到一个高点。.动、沸腾的人群将几乎将围栏都挤破了,本来受命保护皇帝的邵总兵也不得不领命带兵过去维持秩序。

廖善人是被押进公堂的!

他的身份很特殊,作为前一个案子受害者的雇主,却又是一宗新案子的嫌疑人。

“廖善人,我们又见面了。”

淡淡的声音从堂上传来,那语气是说不出的幽深。

廖善人抬头看着公堂上的女扮男装的绿衣女子。他记得她,当时,他就知道,她是这伙人中最厉害的角色之一。

来路上,他已恢复镇定,闻言立即冷冷反击,“大人,你栽赃冤枉鄙人,不知是什么意思?”

无烟一撩衣袍,缓缓在公堂正中那张椅子坐了下来,却是微微笑了。

“本官何曾冤枉你,胡谓的案子也是这样破的。再说了,本官还没说人是你杀的,你便迫不及待斥责本官,有句俗话说得好,怎么说来着……嗯,叫作、贼、心、虚。”

这廖善人素日里在岷州横行惯了,如今被主审官好生抢白,堂下立时爆出一阵喝彩声。

素珍依旧在台下静静站着,看到此处,下意识看了眼不知何时已悄然回到原地的蓝袍男子,这案子,他将他的左右手青龙玄武都派了过去帮忙,可见重视。此时,他微微眯眸看着,眼中只有主审台上的人。

223

廖善人却没有被她打乱阵脚,也仿佛没有听到堂下的反应,道:“大人,我今天上堂,今天就在我家发现尸.体,说这当中没有猫腻谁也不信,分明就是你们贼赃嫁祸!夜阑人静,将尸体偷塞到我家中,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可是罪加一等。舒麺菚鄢”

他说着转身,对着民众便喝:“这案子没有苦主,只是临时起意,我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没有动机杀人,更没有人看到我杀人,想凭一具尸骸就将我定罪,替那伙人脱罪,没那么容易!”

本来激.动的百姓被他这一说,也顿时没了声息。

廖善人缓缓回转,笑道:“大人,胡谓的案子可不一样,那伙人可是有动机有证据,官府当时可还从他们家中搜出了银票。”

他慢条斯理分析,“栽赃嫁祸”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双城也不急,眼中仍带着浅浅笑意,“善人说得似乎在理不过,可是,这死者真的就与你无关吗?你以为他只是具无主尸.体?琬”

廖善人一怔,只听得她道:“将死者家属带上堂来。”

未几,衙差就将一名妇.人带了上来。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衣饰陈旧,面色蜡黄,神情悲恸,战战兢兢跪下了。

双城问:“堂下所跪何人?与死者是什么关系?钧”

妇人低声答道:“民.妇,范金氏,堂上停放的正是我兄弟金贵,我兄弟曾在廖老人家帮佣,后来廖老爷拖欠工钱,我兄弟又是个急性.子的,和廖府管家争吵了几句,被打了一身,赶出廖府。”

“回家后越想越不忿,扬言要去告官,我们都劝他穷不与富斗,廖老爷说过,若他敢乱来,要弄死他的,后来果然失踪了,我们报了案,苦无结果……哪想到,方才官府通知我们认人,真个等来噩耗……”

她说着泣不成声,廖善人脸色微微发白,双城乘势追击,“善人可听好了?这并非本官临时起意,是官府早有立案,只是你幸运,直到今天才人赃并获。官府早已查过,如今,金贵往日和人并无恩怨,只有与善人积怨最深,你还想狡辩?”

她说着又连宣了廖府数名佣人,问众人廖善人可有拖欠工钱的惯例。

几名年轻男女立时答有,言辞激.烈,显见一番怒气。

廖善人知道这几个人必得官府这边许诺金钱,无论翻案成功与否,都有足够银钱让他们远走高飞,自然不再畏惧于他。

形势对他越发不利,一招还诸其人之身,是他事情万万没有料到的,胡谓是他指使人杀的不错,这金贵若非当堂提起,让他想起来确有其人,他还真将这种小角色忘了,哪有工夫去杀人!他汗如雨下,但他终究十分聪明,默然半晌,已有了想法,回道:“好,此案即便我嫌疑最大,但终究没有实质证据证明人是我杀的,谁生气的时候不说几句胡话,我也不过是当时生意需要周转,拖下丁点工钱,又不是不发,他倒犯得着告官,我更不会杀他。你看,我也不单拖他一人,这几个奴.才不也欠了,人前背后肯定没少说我,我难道还一一杀了不成?大人,若单凭几句说话,便定人死罪,万一他日真相大白,我岂非冤枉?”

“大人,霍侯、两位相国,请务必三思呀!如此结果,草民不服,草民是要上京告御状的!”

他声泪俱下,连连磕头,说得绘声绘色,素珍本来心乱如麻,也不觉有些好笑,御状不用上京告了,这里就行了,她向连玉的方向瞟了瞟,却见连玉和双城相视一笑,情状温馨。

素珍心道:冯素珍,让你看让你看,自插双目!

当然,她贪生怕死,别说自插双目,碰一碰也舍不得,只垂下脑袋继续听审。

双城见效果已然收到,起立向霍严权方向作了一揖,神色端正而诚恳,“廖善人所言不无道理,如今,他虽是此案最大嫌犯,可始终欠缺实质人整物证证明他确曾杀人。为免冤狱,这里下官恳请三位大人,日后是不是能向刑部奏请,增添新法,在没有最确切证据的情况下,疑点利益该归于被告之人,直到案情有新发展为止,若将来有足够证据指证廖善人,则死罪绝不可免。”

严鞑会意,未待权非同反对,已站了起来,先开了口:“提议甚好,不知霍侯、权相两位意下如何?”

霍长安和连玉恩怨归恩怨,但心知肚明,这是要欲扬先抑,微微一笑,并无反对。

奇怪的是,权非同破天荒没唱反调,颔首称好,更夸赞了双城一句。

不由得让这边所有人都暗暗称奇。

双城心下也是微一咯噔,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下去,下面的事情,实际上已经非常好办了。

她缓缓看向范金氏,“对于这判决,你可有异议。”

范金氏苦笑,“民.妇虽不曾读圣贤书,也懂些道理,姓廖的虽贪婪可恶,但若无杀人,岂非冤枉,民.妇宁可错放,也不愿错杀。”

双城点头,“谢谢您的慈悲。既然苦主亦无异议,那末,廖善人此案暂且到此为止,待有新证再行开堂,如今开审账房胡谓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