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沉肃,似乎确然还想赏无情点什么,素珍惊讶得无以复加,副统领一职,六扇门中已是一人之下了!

她怕无情再要什么,正捏了把汗,幸好,这次无情道:“太后厚爱,方才赏赐已是皇恩浩荡,无情不敢再要什么了。”

“倒没想到,小小一个提刑衙门竟是卧虎藏龙,都是明白人。你既如此说,哀家便如此听了,日后可别后悔才好,哀家这人做事喜欢一蹴而就,到时可不会再赏你什么了。”

话说得慈惠无比,说话人眼中却暗透杀气,素珍心寒之余,越发看不分明,就在这时,有人不经通传便急急奔进来,众人一惊,素珍看去,发现却是连欣,背后两个嬷嬷拉不住,急得惶恐跪奏,“太后娘.娘恕罪,公主说要找您,我们……”

“行了,”孝安不耐挥手,冷冷道:“哀家知道你们看不住她,一群废物,出去吧。”

嬷嬷们如获大赦,赶紧退了下去。连欣站在厅中,看看无情,又看看孝安,眼圈通红,冲着孝安便吼:“母.后,岷州那帮庸医治不好无情的脚,但他们说,宫里的御医可以,你为何不许我将他们带出去给无情诊症?”

孝安冷笑一声,“这无情救过你的命,御医若能治哀家岂有不让他们治之理?哀家早问过了,他这腿不能治!”

连欣拼命摇头,厉声道:“你说谎!先前我问,御医还说能治,怎么转个身便不能治了!我不管,我一定要治好他!”

孝安勃然大怒,拍桌而起,“连欣,你放肆!来人,将公主带回寝宫,没有哀家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来,违者立斩!”

连欣又惊又怒,她狠狠看孝安一眼,又定定看着无情,哑声道:“瘸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母.后,我恨死你!”

她目中光芒跃动,竟是一番情意,素珍在岷州便已猜到几分,如今一瞬全然明白,心里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复杂。惊讶的是连欣似乎真的爱上了无情,复杂的却是她和无情并非良配,而且,从心底里,她认为,无情值得更好的人。

无情却仿佛没有看见,仍目不斜视扶拐站立着,目光淡然得似在看戏,连欣的一脸忐忑期盼慢慢变成失望,很快,她被几名强壮的内侍强行押着带了下去。

229 梅自寒

看到这里,素珍对无情不由得生了些钦佩之情,这位哥哥看得通透,早便揣摩到了太后的心意,太后何等人物,连欣回宫向孝安提出为无情医治,孝安一下便看出,这位祖宗不仅是回报救命之恩那般简单,而是已生爱慕之心。

连欣是金枝玉叶,别说无情腿脚不好,便是身.体健全,孝安也绝不可能将女儿嫁与这种小角色,是以当日连欣让连捷为无情诊治,连捷有意推却,只怕不是不能治,而是不愿。连捷早便想到这当中利害,知道孝安定会反对。

孝安不希望无情将腿治好,目的很明显,这样的无情更加配不上公主,皇室反对的理由也越加充分。

孝安说那故事是警告无情别痴心妄想,他在皇室心中,不过是条狗,她可以给他奖赏,但这奖赏绝不能和公主有关。

无情顺势要了奖赏,因为这奖赏不要,太后是不会安心的!如此孝安终于是还了无情的恩惠,无情和皇室也再无拖欠栀。

这样也好,无情本来也不喜欢连欣,如此,两相心安。可是,为何她还是心有余悸,心底那丝不安越来越重?

她想着,下意识看了看孝安,只见孝安也正淡淡看着她,目光阴沉。这比方才直接的杀意更让她心惊。

她只装作没有看见,行礼道:“怀素谢过太后对提刑衙门的深恩,太后贵人事忙,怀素和无情先行告退。样”

无情也再次谢恩,孝安叹了口气,就像个慈祥的长辈,“你二人这酒还没喝呢,也罢,就拿回去喝吧,阿红,赐酒。”

红.姑笑答道:“是。”

这酒是断头酒,素珍可一点也不愿拿,红.姑已让内侍把整整一坛子酒放到她手上,素珍手差点没被压断,孝安真绝,这酒不是遣人送到衙门,而是要她现拿,这般走出去不仅重死,还当真好不尴尬。

连月笑道:“李提刑爱喝酒,红姑.姑,你给他们再拿几坛罢。”

你才爱喝酒,你全家都爱喝毒酒,素珍心里骂着,面上却是又鞠躬又哈腰:“虽是喜欢,拿不动啊,哈哈。”

这边厢,红.姑可不管她哈哈,能拿不能拿,往她手里又加了一坛子。素珍手上一沉,咬牙接了。

无烟和双城很是沉默,素珍突然发现,她们性.情其实有些相像,不同的是,无烟一直低着头,双城却始终,淡淡看着她,目中一抹似笑非笑。

素珍知道,双城心中,她已非敌人,因为不配。

无情仍直直跪着,仿佛对孝安施加的侮.辱,视而不见。

素珍看着,心疼得绞成一团。

出了太后寝宫,无情低声道:“你先把东西放下来,在这里等我,我把手里的拿出去就折回来帮你。”

无情行动不便,一手拄拐一手拎酒已是吃力之极,她鼻子微微一酸,连忙摇头。

“傻瓜,当官有什么好,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无情突然偏过头,声音微微有丝哑哽。

素珍一震,她从没看过这样的无情,无情很仗义,但无情是没有感情的。

无情不是为自己痛心,而是为她。

她差点落泪,却还是笑道:“我有不能说的秘密,为了它,我一定要留下来,看,情况也不是很糟,还有酒喝,不是很好吗?”

无情深深看着她,放下酒,用力揉了揉她的发,“如果可以,我多想这苦只由……”

“好狗不挡人道,前面的瞎眼了吗?没看到圣驾?!”

冷冷一道声音打破这短暂的温情,无情拉着她迅速跪下,素珍双膝着地,身子却是不易察觉一颤。

前方一队子人随前面玄色身影极快走来,两侧有宫监打着散扇,连琴对十年如一日对她热嘲冷讽,看着她身边放着两个酒坛子,又伸脚踢了踢,素珍恨不得这小瘪三把这害死狗酒踢翻,连玉神色冷冽,眉心很快又舒展开来,温声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微臣奉太后之……”

素珍一喜,可“之”着就没能说下去,连玉问的不是她。她缓缓回头,连玉和她擦身而过,走到前方无烟身边。

无烟目光也是一柔,停住脚步,“见过皇上,长公主进宫请安,太后便让我们几个一起过去,问了些岷州的事。如今这事都快闹翻天了。”

连玉点点头,“欣儿怎样了,朕听说她和母.后吵了起来。”

无烟微微苦笑,“皇上为公主的事而来吧?公主已被送回寝宫禁足。”

连捷叹了口气,轻声对连玉道:“果然出事了。”

他厌恶地看无情一眼,无情低头给他行礼,他冷冷一笑,“哪里来就哪里去,敢情一个个皆是畜.牲,都听不懂人话?”

又是畜.牲!素珍怒上心头,握紧酒坛,无情紧紧看着她,摇了摇头。

“皇上,你来了!”

无烟看着无情,连玉目光一动,正想说话,却被迎面而来的慕容缻打断,她娇笑一声,不动声色间插进了两人之间。

连玉拍拍她肩膀,和连月打招呼,连月一笑见礼,连玉突然微微定住,侧身问无烟,“顾双城呢?她没过来还是没出来?”

慕容缻顿时不悦,抢在无烟面前就答了,“母.后将她留下来了,皇上找她?”

连玉声音一沉,“朕是有事找她,不行吗?”

慕容缻向来得这位表弟的尊重,闻言一震,竟半晌说不出话来,而连玉已告别连月,改往太后寝宫快步而去。

慕容缻双拳一握,咬牙道:“你如此紧张,怕她被太后吃了不成?”

她说着,又讽刺的看素珍一眼,“看什么看,什么东西,这儿有你的事吗?从头到尾,就没你的事。”

“是,娘.娘。”

素珍淡淡答道,站起来将两个酒坛抱进怀中。

“咦,李怀素,你手上扛的什么?”

忽而有朗笑一声,有人从远处花圃走了过来,是她的老朋友……素珍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你管好你老婆别害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霍长安走近,看她一脸苦.逼,顿时觉得可乐,连声问她怎么,连月嗔怪,“你是来接我的吗,怎么倒关心起人家李提刑来?”

霍长安哈哈一笑,将她搂进怀中,朝素珍挥挥手,扬长而去。眼见连月眼角朝后微微一挑,素珍心中已是闷得生疼,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无烟还在原地,淡淡看着前方,不知是在看她,还是连月,还是谁。

无情拍拍素珍,柔声道:“走罢。”

素珍深深看着无烟,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放到一株花上,方才把酒水抱好,和无情走出宫门。

宫外早是万家灯火,上京的夜如此多娇,素珍突然想起什么,心头一跳,就问无情,“你方才想跟我说什么?”

无情双眸微眯,目光就似这灯火深远,“忘了。”

“不,你分明是在想什么,想说什么。”

素珍心中有股感觉,好生奇怪,似乎无比期待这个男子跟她说几句什么。可那是什么,她又不知道。

无情突然笑了,“我真的忘了,若说此刻我真在想什么,那么我是在想,人以为,狗不过是条畜.牲,可他们忘了,狗也有想保护的东西,也知道爱殇、也会有深仇大恨。若将狗逼急了,狗反咬一口,人也可以很惨。”

无情说着,身形一暗,素珍大骇,一阵渺渺青烟中,她眼睁睁看着无情身形化去,一条凶狠的狼狗朝她扑将过来……

“别咬我……”

素珍猛地从床.上弹起,这一起来,方才自己是在做梦,无情不是狗,她也不是肉包子。她擦了擦汗,只觉这实在是场匪夷所思的梦,她叹了口气,微微侧头,桌上赫然三坛酒。

连玉,你.妈混账,你这兔崽子是她的蛋,混蛋!素珍恨这酒!一时恶向胆边生,奔了过去,举起一坛就想往地上摔。

“公子,公子……”

福伯微一敲门,推了进来。

素珍被他一吓,那酒差点没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子摔去,她赶忙放下,恶狠狠道:“老头,你公子我今天不上朝!我请假三天,三天后才进宫参加聚餐会,你喊劳什子早!”

福伯老脸皱成一团,却是一副急得什么的模样,“宫里又来了人,让你速到这家酒馆去!”

“什么人?”素珍有些摸不着头脑,及至看到福伯递来的信笺,她终于把害死狗酒狠狠摔到了自己的脚上……

——

230 有缘则共饮一杯,无缘就再不相陪(一)

信里无信,对方只在信笺上写了一个酒馆名称。舒瞙苤璨

字迹非常潦草。

可就是这么简单一个名字却让素珍一瞬失神,把脚砸个正着,疼得她泪花都出了来,福伯看她右脚擦伤大片,吓得大惊失色,“我个祖宗,你……馋酒也不能抱着酒坛子睡呀,我去找药酒,你等着。”

“不用了。我现下立刻过去,我脚砸坏了,走不快,你帮我叫乘轿子,现在就去。”素珍跳着脚去端了盆子就外出打水梳洗。

这下倒到福伯好奇了,“这到底是谁的来信?送信是个小孩,说是宫里的人让你到这酒——柝”

“老头,我说叫——轿——子!”

素珍大吼,福伯被她吓了一跳,嘀咕着快跑了出去。

素珍乘着轿子出门的时候,小周等人都是又惊又奇,这货与别的官不同,说坐轿矫.情。不会是昨晚遭受的刺激还没缓过来吧胄?

原来,昨晚素珍喝个酩酊大醉,是被无情扛回来的。

当然,实际情形却是:这御酒不能乱扔,素珍为了减重,仰脖豪饮,把大半坛酒都装进了她的肚里,可她忘了,她酒量虽好,也是会醉的,于是二人出宫后,她几乎立刻倒在无情身上。

当众人看到无情如托塔天王般将这一人三酒弄回来的时候,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以后得罪谁都别得罪无情。小周受到的冲击尤甚,本来预备狂骂这两人的话,顿时给咽了回去。

众人恨铁不成钢,皇帝不急,却急死太监,激.烈议论三天后的宫宴如何盯紧素珍避免她说话闯祸的时候,这边,素珍已急急步出轿子,走进信中所示酒馆。

这家店子,还一如当日热闹。

大堂坐满了人,到处是欢声笑语,食物的香气酒水的甘醇交织在一起,所有东西似乎还在旧时光里。

她一眼看去,有人在当日的位置上,在独自斟酌。

她奔了过去,却在桌前站定,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神色也有些僵硬,也有着一丝惊讶,两人静默半晌,白衣男子终于开口,“你脚怎么了?”

素珍眼眶微热,缓缓摇摇头,“没事,谢谢……关心,我经常呼呼咋咋,碰到这,擦到那不奇怪。”

男子深深看着她,抿了抿唇,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放到桌上,慢慢推了过去。

“我不能出来太久。洗干净了,还你。”

素珍没动,眼中湿润,只定定看着这人道:“这是我们初相识的地方。你把我叫到这里来,什么意思,你肯原谅我了?”

男子放在桌上的手指头不由得蜷紧,紧紧勾住,他有着一副绝美容貌,此刻,他眼皮微微跳动,咬住了唇。

这动作,更适合由一个女子来做。

当然,她本来就是女子。

她看着素珍,不答反问,“昨天你明明已经很难过,为什么还要把这东西留给我?为什么给写信提示我如何破案?我屋门口的信是你放的。湘儿也猜是你,可是,她不知道,你看似取笑我,实则将案情给我梳理了一遍,提醒我破绽都在哪里。”

她还是猜出来了……素珍心头一阵狂跳,侧过头,擦擦眼睛,很久,方才回头道:“因为你先给我写了信。”

“无烟,我被皇上囚禁那段日子,那几封讲述案情的信是你写的。”

对方同样是答非所问,无烟冷笑一声,“当日驿馆那么多人,谁告诉你写信的人是我了!”

素珍笑了,“是,那几封信字迹潦草,看不出章法,乍看谁都可能,可若说是男子所为,依各人性.情,似乎只有皇上和权非同会这样做,皇上为案,权非同为斗,可男终归有别,你刻意力透纸背,笔力还是不及男子。”

“那么,假设这写信的人果真是女子,只有你最有可能。阿顾她们的字我从未见过,不必刻意写成这般,无烟,只有你,才会故意掩盖自己本来的字迹,因为早在我进京之处,你就写过信给我。”

“无烟,你太骄傲了,骄傲到维持一场公平的赛事,还是说,你没有你说的恨我,你心里还把我当朋友——”

无烟冷冷打断她,“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自己,若我彻底否定了你,那么就是否定了我自己,否定了自己曾经的喜欢,否定了自己的过往。”

“我很好,为何要否定自己!”

她说着,两行眼泪就这样簌簌流了下来。她霍然起身,竟要离去。

素珍红着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

满堂宾客尽哗然,看着这大堂中牵扯的两名男子。

素珍却哪管这许多,只紧紧将无烟拉住。她练过武功,身手虽说自比不得无情、霍长安这些大咖,但无烟普通女子的力气,怎拉扯得过她,瞬顷便被制住。

掌柜看傻了眼,一小溜跑了过来,期期艾艾道:“两位相公,本店小本经营,实在经不起折腾。一看两位便知当中故事必定荡气回肠,凄惨动人,可勉强没有幸福,鄙人让小二煮个面给两位端上来,便权当是鄙人请客。你们吃过就各自上路吧啊?”

无烟本咬牙看着素珍,闻言空着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一千两买你住口。”

掌柜拿起放进怀里,叹了口气,“真爱是不会因世俗的眼光而退缩的。总有一天,你们会得到祝福的。”

他说着安抚宾客,四下早已哗啦一片。有人笑看,有人怒骂,让二人滚出去,素珍拉着无烟往二楼走去,看在一千两份上,掌柜没有阻止。

素珍找到一家空厢,踢门进了去。

两人都是一脸泪水,半身狼狈。

素珍这才将无烟放开,低声道:“你心有连玉的事,我真不知道,霍长安骗了我,如果我知道你对连玉有心,当初我必定不会逾规一步,如今,我和他真没什么了。”

无烟陡然停下脚步,眼中冷漠终于一点点碎开,只剩一片氤氲。

终于,她缓缓转身,“其实还在岷州的时候,我就决定相信你。霍长安……霍长安这个人疯起来的时候是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可是,我还是怕,你在骗我。”

“我少年时便对皇上心怀好感,因为一个朋友,我退了。当然,这不怪任何人,是我自己的决定。可是,若我爱一个人,我便要求他也白璧无瑕,我若将一个人视作朋友,我便希望她也如此待我。而我,本就是皇上的妃子,你明明知道,却还和他私下定情,我如何能不疑心?如何能不伤心?”素珍聚精会神听着无烟说的每一个字,“朋友”一句让她怔愣了下,她从不知道,无烟、连玉间似乎还有一个姑.娘。

可是,这显然不是细问的时机,她从没见过骄傲的无烟哭成这个样子,眼眸红如血,脸色却白似纸,眸中是空洞的绝望,她正要过去,无烟却厉声道:“别过来!”

她不由得站住,也是怒了,“无烟,你今日既然来找我,难道我们不可以重新成为朋友?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否则,你今日过来又有什么意思?我一番欣喜若狂又有什么意思?我为你放弃……”

她猛然住口,她怎么能跟她说她是为了她方才放弃连玉?

这岂非让无烟知道,自己已爱上了连玉,满心的委屈和痛苦,令无烟再次为难?

素珍捂住眼睛,蹲下身子,从不知道,爱情外,友情也可以如此伤人!

无烟视线也早已模糊,她却微微笑着,“怀素,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想告诉你,将皇上的心赢回来吧。但是,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心,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否则,最后伤的不是皇上,而是你。”

素珍怔怔抬头,心中一瞬仿佛被什么塞满,不是因为无烟终于放她自由,而是她笑着哭着跟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突然觉得,当初的后退,都值了。

所有的痛苦都值了。

她嘴唇颤抖着,正想说句什么,无烟却摇头,“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些话我怕自己不会有勇气说第二遍。我和连月的赌局,是你帮了我,我该愿赌服输。我不能再和你做朋友,我不想夹在你和连玉之间,也不想夹在连月和霍长安中间,我恨连月,却从不曾真正恨你,你不要有负担。”

“小心太后和顾双城。她们未必是狠毒之人,但一定要小心她们。”

她说着双手一拉,把门打开。

素珍千言万语竟一时竟哽咽在喉中,只来得及大叫一声,“无烟,连月的案子,是我借为无情的治病机会,让几名医师调来大量账本做比对,是我让霍长安去查古德是否有戴扳指的习惯,是我亲检的何舒尸.体,确定他身材清瘦,并非纸扎僮子那般壮硕,是我告诉霍长安那天风平浪静,何杰的石头只怕并非拿来压纸,而是泄愤,还有古德不穿喜服的原因……”

无烟一震,顿住脚步,一瞬眼中闪过各种情绪,惊讶赞叹,悲欢交加,她转身过来,“原来都是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素珍低头,低声道:“我想知道,当我什么也干不了的时候,连玉可还会喜欢我。”

无烟怔然半晌,方才道:“你放弃所有荣耀,只是为了做这个证明?”

素珍通红的眼里透出一丝光亮,“是。”

“可当我无意中从霍长安口中得知连月还没头绪的时候,我便让霍长安给她提了个醒……还有什么比人命重要?后来驿馆里相遇,我看你眉头深锁,猜到了几分,我不能让你输给连月,所以就仿效你,给你写了封匿名信,无烟,抱歉我……”

无烟深深看着她,她眼里竟都是笑意,并无责怪,“不,你没错,你一点错也没有。是我们忘了,李怀素不在乎输赢,她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但她永远不会放弃努力,是我输了。”

素珍大步上前,握住她双臂,却哭得凶狠,“连月想出了让喜服来震慑古德,让他在惊慌下说出真话,你借成祈祝妻子怀孕的机会将他绳之于法,是你自己破的案子。你没有输,你告诉我,我可以爱连玉了,为何你不能再爱你还爱着的霍长安?”

无烟满脸都是泪水,却并不理会,举袖替她擦去脸上的狼狈,一双美丽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嘴角微微上扬,“怀素,当年我年少,认为可以有瑕疵的感情就该舍弃,于是,我求皇上帮我,进了宫。皇上待我极好,我想,这样过一辈子并无不好。皇上是我年少的梦,得不到的梦。霍长安一直纠.缠我,但因为我在皇宫,他不能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当他终于放弃了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早在我心里生了根。”

“可这又如何?我和他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他已爱上了连月,而我在他心里也已不再完美。我不可能接受三个人生活,他也不可能放弃连月,而且,我也不会让他放弃连月,赌约归赌约,我不要我深爱过的男人,成为一个始乱终弃的人,受人唾骂。”

她想,如今这样很好。你说我骄傲,你又何尝不是?佛说,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可佛没说,大爱无情,怀素,就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

231 有缘则共饮一杯,无缘就再不相陪(二)

回到宫中,无烟让湘儿拿来纸笔墨砚,提笔半晌,却又不知从何落笔。舒琊残璩

突想起临走前,她问怀素,事已至此,要不要告诉连玉岷州案子的实情,怀素只说不要,说也已叮嘱过霍长安保密。

她明白,这个人想在没有筹码的情况下,和连玉做一场感情上的较量。对这个姑.娘来说,案子能破人能没事就行,她不在乎案子由谁来破。

她很好奇,这女子是带着什么目的来上京赴考,只是,她没问,愿意说、能够说的对方会说,不说,就是不能告诉她。

她突然又有些失笑,自己和霍长安就像水火,居然都成为了这个人的朋友柝。

这个固执古怪的人。

只是,若非这份固执,她今天也未必会过去。当看到她给她留下帕子一刹,她心里有什么崩塌了。她本以为,她也恨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