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越来越不喜欢了?

最好不过。

把那一丝内疚也磨穿最好,说什么,念在旧情,不忍见她跟着权非同一起死,她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施舍和同情!都见鬼去吧!

按计划她确实是要找连欣的,但没想,时间上又提前了。

回到住的地方,她再不迟疑,研墨写了两封信。

又在屋中一堆妆奁里挑了个三层高的首饰盒。这屋子是连玉为她布置的,里面多的是金银首饰。

她把里面的首饰全部倒出来,把信放到盒底,方才把东西全部装回去,将信盖住。

只是,和连欣见面倒是件高兴的事,连欣看到她,也高兴坏了,抱着她又啃又跳。

她也不避讳,将连玉把她弄进宫的事告诉她,包括追命等人被囚等等,当然,昨晚一夜的事,她带过了。

连欣听罢既惊又怒:“哥哥怎能如此?实在太欺负了!要不我去求母后,这天底下也只有母后的话哥哥才会考虑,可——”

她很快为难起来,“如今母后的话只怕也不管用了,他们两个……”

“这事你别插手,惹怒了你那六哥,你也是很麻烦的,若说如今还有谁的话能在他心中占一席位,只有顾惜萝了。”

看她微微笑着,仿佛若无其事的说着,连欣心中拧得疼!她正为如何安慰她而捉急,却被她塞来一个妆奁,“连小欣,我求你两件事,第一,帮我保管这首饰盒,盒里是结婚戴的首饰,你哥哥不喜欢,原是要扔了的,但我很珍惜。我总会离开这里的,我不担心……”

“我懂,”她还没说完,连欣已善解人意地连连点头,“权非同这人坏,但待你不差,你留着也是应该,你只管交给我。你走的时候,我给你戴上。”

“好,”素珍已是不易动情,此时闻言,竟也顿了一顿,伸手抱紧她。

连欣拍着她背脊,笑道:“肯定能出去的,李怀素,你最聪明了。而且,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出去的!”

“因为无情?”

“我是喜欢无情,但不为无情。”

“嗯!还有第二件事,”素珍哈哈一笑,放开她,将另一封信放到桌上,“请找人替我把这封信秘密送出宫,交到权非同手上。”

“好!”连欣想也不想,立刻点头答允。

“那我先回了。这辈子曾当街拦下你箭马,曾成为过你的假驸马,我的公主,我三生有幸。”临别前,连欣送到殿外,素珍有些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她像个男子一样,向她作了一揖。

连欣愣了一下,随即也大笑出声,纠正道:“不是假驸马,是女驸马。”

冬日的白天短暂,转瞬已是满天晚霞,夕光披在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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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杖毙。

397

素珍随女官回到自己屋中的时候,没想到院中来了人,明炎初、玄武和青龙几个规规矩矩的等着,

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坛酒。看已守候些许时候。

那个看去形容神秘的紫衣青年没在陆。

见素珍回来几人都脸有喜色。

“可算是把朱儿姑娘从公主宫中盼回来了。”明炎初笑眯眯道螺。

“嗯,谎也是要好好圆的。”素珍点点头,明知她是谁,他们不觉得这名字拗口,比权夫人还古怪,只是,无论他,还是他的人,都只是唤这个名字。

明炎初有些尴尬,干笑两声,“这是皇上特意吩咐奴才们带过来的好酒佳酿,姑娘请笑纳。”

“是说谎没让顾妃不高兴的谢礼?”素珍直白了当的问。

明炎初被噎,玄武和青龙交换了个眼色,幸好开口这种差事一般都由明炎初来做。但明炎初到底是明炎初,顿了顿,仍是笑意不减,“姑娘见笑,就是皇上的一番心意,这是宫中最是上好的女儿红,姑娘看看放哪里?”

素珍淡淡看去,按说派些内侍把酒送过来便是,没必要这三人跑一趟,再有,他们等归等,把东西放下等便好,这样拿着,一番下来,倒真算得上是贵重了。

而明炎初几人回去覆命的时候,连玉已将阿萝送回寝殿,御书房里掌了灯,正与连捷、连琴和司岚风商议兵事。

虽只是三分之一的兵力,连捷连琴二人还是不赞成把兵交慕容定,这人脾性过于暴躁,如今又有“杀”父之恨,他和慕容家一众副将教恶,两厢之下,日后怕是大患。

而现下兵力在二人手上,又有司岚风这位兵部侍郎协管,倒还是凑合,这才是连玉真正的亲兵。

连玉却仍是坚持己见,一是如今他和慕容家嫌隙已生,如此处理,慕容景侯的副将也是不喜欢如此处理,倒能让慕容定和他们两相制衡,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另外,让他们尽快渗入到基层,笼络人心,逐渐让兵士脱离对慕容家的忠诚,转为天子卫兵。

连捷二人听着,方知他思虑甚远,不再坚持,都言听六哥意见。

司岚风近日越发得到重用,因是连捷的人,连玉不仅把他安放到魏成辉身边作兵部侍郎,随时监察这个手握重兵的所谓中立派臣子的一举一动,如今还参与到慕容家兵士辖管的事情上来。

司岚风一直仔细听着,闻言立刻禀报,只道魏成辉那边仍无甚动静,似无意卷入两派斗争中去,更多是看定而图,明哲保身。

连玉点点头,众人话势正浓,他却一下煞住话头,突然站起来,说了句“进来”。

其时,明炎初几人在院外正准备通传,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惊愕,没想到他竟如此灵敏。

他们和他见礼,他目光却落在他们手上,没有说话。

众人顿时有种呼吸微促的压迫之感。

因为,酒,李怀素给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了!

“她说什么了?”

静默半响,终于,他声音低沉的响起。

明炎初一脸痛苦的开口,“回主上,她说,这酒,她无福消受,不配喝。”

“告诉她这是新窖的酒了吗?”

“说了。”

“噢。”

连玉淡淡“嗯”了声,复坐下来。

“明炎初,这是上了年头的女儿红吧,光嗅着酒香便让人坐不住,”连琴素日里也好几杯,缩着鼻子,一脸馋样的站起来,“六哥、七哥,我们边喝边说,如何?”

他话口未完,却见连玉坐下,突又极快地站起,走到明炎初面前,一把将酒夺过,狠狠摔到地上!

顿时,室如酒香四溢,直扑人口鼻。

众人都被惊住,连琴把话咽回自己喉咙里。连玉一语不发,连把玄武和青龙手上的都摔碎在地方才住手。

“岚风,你先回吧,军事回头再议。”

他抬眼过去吩咐。

“是,”司岚风有感他要说些家务私事,知道不便多留,识趣地立刻便告辞离去。

出门前,他看了眼地上酒物,心忖,这她怕说的

L便是公子一直咋惦记着的顾妃,除去方才只至关的军事消息,这个倒也是可以一禀。

门重新关上,连捷二人对望了眼,又向玄武递个眼色。玄武分身乏术,同明炎初几人都有些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的一脸阴沉的主子。

“她还有什么别的说吗?譬如,想要点什么?”他剪着手,有些森然的开口。

“这……”几人都有些为难,李怀素还真没说想要些什么物事,倒是玄武想起个事儿来,赶紧道:“主子,倒还有一事,她说,想见——”

他尚未说完,连玉掀了掀袍子,大步走了出去。

他一看叫了声哎吆,连忙跟上,“主子,她不是想见你,她说,宫中岁月寂寞,问能不能多见见公主?”

连玉在门口定住脚步,他许久未动,约莫一刻过去,众人才听到他低着声音说了句“可以”。

这氛围显得有些尴尬,没有谁先开口,怕惹他不快,半晌,还是玄武不怕死的先开了口,“主子,杀鸡何必宰牛刀,这次便不用我们三个一起过去了吧,派个内侍传话是不是可——”

连玉极快地打断他,“你去走一趟告诉她。”

玄武一脸愤慨!

玄武走后,连玉坐回办公的地方去,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看起奏章来。

连捷和连琴几次想脚底抹油,可连玉又没开口让他们走。

看样子,是后来压根没想起,他们两个还在。

可开口告辞,这当口,谁都不愿,怕一个不慎,便成了撤气的好去处。

青龙和明炎初也规行矩步站在一旁。

期间,只有,回来仍被罚在外面死跪的主犯朱雀进来嚎了声,“主子,腿要跪断了,这就不跪了吧。”

连玉头也没抬,冷冷道:“你倒提醒了朕,就罚跪到断吧,断了再来求饶。”

朱雀瞪着眼睛,垂头丧气地重新走了出去。端正跪下。连琴一脸哀嚎看着连捷,更不敢开口。连捷已是放弃挣扎,默默坐下喝茶。

又过了柱香功夫,外头报更,已是戌时半段,早过了晚膳时间,连琴饿得肚皮乱叫,连玉却仍埋头奏折,根本没注意到他,他欲哭无泪,门这时被玄武推开,“主上,任务完成。”

连玉“嗯”了声,也没别的话,玄武也退回到明炎初身侧,一起饿饭。

又过了好半天,他似想起什么突然叫道:“主子,属下忘了报告一事,她说,若你方便,请你过去她那边一趟。”

连玉缓缓抬头,一脸沉声,“你说什么?”

他虽是相问,却并未等他回答,已是推案而起,快步走了出去。

连琴走到玄武面前,既松了口气,又还有些余怒,“你榆木脑袋啊,那么重用的事,捂了半天才说。”

“我看玄武也是被主子吓到了。”青龙也舒了口气,不是为玄武说话,而是也不厚道的耻笑回去。

玄武挑高眉头,“你们以为我真忘了,我是故意掖着不说的。你两位爷,倒好,才饿了一顿饭,我们几个已饿了两顿了好不。”

“主子今儿自己没用饭,也不放我们饭,如今,大仇得报。”

几人面面相觑,这时,门再次被推开,朱雀拖着腿痛苦地走进来,“我方才看到魔头走了,我先歇一下,你们吃饭顺道替我捎些回来。”

连捷和连琴笑得弯下腰,末了,连捷问,“六哥和顾妃闹什么别扭了?”

连琴也竖起耳朵。

“不是那位主子,是冯素珍。”明炎初几人相视一眼,同时答道。

连捷二人再也笑不出来。

良久,连捷叹气道:“你们也宽心吧,六哥是对她存着愧疚之心,但这愧疚终有用光的时候。”

素珍等了些许,不见人来,便让女官传膳了。

她心里盘算,若他不来,她该怎么做,就差最后一件事了。没想到,才拿起碗来,外面便传来女官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松了口气,正要去开门,连玉已推门而进。

冬日里,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却挂着一层汗。

他目光深沉的紧,盯着她也不说话。

素珍指指自己跟前,“要来碗吗?”

连玉还是没有说话,却很快走上前来,双手把碗拿起。素珍愣了下,那是方才女官盛的,烫手的很,她一碰便缩手了,他居然不嫌烫。

398

但这并非她关心的重点。

她让他来,是经过了反复考虑的。

她本想让他们直接把话带给他。可,她怕他们不会把话带到螺。

委实不想再见,否则早在第一次明炎初等人回去回复的时候,便让他们通传一声,让他过来陆。

她对他仅存那丝歉疚之心厌恶异常,可是,她还得借用这点疚意,这最后一丝的旧情。

见他不语,只是捧着汤看着她,她按捺着逐客的强烈念头,先开了口,“我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出宫的事除外,其他你说。”这次,他倒是很快回了话。

“你把追命他们囚在宫中大牢里?”

“嗯,你想跟我讨价还价?”他淡声应着,仿佛没有觉得这是件多么不公的事。

“你是这天下的主人,我又能做些什么,我只希望,你别把他们囚在宫中。”她又另拿了只碗,盛了碗米饭,放到他面前。宫中吃用精致,头盘、羹汤、饭食、甜点、果品……种种都有不同皿器,他骤然到来,倒也不缺可用的物具,就是器具对不上号而已。

她夹了筷子菜放到他面前碟上,自己方才动手盛了碗汤。

他坐了下来,低头喝汤,仍旧无话。

一双眼睛却精利的很,一下一下在她身上擦过。

她会怕这样的目光,可同时心中又无比坦荡。也许,是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担心失去。

她看他喝完汤,开始用膳,就着她夹的菜慢慢嘴嚼起来,突然想,倘若阿萝没有回来,倘若她的父母只是被先帝斩杀,也许,眼前的光景便是他们理所当然享有的。

温馨而甜蜜。

她不觉笑了笑,一站而起,又跪到他面前!

“困住他们可以,但请别把他们放在宫中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我知道,我不是阿萝,没有资格向你提什么要求,酒窖我不争,也没资格争,我家的案子随你怎样,我已愧对他们,若连这点都无法办到,该如何自处?我只求你这件事,最后一件事。”

“把他们放到霍长安的别院里,派兵守着,行吗?至少,那里能看到外头的阳光,听到外面的人声。”

他仍旧没有说话,素珍咬咬牙,便要重重磕头下去,肩上突然一紧,不知什么时候,他来到了她面前。

“我答应你。”他将她拽起。

手劲大的让她吃痛,四目相交间,她看到他眼中绷紧的厉色。

素珍心中一松,他也随即松手,回到座上,继续用膳。

素珍低头喝汤,要说的已然说完,她已没有什么话能对他说了。

屋内四角煨着香炉,并不冷,但二人之间的气氛却犹如冰雪寒潭,凉冷诡异到极点。

连玉后面吃的很快,他也没另外夹菜,就着她方才随意给他布的东西,吃了两大碗米饭,她盛的一碗,他自己又动手添了一碗。

素珍心头平静,却还是忍不住眼中微凉。

不为爱,也不是怒,和恨。

“若无相求,你还会请我吃这一顿吗?”他将碗放下,站了起来,微微嘲弄的问。

素珍走过去将门打开,笑道:“能与你共进晚膳的人,早已不是我。请不请又有什么关系?”

“倒不如我问你,若非我终究喝不上酒窖的酒,你还会不会因为那些微的歉疚来吃这顿饭?”

此时,他已沉着脸走到门外,和从前的他不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整个人看去冷凝、强硬,让人望而生畏,闻言他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眸色阴冷的有些可怕。

素珍也不多说,缓缓关上门。

“冯素珍。”

屋外他冷沉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不是不让你嫁,而是,他真不适合你,我会放你走,等这场战争过去。届时,你要嫁什么人都随便你!这段期间,你若想见连欣,可以使人去传话,其他地方不能擅自走动。”

“好,别让我等太久。”

背脊紧紧压住门板,她妥协地答应。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怕阿萝看到难受。

仿佛沾染了屋外寒气,冷的她微微一缩,紧紧闭上眼。

随着女官恭送的声音响起,他脚步声远去,她走回桌前,默默倒了杯酒,放到对面他方才坐过的位置,慢慢把自己碗中的米饭吃完。

过后,她唤女官取水沐浴,并让她们备些换洗的男装,这衣服的事明显让几人感到惊奇,但众人手脚倒是极快,很快备妥。

洗浴过后,素珍换过衣服,将头发打散,挽了个男式发髻,和进京时一样。

其后,又写了封信,最后一封信。

一切既了,她倚在床上,睁眼等天亮,去约见一个人。

那个他不喜她见的女人。

李府。

司岚风走的时候,李兆廷本想将他唤住,最终还是作罢。司岚风给他带来的两个消息都是好消息。连玉的部署,还有,顾惜萝似乎和连玉吵架了。

本还想问问是否见到那个人,但想起她的所作所为,他心头一冷,就此作罢。

将司送走,他让人驾车去了权府。

权非同的部署日益成熟,这节骨眼上不能掉以轻心。

没想到,到得权府,由管家引到湖心小亭去见权非同时,竟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魏成辉的女儿:魏无瑕。

“受大哥所托,本只想着碰碰运气,这人不一定在宫中,没想到竟真看到大嫂了。”

权非同习惯性的摸摸鼻子,语出悠然,“连玉是什么人,只有放在眼皮底下才能放心。人在宫中的可能性极大,不过我也只是跟你说说罢,毕竟,这人定是被藏起来的,能遇上全赖弟妹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