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又怎样?”连玉道。

那语气之淡薄,似是发问,却是判词。

是一个手执牛耳的帝王的宣告。

不怒自威。

权非同额角猛力一跳,弯下的腰身依旧卑躬,微垂的眼里杀气一闪即逝。

连玉将绣包打开。一个妆奁,出现在他眼前,也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檀木鎏金,那是件看去做工精奇、昂贵古拙的玩意。

“这是朕送她的东西?!”

他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告诉连欣,说给连欣听,她错了,那不是权非同送的东西,是他。他沉寂得可怕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表情变化,嘴角微微扬起。

连欣却仍是两眼通红,仇恨地瞪视着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惹怒了的小牛。

“玉儿……”

这四合无声中,孝安忍不住唤了他一声,他却仿似恍若未闻,眉头蹙了蹙,突然极快地将匣子倾转。

无数金银珠翠,锵锵作响,掉入雪地中。

最后,一张素笺“啪”的一声,落到这些浮世俗物上面。

李兆廷和权非同皆是一震,和这园中所有人如出一辙。

那笺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名字。

——连玉、权非同亲启。

“为什么……李怀素,你明明说这是权非同送你的,混蛋,你又骗了我……”连欣喃喃出声,红肿的眼里都是疑惑。

似乎谁都在等连玉看看这信里头到底说了什么,他却孓立良久,都没把信捡起来。

“皇上……”

不远初,青龙、玄武和朱雀同时出声。

连玉终于开口,“小初子,朕手冻僵了,你去把信拿过来。”

“是,奴才遵命!”百官前面,明炎初举袖从眼底抹过,随即快步过来,将信捡起,腰身微弯,恭恭敬敬将之呈举到头顶。

L也不过是只折叠简单的信笺,连玉双手,却仿佛真被这漫天冰雪冻伤了似,那张纸在他如玉白皙的掌中翻展,却好半晌方才舒打开来。

“连玉,我走了。”

最先跃入眼中的是这简短的几个字。

“阿萝的毒你不必担心,是我按我爹药方所制三味子,是假死之药,她会无恙醒来。我所用剂量轻微,炼药时也亲身试过,若当真醒不来,那她只能自认倒霉了……

那是我被挟持后所制,除此还有麻药、毒药……凡此种种,实属居家旅行、被人绑票必备良药,我那时候傻,总是担心将来还会有人用自己来威胁你,心想把这些东西随身携带着,麻药可将人放倒,实在不行,就用假死药,再不行,就把真毒药给吞了,那就谁都不能再威胁到你了。

后来才知,我把自己至于你的重要性想过了。

我家的人,是你下旨杀的。这是我哥哥亲口所说。他没死,他居然还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被劫那次便是他的手笔。我其时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旨意是你所下。

那左手指头不是打斗时不小心为刺客所削,冷血当时也没来,我太让他失望,他早已不要我。

那半截指头其实是我自己砍掉的,以此威胁哥哥放你离开。他当时并不相信,因为他知道我怕痛怕死的紧,不会那么做。

但他错了。

于是,不管他有多痛恨你,也没有办法。因为他虽利用了我,却还是深爱着我。

连玉,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多想杀死你吗?你这个伪君子,三年之期,狗屁,他娘的都是狗屁!

刺你那刀,不为阿萝,她还没有能耐到让我去杀你,阿萝与我之间,无论你怎么选,都不会对,这点道理我还懂,你爱便爱,不爱便不爱,冯少卿的女儿不会那么没出息。

可我还是没出息。因为,一刀之后,我便再下不去手杀你,后来,用了药把你放倒,还是下不了手。

你说,权非同并非良人,你又何尝是?但你却是个好皇帝,你的生死,关系着整个大周的安定所在。我已欠父母恩情,不能再欠这天下百姓。

你不会知道,两年前,在我得知全家被斩那天,我虽痛得撕心裂肺,但还是能跟自己说,我要活下去。我要翻案,要带着爹娘的祝福活下去。

是你不顾一切的爱把我拉了下去,我竟然爱上了自己的仇人,是你让我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于是哪怕红粉风月夜夜买醉,还是噩梦不断。

你知道梦见你最爱的人惨死在你眼前是什么滋味吗?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我既无法手刃仇人,愧对父母,愧对红绡,又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

我想过离开,可纵使人走了,魂魄永远被禁锢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冷血一直让我跟他走,他不知道,不是我不想走,是我根本走不了。

我想过自尽,可我这条命是我小姐妹红绡换来的,我不敢就这样轻易死了。

我此生没什么害怕的,唯独怕死和欠人情义。

后来,我终于想到,倒不如就让自己死在你手上。

连玉,我要你欠我冯素珍一条性命。

我知道,我哥还会来找你报仇,你还有你身边的人都不会放过他,我用自己的命来换他被捉不死,另外,请把我尸身交还给权非同,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两个请求。

我死后,你和孝安亦可安然如初。自此,你再不欠我,我也尽还你知遇之恩,相救之情,君臣之义。你我情义两绝,死后若还有天地,上穷碧落下黄泉,亦永不要再见。

最后数言,乃前大周提刑官李怀素所谏,与冯素珍无关。

法乃国之根本,犯罪者,务必严惩,不论百姓平头,抑或贵族高官。然而,无论谢生、莫愁、岷州屠户二牛、何老汉、关何氏、双城案中之猎户、玉妃案中之所有嫌疑人,还是微臣后面所翻案中,多有冤狱,此与“先罪论”相关,倘能于大周律法中加入无罪推定,即先认定犯者无罪,从而各方搜证,论证虚伪,此,必将减少世间冤狱。

另周叛将柳守平驻守边疆有功,虽论罪当诛灭,但功在社稷,家眷无邪,傅静书、冯少卿等辈亦然。

人生弹指,匆匆一瞬,便即白头黄土,每条性命都珍贵,一国之治,

流血从不可免,否则国无以为固。以仁治国,略显疲软;以暴制暴,国难长久。李怀素,叩请陛下废除连坐之罪,仁法并施,以仁待仁,以法惩暴,相信定可成就大周百年传奇。

……

以下几言相嘱奸相。

你问我,李兆廷和连玉有什么好?我如今答你,他们其实并没什么好,若我更早一点遇见你,你也不是权非同,只是木三,我一定同你在一起。就像我爹娘一样。

若你不怕,便把我留在身边,我永远陪着你,若你怕,便把我烧了,让李兆廷把我骨灰送回淮县,不必下葬,就撒在我爹娘坟前,我不配立碑,就这样永远给他俩和红绡守墓吧。

你替我告诉李公子,我早已不喜欢他,从此也不能再像从前那个疯丫头那般打扰他了,这只是住在他隔壁家妹妹的一个请求。若他不愿,你便亲自走一趟吧。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怕徒惹你伤心,倒不是很愿意你过去。

最后求你,若你谋逆成功,能不能少点拿无辜百姓开刀?替我保护连欣,霭妃那老太婆不会放过孝安老太的,自然也不会放过她,请一定替我保护好我的公主。

见到提刑府的兄弟和霍长安无烟,告诉他们,我走的很痛快,没受什么苦,下辈子还一起喝酒吃肉。

下辈子,你要早点遇见我,我定会对其他人白首如新,对你……倾盖如故。”

冯素珍(李怀素)绝笔

偌大一个园子,总有种不敢用力呼吸的感觉。上百的人,谁都不知道这封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只见,片刻后,那信突然就从连玉手上,掉了下来。

他也不去捡拾,脸上平静如初,没有一丝表情,不同的是,这次他再也不是不动,而是一步一步朝前面的尸体走过去。

途中,他座下四使一声惊叫,却是他浑身一晃,几乎跌倒在地上。

他们想去相扶,他却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连玉……”阿萝从白虎身上挣扎起来,白虎伸手去扶,她一下拍开她的手,只是满目含泪朝他大声喊道。

连玉却没有应答,仿佛并未听到,只是稳了稳身形,继续前行。

权非同几步上前,拿过地上信笺,也不管是否大不敬,迅速阅读起来。李兆廷看了他一眼,眉心微微一动,但连玉并未叫起,他便也终究未起。

此时,园中人倒并未注意,人人都只看着连玉,眼中惊色越发呼之欲出。

他已走到地上尸首身旁,半蹲跪下去。

众人但见他从颈上摸出一块石头模样的挂件,用力摘下,然后拿起她垂落在地上的左手,仔细系上去,随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将自己的袍服解开、脱下,仿佛那只是件再普通不过的袍子,他把它裹到她血迹斑斑的身上,缓缓将她抱起。

“你说的,除去你哥哥的那一条,其他的我不答应。冯素珍,我不答应。”他勾唇而笑,一字一字说得阴冷,慢慢往前走去。

有人却再次挡到他面前,“皇上,请按死者遗愿,让臣把尸首带回安葬。”

403

“权相,朕把她杖毙是因她杀人在先,国法不可废。女子之身为官,如今大周推行女试,她也厚功在身,朕不会再究。

但她终是叛臣之后,且杀人便是杀人,朕不可能不责,相信朕的臣民们,也会参谏上疏,否则岂非助长叛逆?襞”

“如今证实她并无杀人,朕以天子之尊为她送行,是朕的赔礼,但不代表朕便会答应她所有要求。作为李怀素,她的请求情理俱在,朕会详加考虑,但作为冯素珍,她有些要求是不合理的。譬如,她说权相……会谋逆。”

“难道说权相真会谋反?”

连玉一声轻笑,紧紧抱着人,一字一句反问。

权非同脸色微变,但他何等人也,很快挑眉便笑,“臣……自然不会。竭”

“很好,朕也如此认为。所以,她的话并非全对。她与冯家所犯罪孽,朕一笔购销,至于这后事如何置办,她旧日到底是大周官员,朕.欲将死讯布告天下,以重臣之礼厚葬,既可向天下逆徒示警,也是对她旧日功绩的嘉许。”

“严相,魏太师,六部诸位大人,慕容少将军,你们认为朕此举可妥?”他缓缓看向群臣。

严鞑看孝安一眼,后者神色复杂,点了点头,他又看了连玉怀中素珍一下,先表了态,“老臣认为,再无比此举更妥当之法。”

“皇上英明,奖罚分明,臣等……尊旨。”随之,是蔡中堂、高朝义、司岚风、萧越等或连玉的心腹或保皇派、刚得到晋升的慕容定也表赞同。

素珍官场上的朋友不多。

这些人当中,有泛泛之交辈,如高司等人,有反目成仇者,如严萧之流,但终归同袍一场,也许利益相悖,理念不同,但入仕之初,总有人亦曾动过为国为民之念,只是红尘易染,终改变了初衷。

但这短短时辰,倒也算得一场惊心动魄,对其从前所为、今日刚烈颇有些折服。再者,从前便看出天子对她感情异于常人,如今虽为宠妃把人杖杀了,但事先也是给了机会,死后更是龙袍裹身,虽是心狠,也确然动了真情。

而不知为何,权非同竟也……

连玉既已开口,倒有什么比一个盛大葬礼更来的荣光,一来二去,便都出言相挺。

“臣等并无异议。”

最后是魏成辉和黄中岳。而随着中立派的中流砥柱表明态度,跟随的臣子也纷纷附应。二人均恶素珍如仇,但人如今已没了,倒为何不卖天子一个情面?

当然,若其非是如此凄惨下场,今日即便严鞑萧越等人也未必能放过,更莫说二人。

如此,园中便只剩权派人并未发言,只等权非同示下。

霭太妃投来郑色,缓缓摇头。权非同并无看她,但心中清如明镜,怎么做才是正确,冷然一笑,大步退下。

连玉瞥了眼李兆廷,“李侍郎起吧,卿家好意,冯素珍心领了。”

李兆廷也没有再奏,在众目睽睽的尴尬下起身,慢慢退回臣列。

连玉抱着人脚步未停,一伙亲随及捷琴二人连忙跟上,此时,孝安在背后开了口:“皇上,这到底是女身,哀家稍后派尚宫局女官过去打点入殓诸事罢。”

这是慕容景侯死后,孝安首次打破冷漠,声音中难得隐隐透出丝温情。

“谢母后。”

连玉顿了顿,侧身颔首。

“连玉,”阿萝快步走来,在他身边站定,目中带出丝嘲色,“如今她死了,你倒是怪我了是不是?”

“她的死,是朕的责任,要怪也只怪我连玉,朕怎会怪你?”

连玉面目依旧冷峻,在这雪色融光中让人看不分明,但对她的语气却是缓和,不似面对他人的锋芒。他吩咐白虎,“带娘娘回去好生歇息。”

阿萝心中稍慰,虽说活人未必战不胜死人,但只怕从此那人便在连玉心便占一席位!

但她不能急,这人,毕竟是死了,她,还有漫漫一生。

“你先处理好她的事,我等你。”她吸了口气,表示对他为对方操心体谅。

“嗯,你好生将息,到时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离开前说,走了数步,突地又回头,看着她道:“阿萝,朕代她向你道歉。”

L

这话让阿萝心下猛地一沉,明明,这并无什么,甚至,他眸目中真真划过丝歉意,但不知为何,她只觉莫名堵谎。

出宫与霭太妃分手的时候,后者只道节哀,这仇早晚能报回来,李兆廷和晁晃同乘上权府马车,路上,权非同一直没有出声。

李兆廷隐忍,终于亦有些捺不住心头疑问,轻声开了口,“师兄,她有意寻死,你可知为何?她信里有没有提到什么?按说她家案子未结——”

“停车。”权非同突然打断了他。

听令车子轱辘很快停下,权非同一撩袍子,跳下车来。

四下,正是市集热闹所在,那马车通体豪华,三人更是官袍加身,不少人看了过来,十足好奇。

李兆廷和晁晃不明他意,跟着下了车来,但见他剪着手,背对着二人,“兆廷,我们从前纳闷,连玉斩她满门,她为何还与之生情,我曾度她是要伺机报仇,但后来她告诉我不是,说曾偷看刑部卷宗,下旨的是先帝。”

“嗯。”李兆廷心生警惕,卷宗的事他做的极为小心,表面上,以他之力绝不可能办到,权非同不该怀疑才是,为何会提及此事?

权非同的声音接着而来,“可是,她后来告诉我,她终于知道,人是连玉下令杀的!”

“她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生不如死,她曾有过机会下手,却放过了他。她觉得愧对父母,便用自己的命来换她原来还在世的哥哥的安全。”

“说什么给她风光大葬,若连玉不曾偷换卷宗,她又何至爱上他,是他亲手逼死了她!”

李兆袖子中手,猛然震动了一下。

前方,权非同冷冷说罢,突扯下腰间钱袋,狠掷落地。

“里面是本相的赔偿。”

人们尚不明白他话中含义,他已抬手伸脚,将近身一处面档里的锅碗瓢盆尽数推倒打翻,水汁滚烫四溅,他却红了眼,令食客纷纷惊叫逃跑……

半个时辰后,权非同回到府邸。

“提刑府的人在哪里?”

管家出迎,却见这位向来谪仙般的爷一身汤汁,从头到脚皆是狼藉,不禁大吃一惊,正要相询,却被对方微哑的声音截住话头。

“奴才已安顿好他们的起居。”他连忙回道。

权非同颔首,“把他们请到我书房。”

交代完毕,他先回了卧室。

卧室里仍是一色喜房布置,他并未让人将喜庆的东西撤走。看着满室红旖,他自嘲一笑,寻了件干净袍子换上,末了,将方才看完悄藏于袍内的信拿出来,将上半幅撕下来揉成一团,草草弃置于地,将剩下残笺折叠好,放进怀中。

不久,无情几人到。

几个时辰前,他们还在霍府。其时霍宅激战,他们处于下风,眼看不敌,不想那老态龙钟的霍府老仆却是隐世高手,百招过后,竟将那武功高超的神秘白衫客制住,而那白衫客也是古怪,见势不利,一个虚招晃去,趁机跃入墙头,消失了踪影。

朱雀与青龙又苦战了一阵,知取胜无望,亦饮恨撤离。

他们进内,在屋子深处找到了被点了昏睡穴的追命、铁手和福伯,将人救了出来。

回到相府不久,权派官员便赶到,传权非同话,让晁晃进宫。

他们便先安顿下来,等候素珍消息。

此时,从权非同口中听到素珍死讯,众人都呆住,追命铁手眼圈迅红,无情更是身形震晃,摇摇欲坠,全赖追命和铁手扶住。

“你们等同她的亲人,就在此住下,辅弼我大事吧,只要有我权非同一天,便有你们的荣华富贵。”权非同说道。

无情垂眸低语,“谢权相厚爱,只是我等六扇门官职在身,在此原是等她回来,如今……”

这个权非同微微讶异,这个印象中极其冷漠硬朗的青年语气中竟透出丝哽咽。

但当他再抬头,已恢复平素冷情模样。

“我等先回六扇门,我们的仇家从今是同一个人,若有什么需我等效劳,权相随时派人吩咐。”

“好,你这朋友本相交了。”

权非同也不勉强。未几,几人离开,只有福伯不得不抹着眼泪留了下来,这位老人家年纪大了,没有去处。

权非同嫌他哭得心烦,让人带下去安置了,他坐在书房,心头仍不复平静,不觉喃喃出声:“一个女人罢,我是怎么了,太久不闻肉味?”

半晌,他踢门而出,沉声吩咐下去,“去,到花楼子给本相找名色艺一流的歌姬回来。”

几名管家办事利落,不久便搜罗了好几名才艺双绝的姑娘回来,供他选挑,不仅肤如凝脂,谈吐举止都是上乘,不愧是城中有名歌伎。

和数人狎戏,权非同从前不是没有试过,早些年,该玩的便已都玩过,但和众女说了几句,便只仍挑了一个看去活泼善言的进了卧室。

相府才举行过婚礼,那歌伎是知道的,忖约是应了外头所说,这场婚姻乃是权相与朝中老臣的联姻,那夫人不过是个政治摆设,而她若能入了这相府的门,却是一世荣华,何况这权相如此年轻俊朗,平素也不见他怎么到那些地儿去,又怎不心生喜欢,平日里待客的疏冷尽去。

权非同也被她侍弄得有些情动,然而,就在她去解他裤头的时候,恍惚间他却看到一张脸在上头含嗔带怒的看着他。

“权非同,你说话不算话,看我回来怎么整治你。”

声音袅袅入耳,说不出的哀怨。

他心中又疼又怒,猛地从那伎子身上起来,扬手指去,“本相知道,你虽一心求死,但心中到底怨我不救,你若怨恨,倒是回来找我呀!”

女子也算镇定,虽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偎进他怀中,权非同眸光暗了下去,一把将她按下……

“爷,李侍郎急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