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管家的声音却再度响起,权非同微微皱眉,一拢衣襟,掀帐出了去,帐中女子只娇羞低言等他回来。

“什么事?”他走进书房,径自开口。

李兆廷嗅到他身上脂粉香气,心中微一咯噔,今日所见,顿了顿,方道:“突然造访打扰师兄,是兆廷不是,就是……兆廷与她终是多年相识,虽无男女之私,也固有几分情谊,过来是想问问师兄,她信中可有什么交嘱于我?”

权非同笑笑,从怀中掏出信笺,递了过去。

皇城,天子寝殿。

把尾随的所有人关在殿外,连玉将怀中人小心放到自己床榻之上,而他,就孤然站着,凝视许久,终于,他伸手去撩她额前汗湿凌乱的发丝,可就似方才捡信一般,那手却不听使唤,猛抖起来。

“你还要我吗,李怀素。”他问。

404

“这信上半截是……”李兆廷看罢,沉默许久,方才问道。

“还能有什么,怨恨连玉的话。”

“嗯,谢谢师哥。襞”

看着李兆廷脸色有些发白地离去,权非同施施然把信放回怀中,心中倒终是有了那么一丝痛快。爱才归爱才,他就是不爽这师弟和她的纠葛,还有那态度竭。

回到屋中,那女子倒是个极机灵的,衣衫半褪下来替他宽衣,他伸手止住,淡淡道:“下去领些赏钱。走吧。”

女子一脸愕然,“可是奴家服侍的不好,还是相爷处理事情……暂时没了兴致?”

“我如今倒比方才好了心情也多了兴致,与你无关,是本相惧内。”他说着移步到窗前一张软榻坐下,挥了挥手,再不言语。

他虽姿态慵懒,语气温和,那女子却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到,不敢多说,拢了衣衫,赶紧下了去。

未几,管家进屋,见他手上拿着一笺,双目微闭,小心问道:“爷,可是方才的姑娘不合口味,奴才把剩下的领进……”

“不必了,”他轻声打断,睁开眼来,“你本事不差,才片刻功夫便找到几个眉眼看去有丝许相若的,这个有双精灵的眼睛,已是这当中最似的。”

皇城。

除去明炎初一回来便又急匆匆折了出去,玄武站在一旁低头不语,其他几个都急如热锅蚂蚁为连玉担忧起来。

连玉再冷静,心里也必定伤痛。

连琴不断问,七哥,你说李怀素那封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猜不出来,她用起心思来鬼的很,这样一个人我猜不出来,但我们这位……老朋友有心求死,这是肯定的。”连捷叹了口气。

不久,两内侍一瘦高一黝黑进来,一人手上拿着箱子,一人手上拿着铜盆布巾,玄武不再玩沉默,上去将箱子塞到朱雀手上,“你准备一下。”

这没头没脑一句,让犹自红着眼睛的朱雀愣了下,那边,明炎初已将铜盆拿过。

“好了便进来。”连玉的声音在内,沉沉传来。

明炎初说,“走。”

便率先上前,推门进去,朱雀不明所以,惊疑不定,尾随而入。

“这是要做什么?”连琴奇怪,一把扯住玄武。

殿内,连玉落了纱帐,一身雪白单衫站在窗前,看二人进来,对明炎初道:“你把东西放下,先出去。”

“是,主上。”明炎初也不多话,将东西拿到连玉跟前,很快便转身出了去。

“主上……”朱雀蹙眉走近,连玉也不言语,捋起衣袖,蹲下来湿了布巾,拧干水,将帐子重新撩起,朱雀心中有些明了,虽说太后会派女官过来打点,他是想替她入殓前净身,打点干净……

夜,孝安寝殿。

“阿红,这连欣怎样了?”孝安微微皱眉,向刚从连欣宫中回来的红姑问话,她拿起茶碗,复又放下,看的出担心。

红姑低声道:“茶饭不思,就坐在床上哭。”

“哀家还真是第一次见这宝贝女儿这般伤心,死亲舅也没见她如此,”孝安叹了口气,很快,又冷笑一声,“这小的为她痛哭流涕,这当兄长的为她龙袍裹尸,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娘娘,皇上还是有分寸的,再惦着还不是把她杖毙了。”

“皇上宠爱顾惜萝,这孽女见翻案无望,便用这方法自裁了,好让皇上不痛快,倒也省得哀家出手除她,再伤了与皇上的和气,皇上如今羽翅已是硬了,又是个能力厉害的。”

红姑道:“老祖宗,你也太仁慈了,还安排女官为那gou引皇上的小毒蹄子打点后事。”

“阿红,哀家对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敬意,也是对皇上的一种体恤,再说……”

孝安说到此处,缓缓住了口,尚宫局几名头领女官到。

红姑“咦”了一声,“这郭司珍呢?”

堂下只来了司膳、司设、司制三位女官。

孝安殿内负责传召的女官连忙禀道:“回娘娘,回姑姑,奴婢到司珍房传达的时候,郭司珍恰好出去了,听说是下面赶制的一批首饰

L出了些事儿,过去查看了,奴婢已让人留下,一旦等郭司珍回来,便即命她赶到金銮去一同打点,以免贻误了时间。”

“嗯。”孝安点了点头,一双凤目锐利地在几人脸上逡巡而过,“密诏你们至此,是想让你们到金銮殿上给一个朝廷命官入殓。”

此言一出,饶是几名女官见多识广都愣住了,莫说朝廷命官入殓根本不会在宫中打点,这却还是在堂堂金銮殿,这是得多大的官啊?

何况,这宫中打点丧事有专门官宦去做,怎么会是她们?

“这人的名讳相信你们也听过的,给她净身的时候莫要太吃惊,好好拾掇干净。还有,倘若发现,她未曾死透,捂了呼息,仍按死了处置,殓罢入棺!”

“她的死讯目前还被封锁,关于她的生平,朝廷会给出讣告,到时你们便知,在此之前,你们即便看到什么也莫要胡乱嚼舌根子,这要传到宫外,哀家不喜欢嘴碎的人,懂吗?”

说到此出,孝安突将茶碗一撤,那瓷瓦破碎的声响登时将几人惊住。

“是!奴婢等明白,定尽心尽力,守口如瓶!”

女官们伏地齐回。

出得宫门,赶往金銮殿上,人人脸上都透着古怪深疑之色。

终于,那梁姓司制先停下来开了口,“诸位,这太后让我等殓葬,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重点在于,防止人还没死。”

其他二人亦是人精,岂会不明,那杨姓司设低声问道:“你们说这死的到底是朝上哪位大人?按说以太后之尊,即便要弄死一个普通的朝廷命官也是易如反掌,为何还要借我们……”

梁司制突然一扯司膳,“萧司膳,这萧越萧大人是你堂兄,你可曾听到什么风声?请务必告诉我们,如今大家同舟,当应共济,毕竟自古以来,这内宫里头的事最是诡异说不清楚,一不小心难免做了替罪羊。这死的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萧司膳闻言,微微苦笑,把二人拉到一边,“不瞒二位,原本便打算与你等商量。今儿傍晚,我便接到大哥密信,我们毫不知情,但今儿这位大人死的时候我大哥是在场的,你们道死的是谁,是李怀素李大人,是被皇上活活杖毙的,我曾听我大哥说过,慕容将军的死并非如朝廷对坊间所说,乃是急病暴毙,而是间接死于李怀素之手。”

“这李提刑听说死前受了好些折磨,这人怕是早已死透了的,但他是太后的仇人哪,太后这是以防万一,毕竟,自古到今,闭气假死的例子虽少,但曾有发生过。但皇上对这李大人据说从前甚是宠爱的,今日是因他差点害死了顾妃方才动的杀心,但事后还是有些许伤心的,太后也不能不完全体谅皇上的心情……我大哥发信于我,原也只是事先知道太后会让尚宫局的人打点入殓事宜,让我给这位大人仔细妆扮,千万别因他是受宫刑而死便有所怠慢,从而只怕得罪了皇上,哪想到方才……”

“什么?!”其余二人大惊。

“还有,这李大人其实是女身……我们边走边说,你们且听我细细道来。”在梁司制、杨司设满脸震惊下,萧司膳压低声音说道。

郭司珍反是第一个到金銮殿的。她拎着家生过去的时候,明炎初已候在殿外。

郭司珍笑道:“明公公,请。”

“郭姑姑,这太后娘娘派你们来打点,奴才进去反为添乱,你有什么需要便唤奴才罢。”明炎初也微微笑道,“请。”

两人寒暄几句,郭司珍进了殿。

殿内灯火昏沉,当中一桌,桌上放着一具尸身,身上盖着的竟是一袭玄黑红襟金龙袍子。她虽早被知会,见状心下还是涌起丝异样,她慢慢走过去,端详这尸首面容。但见其脸色青白,双目紧合,但脸上并无太多血污垢,并不吓人,想是此前已清洗过。

她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难得的是死而不僵,乍看去,就似个沉睡的人,但生前脸部似是被朝下垫压过,看的出好些尸斑。

嗯,她生前是被杖毙而亡的,脸腹朝下。该是如此,她淡淡想着,突然掀开她身上袍子,探手去解她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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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口气,终于将腰带解开,撩起裙袍……

饶是胆量甚大,她还是屏息静气,呼吸也急促起来,当检视完毕,突然清脆一声响,她浑身一颤,极快地伸手捂住嘴巴,方才将差点逸出口的声音堵回去。

她微微喘着气,往尸体打量去,但见倒也没和方才不同,面容清秀,神色也并不狰狞,不吓人,但她脸上尸斑却终究显得阴恻襞。

目光缭乱中,触到地上一块小石,敢情方才就是这东西掉下来竭。

许是她搬动尸身所致,她怕被看出异样,连忙将东西捡起来。

她是宫中司珍,平日掌名贵首饰珠宝,一看之下,便知这是极好的玉原石,文献有记: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为之不朽。

这约莫就是玉琀了。

“有命在,无意冒犯,请李提刑恕罪。”她轻声念着,将这玉塞塞回她嘴里,又料理好衣衫,将将把袍子盖回,殿门处传来声响,三名女官缓缓而进。

背后数名内侍把棺木挑了进来,随即又关门离开。

“郭司珍,没想到你比我们还快。”杨司设先开口打了声招呼,“倒赶在了我们前面。”

郭司珍:“我出去未久便回,回去一接懿旨便即过来。”

众人只是点头,并无多话,脸上皆有凝意,她心中知晓几分,却道:“来,我们动手吧。”

“慢着,”梁司制苦笑,“郭司珍,你并未过去太后那里有所不知……”

她说着把方才的话原原本本转达。

郭司珍目透惊色,“这可如何是好?”

杨、梁二人并未打话,齐看向萧司膳,众人向来以她为群首,萧司膳没有出声,先走过去,看了一眼,随即低呼,“我堂兄并未说错,‘他’果是女子。”

席上素珍一身男袍,但长发未束,脸上也无旧日妆容,心口处微微高耸,少了生前诸多掩饰。

“现在该怎么做?”杨、梁二人急问。

“这我等行走内宫,太后娘娘无论如何是开罪不得,出了任何差错,都是性命攸关之事,可这人若未死绝,皇上虽不比对顾妃宠爱,肯定也还有几分惦着,若发现是我等……如今他大权在握,手段厉害,不比从前黄口小儿,这也是不能……”杨司设踱步来去,眼中都是焦恐之色。

萧司膳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先查尸体,若死了便罢,若果真尚未死透,仍按太后娘娘意思去做,我们到底命属内宫,我大哥虽也是保皇党,但唯严相马首是瞻,严相和太后数十年交情,互相扶持……何况,这人是宣布死了的,哪怕未死,皇上也未必知道。”

“好。”杨、梁颔首,萧司膳便要上前仔细查探,郭司珍却突道:“慢着。”

众人一怔,立看向她,她缓缓摇头,“我们不能这样做,皇上的权威是不容我们挑衅的,若真出了事,你们可还记得柳将军傅学士之流?那是九族之祸!”

“鱼与熊掌谁不想兼得,可二者必须择其一!”萧司珍冷笑一声,她和这郭司珍向来面和心不和,毕竟尚宫局自年前尚宫殇后,尚宫之位仍自悬缺。

她能力出众,郭司珍也不逊色,都得孝安喜欢,这统领之位几乎是必定落实在二人之一身上。但论资历,她却是要更深一些去,她如何能服这郭司珍!

“你这是舍太后而择皇上?”萧司膳目含嘲弄,冷冷说道。

杨、梁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听谁说好,但二人看着萧司膳,倒明显还是更偏向于她,毕竟平日都是她说了算。

郭司珍突然笑了,“不,我倒有一法,谁都不至于得罪。”

“不可能!”萧司膳一口打断。

“萧姐姐莫急,杨姐姐梁姐姐也且听我细细道来。”她唇角半勾,“这事,我们可以不碰,完全不检,这便谁也怪责不到我们头上。”

“不碰?这是懿旨!”萧司膳“啧啧”有声,“郭司珍是吓傻了吧?”

“我没傻,只要我们把事情推诿在……公主身上。你们想,若我等检查尸身之际,公主突然前来察看,她堂堂一名公主,我等能阻吗?她命禁军把我们赶出,而后,将李提刑入棺。”郭司珍一字一字说道。

“你不是傻了,是疯了,郭司珍,莫说公主根本没来,到时

L一对之下,我们死罪难逃,哪怕如今她真来了,她又凭什么帮我们?”萧司珍盯着她,不无讽刺,“你倒以为自己是谁?”

“不,她会这样做。我在过来之前,先去了一趟她的寝宫。你们别忘了李提刑曾是她的驸马,哪怕是假驸马,也是情谊深厚。我告诉她,太后憎恨李提刑,命我们将李提刑乱发覆面、以糠塞口,就如史上甄后之葬,她顿时哭了。我告诉她,必须扮作毫不知情,只为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入殓而来。她感激我相告,承诺必定一力承担后果。这天下,再狠心的母亲都不会记恨自己的儿女。”

杨司设、萧司制又惊又喜,萧司膳脸色难看,却到底松了口气。但她随即又惊疑问道:“你怎么事先知道,这入殓的是李提刑?”

“这事太不同寻常了,我总怕有异,事先花了银钱在宫中打听消息,从一个今日当值的禁军口中得知,李提刑今日被杖毙而亡,顾妃死而复生。”

郭司珍正说着,门外却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传来,众人相顾一惊,是公主来了吗?

处理完殿中事情,郭司珍与众女官分手,但她并未立刻回司珍局,而是悄然拐道去了一处所在。

进去前,她脑中掠过一个情景,那是午间她回屋后,竟发现梳妆台上妆奁下不知何时被人压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李怀素被杖毙,尔等将接命入殓,若想明哲保身,可找公主。

她是个聪明人,立刻按字索骥,想到了今日当值禁军,花钱买通,获悉了大多事情,知悉了帝王的反应,并想通了如何向公主求助。

实则,在太后旨意到来前,她已知道要为这曾在宫中见过数次、一生几起几落的李提刑入殓。

另外,她说了谎。她到金銮殿前,并非外出处理手下宫女纰漏诸事,而是来了这里。

顾妃娘娘的寝殿。

她接到她的秘密旨意,授予了一件秘密差事,如今前来回报。

这李提刑的死,似乎牵动了太多的人。

差事是清清楚楚的,但纸条却并非顾妃所书,她曾旁推测敲过,不是她。顾妃无疑是聪颖的,但没有到这种快狠准藏、让人莫名害怕的感觉。

这个不动声色在提醒她所有事情的人,到底是谁?

“郭姑姑请进。”

苦苦思索之际,被人轻声打断思绪,她心中一凛,连忙进去,不敢再想。

已是夜深,顾妃却仍旧穿戴得整整齐齐,坐在贵妃榻上,见她进来,她一下站起,神色紧绷,张口便问:“如何?”

夜,真的很深了。

可是,这时,连一国之君也未曾入睡,殿外守卫森严。他似乎召人侍寝了,片刻前,一个女子被朱雀抱了进来。

他接过,将她放到龙榻上。

可奇怪的是,她双目紧合,身披檀木薄香,似刚被人从檀木堆里捞起似的。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碗尚自冒着热气的东西,重折回她身旁。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坐下,将汤碗放到床边小几,伸手去撬她牙关,却陡然发现什么,目中怒意顿现。

“以为她倒有几分聪慧,郭彩这才!”

他极快地把她嘴里东西掏出,放到她枕畔以侧,替她把凌乱的发丝理好,喉结一下一下噎动,“你该醒来了,李提刑,也给我一个判决吧,你心真狠,步步为营,你倒是痛快了潇洒了,我却不得不跟在你后面替你擦屁股。”

“你几乎把阿萝杀了,我真的……可我还是惦记着你的生死,有一刻,我真想把你弄死在冰窖算了,你醒来,你我好好算清这笔帐。”

他拿起玉碗,忽而勾唇,那眼中是自嘲、是疼爱、是苦涩、还有极为古怪的颤栗惧怕,那种神色,在登上太子之位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在连玉双眼之中。

406、407

唇、鼻之间都是极其苦涩的味道,脸颊被人轻轻拍打着,浑身都是火辣麻利的痛,素珍难受地慢慢打开眼睛。

到处是晕绰的光影,光影间,一张脸庞若隐若现,时间过去很久了吗?她心头一闷,仿佛被什么重重打了一拳,“你也死了吗?为何也在这……”

“李怀素,朕没死,你也……没死。”对方眼中的炽热暗了暗,沉默了一下,方才缓缓答道辊。

一瞬,脑中有什么紧紧绷住,又骤然而断!

不顾浑身晕眩疼痛,素珍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撑起身子,落手处是厚软得出奇的被褥,她也没理会,只是奋力坐起鹿。

“别动!”那人双手扣住她肩,声音微厉。

她望进那人深邃涩哑的双眸中,那人也深深看着她。

仿佛都被封住哑穴或定住一般,有那么个片刻,谁都没有出声。

“阿萝提前醒了,你放过了我?”终于,她先开口,带着伤后的沙哑疲弱,但语气倒是平缓,没太多喜悲。

“她没提前醒,是我让玄武给你吃了假死药。”他自嘲低笑,“你用了假死药,我也用了。”

素珍震动了一下,但这动作牵扯到她腰背上的伤,不由得嘶地一声。

“别乱动。”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指收紧。

“你放手吧。”她抬头看他,眼中有股近乎冷漠的平静。

那不怒不厉,却仿似是一股什么力量,让连玉缓缓松开双手。就似他是臣子,她才是君主。

“陛下,我哥虽没死,但当时身中你们兄弟多剑,已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李怀素的建议,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人犯罪,当一人清算,何苦遗罪无辜。我在你身边许久,也没杀你不是?”

素珍是个很公平的人,她没死,便没再用自己来求冯少英的命。

连玉被她说的心都一抽一抽的,连吸口气都是嘶嘶疼。

他一直爱着她,从未停止过。

他也一直心疼着她,从未停止过。

可这种心疼在看到信后,就势如破竹,再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住。

“冯家的罪我日间当众便宣布了,一笔购销,不会再追究。”他看着她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前也并没有想过非要杀你兄长不可。”

素珍先是眼中透出丝喜色,随即笑了,反唇以讥,“连玉,你说你肯放过我哥哥我感谢你,但说什么,从没想过取我哥哥性命,这话不可笑吗?”

“冯家满门被斩的旨意难道不是你下的?若非是你,为何还要在收到余党逃脱的消息后带人追杀过去?我们在客栈见面那次,你就是去杀我哥哥折返遇伏,我真傻,竟然还去救你。”她看着他笑,边问边笑,没有了爱恨,却仍有情仇。

“怎么到如今你都不承认,还是你觉得继续这般隐瞒着我,看我像傻子一样说着翻案,爱上仇人,又被他遗弃,是件很好玩的事?”

她依旧没有激动,没有吼,没有叫,没有拼杀厮打,但眼中的东西却更冷,伴随着水光,一点点的变的沧桑,苍老。

连玉坐在床边,看着两人咫尺的距离,胃部搐痛得,就似许多年前,多日来饿着肚子时的感觉。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原想着,到你翻案之期,便向你全盘托出。”他说。

“复杂?复杂到你其实是好人,是我错怪了你?连玉,当年你以为是他杀的你母亲,这是我在审案过程中知道的真相,还有,你们说他私放了晋王的遗腹子,这样的你,会不杀了他解恨,可你他妈的还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