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虽淡,声音却已是冷了。

“雪天路滑,这便走快一些。”他很快应道,并无脾气。

素珍闭上眼睛不说话,他果然走快了许多,但呼吸却也越发沉重,她突然想到什么,她真是傻,怎会被他这般诱误?本忖两个人从前什么也做了,既而此时自己也走不了,让他背一背又何妨?如此亲密接触,让其他男子来自然尴尬,可这宫中还能没有辇轿车马不成,没有女官女卫不成?

他却故意开口,给出方案,她凌乱中竟也没多想,看在他眼里,会不会反成了另一种意思?

“放我下来,让玄武驾车送我出宫便行。”她缓缓开口,语气坚持。

他却一言不发,把她微微下滑的身子,托了托,两手紧紧稳住,没有回答,只继续往前走。

素珍心头怒气,此时也被他的态度彻底勾了出来,冷冷道:“我说,我要下去,我要马车,我就在这等着!若你不肯,我便自己走出去。”

她突然拔高声音,所有人都被惊到,各自停下脚步,错愕地看着二人。

连玉却仍然没有把她放下来,“李怀素,我们真的就不能再谈一谈——”

他话未完,她一脚踢到他腿上,用力挣扎拍打,要下来。

“李提刑……别,皇上还有伤在……”

一旁玄武脸色微变,明炎初急得丢了伞,连声劝道,却教连玉一眼把话打住。连捷朱雀心细,已嗅到连玉身上什么不对劲,朱雀朝玄武使了个眼色相询,玄武眉毛皱得老高,摇摇头,打了个手势,先自退到数十步以外。

众人见状,也都无声跟着退了下去。

那边,连玉已把素珍放了下来,但他没有立刻吩咐玄武去备马,只把她望住。

她离了他,扶住墙壁,警惕地退了好几步。

雪,越下越大,落到她发上,斑斑驳驳,把她的黑发,染成半个白头。

恨不能一下就到白头。

他双眉拧紧,一时看得发怔。

“你出宫后,要去哪里?”他问。

“去哪里,也与你无关。”她漠然答道。

“会回到权非同身边去?”

他竟锲而不舍,素珍心中有什么在翻滚,索性再次闭嘴,只冷冷看着他。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不会再有阿萝,让我补偿你,让我爱你,就像从前一样,只要我能办到,什么都可以,李怀素,给我一个机会,我只求一个机会,若你觉得我做的不够好,再走好不好?”

他站在她数步之外,唇角带着笑意,眸中写着哀求,却亦嵌

L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侵略性,两手微抬,圈握在腰间,青筋如暴,似在极力控制自己冲奔上前,不惜一切将她强行留下!

素珍见他如此,心头怒气也终如浪涛,滔天而来!

“去你的!连玉,我去你大爷的!君无戏言,你答应过让我走的。”她扶着墙,朝他怒吼,“给你一个机会,然后再把我给甩开?你凭什么来这样对我?好,不说家仇,我就只跟你算阿萝的事,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一分的痛?拜你所赐,我什么样的滋味都尝过,我不要补偿,但求放过。连玉,我已经不再爱你,你让我跟一个自己不再爱的人一起岂非可笑!”

“我管你和顾惜萝怎么样,我不要你了,我他妈的不要你了!我和权非同如何又怎地,我们夫妻的事,你管不着!你再拦我,我便自尽死在这宫中陪你罢。”她故意把夫妻两字挂到口上,满意地看到他目光一变,猛退一步,她自嘲地勾勾唇角,扶着宫墙便向前走。

连玉也讨厌出尔反尔,他答应她放手的一刹,是真想过放手,去找阿萝,把事情说清楚,更是想以一个纯粹的身份送她,一个和阿萝再没有情爱牵绊的人。

可是,自背起她那瞬间起,他便知道,很清楚的知道,他放不开。

从前能放,是还能压抑得住,是认为,三年之约,总还有聚首机会,哪怕到时会死在她手上。但打从知道她的感情,知道,她竟没将仇恨看的比他命重,他所有的自制就这样分离崩析,溃不成军。

他眯眸看着她背影,一刹无数种做法在脑里闪过,就像以前在权力游戏中的每次战役。

不能操之过急,不能再逼她,不能让她对他彻底绝望,他是断不可能让她和权非同在一起的,断不可能让权非同碰她,断不可能再失去!

他要先把彼此的伤养好,莫说上京是天子脚下,便是大周,都是他的天下。

他要她,她哪里也别指望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这声音冷静,城府,寒鸷,不善。

“李怀素,我道歉,我让玄武送你,你身上有伤,走不了多远。”他追上她,和她保持了距离。

素珍伸手按住腰侧伤处,狐疑看去,眼中依旧充满戒备,但见他微微垂眸,倒真没了方才某刻一瞥之下的狠劲。

她盯着他看,他也任她看着,好一会,她终于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但随着精神一松,身子也滑了下去。

连玉眸中这才变色,不顾她会压到自己伤口,连忙将她接住。

玄武等见势头不对,奔将过来,连捷也不避嫌,立刻抓起她手腕察看。

“怎样?”连玉沉声问。

“伤势颇重,又是怒急攻心,但应没有生命之险,六哥且宽心。”他立即回道。

连玉点点头,眉间稍松,玄武想起方才两人提到他,不合时宜的插嘴,“主上,是要属下送人出宫吧?”

“嗯,她既要出宫,便如她所愿,只是,朕也会一起出宫,不理朝政,做些日子昏君。”

此言一出,众人都诧异得瞪大眼珠子。连玉是个标准的工作狂。

“也正好让有心人做好布置,尽早起事。除了帝位,朕这辈子没想过一定要得到什么东西,当了这么多年的好兄长,好主子,我也累了,她既已认定我是个坏人,我本也不算什么好人,那何妨一坏到底,你们都去准备吧,随我出宫。”

耳边,只听得他淡淡说道,但每个字都充斥着一种近乎危险的笃定。

他有些吃力地把她抱起,往前走去。

留下几人一脸悲愤。玄武先开的口,“什么好主子,老子出师前各种强化训练,几乎没被操……练死。”

朱雀和青龙立下点头附和,连琴也嘀咕道:“小时候就会收买人心,好让我和七哥不跟他抢皇位。”

连捷翻翻白眼,“你不争,我来争好了。”

明炎初急的不行,“你们就只顾自己乐,这人还带着伤呢,虽不比此前凶险,也是不轻,又被李提刑这么一压……”

“怪不得方才便见他走路姿势不对!”连捷直皱眉,“怎么回事?他是大周之主,牵一发而动全身。玄武,你这货是怎么当贴身侍卫的?”

玄武摊摊手道:“要怪就怪他长的像个纨绔,办起事来却是个劳模,你看这些年来,他有什么没经历过,那次不都能扛着,这我又怎能有好发挥呢?”

连欣坐在床上,衣服也没换,呆呆看着天空吐白。一双眼睛肿的核桃似。

她想去宫,去见无情,暂居相府的无情此时肯定已从权非同处收到消息,会很难受吧?可她也需要人来安慰,又怎么去安慰他,她烦躁地抹了把脸,终于还是从锦被

里爬了起来。

“主子,皇上那边有旨意过来,明公公在大厅等着。”贴身宫婢匆匆步入来报。

连欣冷笑一声,“不见,以后,我六哥的旨意口谕,统统不接,他若不高兴就把我给斩了,本宫去找李怀素,在阴间作对鬼夫妻也好。”

“这……”她那宫婢听的瞠目结舌,“你不是说,李提刑是个姑娘……”

“那又怎地?”连欣横她一眼,正要起来更衣,眸光随即定在一处,勃然大怒,“明炎初,你好大的胆子,没本宫允许,竟敢闯本宫闺房!也罢,你来的正好,本宫今儿不把你治一治本宫不叫连欣!”

“奴才见过公主,”突然闯进的明炎初倒没丝毫惧色,甚至在她大叫声中径自过来,附嘴到她耳边,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消息太突然太意外,连欣一下弹起,头“砰”的一下,撞上床楣。

素珍这次仍是被药味熏醒的,还有不断在她脸上揉着的什么东西。糯糯软软,香气怡人。

“连小欣?”

她随即微笑,撑着坐起身来,她床畔的人眼圈一红,把从她脸上捣蛋的手缩起,拿了张小被,垫到她后背,又握住她手,“我以为你死了。”

她说着,扑进她怀里,哇的一声哭起来。

素珍昏睡前冷硬的心肠顿被软化,拍拍着她后背,“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你那六哥虽非善类,也还顾念点情谊,饶了我一条性命。我没事,你莫要再哭了。”

“六哥,”连欣恨恨道:“他就是坏人,但也亏他还有几分自知之名,知道你恨死了他,请我来照顾你——”

素珍微微一怔,环视四周,已非宫中布设,天子寝殿,这是个素雅的女子闺房,但也不是连欣的住处,看那摆设一点也不土豪,似乎不是在宫中。

她心头一喜,连玉总算没有太卑劣。

但还是很快问道:“连欣,这是什么地方?”

连欣想起连玉此前的话,眼珠转了转,从她怀里起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们坐了三四天马车才到的,是邻近京城的一个小镇,六哥说这里风景不差,适合你休养,等你好了以后,想住上一段也是可以。”

素珍点点头,“那倒是不错。”

连欣却几乎立刻摇头,“哪里不错,他也来了,就在隔壁!”

她说着偷看了素珍一眼,果见本正在打量死四周的素珍脸色微变。

她顿时有种心跳到嗓子眼的感觉,只听得素珍问,“他想怎样?”

那声音虽轻,却已是满腔怒意。

她被耳提面命已久,倒不露怯意,很快便笑道:“素素,你不用担心,有我在呢,而且,我六哥他如今身受重伤,也在养病,再也不会讨厌的在你面前晃。”

“他受伤了?”素珍又怔了一下。

连欣点头,“我听明炎初他们说,他去和顾惜萝说分手,为了偿还人,自己捅了自己一刀,还被顾惜萝侍女刺伤了,他为了不再拖欠她太多,也只能受着,活该是不是?你现在也不理他,他稳赔不赚,真是把我乐坏了!他是我哥,但他活该。”

“他大概想把你要回来,但你别理他。”

素珍听着,垂眸沉默了好一下,末了,轻声问道:“伤得重么?”

“有些深,不过他身上一堆的伤,肚子上有道旧疤,我看七哥给他整治,他迷迷糊糊的叫,说那里疼,所以这伤估计还好,虽然深,流了好多血,但不是很重吧,否则他还能叫别的地方疼不成?”连欣耸耸肩道。

素珍没有说话,连欣瞅着她神色,没太看出端倪,又道:“你可千万别心软去看他。”

素珍抬头摇头道:“我不会,我甚至不会在此久留,过两天伤好些就走,他怎样与我无关。”

“他卧床前曾吩咐七哥他们,说只要你好了,随时让你走,他说就是想亲眼看着你好了,才能放心所以一同过的来。他应是知你很不喜欢,不敢强行再留,冲着这点,你倒是把伤养好些再走不迟。”

素珍不置可否,“再看吧。”

连欣也不多话,“好,若你想走,我随时奉陪,和你一起溜走。”

素珍笑着

揉揉她发,“你走什么,到时你失踪了,你母后还不把整个皇宫掀翻。”

“我就跟你出去玩一段,会回去的。”连欣满不在乎的道。

素珍喜欢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想了想,道:“你若过去看他,让他回去吧,宫中条件好些,没必要待在这里,他在这里,我也过不好,何苦。”

连欣又喜又忧,喜的是她终于提到了连玉,忧的却是她的态度始终坚决的很。但有关连玉的东西,她牢记对方的话,每次,点到即止便了,遂仍还是笑道:“好,先不管他了,我先给你背上换些药。这次我们出来因是秘密成行,内卫带了好多,就是没带粗使丫头。只好由本公主亲自出马了。”

素珍也不跟她客套,背过身来,连欣粗手大脚,有时下手重了,一路都是她的道歉声和素珍的疼吟声。

门开了小道缝隙,不易觉察,有人在门外静静看着,眉目急皱。

好不容易上完药,连欣也累出身汗,又到桌上取了粥汤和药,手忙脚乱给素珍侍候起来,完了兴冲冲的钻上床,和素珍咬起耳朵来。

“你伤好了准备上哪儿去,会回到民间还是……去找权非同?”

醒来后,素珍还没时间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曾对那个满腹邪气的男人说,但愿下辈子和他早些相识,倾盖如故,只是,这辈子终究是还没过完呢。

新生没有了记忆,和记忆尚在到底不同。

又或许,她虽早有预料,知他定会按兵不动,但心里,还是渴望,有这么一个人,在她危难时,可以为她不顾一切。

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回去找他,也许,四海为家,如浮萍般漂泊一生就是她的下半辈子,但她不想连欣跟着出乱子,遂道:“会去,所以呀你到时还是乖乖回宫去吧。我会设法回去看你的。”

“骗子,”连欣哀嚎,“你肯定不会再来找我了……”

两人又说了好会子话,素珍给她做着保证毕竟身子还非常虚弱,慢慢倚到她肩上又睡去了,连欣吐吐舌,小心把她挪放到枕上,蹑手蹑脚起来,把门完全打开。

门口的人一直没有离去,连欣出去,他很快进来,走到床边坐下,和连欣一样,他脱靴上去,进到被褥里面,把喝了加有安眠汤的药的人扶起抱进怀里。

伤口被压到的刺骨疼痛,让他眉头轻皱,但怀中那种被填满的满足,令他通体舒畅,又有些心猿意马……

“奸相……”而他在外面站了许久,身上冰凉,她神智虽是朦胧,但身体还是本能的感知寒冷,不由得低唤了声方才日有所“思”的人。

410

唇角微扬的弧就此凝住。

他眉心一收,环在她肩上的手也不由得扣紧,倒引起她一声痛呼。

“你不爱李兆廷,也不爱我,你真爱上权非同了吗?”他看着熟睡的面容,轻声问道欢。

素珍自然不会回答,他也不愿她就此醒来,只俯耳到她唇边听,她却……再无呓语,睡得颇为安稳岑。

他瞪着她,心仿若被一根带钩的丝线勾住,酸酸涩涩的,堵的慌,好不难受!想起她曾对他说过的那件事,不知真假,他自诩睿智,最先的时候却已是辨不出真假,毕竟,她也曾亲见他和阿萝亲密携手,她会和权非同好,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她的信,他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她那么爱他,可现下……

他烦躁之极,目中映着她绯红双唇,心中几股子念头、一下就交织在一起,他抿了抿唇,一阵干涸,一手环着她腰肢,被下握住她双手的手,慢慢探出,往她唇上摸去。

她皱了皱眉,舌尖探出,有些不耐地舔了舔。

他如遭重击,立刻放了她,跃跳下床。

好一会,他走到门口,连欣出去的时候,门没关严,他往外瞥了眼,只见院中连捷、连琴在下棋,明炎初等在围观,连欣拿着一根鸭脖在啃,站在弱者连琴一方,诅咒连捷输,偶尔抬头,侧身往这边瞟瞟。

见他看来,咧了个笑,在她招蜂引蝶来看时,他微微皱眉,极快地合上门,又折回她身边,低头往唇上去……

他也不敢用力,在上面辗转数下,解了些渴望,便鸣金收兵。

这几天赶路,他身上有伤,有些吃不消,想抱着她再眠一刻,又顾虑她醒来,毕竟药性这种东西因人而异,他也没让他们放太多,怕引起她怀疑,心中正微微交战,门一下被推开。

连欣啜着油腻腻的手指头,一脸不快焦灼地出现在他眼前。

“六哥,”她快步过来,瞅着他不高兴地数落,“我东西都吃完了,你怎么这般不自觉,就不会自己出来么,还要我催你,说好是一刻半会功夫的,被她发现我可麻烦了,非但不理你,肯定得和我绝交……”

她还在喋喋不休,被连玉拉了出去。

院中,众人停止厮杀,都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目光看来,竖耳倾听。

连玉却把连欣拽到最远一隅,“你若办不了事,朕便把你送回宫中去。”

“别别,你答应让我出宫看怀素,我也已答应你助纣为虐了,你还想怎地?”连欣鼓起腮帮,气鼓鼓道:“你再凶我,我便告诉她,再也不帮你了。”

“无妨,”连玉双眉一挑,却也不疾不急,“母后有意把你指给慕容定,到时别怪朕不替你说话。”

连欣立道:“六哥,您还有何吩咐?尽管说,别跟妹子客气,你看,咱们兄妹一场,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一定会帮你的。”

“你先告诉我,你问了权非同的事没有?她心里具体是个什么想法?”他淡淡问,目光却是显得有些凌厉逼人。

他是半个严兄,连欣向来怕他,心里有些发毛,赶紧回道:“问了,说会回去找他。其他的,就没再多说了。”

他半晌无声,连欣偷偷瞟了眼,见他垂着眸,好看的睫毛微微在动,不知在想什么,心中有种幸灾乐祸般的得意。

“我走了,否则她醒来看不到我会思疑的。”

“慢着。”

她咂咂嘴巴,便想走,却被连玉在背后勾住领子,她不爽地挣了挣,只听得他沉声吩咐道:“旁推侧敲地告诉她,权非同无疑是有些好处,但他宁肯要江山,也不肯出面保住她,你要一个在危难里舍你而去的男人做什么?”

连欣想了想,“这倒是对的,我不能让她刚从你这个泥潭中出来,又掉进一个大坑里。我会劝她的,不过,我觉得,权非同这次倒真和从前很不一样,闪瞎我狗眼。”

“你话还能再多一点吗?什么和从前不一样,若让朕知道你说了不该说的,你还是嫁给慕容定吧,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正好。”连玉摸摸她头,微微的笑。

“你妹!”连欣狠狠一跺脚,冲回屋里去。

素珍醒来后,连欣一张脸皱成一团,素珍拍怕她肩,“怎么了?”

“我想无情了。”

L连欣做了个鬼脸。素珍微微蹙眉,她也想他,总是要再见他们一面,告诉他们她没死再离开,还有哥哥,还有,或许权非同……

又想起无情和小周。

这连欣和小周,若说从前天平偏向小周,但如今两个真不知帮她谁好,不过感情的事她也帮不上忙,她自己就是一团糟,但她两个都是好姑娘,惟愿无论是谁都要少受些伤害才好。

她正想着,连欣嚷了句“饿”。

“素素,我去看看有吃的没。”她在门口扔了句话,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阳光如金似橘,映在桌上,方才醒来是中午光景,这时倒是傍晚了。看连欣神色总算颇为轻松,那个人伤势应该还不算太重,素珍想,她也没去看的必要了。

她休息了些许时间,身上虽还痛得厉害,但总见舒缓些许,反正他也在屋中养伤,也不会碰上面,是不是该出去走走?

可实在又不想和他有任何碰上面的机会,还有他身边所有人……若非连欣在这里,她醒来就走,但她舍不得这丫头。红绡死了,但红绡有点像她姐姐,连欣却似个妹子。

她知道,这一走,这辈子大约是再也见不着了,她想离开大周,是以才留了下来,等伤势稍好再行离开。

“素素,我们出去看热闹,有东西看。”才想着,连欣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脸大大的笑意。

素珍被她的欢乐感染,起来洗漱,有明炎初在,屋里什么衣服都有,她很快便挑了套白色晕花的素净女裙换上,只做从前在淮县的打扮,就是腰上伤势尚未全好,连欣又是个别人服侍的主,一来二去只把她的发捋了在半腰束起,一条鎏金缎带垂在发尾,没想到,倒别有一番灵动滋味,连欣大呼好看。

“李提刑。”

“李怀素……”

出得廊下,陆续有人给她打招呼,素珍却有些傻眼,偌大一个院子,这些人却都在做什么?

连捷在和一只鸡互瞪,突然,那小东西“咯”的一声,拍着翅膀飞出老远,连捷咬牙切齿,追了过去,连琴蹲在地上摘菜,地上两团,傻傻分不清那些是要的,哪些是扔的,朱雀几乎是趴在地上的炉子面前给生火,那火苗过大,一下把它脸上的布巾燎着了,顿时妈的一声叫起来,倒是青龙和玄武比较帅气,面前各横了两张桌子,两只砧板,各自拿了佩剑在比赛杀鱼,看谁的刀功更为厉害,空中簌簌几下就落下来几大块,但看样子,完全没有去内脏的打算。明炎初拿着帕子挨个去擦汗,不时严肃的说声“加油”。

“这是在演皇上去哪儿?”

素珍向连欣打听,觉得颇有些惨不忍睹,这帮人会做饭吗?

连欣看的抱着肚子咯咯笑,其他人也专注自己面前营生,根本顾不上答她,众人当中,明炎初算是最为闲暇,把窜到前面的鸡凶残的一脚给连捷兜回去,便赶紧过来答道:“李提刑,皇上说亲自下厨给你炖汤做菜,七爷九爷他们不信,说他根本不可能做出来,一来二去,便两厢扛上了,说是要比赛来着,皇上扬言绝对能单挑他们几个。噢,你方才问皇上去哪儿,他老人家就在厨下,你看。”

他伸手一指,院中一个所在,那屋子的窗子被撩开,里间一个白衣男子双袖卷在手肘,正在搓粉擀面。听到声响,侧身看来,见到她,微微一笑,又随即定住,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