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勾了勾嘴角,淡淡道:“我是舅爷,你是舅.娘。”

小周怔了一下,随即垂眸,声音更冷几分,“我这丑八怪,没这福份。”

两人说着,却发现素珍不知什么时候走出院外,也不再唇枪舌剑,各自都寻思去了。郭司珍几个茶水来回,但帮不上忙,三人都是聪敏明.慧之人,但直至无情离去,都没有寻思出法子。

晚上,小周就宿在素珍屋中榻上。如今时间紧迫,她们却毫无出宫希望,她焦急异常,这眼见权非同送来个豁口,却又苦无办法,她根本无心入眠,这到得中夜,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敢轻易翻身转侧,怕吵到素珍。

“有了!”

她烦躁中突听得一声低呼,一下坐起,只见边床上的素珍也坐了起来,灯火微曳中,她一双眼睛熠熠发亮。

“怀素?”

小周正怔忡,却听得她高声道:“去,快去,派人到那边宫房去找郭司珍,另把小陆子和陈娇叫醒,全部进来。”

她眼底一片乌青,尽显疲惫之色,竟也是彻夜未眠,但眸中含笑,如星烁璀,当中透着一丝黠意,她不由得顿住,这久违了的神色,还是许久以前提刑府办案时见过。

她摸了摸脸上疤痕,硌手无比,失去了的已回不来,但此时也是多日来她第一次笑开。

中宫,此时李兆廷正披衣而起。阿萝被惊醒,起来问道:“皇上?”

“你睡吧,朕出去走走。”李兆廷淡淡说道,阿萝低道:“可还为魏家的事烦心?”

李兆廷的心病,朝中后宫,并没多少人知道,她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一。李兆廷没有瞒她。见他沉默未答下床,她也连忙下床,将外袍递上,笑道:“阿萝并无嫉妒之意,但朝上既无法治他,那魏妃那里便少去几晚,给他魏家一个提醒。”

“朕却想朝上将他气焰收一收,魏妃那里算得什么。”李兆廷自嘲一笑,走了出去。

阿萝知他心烦,也不去打扰,吩咐下去让到御膳取些热汤糕点,待他回来吃,一边蹙眉思索起来。

这天清晨,吉儿如常起来,准备到司设房做工。三天前,她从魏无泪处拿到奖赏,更阿萝那里拿到了白银百两,随后被阿萝安排到了这里当一个小头目,隶属于司设房杨司设辖下,脱离了浣衣房奴籍——她表示过不求祈执事位置,希望跟在阿萝身边,开些眼界,但阿萝却说目前不好把她安置在中宫,以免皇上看到多想了去,哪怕权冯私会是事实,待过些时日再把她调去。

吉儿一半高兴,一般不甘,她知,这过些时日怕是无望了。但当日她选择告密,却是一怕素珍日后报复,二为心中所驱。相比祈执事的职位,她更希望能在中宫行走,是因为,再不错的位置,终归是奴婢。可在中宫,就能看到……

她思忖着出门,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宫女唤住,“这位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对方看去有些面生,吉儿不由得奇怪,低声问道:“你是——”

那宫女也压低声音道:“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本是梅儿姐姐

L过来,但宫中是非多,娘娘为稳妥见,就派奴婢来了。”

吉儿知梅儿是阿萝的大宫女,心中怦怦乱跳,不知皇后此次让人过来是答应她的请求,还是警告,让她莫就此前二人见面之事多说话,虽不知祸福,但她还是赶紧把人领进自己屋中,又给来人沏了杯茶。

“敢问姐姐,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她站在一旁,紧张的问。

对方自也无心喝茶,神色讳莫如深,缓缓开口道:“皇后问,你可愿成为这宫中的主子?”

她怔愣良久,当真是又惊又喜,随即意识到什么,脸色登时一白,甚至跪倒下去,情急说道:“姐姐请务必回复皇后娘娘,奴婢心中绝不敢存非份之想!”

“皇后娘娘说了,你可以存非份之想,除非,你真不想当主子。若你愿意,她可给你一个机会。”那宫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眸色竟不似开玩笑。

吉儿心中乱跳,半晌,她一咬牙,说道:“谢谢娘娘恩情,奴婢粉身碎骨,也定当图报,皇后娘娘不知……不知如何才能成为这宫中主子?”

“还有,皇后娘娘为何愿意给奴婢这个机会?”她眸中透出丝疑惑。

“娘娘愿给你机会,是觉得此前事中,你是可造之材,能帮得了她。但要得到,自然需要付出代价,任何事情都不是平白无故的。”

“你,先要的到一个地方去……”对方附嘴到她耳边,低语一番,最后说道:“此事机密,你千万不能私自去找娘娘,有事娘娘会遣人找你。”

“是,奴婢明白了。”吉儿一笑颔首。这一说,她倒完全明白皇后为何要给她这个机会了。

傍晚,小陆子依照素珍吩咐,来到妙音寝宫。

他正欲递上拜帖,却发现李兆廷的仪仗侍卫在外,李兆廷似过来用膳,他遂不敢多留,匆忙回走,但他行迹可疑,却还是被侍卫报与司岚风,司岚风远远看了眼,眉头微皱,让人跟了过去,随即进内密报于李兆廷。

却说小陆子走了一段,欲躲到一边,却听得斜地里有人小声招呼道:“随我过来。”

“你是不是冯淑妃宫中的人?到此找我家主子?”

那是道女子的声音!小陆子心头一喜,当即回道:“是,我家主子正有事拜会。”

“小太监,一边说话罢,皇上不会愿意看到你主子的人到此。我家主子也料到淑妃可能会来,特命我在此等候。”

“好。”

小陆子斜斜一瞥,但见侧方一棵树后极快地探出一道身影,随即又隐去。他连忙跟过去,待得站定,方才对着那对面姿容看去颇为秀丽的宫女道:“是这样,我家主子想到了在朝上助皇上破敌之法,你把这拿给你主子,她看了就明白。主子还是说,她愿以此换一个人的消息。”

他说着把手中拜帖递过去,对方连忙接过,又问:“什么人?”

小陆子摇头,脸有惶色,“奴才说不得,一切都写在帖中,你家娘娘看了就明白。”

“好吧,那你先回,万一被皇上的侍卫看到不好。”对方低声提醒。

“谢谢姐姐。”小陆子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走了。

……

妙音宫中,李兆廷用过膳,没有留下,只道仍回御书房,把政务处理完毕再来。妙音知他办公喜静,颔首相送,甚至体贴的道:“若是太晚,皇上便别过来陪臣妾了。”

李兆廷抚住她脸颊,眸中透出丝怜爱,“得妃如此,夫复何求?朕晚点就来,朕也想你了。”

妙音脸上微热,此前他在浣衣局中对素珍种种看似深情厚意,心中因起抑郁,倒是扫空不少。

李兆廷带着司岚风和小四离开,快到御书房的时候,有人忽而出来拦驾,禁军侍卫当即一拥而上,刀剑齐出。

“皇上救命。奴婢不是刺客,奴婢冒死前来惊驾,是因知皇上心中有事,特来送上排忧之法,不知是否可行,但却是奴婢一片心意。”那人伏地叩拜道。

司岚风一听诧异,李兆廷微微眯眸,忽道:“朕见过你……噢,你是浣衣局那个宫女?”

518 奠定(三)

“皇上……皇上还认得奴婢?”

拦路挡驾的正是吉儿,听李兆廷提及自己,不禁心中砰然,鼓起勇气抬头看去。

李兆廷不置可否,只淡然出声道:“你过来把话给朕说清楚。愎”

“是。”吉儿羞涩应着,趋步上前,到得李兆廷跟前,但见金靴龙袍,鼻中飘来一息清冽幽香,心中越发紧张,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出半分差池,仍低头回道:“皇上,关于皇上所忧之事,奴婢心忖也许可通过……姚”

“慢着。”皇帝的声音在头顶再次响起,微微冷笑,打断她所述,“朕倒是奇怪,你深宫一名小小宫女,也知朕何所忧?”

吉儿着实被吓了一跳,但皇后早忖皇帝会有此问,遣婢女来时教过她,她遂答道:“回皇上,奴婢此前因举报有功,经魏贵妃奏请皇后娘娘,得以调去宫中司设房帮忙,脱了奴.籍。”

“昨日听闻皇后过来找杨司设商议皇上寿诞宫中布摆之事,便想前去道声谢,不想过去皇后已然离开,奴婢遂连忙追赶,却在路上听到皇后与贴身侍婢言及皇上之事,奴婢当时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关心之下,忘了回避,就……”她说到此处,脸上故意透出些须忐忑之色。

李兆廷唇角微勾,“关心之下?朕的事你如此上心?”

吉儿脸上一红,羞涩之情毕现,又听得他淡淡问,“你有何法子,说来听听。若果能排忧,朕重重有赏,若只是哗众取宠,这惊驾,可是重罪,懂吗?”

他声音微微曳长,深浅莫测,令人惊怵,吉儿一震过后,连忙伏身道来。

小四不忖政.治,听得云里雾里,李兆廷眸色边渐见深,到她说完,他第一次,深深看了这名低下的宫女一眼。司岚风在旁也是暗暗称奇,连连看了这婢子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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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朝事分文武,各自为政。翌日早朝,李兆廷却提出在朝中设立一新职,兼管文武大事,目的是让文武之间能在上朝议政前边互通有无,提高效率,职阶暂拟正三品,虽非一级大员,但看李兆廷意思,日后有意将此发展成为一个新部,这到时便不可同日而语了,能当上此部顶戴上司的还愁没有一品?

这可是非同一般的大肥缺,比魏权之职是毫不逊色,甚有可能超越。

但皇帝此举,又不免令人浮想联翩,只因这几日里都不见权非同来上朝,今日才见他沉默出现,脸色阴晦。据说此前曾因事惹怒了李兆廷,具体事宜似是禁忌,竟没传出一丝具体消息,但只怕并非什么小事。同时,魏家这边,近日处置了一个李兆廷颇为中意的将士。

看来,皇帝是对权不满,同时也欲开始打压权倾朝野的魏家了。

这厢,魏家自然嗅到险情。父子三人都脸有凝色,魏成辉更是眉头高蹙,紧盯着李兆廷。群臣心思越发活络,纷纷猜测起圣意来,不知此职会落入谁人之手,是六部官员,还是另外提拔新人,朝上的,还是地方的。

看的出,李兆廷虽重视老臣子,但对新人也着实提携,这可是才提拔了一批政绩突出的地方官吏入朝未久。

但李兆廷下面一言,却让众人又是一讶。

他说,此职,他属意魏参赞魏无均。

新朝建立以来,魏家私下利用权力做了不少横征暴敛之事,朝中有跟魏家交好的,有分一杯羹的,有看着不满的,但总体都不敢多说什么,怕惹来横祸。皇帝近日许多动作,不断开辟新势力,让魏家忌惮,借故斩杀了军中一士以作提醒。

这几日里,众臣猜测李兆廷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发作,如今看来,很明显,李兆廷开发新势力归开发新势力,还是有感于魏家恩德,这新职位大有安抚、并继续看重之意。

魏成辉会心一笑,魏无均大喜谢恩。

同时,李兆廷又让百官推荐,日后可在此部供职的下属官员。一时,群臣反响热烈,连魏无均的丈人吏部尚书也推荐了自个在魏军担任要职的儿子一把。

不料,这本看似一派欢愉祥的朝堂气氛,两日后,竟彻底变了天。

这天,黄中岳突然当众参了魏家一本,言及魏无均将自家女婿打成重伤,恳求皇上务必严惩凶徒。

说起这魏黄两家之事,朝臣早有所闻,那黄家小姐眼见自己未婚女婿被打成残废,那是要死要活,好不伤心,但黄中岳和魏成辉素日里有些交情,许久之前的第二国案,更是魏成辉受李兆廷所嘱,私赴岷州,亲自把黄中岳拉进晋王皇朝的阵

L营,如今魏家势力又大,黄中岳遂只好哑巴吃黄连,咬牙咽下这事,不曾声张。

谁想今日突然发难。

魏成辉大怒,痛陈只是两家小儿争风吃醋,意起决斗,本就是生死各安天命之事。只是魏无均侥幸获胜而已,若反过来,败的是魏无均,那是绝不会追究,今日根本没必要将一件私.事上升为朝事。

黄中岳闻言痛哭流涕,说根本就是魏无均看中自己女儿美貌,求亲不成,恶意报复,又让人把未婚女婿和当日酒家证人带到殿上。群臣看去,但见那富家公子面目英俊,举手投足之间,文质谦礼,但一足残疾,走路歪瘸,脸上也落下一道狰狞长疤,不免有几分唏嘘惋惜。

魏无均盯着对方,眸中戾色毕露,微微冷笑。

李兆廷当场站起,眉目铁青难看。看的出他并不想责罚魏成均,但也有些架不住这位黄大人的各种跪求撒泼。

只因这黄中岳作为两朝重臣,熟悉地方中.央,这地方提拔上来的官员,有好几个正是经他所荐。一段时间以后,这些人大多政绩显著,不得不说,这狐狸虽狡,但也颇有慧眼,李兆廷也是颇为满意。

是以,此时,李兆廷也不能一味偏帮了魏家。

就在朝臣错愕,皇帝为难之际,这几日里行藏低调的权非同突然出列奏报,提及此事既是两位重臣之家事,便也是朝事,到底是决斗无眼,还是故意寻衅,看似各自有理,眼看皇上也难以定夺,在列为臣者实该为君分忧,说出各自见解。

众臣一听便愕,好个权非同,如此操.作岂非要么得罪魏成辉,要么得罪黄中岳!

魏成辉虽摸不清这奸佞什么葫芦卖什么药,心中微微暗笑,若交由百官决断,黄中岳是无论也占不着便宜。

果然,黄中岳似也明白,当下也不哭了,吹胡子瞪眼苦大仇深地瞪着权非同。

“为免伤和气,依臣看,何不来个不记名投选?”权非同却似压根没有看到,继续向李兆廷奏请。

百官第一次听闻此法,又是一愕,銮座上,李兆廷略一沉吟,却是准了。

很快,司岚依照权非同所说的,领人发放纸笔,另备一只空匣,由百官各自写上意见,亲投匣内。

过程中,魏成辉微微皱眉,但倒也无异议,哪怕是以这种诡谲的方式作决,但朝中无论是慑于他势力的官员,还是与他交好的晋党旧部,只比黄中岳多,且多许多。

谁知,临了司岚风读取纸物,其上写“罚”竟比写“和”的多上两票!

魏无均登时怔愣当场,没了先前的气焰,李兆廷起道:“事已至此,既是众卿所决,朕便予以听取,以示公允。魏无均恶意伤人,依律停职查办,罚金千两,向黄家赔礼道歉。”

“朕既判了罚,也望黄卿勿要再究,与魏卿握手言和,你二人都是朕左膀右臂,该齐心协力,好好协理朝政才是。”

他淡扫黄中岳一眼,意似警告,最后目光缓缓落到魏成辉身上,示意他稍安勿躁。

黄中岳大喜,这惩罚说重不重,却绝不算轻,魏无均到底被停了职,当下立携女婿拜谢皇恩,魏成辉脸色发青,咬牙跪应。

魏无均既被停职,参赞与文武协理一职同时空出,李兆廷思索过后,指吏部尚书之子,黄中岳门徒,还有魏家长子魏无涯出列,让三人同时担当,待考核过后再行决出最后人选。魏成辉见自己长子也占一份,脸色方才稍霁,但眸光依旧阴沉难散。

退朝后,权非同携晁晃待退,魏成辉却把他拦住,冷冷一瞥黄中岳,冷声笑道:“权相果是百足之虫,利用皇上奖赏魏家之机,竟摆布出这么一台精彩大戏。”

“老夫自问好友遍布朝廷,怎么说这‘和’也该比‘罚’多才是,转念一想,也是,我儿子遭了殃,昨儿毛遂自荐的人便有机会填上那肥缺。只怕连我那亲家也写了罚票,这人心还有权相的手段,呵呵,真让老夫叹为观止。”

519 奠定(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师妹也这样说过。你老人家不死,我又怎么敢先死,承让。”权非同摸摸鼻子,微微笑答。

“好好,受教了。”魏成辉眸色大变,冷笑一声,拂袖就走姚。

晁晃冲他背影狠狠一眼,笑道:“大哥,这次干得漂亮!”

权非同却摇头道:“我只让你设法挑唆李兆廷相中的那名小兵,令魏家杀了他,让魏李关系更见紧张,其他的可还没干过什么。”

晁晃大愕,“那今儿这场戏……我此前明明看你私下去见黄中岳。愎”

“我是去见黄中岳,但实是皇帝所遣,要给魏成辉一个教训,确切来说,这背后其实是……”他唇角浮起一丝复杂弧度,见魏无涯在侧走过,他投去一瞥,微微压低声音,起步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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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权非同口中所说的皇帝,此时还在吏部尚书携子还有黄中岳拖婿带徒的谢恩包围当中。而此前热烈举荐自己或属下官员的大臣心中不免酸溜溜的,没有上前,也有追上魏成辉表忠心,言明自己并未投“罚”票的。

司岚风熟谙李兆廷,素知他对笼络朝臣不留遗力,否则,今日虽是“利益”当头,魏家也未必能有如此之多的“罚票”,只是,对方和吏部尚书说话当口,他分明在这位主子眼中看到一丝隐藏的不耐,似心萦什么事儿,这倒是少见。

“好好干罢。”

终于,李兆廷拍拍几名后生的肩膀,又勉励几句,便拔脚离开。

及至到得后堂,他更是大步如流星,直往内宫方向赶去。

这脚程如此之快,后面一众内侍几乎跟不上。

“传吉儿。”

走到一处,李兆廷甫地站定,转身向梁松下令。

老太监不知何意,连忙派人去了。

未几,两名内侍回报,说尚宫局那边找不到人,一问才知,原来,皇后为皇上即将到来的生辰,率众妃还有尚宫局四司在停芳殿布置,这吉儿是司设房的人,自也跟着去了。停芳殿可是宫中举行庆典专用大殿之一,端的是雄秀宽广,可纳数百人。

那内侍是个机灵人,眼见皇帝微微抿唇,眸中俨有急色,连忙又道:“回皇上,奴才已派人到停芳殿找人,少顷便到,您莫急。”

李兆廷却掀袍便走,“不必,朕自己过去一趟。”

司岚风和小四相视一眼,越发称奇。

到得目的地,李兆廷在门外停下脚步,似不想劳师动众,梁松是个会瞧眼色的,不待李兆廷吩咐,立刻麻溜的亲自进殿找人而去。

殿里,阿萝正指挥布置,晋王妃也过了来察看,见她吩咐得宜,心中倒还算满意。妙音不是个多话人,魏无泪知魏家近日让李兆廷不快,在晋王妃身上用功,晋王妃也知魏家猜忌李兆廷采用新人,她虽是支持儿子,但对魏家还是有所忌惮,见魏无泪有意讨好,对她自然也赞口有加。

作为李兆廷的妃子,阿萝把素珍也“请”了过来。

素珍其后虽为李兆廷证实乃处子,但晋王妃到底为冯家之事耿耿于怀,又从魏无泪处听闻素珍与权非同之事,心中不免愤怒,虽答应李兆廷不取她性命,但如今见着要她受些活罪,遂故意吩咐素珍做些重活,搬运器物,爬梯悬灯,郭司珍有任务在身,返回司珍房撷取珍宝,小周几人又被魏无泪指点去做事,无法帮忙,见她爬上爬下,不断擦汗,小周暗暗咬牙,她本便对魏家恨之入骨,此时气血上冲,直想上前把这歹毒的魏家女人杀了,还有那阿萝和晋王妃。

妙音有几次想叫十五帮忙,但念及那日李兆廷对素珍情意,想起阿萝那句“为他人作嫁衣”,不免心中惆怅,打消了主意。

梁松匆匆进殿,给晋王妃和妃嫔们见过礼后,便眼疾手快的把那吉儿拽了出去。

众人不明所以,有奴婢眼尖,只道皇上就在殿外,众人都心生奇怪,不知皇帝对一个奴婢为何如此上心,都不由得踮脚纷纷看去。

吉儿出得去,但见李兆廷在殿前树下背手等着,掩不住心中喜悦正要见礼,他却极快地转身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免了。”

“你所献之计,朕很喜欢。告诉朕,你想要什么奖赏?”

吉儿心中忽忽地跳,忙道:“皇上,自打第一天见到皇上起,奴婢便……便心生惦念,但自知出身卑微,无福服侍,难得皇上

L采纳拙计,已是奴婢福分。奴婢不求打赏,只求日后能在皇上跟前侍墨,便已满足。”

她说着脸生红晕,眸光流转地看着李兆廷。

这是她的聪明之处,不直接问求名分,虽亏在眼前,但能在御前侍候,只比其他妃嫔与皇帝相近的时间多了去,还愁没有机会侍寝?

“莫说御前侍墨如此委屈,你要再厚的奖赏朕也愿意给你。”李兆廷伸手搀扶,缓缓开口。

那段姿态,当真是俊逸清朗,贵不可言,吉儿心中大喜,正要叩谢,却又听得他紧跟着说道:“若这当真是你之功。”

吉儿一听大惊,仓惶抬头间,与他视线相撞,只见他目中不知什么时候已换上暗意。

她双腿一抖,竟跌出他掌外。

“皇上,你在说什么,奴婢……奴婢不懂。”她强作镇定,笑问出声。

李兆廷微微勾唇,“若你在朕给你第一次机会的时候便说真话,朕可饶过你,否则,这身首异处,作了冤魂,可怨不得人。”

身首异处?吉儿直惊白了脸色。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赐她这样的礼物,她朝他腿上趴伏过去,正要哭诉求饶,男子脚一抽,眼中写着厌恶。

“你说你偷听到皇后与其大婢之言,特意献上此策。可哪怕你能从皇后言语中得知朕之所虑,哪怕你再聪明,再会谋算,朕还是那句,就凭你一个深宫奴仆,能对朝廷各大重臣利害关系也知悉得如此清楚,从而制定计策?”

“说,谁告诉你的!”李兆廷缓缓俯身,目中此刻尽是凌厉残狠戾色,吉儿吓得簌簌发颤,看的出,他可没半点喜欢她,他会杀了她!她失声哽咽,再不敢隐瞒。

“皇上,是皇后教的奴婢。皇后娘娘念奴婢此前举报淑妃有功,也看出奴婢倾慕皇上,便把这法子相授,条件是,奴婢若能得到皇上的宠爱,要助她把淑妃斗垮。她说这个手不能由她来动,那会伤了她与皇上的感情,奴婢是适合的人选。”

李兆廷冷冷道:“宫中众多妃嫔她不选,偏偏看上你这个奴才?”

吉儿慌不择言,伏地泣道:“奴婢在浣衣局的时候曾和淑妃住一个院里,承蒙皇后看得起,替皇后办事,后来又向皇后举报淑妃与权相之事,皇后看奴婢尽心尽力,方才有意提携,奴婢并无半句谎言,皇上莫要打杀奴婢。”

她浑身颤抖,花容失色,可见是当真害怕。

李兆廷目光更是阴沉,“噢,淑妃与权相之事,原来却是皇后第一个得知?”

“办事?依朕看,不是办事,是在浣衣局对淑妃各种欺侮吧。”

他越说,眉眼越冷,司岚风不待他发话,已命侍卫将那吉儿拖放到一旁,省得惹他厌。

李兆廷神色复杂,唇边笑意有些发冷,眸中却隐约闪过一丝灼热,“岚风,朕知阿萝不喜冯素珍,对冯素珍百般为难,可是,对于阿萝暗中为我出的这个谋献的这个策,心中却是喜欢,哪怕她带着目的而来,但这是个能跟我站到一块的姑娘,这姑娘心思不仅在宫闱之中,还可丈量天下,这姑娘懂我,知我想要什么。”

司岚风知这位主子从前就对皇后情有独钟,如今二人感情更进一步,他也由衷高兴,可是不知为何,也许终是同袍之谊,他心中还是不由为那位冯家小姐感到可惜。

“朕迫不及待想看到她了。”李兆廷却眸烁深光,举步行去。

他连忙携梁松和小四紧随上去,就在这时,李兆廷猛地停下,忽而说道,“不对,她是清楚朝廷脉络不错,但此前建议朕冷落魏妃几天,怎么会突然想到别的地方去?”

梁松笑着搭了句,“皇后娘娘想到更好的法子相助陛下,更改主意,倒也不奇。”

李兆廷却不理他,拧眉思索之间,突然转身,直看向司岚风,“还记不记得那天朕到妙妃宫中,你看到冯素珍那小太监过来的事,那奴才当时似想求见妙音,但见到朕的仪仗惊怕之下拔脚便走,你让人跟着,听到他和妙音的宫女提到什么皇上、破敌之辞,是也不是?”

司岚风微微一震,“不错,属下当时命人跟去,那侍卫怕打草惊蛇,便只远远吊着,隐约听到这些。皇上忖淑妃是想通过妙妃娘娘求见,想瞧瞧淑妃到底什么葫芦卖什么药,一直不动声色,但后面妙妃却无动静,并未替淑妃求情。这当中难道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