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之后,对方离去,李兆廷看着权非同,冷笑开口:“我不信他真肯放弃江山。怎么,权卿相信?”

“臣信。”权非同扯扯嘴角,动作是一贯轻佻慵懒,但眸色并无半丝言笑之意。

李兆廷只是笑。那般冷蔑。

三日后,权非同亲自将一棺木交到连玉手上,连玉退兵。

这批大军如来时一般,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又不久,魏国君染病突逝,新君登基,与周盟约破裂,大举犯周,同时周疆为大批凶悍游牧民族袭击抢粮,皇帝怒急攻心,带病亲征。

但王师士气虽被鼓舞,也扛不住大势所迫,周一时大危。

然而,边疆一支异军突出,对牧族形成包抄之势,狠狠夹打,不久,牧族狼狈败退,周军队击退魏军。

此后数年,边疆各族新旧更替,多次扰大周边境,几个强国也数次进攻大周,均为此军队相助朝廷军队所击溃。

578

他不知道,素珍却知道。

早在她决定回京前,她就把这个计划每一步都想过无数遍,不容许出半分差迟。

先权非同找晁晃,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因为她要与晁晃合谋栩。

当年一役,晁晃本身便恨透了魏成辉,何况,这老贼在一天,便是权非同的威胁。

是以,晁晃犹豫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和她合作。

她让他接着再走几步。不多,三步就够。

第一,?将小周等人扣下,不让他们跟连玉联系,利用他的力量在京中找出一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作为歌姬送给权非同,让属下在李兆廷面前故意提起权家歌姬的相貌。

第二,求药之余在权家等李兆廷过来,仓促之间,权非同只能将她藏起来,她临走前故意拉下钱袋。

第三,李兆廷必定会把她带回宫。在和晁晃约定的日子里,提出拜祭。城楼官兵轮值,有时是魏成辉的人,有时却是权晁的人,晁兵当值的时候,借口发现墙身出现裂缝。

说是修补城墙,实则是反其道而行之,晁兵借修补之机将原来无事的墙身破坏,酱墙的石灰和糯米水的量自然也不对,根本黏合不上,这城墙说白了就是豆腐渣,稍微用力就会碎。

可除去负责修缮的几名士兵,谁也不知道,因是新酱之处,兵士巡逻均特意避开,谁也不会靠上前去。

她方才上来,有意从地上留下的残渍走过,就是视察修补之处。

实际上,修补的几处,只有一处有问题。

方才三人打斗,城楼上没有士兵,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不知道是她敲碎了墙身,不知道是晁晃做的手脚,当李兆廷回来看到他们的尸首,也只会以为他们在打斗的时候正好撞上修缮过的墙身,墙身黏合的不好。

这件事结束后,作为魏家长子,魏家将会被魏无涯全面接手,而作为魏成辉的大女儿、却也是晁晃的妻子魏无瑕便回到魏家,向魏无涯提出释放公主。魏无涯会答应的,他不是魏成辉,哪怕她是他的杀父仇人,但她一命抵之,看在无烟份上魏无瑕面上,他会答应的。

是的,她提出替晁晃除掉魏成辉,条件就是要晁晃保住连欣的命。

脊背重重着地,饶是当初没有想到会得到李兆廷的宝甲,饶是李兆廷这件宝甲替她卸去了一部分伤害,她还是听到骨头碎折的声音,不断有水液从喉头溢出,浑身疼得想哭。

她清楚感觉到生命一点一点从身体消散开去。

她吃力地把目光移到旁边,魏成辉在她旁边,双目大睁,狰狞可怖地瞪着她,但从他身下溢出的鲜血,她知道,他的生命快走向尾声。

这一刻,她不再需要伪装坚强坚定,她疼,她想见莲子和连玉。她只在小周身上留了一封给连玉的信。

她想再看一眼他,她舍不得他,临走前,他甚至还在生气,他们还没来得及完成那个拥抱。

“爹!”

一声尖叫,打破这一刻诡秘的寂静。

一个兵士打扮的人冲了出来,但声音分明是女声。

这人身旁,还有一个人。

她视线模糊,但还能认出,这两个是什么人。

魏无泪,还有,她最不愿意看到的阿萝。

二人看到她,既是吃惊,也是一番意料之内的神色。

“果然是你。”

阿萝脸色极白,一字一字冷冷说道。

魏无泪朝她哭吼:“你到底对我爹做了什么?”

“爹,爹,你怎么了……”

魏成辉声音虚弱地道:“去去找人……来救我。”

“皇上被她诱走,兵、兵也被她调到前面去了。”

“好,好!”魏无泪连连说着,拔足便跑。

“你……你没死,果然是你。”

这时,又一个人被搀扶着走了出来。身边还有侍卫。

妙音。

她走到她身边,声音是颤抖的。

素珍扯了扯唇,算是打了招呼。这个小动作,也让她满头大汗。

“那边有人来了,是不是皇上?”魏无泪大喊。

“妙小姐。”这时,妙音只听得背后低低一声。

她乍见素珍,又是如斯惨烈境况,心情震荡,此时闻言狐疑转头,见却是阿萝。

阿萝并未说什么,冰冷的眼神之中,却宛有深意。

妙音竟也一瞬读懂。

素珍是个聪明人,也读懂了。

她淡淡看着脸色也变得极白的妙音。

后者浑身颤抖,眼中闪过迟疑,也透出阴狠,目光最后落到侍卫身上。

素珍没有出声,冷血她还在上头,动弹不了。她们也许不知道。

她要保护她的兄弟。

她没有喊救命。

恍惚中,犹记初见之日,星光如此璀璨。初见其实也是再见,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有个人,一身蓝衣,就这么笑着向她走来,那个自卑又骄傲的小姑娘。

“皇上,快救救我爹。”

来人果是李兆廷一行。魏无泪失声痛哭。

“魏妃,你怎会在此处?这魏侯到底发生—””

出声的是梁松,老太监十分惊讶。

“什么事!”

他话口未完,已被李兆廷沉声打断。

“皇上传令臣妾父亲见驾,臣妾和皇后想见皇上,便尾随爹爹而来。我们怕冲撞圣驾,便等在下面,不想却见爹爹和冯素珍从城楼掉下!”

“他们应是在上面打斗,冯素珍她要杀—”

“岚风,速传太医救治二人!”

她的话亦被李兆廷打断,声音之厉,令她浑身一个抽搐。

“是,是。”司岚风已骇得几忘应答。

袖袍似风,他已从她身边擦身,步伐之大,令她脸颊生疼。

妙音和阿萝没有见礼,这个时候,礼数什么都是多余的!

“啊。”

是小四大叫一声,声音中充满惊恐。李兆廷知道,哪怕司岚风和梁松这时已去找人,他自己也该先到魏成辉面前看一眼。

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但他只是冷冷看着前面那个女子。有些过程他不必多想,已然知道。

从她进宫开始,就是个局。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把比她武功高的魏成辉杀了的,也不想知道。

地上一摊碧血。

她胸前血肉模糊,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离开前应承受了巨大痛苦。

三个月后,前王连玉大军正式向朝廷宣战。李兆廷亲自率军抗敌。

开始互有输赢,其后连军勇猛,不久,京师城楼上悬挂出一具的女尸,之后,连军失利,但没多久,连军调整攻势,连下三城,王师失利。

这是两军交战的第三十天。王军情势相当不利,死伤颇重。

李兆廷背手仰望星空,脸色狠鸷严峻。

这本该属于他的江山,他一定不会拱手让回去!

“更深露重,皇上注意身体。”背后一人把披风盖到她身上,他扭头,妙音朝他微微的笑,他正要伸手抱她入怀,突见司岚风快步进来。

“皇上,权相携客求见。”

司岚风在他耳边低语。

当权非同带人走进来的时候,李兆廷目光都暗了下去,复杂而阴桀。妙音几乎立刻掩住嘴巴。

来人一身风尘,一身气息却不输当朝国相和国主。

”客人找臣,代为引见皇上。”权非同说道。

李兆廷喜怒不形于色,只负手于后淡淡开口:“不知叛军统帅大驾降临,有何赐教?”

“把她尸体还我,我退兵。”

被称作叛军统帅,来人并不恼怒,他非常沉静,沉静到沉寂死气,让人寒意丛生。

……

一刻之后,对方离去,李兆廷看着权非同,冷笑开口:“我不信他真肯放弃江山。怎么,权卿相信?”

“臣信。”权非同扯扯嘴角,动作是一贯轻佻慵懒,但眸色并无半丝言笑之意。

李兆廷只是笑。那般冷蔑。

三日后,权非同亲自将一棺木交到连玉手上,连玉退兵。

这批大军如来时一般,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又不久,魏国君染病突逝,新君登基,与周盟约破裂,大举犯周,同时周疆为大批凶悍游牧民族袭击抢粮,皇帝怒急攻心,带病亲征。

但王师士气虽被鼓舞,也扛不住大势所迫,周一时大危。

然而,边疆一支异军突出,对牧族形成包抄之势,狠狠夹打,不久,牧族狼狈败退,周军队击退魏军。

此后数年,边疆各族新旧更替,多次扰大周边境,几个强国也数次进攻大周,均为此军队相助朝廷军队所击溃。

579 大结局: 江山不老史册易书,风流死去传奇再无

五年后。

又一年上元节。

上元节已演变成选秀前夕的一个宫宴,各家小姐都装扮得娟秀娉婷,希望得到天子垂青栩。

皇帝勤勉,并不性好渔色,皇室子嗣不浓,只有皇后阿萝和魏妃各出的一名皇子,和妙妃所出的两名公主镑。

除此,其他各宫,再无所出。

于是,皇太后与众大臣都操碎了心,每年都举行选秀,充盈后宫,希望皇帝美色当前,“昏聩”一点,多流连流连后宫,于是,亦自有不少希望将女儿嫁进皇家的官员在这一晚摩拳擦掌。

毕竟,皇帝虽有两名皇子,但目前正值壮年,并无擢选太子之急,而皇帝似乎也还没有将眼下哪位皇子立为太子之意,哪怕其中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十分肖像于他,颇得皇太后欢心,连带着往日不知因何事惹怒了他的皇后也母凭子贵,从冷宫被放了出来,重回中宫。

然而,这一晚,当各个佳丽卯足劲而来,在皇太后授意下,琴棋书画,施展浑身解数,酒过半酣,妙妃却突感不适,皇帝异常紧张,立刻宣了太医,把妙妃带回宫查看。

妙妃自五年前就落下心悸的毛病。

朝廷上下不知,但宫中一些知情人却是明白,妙妃是在五年前那场意外里受到了惊吓。

当时,妙妃在场。

两个人就这样从城楼掉下,生生落到了她面前,把她吓到了。

不是皇后,哪怕皇后有个非常聪明乖巧的皇子,也不是魏妃,哪怕魏妃父亲殉国,如今长兄继承父业,侍君报国,这宫中最得皇帝宠爱的是妙妃,哪怕大魏新君继位,一度撕毁了与大周的盟约,令两国战火大兴,皇帝对妙妃盛宠却不减,那般紧张,竟连宫宴也撇下了。

也曾有人猜,若妙妃所出是皇子,皇帝指不定会将太子之位相传。

盏茶功夫后,皇帝从妙妃宫中走出,脸上神色略微见松,妙妃只是昔日毛病犯了,没有性命之虞。

但皇帝并没有立刻回到宫宴上去,而是令梁松过去告知,让皇太后继续主持,他还需处理一份紧急公务,另外,请权相过来。

这紧急公务虽是借口,却也全非虚情。边境又有外族滋扰,这回的游族比过往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杀人越货,弄得人心惶惶。几次交战,朝廷都没有占到便宜,皆因此族彪悍,擅长游击,又有对大周虎视眈眈的邻国暗中相助,令朝廷和李兆廷大为头疼。

很快,权非同到,一见便笑道:“怎么,皇上想找臣喝酒,但这回还真有军情到。”

一个将士随即从他背后走出来,跪下禀报道:“回皇上,堃族危机解除。”

李兆廷脸上并未露欣喜之意,淡淡问道:“又是那神秘军队援手所为?”

“是。”来人略有些惶恐地道。

虽是捷报,但非他们所为,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李兆廷喜怒未形于色,“嗯”了一声,便让他下去。

权非同知情识趣地没有接口,直到李兆廷开口:“师兄,我们喝一杯吧。”

“好。”权非同颔首,语带揶揄,“怎么,皇上不回宴上,是怕多看那些绝色佳丽几眼妙妃心里不高兴?”

李兆廷失笑,“妙妃不是那样的人。”

“月色大好,我们就在上书房外喝上几盅,不醉无归如何?”他又道。

“臣遵命。”

二人回到上书房,却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端端正正的站在院外,也不知候了多久,见他们过来,那孩子稚嫩的脸上顿现喜色,“父皇。”

“阿欢,你怎么在这里?”李兆廷淡淡问道。

“儿臣在宴上听到说有军情……儿臣想为父皇分忧。”小皇子一脸严肃认真,然而,眸中却又始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阿欢是阿萝的孩子。

阿欢的出生,其酷似李兆廷孩童时候的面貌,未必便能让李兆廷和阿萝回到从前,毕竟,对比妙音,后者为他付出更多,但至少,和连玉之间的嫌疑总算是洗清。

只是因着与阿萝疏离,李兆廷对阿欢爷并未有太多表示,比不得两位小公主的宠爱,甚至是重臣之后的二皇子。

于是

L阿欢总是小心翼翼,异常乖巧,唯恐惹父皇哪里不高兴了。

如此月夜,孩子又是如斯可爱,饶是李兆廷早已百炼成钢的心也有了丝许动容,他招了招手,阿欢大喜,三两下便跑到他身边来。

“父皇,母后也在等你,我把她叫出来可好?”孩子抬头,有丝迟疑地问。

以李兆廷和司岚风的耳目,早已听出四下有人,只是李兆廷没有点破,司岚风自也不多嘴,眼见孩子湿润如小鹿的眼睛,李兆廷终点了点头。

阿萝从昏暗的树后缓缓走出,她默默看着李兆廷,眼中带着安静的委屈。这几年,他很少踏进她的寝宫。

“边境情况如何?”她轻声开口。

“无碍。”李兆廷缓缓回了两字。

江山如画,美人纵然憔悴,却远未见白头,依旧清丽,李兆廷心中微微一动,突然便想起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

初到听雨门下,她在山坳抚琴,就那样惊艳了他的时光。

时间也许是最好的药,总能让人忘记一切不愉快。

他淡淡开口,“今晚,我们师兄妹三人共喝一杯,何如?”

阿萝把阿欢搂进怀中,“谢皇上邀请。”

权非同却停住了脚步。

“臣突感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他说。

李兆廷何等人也,他也不转弯抹角,“师兄有话直说。”

“是啊,权师哥有话不妨直说,这风波过后,还能在一块喝个酒不是件易事,何必辜负了这良辰美景?”阿萝也看过来,目光中没有了方才的情绪,颇有丝豪迈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