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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铮眼珠一转,笑道:“哎,你喜欢银子吗?”

胡子脸闻言,高兴的点了点头。

方铮心中一喜,忙道:“如果你把我松开,我就送你银子,要多少有多少。怎么样?”

胡子脸闻言用非常鄙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你全身上下的银子都被我们当家的搜走了,你上哪儿掏银子给我去?你真当我傻啊?”

方铮大汗,这家伙真傻还是假傻啊?低头一看,果然没错,土匪搜得很干净,干脆连他穿的衣服都扒走了,现在穿在他身上的,是一件非常普通的灰色粗布衣裳。

胡子脸放下车帘,吆喝了一声,马车动了起来,奔往不知名的方向。

方铮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位“当家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胆子将朝廷命官绑票,他只知道现在负责看管和运送他的,应该只有胡子脸这一个傻土匪,所以如果方铮要逃跑的话,必须趁着在路上的机会赶紧跑,若到了他们的土匪窝,再跑就困难了。

“停下停下!快点!”主意打定,方铮立马出起了幺蛾子。

“你又怎么了?”胡子脸停下了马车,显得很不耐烦。

“我要撒尿!”方铮理直气壮,他觉得吃喝拉撒是身为肉票应该享有的人权。

“行,你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吧。”这回胡子脸挺痛快的就答应了。

方铮瞧了瞧五花大绑的自己,怒道:“那你得把我解开呀,我被绑成这样,怎么解决?你帮我扶着?”

胡子脸闻言一脸为难,不停的挠着头。

“怎么了?”方铮奇怪的问道,这傻土匪该不会直接要他拉裤子里吧?

胡子脸老老实实道:“撒尿可以,但当家的没说可以将你松绑。”

方铮气道:“你不松开我怎么撒?我若忍不住了,就直接撒你马车上,又脏又臭的,你受得了吗?”

胡子脸急了,“你别撒我马车上,这是我的马车,平日很爱惜它的…”

“那你给我松绑。”

“不行,当家的不让。”

“那我撒你车上了。”

“不行,你弄脏我的马车,我揍你!”

“那你给我松绑。”

“不行,当家的不让。”

“…”

“…”

周而复始的重复了好几次,方铮终于无奈的闭上了嘴。他发觉跟一傻土匪磨嘴皮子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傻土匪倒是认为自己跟方铮聊得挺投机,这家伙在土匪窝里的人缘可能并不好,别的土匪都不爱搭理他,所以尽管刚才方铮与他的对话无聊至极,他却说得津津有味。

见方铮闭了嘴,胡子脸捅了捅他,不高兴的道:“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方铮在心里哀叹,他们当家的到底在哪个山旮旯里找出这么一位极品傻子啊…

闷闷的往车厢内一倒,方铮不想跟他说话了。

胡子脸奇道:“你不撒尿了?”

“不撒了,忽然没感觉了。”

于是胡子脸继续赶车。

一路上方铮出尽了幺蛾子,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腿抽筋,反正归根结底,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得想法子忽悠胡子脸给他松绑。他知道,只有松了绑自己才有可能逃得掉。

可是他错误的估计了一个傻子的执拗程度。好说歹说,坑蒙拐骗,法子都用尽了,胡子脸就是死咬着不松,都说傻子做事一根筋,今日方铮算是见识了。他也忽然理解为什么他们当家的要派个傻子来押送他,换了方铮自己是当家的,他也会这么干。——太他妈省心了!

松绑无望,方铮只好拉着胡子脸聊天,借机套套情报。

对于这个,胡子脸倒是没瞒他,憨憨的傻子被方铮忽悠得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从胡子脸的嘴里,方铮大概知道了这帮土匪的资料。

没错,他们就是一群山贼,所谓山贼,当然住在山上,他们的土匪窝离京城两百里,不算太远。很难想象温婉秀气的江南之地居然会有山贼,而且离天子之城只有两百里,他们将自己隐藏得很深啊。

这帮土匪加上家眷,总共两百来号人,平日里专门打劫过往的行商和镖队,不过偶尔也干干绑票勒索之类的兼职,简单的说,方铮这张肉票就是土匪们经营副业的产物。

至于土匪们为什么要绑他,什么人绑的,有没有跟京里什么人物串通,胡子脸也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方铮一想也是,一个傻子能知道什么?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个多时辰,马车到了一处山脚下,胡子脸高兴的欢呼了一声:“终于到了!”

方铮闻言深深的叹了口气,得了,跑不了了,随机应变吧。

山路旁搭着一间简陋的瓜棚,听到胡子脸的欢呼声,瓜棚内跑出一个老汉来,警惕的看了马车一眼,浑浊的老眼那一刹那暴射出一道精光。后来见是胡子脸,不由立马放松下来,没好气道:“狗日的胡子脸,大呼小叫什么?马车里是谁?”

看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傻土匪果然叫胡子脸。

同时方铮对这间瓜棚的性质也大概心里有了数,这跟梁山泊下开的小酒家是一个意思,属于土匪大本营的前哨站,随时传递山下的情况以及示警,也许顺便也干干敲过往行商闷棍的兼职。

胡子脸挠了挠头,憨憨地笑道:“呵呵,当家的在京城绑了一只肥羊,要我先送回来。”

方铮坐在马车里气得吐血,听听,什么话!肥羊,这词儿是哪个王八蛋发明的?方家商号做买卖还知道微笑服务呢,难道绑匪和肉票之间就不能用尊称吗?肉票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算是绑匪的客户吧?

老汉瞄了瞄马车,点头道:“那你上去吧。”

胡子脸呵呵一笑,将手中马鞭一甩,马车便往山上行去。

上山的路竟然还修得挺宽敞,马车堪堪能行,看来这帮土匪还是颇有经济实力的。行到半山腰处时,胡子脸停下了马车,一只手便将方铮像拎鸟笼子似的拎了出来,随即竟然破天荒的主动解开了方铮身上的牛皮筋绳。

方铮心内一喜,胡子脸刚一解开绳索,方铮想也不想,撒丫子就往山下跑,速度可谓快如闪电,疾如奔雷,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和不断倒退的景物。

不经意的回头一扫,却见胡子脸笑眯眯的双手环胸,对方铮的逃跑行为既不阻止,也不追赶,连吆喝都没一句。

方铮心中一紧,不对劲儿!肯定有什么猫腻,问清楚了再跑比较安全…

于是方铮摸着鼻子,一脸尴尬的又往回走,走到胡子脸面前,嘿嘿干笑道:“被绑得太久了,活动活动手脚,所以随便跑了一圈儿…”

胡子脸笑呵呵的道:“你可别想跑,好心提醒你,这里就是咱们的老窝了,山上有不少暗桩,还有数不清的陷阱和捕兽夹子,你跑没关系,就算没人追你,你也多半没命…”

方铮闻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己小心谨慎,悬崖勒马啊!胡子脸没必要吓唬他,既然他笃定自己在这里逃跑会没命,那么自己肯定会没命。方铮不是个胆大的人,这种拿生命赌博的危险游戏,能不玩还是尽量不玩的好。

方铮讪讪地笑道:“哪能呢,我像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吗?你给我松了绑,我怎么会给你找麻烦呢,你可真会说笑,嘎嘎…”

说完方铮还仰天干笑了几声,显得胡子脸说的话很好笑似的。

胡子脸高兴的拍了拍方铮的肩膀,两人就这么勾着肩并排往山上走去,亲热得像俩亲兄弟似的。弄得方铮心里一阵别扭,并不是他歧视傻子,而是两人的身份实在不宜搞得这么亲密,你见过绑匪兴高采烈勾着肉票如同郊外踏青似的情景吗?反正方铮是没见过。

半山腰通往山顶的路已经很狭窄了,马车根本过不去,所以只好步行。沿途树林茂密,山路崎岖,越往上走越陡,就在方铮累得快断气时,土匪窝终于到了。

喘着粗气打量着土匪窝,方铮觉得根本没什么新奇之处,几十间木搭的平房高高低低的建在山峦之上,没有想象中立在山顶的“替天行道”大旗,也没有巍峨雄伟的聚义厅,粗一看去,就像是一处很普通的山村,里面住着靠砍柴烧炭为生的贫苦人家。

这土匪窝也不怎么样嘛,少爷我怎么被这帮寒碜的家伙给绑来了?方铮在心里不满的嘀咕,其实到现在他也没对自己的肉票身份太过担心,既然那面素未谋面的当家的特意派人大老远的把他送到土匪窝来,就说明暂时不会对他下毒手。

只是一见绑他的土匪混得这般寒酸,方铮心里不免有些失望,跟想象中啸傲山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的绿林好汉太不一样了。方铮估摸着这帮土匪就算豪爽也豪爽不到哪儿去,多半也是那种一两银子掰成两半使的主儿。

胡子脸却对自己的大本营颇为自豪,拍了拍方铮的肩膀炫耀道:“怎么样?不错吧?兄弟们住在一起,很热闹。”

合着这家伙对生活的追求就是热闹。

二人又走了一段山路,来到了传说中的土匪窝里。

方铮细一打量,远远看着这些不甚起眼的木头搭建的平房,走近一看…果然是平房。不知哪位有愚公精神的前辈,在这深山老林里楞是开辟出了一大块空地,空地上搭建着十几间房子,朝向各自不同,但隐隐将中间的一栋大房子衬托了出来,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更令人惊奇的是,山林之中竟然还有一滩小小的湖泊,湖中波光粼粼,不时还跳出一尾活蹦乱跳的鲤鱼,在半空挣扎着摆了个造型,又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可惜了,这么好风光,投资搞个农家乐该多好呀,竟被一帮粗俗不文的土匪给占据了,真没天理!方铮摇头大叹。

胡子脸回到土匪窝就跟鱼儿进了水一样乐呵,竟然将方铮抛到了脑后,自个儿找了间屋子往里一窜,接着里面便响起了笑闹声,叫骂声,果然热闹得很。

胡子脸也不完全傻,他敢把方铮扔在这里不管,自然笃定了方铮跑不了。

方铮更不傻,既然山上如胡子脸所说机关陷阱重重,那么…自己还是老实点儿的好,别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没人带领自己参观,方铮也不介意,悠闲的负着手四处走动。

“哎!兀那贼头贼脑的小子!给老子站住!”一名大汉摇晃着走出了一间木屋,朝方铮大喝道。

贼头贼脑?说我吗?方铮不满的望过去,只见这名大汉膀大腰圆,一身腱子肉突突直跳,摇摇晃晃朝方铮走过来,一照面还未说话,大汉忽然打了个酒嗝,那怪味儿熏得方铮当场就稀里哗啦吐了个痛快。

大汉见方铮吐了,一时也没忍住,两人像一对久别重逢喝多了的亲兄弟似的,互相扶着肩膀弯着腰使劲吐着,瞧那模样别提多亲密了。

半晌过后,两人吐消停了,方铮虚弱的擦了擦嘴,从昨晚被敲闷棍一直到现在,他根本没进一粒米,胃里空空的。

大汉眯着醉眼对方铮笑了笑,大着舌头道:“你…你也喝多了?”

方铮也学他结巴道:“是…是啊,咱们…再接着喝?”

大汉哈哈大笑,大巴掌狠狠一拍方铮,拍得他差点一头栽地上。

“走!进去,接着喝!”

说完大汉不由分说,搂着方铮的肩膀进了屋。

屋里很热闹,一大帮穿着打扮都很古怪的人正围着桌子推杯换盏。叫骂声,划拳声,笑声哭声,喧嚣至极,大家都喝多了,根本没人注意多了一张生面孔。

方铮饿极了,也没拿自己当外人,毫不客气的将一个喝醉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土匪给挤地上去了,自己双手齐出,撕了一条鸡腿,学着土匪们的样子,一脚踏在椅子上,一手抓着鸡腿,张开大嘴狠狠嘶咬着,不时凑热闹似的跟着土匪们起起哄,亦或大笑几声,粗鄙不堪的模样简直比土匪更像土匪。

就这样,方铮糊里糊涂的跟着混进了土匪们的酒席上,而且吃了个八分饱。

正当方铮瞄准了一块肥厚的蹄膀准备下手时,忽然听到席见有人一声暴喝:“安静!都给老子安静!”

说话的人可能在土匪中有些威信,吼了一声后,大家都静了下来,楞楞的看着他。

方铮嘴里塞着东西,抽空抬头扫了说话的人一眼,见他个子并不高,肤色黑黑的,脸上长着一圈落腮胡,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常年跑江湖卖艺的汉子。

这名汉子正疑惑的打量着方铮,然后使劲拍了拍额头,仿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喝醉了,怎的在他们的大本营里见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生脸庞。

方铮见他虐待自己的额头,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见他望向自己,方铮忙朝他礼貌的笑了笑。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确定自己不认识方铮后,大汉疑惑的开口问道。

也难怪他疑惑,兄弟们一起喝得正畅快,忽然发现一张不认识的面孔,正毫无顾忌的跟大家一块儿吃吃喝喝,这种情景怎能不教人觉得怪异莫名?

方铮努力的吞下嘴里塞得满满的食物,同时心绪如电转。

该怎么跟这帮土匪自我介绍呢?一路上与胡子脸交谈,让方铮发现一个大大的惊喜,在这帮土匪眼里,方铮好象只是一只单纯的肥羊,他们并没发现方铮的朝廷命官身份,昨晚的绑票实在很离奇,方铮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只能等他们当家的回来后再好好探问一番了。

至于怎么自我介绍嘛,既然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官儿,方铮更不可能傻得主动去告诉他们。

嗯,介绍时语气也得注意,要显得不卑不亢,最好能争取主动,为千千万万的肉票同胞争一口气…

想到这里,方铮摆了个杨子荣的造型,抱拳昂然道:“天王盖…咳咳,好说好说,在下金陵方…方小五,这位英雄,请了!”

情急之下来不及想别的名字,方铮只好拿府里的高级书童小五顶了数。

“方小五?谁啊?”大汉满头雾水,低声询问着土匪兄弟们,见大家都在摇头,大汉脸色更加疑惑了。

“在下是被你们当家的邀请上山的,呵呵,贵当家的很热情啊,兄弟我承情了!”方铮笑眯眯的解释完,又朝大伙团团抱拳行了一礼,一副少年侠客的大家风范。

这么说也没错吧?自己可不就是被他们当家的请上山的吗?只是方式粗鲁了一点,妈的!竟然敲老子闷棍!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搞不懂当家的为何要请这个年轻人上山,难道这位看起来器宇轩昂的年轻人也想入伙?

“哈哈,原来是当家的请兄弟上山的,这位方兄弟,请了!当家的还在京城踩点子,宰肥羊,明日就回,咱们招呼不周,见谅见谅!”不管他上来干嘛,既然是当家的请上来的,就必须得给当家的面子,大汉毫不犹豫的将方铮拉了过来,请他坐在了首席,接着大汉狠狠一拍桌子,大叫道:“拿酒来!”

就这样,方铮又一次成功的混进了土匪圈子,与众土匪们勾肩搭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表现得好象他这辈子本就是干土匪这一行的,当了朝廷大官那才叫天大的笑话。

这时胡子脸一头闯了进来,见方铮坐在首席正胡吃海塞,顿时一喜,憨憨地笑道:“原来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跑了呢,呵呵…”

请方铮坐首席的大汉闻言疑惑道:“胡子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认识这位方兄弟吗?”

胡子脸挠了挠头,仿佛很腼腆似的,憨厚地笑道:“怎么不认识,他是当家的从京城绑来的肉票啊…”

“肉票?”众土匪惊得同时站起身,目光凶狠的瞪着方铮。

方铮痛苦的闭上眼,心里哀叹一声,唉,好运到此结束,我还是继续当我的肉票吧…

“他娘的!在老子面前装得跟二大爷似的,老子以为你是当家的请来的什么大人物呢,闹半天原来你是肉票,还跟咱们称兄道弟这么久,当老子是傻子?”大汉最先忍不住,黑着脸跳起脚来大骂道。

众土匪群情激愤,纷纷拍着桌子破口大骂,特别是刚才酒席间被方铮忽悠得想跟他拜把子的几个土匪,骂得更是激烈,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似的。

方铮叹了口气,绑匪与肉票之间的阶级矛盾,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化解得了的啊…

方铮老老实实走了出来,双手非常老道的抱住脑袋,蹲了下去,哭丧着脸,瞧着怒气冲冲的土匪们,口气异常幽怨的道:“各位英雄,…咱们先说好啊,不准打脸…”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定情的牙印

京城方府。

闻知爱子身亡,又见到长平从宫中带回来的尸体,方家二老大惊之下,当场昏厥。众下人一片忙乱,费了不少工夫将二老救醒。二老醒来之后,大哭失声,方家三代单传,仅此一子,二老指望着方铮给方家传宗接代,没成想飞来横祸,如今却换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怎能不教二老悲痛欲绝?哭喊之中,二老几度昏厥,全赖长平事先预料到了,带来了几名宫中的太医,这才几次救得二老醒转。

长平已无泪可流,俏眼红通通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望向任何人都带着一股冷森森的味道。

嫣然,小绿和凤姐三女也听说了方铮身亡的消息,嫣然在房中当场昏了过去,小绿和凤姐不敢置信,惶然奔向方家前院,见到前院正中停放的方铮的尸体后,二女这才彻底绝望,同时痛哭失声,哭声之悲戚,直如杜鹃夜啼,断人肝肠。

方家二老悲痛之下,已不能开口理事,少夫人和几位准少夫人又楞楞的围着少爷的尸体,不言不语,一动不动,方家上下顿时如同失了主心骨一般,下人们悲痛之下,也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幸得胖子和冯仇刀联袂吊丧,见方府已然乱作一团,未得头绪,戚然叹息之后,胖子和冯仇刀帮忙操持起丧事来。

很快,在二人的指挥下,方府的灵堂搭建起来了,寿衣寿材也已准备妥当,方铮的尸体被暂时安置到后院,按风俗,必须得由最亲密的人给尸体擦拭身体后,再换上寿衣,抬入棺内。

“姐姐,咱们…该给夫君擦身,换衣了…”嫣然抽噎着道。

长平点了点头,不言不语的起身,阴沉着脸,带着悲痛欲绝的三女步入了后院。

尸体死状很凄惨,脸上已被砍得稀烂不堪,长平每看一眼,心中的仇恨便增加一分,众女见到夫君死状,终于又一次哭出声来。

“哭什么!把眼泪擦干!记住,夫君不喜欢见我们哭!咱们笑着送他最后一程,以后天涯海角,追查害我们夫君的凶手!”长平咬了咬牙,使劲挤出个笑脸,眼圈却禁不住又红了。

“嗯!”几女面露恨意,一齐点头,终于收了眼泪。

几女配合着剥去尸体原本穿着的衣服,露出精赤的上身,上身布满了许多伤痕,看着胸口深入几寸的致命伤口,小绿和凤姐再一次掉下泪来。

“咦?”长平和嫣然却是惊奇的叫出声来。

小绿和凤姐一楞,齐问道:“怎么了?”

长平和嫣然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竟然有几分惊奇和…惊喜。

“你也发现了?”长平和嫣然非常有默契的异口同声道。

小绿和凤姐急了:“到底怎么了?”

“牙印!”长平和嫣然再一次异口同声。

嫣然擦了擦眼泪,道:“姐姐,还是你来说吧。”

长平面露喜色,望着急得掉泪的小绿和凤姐,点了点头道:“…如果我和嫣然妹妹估计没错的话,此人…很有可能不是我们的夫君。”

小绿和凤姐闻言狂喜,顾不得抹眼泪,急声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长平释然的吁了一口气,似乎呼出了整日的悲痛,伤心以及压在心头沉甸甸的仇恨。

半晌,长平缓缓道:“你们未与夫君同过房,故而不知。我和嫣然妹妹却知道,夫君的右肩上有一小块牙印,那牙印…是当初我咬上去的,当时咬得很深,都见血了…”

长平俏目渐渐迷离,沉浸在往日甜美的回忆之中。

“…那时夫君并不喜欢我,他喜欢嫣然,喜欢凤姐,还喜欢小绿,但他就是对我不假辞色,我知道,他讨厌刁蛮任性的女子,为了他,我开始改变自己,我尽量不再说脏话,不再随便动手打人,我甚至开始跟宫里的宫女们学起了女红。可无论我将公主的架子放得多么低,甚至连一个女子的自尊都抛却了,去迎合他,讨好他,那个混蛋仍是不肯拿正眼看我,有一天在御书房外,我说第二天去府上找他,谁知他却说他没空,他要去看嫣然,当时我气坏了,觉得特别委屈,不管不顾的,就趴在他的右肩上死命的咬了他一口,疼得他哇哇大叫…”

长平说着说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眼中却含着泪,擦了擦,泪干了,又流了出来,很快,长平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嫣然伸出纤手,搂住了长平,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莫要觉得委屈,夫君其实…从那以后便对你生了情意,不然以他的性子,如果他不爱你的话,就算皇上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万万不会答应娶你的…”

长平笑了笑,接着又哼了一声,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道:“稀罕么?敢不娶我,我就真拿刀杀了他!免得他在世上祸害别的女子…”

定了定神,长平指着面前尸体的右肩,对满头雾水的小绿和凤姐道:“…我当初咬他的地方在这里,我和嫣然都知道,这个地方后来留下了一个很深的伤疤,一直不曾褪去。你们看这具尸体,右肩光滑,毫无伤痕,再加上他的面部故意被人用刀剑砍得稀烂,凶手企图混淆我们的判断,我可以肯定,这具尸体根本不是我们的夫君!”

小绿和凤姐闻言大喜,嫣然笑道:“既然这具尸体不是夫君,如此说来…”

四女相视而笑,笑声中透着极度的开心和释然。

“我们早该想得到,以我们夫君的本事,逃命功夫天下第一,当初叛军进城,千军万马之中都让他毫发无伤的混出了城去,这天下谁还能害得了他?哈哈哈!”长平学着方铮得意忘形的模样,仰天大笑了三声,逗得几女格格直笑。

笑过之后,几女目光中又浮上几分忧色。

夫君没死,他又会在哪里呢?为何不回家?莫非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

长平黛眉轻颦,思量了一会儿,站起身朝外面大喝道:“给我把灵堂全都拆了!好好的摆什么灵堂,晦气得很!夫君他没死!来人,给我备马,我要进宫!嫣然,时间紧急,你去与公公婆婆解释,我进宫去见父皇。”

※※※

有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说这句话的人很多,真正懂得去做的人很少。

既然识时务,就代表着你必须要放弃之前所一直坚持的利益和原则,在劣势中寻求一种保全自己的妥协方法,委屈吗?当然委屈,可你不得不去做,古往今来,多少成大事者,谁没有妥协退让的时候?除非你想拼个鱼死网破,然后像楚霸王似的以一种悲壮的方式在乌江边拔剑抹脖子,——顺便还得搭上一漂亮媳妇儿。

方铮当然是个识时务的人,这不用别人教,他天生就会这种本事,而且以他的坎坷穿越经历,他好象一直在干这种识时务的事儿,已然轻车熟路了,可谓是俊杰中的翘楚人物。

他怕疼,但他更怕死。所以两相权衡之下,…还是被这群土匪打一顿得了。

土匪们当然不会跟他客气,晃动着砂钵大的拳头,满脸狞笑的围上前来,将方铮头顶的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情景有点眼熟啊,上回看一群混混在街上打架,最后方铮好象也被那群混混这么围过,不同的是,上回还有个杀手哥哥良心发现,跑回来救了自己,这回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方铮惊恐的注视着众人高高举起的拳头,离他的脑袋越来越近,本打算光棍气十足的被他们打一顿得了,现在方铮忽然有些后悔。这么多精壮的汉子,这么多砂钵大拳头,就算每个人只揍自己一拳,挨到最后,恐怕自己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忍受不住恐惧压抑的气氛,在众人的狞笑中,方铮终于吓得大叫一声,双手抱头,不由分说便撞开两人,往屋外窜去,边跑边惊恐万状的大喊着:“各位英雄,我错了!最好哪儿也别打,在下怕疼…咱们好好讲道理不行吗?”

众土匪一楞,跟着追了出去,听到方铮的话,纷纷哈哈大笑。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跑土匪窝里跟这帮杀人越货的主儿讲道理,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儿吗?

土匪们笑过之后,数十人冲上前去,追赶着方铮,方铮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哪儿人少便往哪儿窜,又刁又滑像条泥鳅,众土匪虽然人多,一时半会儿却也抓不住他。

方铮边跑边擦着眼泪,悲愤之情无以复加,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好好的在京城当我的官儿,做我的大少爷,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呀,一记闷棍敲下,怎么就混到这步田地了?找谁说理去?

众土匪见久拿不下,不由气得哇哇大叫,为首的大汉目中凶光一闪,暴厉的大叫道:“抄家伙,剁了他!他娘的!这肉票咱不要了!撕了拉倒!”

方铮围着空地上的十几间木屋子左闪右躲跟众人捉迷藏,离那大汉不远,听得大汉如此说,方铮神色大惊,一边喘着粗气四下躲避着土匪们的抓捕,一边朝大汉哇哇大喊道:“别…别冲动!冲动是魔鬼!银…银子啊!想想白花花的…银子!”

本以为自己性命无虞,可方铮又一次错误的估计了土匪残虐暴躁的性格,在他们眼里,人命,特别是肉票的人命,根本就不算什么,换句话说,他这张肉票土匪并不是非要不可,大不了杀了你,兄弟们再去找别的肉票便是。

大汉看着方铮狼狈的逃窜,冷笑道:“银子是个好东西,但老子看你不顺眼,不想要银子了!兄弟们,给老子抄家伙,剁了他狗日的!”

大汉可能是土匪中的一个头目,说话比较有威信,土匪们闻言,嗷嗷怪叫着抽出了随身的刀,枪,剑,匕首,兵器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方铮不经意间回头,甚至还看见一条方天画戟,靠!方天画戟啊!这帮土匪有那么高的武力值吗?

方铮这会儿哭都哭不出来了,早知道这帮土匪不喜欢跟人交朋友,我就算饿几顿也犯不着凑上前去吃那顿饭呀。现在怎么办?四周被土匪包围,高举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像一群老猫耍耗子似的围着方铮桀桀怪笑,然而他们眼中的杀气却告诉方铮,他们没有开玩笑,只要他被抓住,就死定了,死得不能再死,神仙都救不活了…

有心想说出自己是朝廷命官的身份,以此来当作活命的筹码。或许能震慑他们,或许能用这个身份给他们换取更大的利益,但方铮后来一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若知道自己是官儿,恐怕会愈发刺激他们的凶性,愈发坚定他们杀人灭口的决心,嗯,此乃找死之道,不可取。

方铮一边惊恐的四处逃窜,嘴里还不时发出哇哇大叫的声音,脑子里一边飞快的转动着,想找出一个能保命办法,来逃过这一劫。

情急之下,方铮看见木屋空地外的湖泊,湖泊其实并不大,顶多也就三四个游泳池大小,眼下四路都是追兵,只有对着湖泊的那一面空无一人,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跳吧,无论如何得先保住命再说,游到对岸然后再逃下山去,至于胡子脸所说的漫山遍野都是机关陷阱,方铮一时也顾不得了,往山下逃赌一把的话兴许能逃得过去,留在这里百分之百死定了。换了是你,你怎么选?

胡子脸一直在旁边看着方铮躲闪逃命,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憨憨的摸着肚皮,咧着嘴像在看戏似的。

大汉瞪了他一眼,怒道:“你笑什么?傻东西,还不帮忙追?追上将这小子宰了!”

胡子脸挠挠头,道:“不行啊,当家的跟我说过,这人是当家的从俊哥儿手里硬接过来的,当家的说不能害他性命,留着有用…”

大汉睁大了眼道:“…当家的这么说过?…你这憨货!他娘的怎么不早说?哎!回来!都回来,这人杀不得…”

话音未落,只听得扑通一声,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下,方铮以一种毅然决然赴死的姿势,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了湖里。

众土匪见状大急,纷纷在岸边叫喊着,当家的绑来的肉票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他们有何颜面去见当家的?几个手脚快的已经开始在岸边脱衣服,打算将方铮捉回来,还有的则二话不说,拔腿便跑,准备绕到湖对岸守株待兔,数十名土匪顿时乱作一团,只有胡子脸浑然未觉,咧着嘴呵呵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