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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子笑了笑,眼中闪过几分狡黠:“太子所图者,当然是皇帝之位,你们不妨在这上面多作文章,想想法子,当一个人饿极了的时候,在他面前摆上一张香味扑鼻的大饼,就算他知道吃这张饼会有危险,但他还是会铤而走险,有时候,对某件事物的欲望太过强烈,往往会丧失他原有的理智和判断,这就是你们的机会了。”

方铮若有所思道:“你是说,用计或诱或逼,引得他在准备不足的时候,暴露出他的实力去争皇位?夫子,你是这个意思吧?”

陈夫子狡猾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方铮渐渐有所悟,瞧着陈夫子一脸和善的笑容,仿佛没事人似的,慢吞吞的品着茶,方铮侧过头对胖子道:“哎,我发现这位夫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呀,文化人都挺阴险的,你觉得呢?”

胖子深有同感的点头:“太对了!幸好咱们不算文化人…”

陈夫子端着茶碗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黑得跟煤炭似的…

这俩混帐学生,说人坏话时难道不知道小声点儿么?

听了陈夫子的一席话,方铮觉得大有收获,多日来浑浑噩噩的思路顿时为之一清,难怪胖子如此恭敬的将陈夫子请到他府上做幕僚,此人倒确有几分真本事,一语便道破了整个争权事件的本质。

欲望,诸皇子争那太子之位,说到底,全是心中的欲望和野心使然,欲望能让一个人登上世间最高的巅峰,却也能将人摔进万丈深渊,只要将此心理利用得当,太子,其实并不是那么难对付。

出损招儿本是方铮的拿手好戏,他眼珠子转了转,顿时一个缺德的生儿子没屁眼的阴招儿,便在他心中渐渐有了个轮廓。

正在这时,雅座旁的红木屏风忽然被人大力的踹倒,轰然倒地的声音吓了三人一跳,方铮更是吓得身子一颤之后,下意识的往桌子底下钻去。

强自镇定下来后,方铮定睛看去,却见面前站着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气势汹汹的瞪着他们,领头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二十来岁,身穿玄色长衫,剑眉星目,颇有几分英俊,不过此时他的俊脸已扭曲成一团,怒气冲冲的模样,显得狰狞无比。

女的大约二八年华,长得倒也颇有几分姿色,不过颧骨有些突出,而且嘴唇太薄,从面相上看,这是典型的刻薄尖酸之相。

“你们…干嘛?”方铮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十几个来意不善的人,结巴道。

领头的男子扫了他们三人一眼,冷哼道:“刚才谁在敲隔壁的屏风,还骂人来着?站出来!”

方铮顿时明白,原来这对男女便是刚才在屏风另一面说着恶心死人不偿命情话的那一对,原以为他们识相的走了,没成想这男子大概想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表现一下他的英雄气概,于是回去叫人来帮他报仇。

“到底是谁?给老子站出来!妈的!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骂过呢。”男子骂骂咧咧道。

方铮和胖子非常有默契的一齐摇头,一副茫然迷糊的模样。

好汉不吃眼前亏,胖子与方铮认识久了,早就从他身上学到了这个非常识时务的优点。

“哎,你的侍卫呢?”胖子靠近方铮悄声问道。

“在楼下守着呢,奇怪,这帮人怎么上来的?侍卫怎么没拦着他们…哎,你的侍卫呢?”方铮问道。

胖子苦着脸道:“也在楼下呢,唉,这可怎么办?我这身子骨可扛不得揍呀…”

方铮瞪了他一眼:“怎么办?先投降吧,这还用我教么?”

胖子惊道:“你是朝廷命官,我是堂堂王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去给这小子投降?不干!我情愿被他们揍死!”

方铮不怀好意的瞧了陈夫子一眼,嘿嘿笑道:“要不,让咱们的老师先帮咱们投降一下,我下去搬救兵,我觉得他比你扛揍…”

胖子无语问苍天:“…”

男子见方铮和胖子二人若无其事的自顾聊天,似乎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大怒,一挥手,便命家丁们上前动手。

“慢着!你们是什么人?天子脚下,纵奴行凶,还有王法吗?”陈夫子看不过去了,书呆子的执拗脾气一发,向前跨上一步,凛然喝道。

方铮叹了口气,随即和那男子同时冷哼一声,又同时嚣张的道:“王法?我就是王法!”

奇的是,二人居然异口同声,而且一字不差,连嚣张倨傲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方铮说完脸一垮,飞快的窜到陈夫子身边,控诉道:“夫子,听到了吧?听到了吧?这就是京城纨绔子弟的心声啊…”

陈夫子愕然,胖子愕然,众人尽皆愕然…

男子被方铮如此戏弄,顿时大怒,愤恨的盯着方铮,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嘶声吼道:“上!给老子把这家伙废了!”

方铮大惊,像个被流氓骚扰的良家妇女一般,双手捂胸,尖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见众恶仆狞笑着边挽袖子边围住了他,方铮大叫道:“且慢!”

男子走上前,将身旁的女子搂在怀里,得意而不失炫耀的冷哼道:“怎么?有什么遗言吗?”

妈的!这家伙小人得志的嘴脸太可恨了!跟老子简直一模一样!

方铮暗暗咬牙,随即板着脸,正色道:“清平盛世,朗朗乾坤,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讲道理呢?一定要打个你死我活…”

话未说完,方铮便发动了卑鄙的偷袭,忽然抬起右腿冲着男子的腹部狠狠踹过去,只听一声惨叫,男子那明显被酒色掏得有点儿虚的瘦弱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一丈远,口吐白沫躺在地上直抽抽。

方铮心满意足的收回腿,脑海里想起前世的一部电影《东成西就》,洪七公跟欧阳锋比武时有一句经典台词:“我好久都没有踹得这么爽了…”

众家丁见主子忽然受袭,顿时大惊,二话不说便朝追打过去。

方铮大叫一声,将一只茶碗往窗外楼下一扔,接着,在众人的目注下,英勇的开始…抱头鼠窜。

十几个家丁顿时撵猫追兔一般,满茶楼的追着方铮,可惜论起逃命功夫,方铮颇有几分火候,众恶仆追了他半天,连他的衣角都没捞着,反倒将茶楼内的桌椅茶碗茶壶打烂一地,茶楼的掌柜和客人们纷纷抱着脑袋飞快的跑下楼去了。

胖子和陈夫子急得团团乱转,拉着这个,扯着那个,还是帮不上什么忙,不由频频望向楼梯口,那帮侍卫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上来?

众恶仆见方铮放倒了他们的主子,他自己却毫发无损,仍在茶楼上哇哈怪叫着满地逃窜,不由气得须发齐张,正挽着袖子打算抄家伙,这时只听得楼梯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众人愕然望去,方铮等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侍卫们终于上来了。

侍卫们上楼后,发现方大人正被人撵得满茶楼四窜,纷纷又惊又怒,暴喝一声,上前便冲着恶仆们一顿痛揍,眨眼的功夫,十几个家丁恶仆便毫无悬念的被放倒一地。

侍卫满脸惭愧的走上前来,朝方铮抱拳道:“大人恕罪,属下来迟,令大人受惊了…”

胖子和陈夫子赶紧围上来,关心道:“你没事吧?”

方铮摇摇头,脸色已变得铁青,妈的!这家伙害老子不得不又一次逃命,太没面子了,这仇说什么都得报!

男子仍趴在地上直哼哼,身旁的女子正惶然的摇着他,神情颇为惊恐焦急。

方铮笑眯眯的走到男子面前,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道:“哎,哎!醒醒!地板凉,当心感冒。”

男子早在众狗腿动手时就醒了,方铮那一脚踹得虽狠,闭一会儿气也回了神,他见一群人被方铮的侍卫收拾得干干净净,又见侍卫们穿着统一的禁军服饰,顿时吓坏了,赶紧闭着眼躺在地上继续装死。方铮见他呼吸平缓,额角冒汗,眼睛虽闭着可眼睫毛还在轻轻颤动,方铮心里冷笑,这小子竟然给我来这招儿,老子不知玩过多少次了!论装死充楞,老子是你祖宗!

他慢慢凑近男子耳边轻轻道:“你再给老子装死,老子就把你裤子扒了,用刀子在你屁股上刻两只大王八,你信不信?”

男子吓的身子一颤,像踩着尾巴的猫似的弹起身来,表情已完全不复刚才跋扈嚣张的模样,语带哭腔的道:“你还想怎么样啊?打也打了,气也出了,难道还要我赔钱不成?”

方铮闻言眼睛一亮,本来都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这败家子倒自个提出来了。

“这位老板,贵姓啊?”方铮笑得像刚从天堂下来出差的天使,和善如春风。

男子哭丧着脸道:“我叫杜宣,我爹是户部尚书杜松君…”

杜尚书的宝贝儿子?方铮大喜,这只肥羊可鲜嫩得紧呀,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不狠狠宰他一刀,如何对得起老天爷苦心安排的剧情?如何对得起家国天下?

杜宣提到他老爹后,忽然一楞,接着语气又变得狂妄起来:“对啊,我爹是户部尚书,你们竟敢打我,不要命了?”

方铮神色如常的微笑着,突然脸色一变,一巴掌狠狠甩到杜宣脸上,森然道:“杜公子,你是不是还搞不清楚状况?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下?”

杜宣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横行京城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现老爹的名头竟然不管用,他捂着腮帮,一脸不知所措。

方铮见一巴掌甩下去收到了效果,于是收起了凶狠的表情,笑得如同天官赐福般和善:“杜公子,看来你终于搞清楚状况了,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杜公子一表人才,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大的俊杰。”

杜宣捂着腮帮子,惊惧的望着方铮,嗫嚅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户部尚书的名头居然毫无惧意,丝毫没将他老爹当回事,面前的这几人身份不简单呐。杜宣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今日这事儿,是不是给老爹惹祸了?

方铮欣慰的笑了,搭着杜宣的肩膀,亲热的道:“总算问到重点了,咳咳,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名叫方铮,你应该听说过我吧?”

丝毫不顾杜宣惨白得像死人般的脸色,方铮和善无比的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胖子,热心的介绍道:“这位白白胖胖的憨厚胖子呢,呵呵,是当朝福王殿下,皇四子,他旁边的那位飘逸出尘的中年帅哥呢,则是我和福王殿下的授业恩师…”

杜宣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已经无力的瘫软在地,呻吟出声了。

方铮笑眯眯的朝杜宣竖了竖大拇指,夸道:“你个狗日的真有种,敢惹到我们头上,看来杜尚书在家里天天喂你吃熊心豹子胆吧?杜宣,你麻烦了,你老爹,也麻烦了,你全家,都麻烦了…哎,你觉得我这个排比句用得怎样?佳否?”

第二百六十二章 箭在弦上

严格说来,杜宣和方铮其实是同一类人,他们都属于纨绔子弟那一类。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倒不至于,可他们至少都不是善茬儿,普通人不敢招惹。

只可惜杜宣今日有些点儿背,招惹了方铮,以方铮的性子,自然不会与他惺惺相惜,看在同为纨绔子弟的份上放他一马。

在京城的纨绔圈子里,方铮的名头颇被纨绔子弟们忌惮,他们忌惮的倒不是方铮为朝廷立下过多少功劳,而是方铮此人性子太过卑鄙无耻,一旦招惹了他,或是被他招惹上,后果很严重,要命倒不至于,破财却是免不了的,倾家荡产也有可能,当年京城富商排名第二的吴家,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吴家公子招惹了方铮,后果就是吴家的家产开始严重缩水,如今吴家在京城连三流商家都算不上了。

今日杜宣带着家丁恶仆追打方铮,按方铮的说法,他麻烦了。

想到这里,杜宣吓得面无人色,睁着惊恐的双眼,瘫软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一开始想在女子面前表现英雄气概的他,现在已顾不得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出丑,像个可怜虫似的,惊惧而又乞求的望着方铮,浑身止不住的颤栗抖索,他很明白,方铮的话说得没错,自己给老爹和全家惹祸了,而且这个祸貌似还不小。

“草民…草民不知福王殿下和方大人在此,请…请…”

杜宣请了半天也没请出来,面色苍白的跪在地上,他这辈子还不习惯说求饶的话,所以一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方铮蹲下身子,和颜悦色地笑道:“请请请,请什么呀?你是结巴?”

杜宣慌忙摇头:“不…不,不是。”

方铮不高兴的皱眉:“不不不,还说不是,瞧你结巴得如此严重,干嘛还不承认?”

杜宣又慌忙点头:“是…是是,我是结巴…”

方铮满意的笑了,朝他身旁的女子努了努下巴:“你媳妇儿?”

女子局促不安,紧紧的拽着杜宣的衣服,想躲到他身后。

杜宣看了那女子一眼,摇头道:“不是。”

“你小妾?”

“也…不是。”

“你姘头?”

杜宣迟疑了一下,终于点头道:“算是吧…她是秦淮河画舫上的…”

方铮笑吟吟的俊脸忽然一沉,冷哼道:“你为了讨窑姐儿的欢心,就要揍我们一顿?你说我们冤不冤呐?”

杜宣脸一垮,哭丧道:“方大人,我错了,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看在家父与您同为一殿之臣的份上,放过我吧…”

方铮笑道:“放过你?你知道殴打亲王和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吗?”

杜宣颓然点头。

方铮笑脸一收,转瞬换上一脸愤慨:“还有,你的家丁刚才追打我,害我上窜下跳,狼狈逃命,本官很没面子,这事儿你说怎么办?”

众人闻言恶寒,你自己不要脸,四处逃命,这笔帐居然好意思算到别人头上?

杜宣倒也不傻,闻言反应飞快的道:“赔!草民愿赔银子,给大人压惊…”

方铮勃然变色:“赔银子?这是银子能解决的事吗?福王乃亲王之尊,本官亦是二品大员,你以为打了我们,赔几个银子就算了?天下人要都像你这样,把朝廷命官揍一顿,再赔点银子就没事了,那我们这些当官的怎么活?我们辛辛苦苦做了朝廷命官,就是为了挨揍的吗?”

杜宣越听脸越白,惨了!连银子都摆不平,看来这位方大人铁了心想整治我啊,莫非他在朝堂上与老爹结了怨,所以想借机报复?如此,大事不妙矣!

方铮仍在口沫横飞:“…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得意什么呀?老子家里的生意做得那么大,乃华朝首富,你们什么时候见我炫耀过,吹嘘过?做人要低调,这个道理都不懂,你有什么资格做纨绔子弟?世上很多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哎,你打算赔多少银子?”

“啊?”杜宣被训得一楞一楞的,根本没反应过来,眼神呆滞的盯着方铮。

方铮不高兴的一皱眉:“这倒霉孩子!怎么傻乎乎的?你不是说赔银子吗?掏钱啊!还楞着干嘛?”

杜宣被方铮话里的一波三折,反复无常弄得有些无措,他脑子转得慢,实在是跟不上这位方大人的跳跃性思维。不过方铮的最后一句话他还是听懂了,于是杜宣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从中抽出几张,看了看方铮的脸色,又抽了几张,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这点小意思,还请大人笑纳,当是草民给大人赔罪…”

方铮接过银票,又瞅了瞅杜宣手中剩下的那一叠,不高兴的道:“就这点儿?”

杜宣一楞,赶紧又抽出几张,塞在方铮手里,脸上的笑容都快变成哭相了。

方铮脸色稍缓,将银票收入怀中,笑着拍了拍杜宣的肩膀,道:“孺子可教也…”

说着转头望向陈夫子,道:“夫子,这话是这么说的吧?”

陈夫子将方铮敲诈勒索的全过程都看在眼里,闻言不满的怒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

方铮将杜宣从地上扶起,笑道:“杜公子太客气了,这叫本官怎么好意思呢?你知道,本官向来是个宽厚仁德之人,小小误会,咱们就不必再提了,呵呵…”

杜宣闻言,如蒙大赦,擦着冷汗忙不迭的连声道谢。

就在杜宣慌忙向方铮等人告辞,由陪伴而来的女子扶着他往楼下走的时候,方铮忽然摸着下巴,慢条斯理的道:“…明日本官去贵府拜访令尊杜尚书,公子回去时顺便帮忙说一声…”

“扑通!”

杜宣直楞楞的一头栽倒在地。

一把推开扶他的女子,杜宣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爬起来,顾不得去擦满头大汗,伸手入怀,将身上所有的银票银锭都掏了出来,看都不看,一股脑儿全塞在方铮手里,哭道:“方大人…不,方大爷!您是我亲大爷!求您了,放草民一马可好?草民再不敢了…”

方铮谦虚的摆手笑道:“言重了,言重了,呵呵,本官何德何能,敢做你的亲大爷呀,这事儿你最好先征求一下令尊的意见…”

往手上捧着银票瞟了一眼,方铮两眼一亮,展颜笑道:“杜公子实在是个大方人啊,既然令尊杜尚书公务繁忙,本官就不去打扰了,公子,你这就请回吧。”

杜宣这才松了口气,惊疑的看了方铮一眼,小心的走下楼去。

方铮大略数了数手中的银票,数过后不由高兴得心花怒放:“这家伙身上带的银子不少啊…靠!足有好几万两呢,比老子有钱多了…”

胖子走上前笑道:“恭喜方兄,今日又发了一笔…”

陈夫子皱着眉,沉声道:“方铮,你这…可是不义之财啊。”

方铮急忙将银票往身后一藏,笑道:“夫子言重了,怎么是不义之财呢?这可是学生上窜下跳逃命换来的血汗钱呐…”

“歪理!歪理!”陈夫子无可奈何,气得直跺脚。

忽然方铮笑容一收,走到窗边,皱眉盯着杜宣的背影直发楞。

胖子好奇道:“方兄,你怎么了?”

方铮摸着下巴,严肃的思索着,半晌,才道:“我在想,杜尚书掌管户部,肯定贪了不少银子,既然他这么有钱,咱们不如干脆…派人把杜宣绑票,然后写封勒索信给杜尚书,要他个百儿八十万两银子…”

胖子和陈夫子闻言大惊失色:“方兄!万万不可!”

“方铮!你…你简直无法无天,气死我了!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学生…”

方铮见二人极力反对,倒也不便再坚持,闻言笑道:“哎呀,二位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随便说说嘛,你们别当真…”

二人刚松了口气,谁知方铮喃喃自语道:“…擒贼先擒王,嗯,我还是绑杜尚书好了,这样既干脆又直接,不信那老家伙不给钱…”

“扑通!”

“恩师!恩师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

江南,扬州府城外。

坐落在运河边的一处不起眼的庭院,春暖花开,院外沿河栽种的垂柳已渐渐抽出了新枝,枝条上新叶茸茸,错落而有序的垂下河滩,点缀着江南的一片绿意盎然。

庭院很普通,普通得外面的人经过时根本不会多看一眼,脱漆陈旧的大门,斑驳寒酸的围墙,这样的院子江南之地随处可见,平凡得如同一滴汇入了大海的水一般,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庭院内是一间如同大殿般的屋子,屋子的地板由汉白玉铺就,光滑而庄重。空荡宽敞的前厅,一道华贵厚实的珠帘帷幕,将它隔成了前后两个部分。

杨成老老实实跪在前厅,低头垂目,大气都不敢出。

继扈云生任务失败,被主上处死之后,杨成便接替了他的位置,他和扈云生一样,都是匍匐在主上脚下的一条狗,他们同样的忠心耿耿,不同的是,扈云生是条不中用的狗,主上对他很失望,所以扈云生死了。

而他杨成,却是一条比扈云生更凶狠的狗,他比扈云生更残忍,更狡猾,主上令旗一指,他便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主上交付的命令,不死不休。

此刻他跪在前厅,不言不动,静静的等候帷幕后主上的问话。

“活动在扬州城里的那些影子,大概有多少人?”帷幕后的主上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平静如水。

“回主上,那些影子是分批而来,第一批大约三十多人,他们扮成商人,车夫,商号伙计,一入城便四下查访,动作很小,不易察觉,事隔几天,扬州城又来了一批影子,大约五六十人左右,也是扮成各种角色,不着痕迹的在扬州城四处活动,如今连扬州知府衙门都在他们眼线布置之下了…”

“必是赵俊供出了扈云生,从而引起了影子的注意,他们循着线索找来了。杨成,吩咐下去,所有人手撤离扬州,不要留下任何线索。方铮若想顺藤摸瓜,找出我这个幕后主使,无异于大海捞针,让他们白费功夫去吧!”

“是!”

“京城如今形势如何?”良久,低沉的声音响起,冷森刺骨。

“回主上,京城已现乱象,有传言说,皇帝有易储之心,所以诸皇子四处活动,拉拢大臣,巴结皇帝,为争新储君之位而造势。”

“哼!”帷幕后的主上冷笑一声,“那几个废物,以为当太子那么简单,拉几个大臣就行了吗?太子如今反应怎样?”

“太子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已开始暗中筹备,形势对他很不利,属下猜测,太子近期很有可能勾结边军和他私练的新军,率军逼宫,逼皇帝传位。”

“打探到他私练的新军目前在哪里了吗?”

“属下无能,目前仅只知道那支军队在京城郊外,可具体位置,人数和训练程度等等,皆一概不知…”

“尽快查探,知道得越详细越好,我想看看,太子的手里,到底掌握着多大的实力,希望这位即将被废的储君不要让我太失望,哈哈…”

“是!”杨成磕头叩拜道。

“福王和方铮最近有何异动?”

“福王深居简出,埋头打理吏部,极少与大臣来往,不过属下已探知,结交大臣之事,完全是方铮在帮他办,方铮以打通贺兰山商路,为君解忧为由,聚集了一批大臣合伙做买卖,以此来达到他为福王拉拢大臣的目的…”

“打通贺兰山商路?”帷幕后的主人明显怔了一下,接着冷笑道:“此人倒是颇有些小聪明,这种掩耳盗铃的法子都被他想到了,哼!还有吗?”

“还有,前几日他奉命接管城防军,巡营的时候,以顶撞主将为借口,斩了城防军副将沈信,以此立威,沈信乃太子心腹,据太子府的细作报告,太子知道此事后,脸色铁青,却不发一语,而且以后也再未提起此事,对方铮仍是客客气气…”

帷幕后的人沉默不语,良久,才低声道:“太子要起兵了,可能就在最近几日,你将人手都派往京城,搜集情报,无论大小事情,一律报来。”

“是!”杨成恭声应道,接着嘴唇嗫嚅了一下,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你有话要说?”

杨成一惊,将头磕在地上,恭声道:“恕属下多嘴,主上,如今京城一片混乱,主上若欲图大事,此时正是绝好的良机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太子一起兵,主上便可竖起勤王的大旗,召集各路大军,兵围太子…”

“闭嘴!你懂什么!时局尚未明朗,我若仓促行事,岂非跟京里的那几个蠢货一样了吗?”

“属下多嘴,属下该死!”杨成当即便刮了自己两耳光,然后将头深深磕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前厅又陷入沉默,良久,帷幕后的主人开口道:“我估计皇帝确有易储之意,而且新储君的人选,多半便是那一直老实憨厚的福王了,杨成,派人去京城,密切注意福王和方铮的动向,寻个机会,暗中刺杀福王,哼!我很想看看,当皇帝知道,他属意的新储君被人杀了,不知会作何反应?会不会气得一命呜呼?哈哈,哈哈哈…”

笑声嘶哑,如夜枭鸣啼,令人不寒而栗。

杨成强忍心头恐惧,恭声应是。

※※※

京城,太子府。

空荡的后殿内,案几上的红烛忽明忽暗,衬映着太子的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一如京城的局势般诡谲难明。

范瑞坐在太子的对面,嗫嚅着嘴唇,几番犹豫,终是不敢开口。

良久,太子深沉的笑了,目光带着几分阴森,淡淡道:“先生可有话要说?”

范瑞忙拱手道:“殿下…请恕在下多言,四路边军,愿意效忠殿下的只有一路,而城外秘密训练的新军,准备亦多有不足,城防军自方铮上任后,变数更多,此时若仓促起事,在下担心…”

太子微笑道:“先生担心孤会步老师潘文远之后尘?”

范瑞忙低头道:“殿下所言正是,殿下,兵者,国之凶器也,伤人亦伤己,还望殿下谋定而后动啊!”

太子沉声道:“先生还少说了两件事,寿王在兴庆府监军多年,想必其羽翼亦早已丰满,孤若起事,寿王必兴兵勤王,还有,先生可还记得绑架方铮嫁祸于孤的幕后主使之人吗?孤觉得此人不简单,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孤若起事,恐怕那人必有所动作。”

范瑞闻言神色更加郁卒,沉声道:“既然这么多不利于殿下的因素,殿下为何还执意起事?”

太子叹了口气,眼睛望向殿外黑如浓墨的夜空,淡然道:“父皇病重,眼看就快驾崩了。他既已打定主意,废黜孤这个太子,在他死之前,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孤废黜,孤若再不动手,那时连太子的名分都没有了,兴兵起事更没了借口,师出无名,谁会响应?先生啊,孤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看着范瑞苍白的脸色,太子温和的笑了笑:“先生不必担心,其实我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有时候争权夺位很复杂,就像要撕开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剪了一根线,却连着一大片,令人不敢轻举妄动,可有时候,争权夺位又很简单,简单到——也许只要杀几个关键的人就行…呵呵,孤现在要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只要杀了那几个关键之人,天下之大,何人还敢站出来反对孤即位?届时孤手掌拱卫京城的四路精锐大军,再加上一路边军,和孤私练的新军,天下之兵,大半皆落入孤之手,皇帝的位子,自然便能坐稳了,先生,以为然否?”

范瑞若有所悟,道:“殿下所说的关键之人,是指方铮和那几位王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