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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哼道:“那你就照着朕的吩咐做,不准另生枝节,否则朕必斩不饶!”

“是。”

缓了一口气,皇上看着方铮,目光深沉,片刻之后,皇上叹息道:“你还不满二十岁,换了别人,如今还是在学堂念书考秀才的年纪,朕却将如此重担压在你肩上,方铮,你怪朕吗?”

方铮一楞,急忙摇头道:“皇上,微臣从没怪过您,说实话,您是不是个好皇帝,微臣并不清楚,可微臣知道,您是个慈祥的长辈,从认识您到现在,您一直在宽容我,照顾我,微臣一直铭感五内,做些小事报答您,这是微臣应当应份的…”

皇上叹道:“朕有五个皇子,如今能信任的却只有你和无病二人,其他的皇子要么野心勃勃,暗怀不臣之心,要么胸无大志,只知结交文人,游山玩水,朕对他们,实在是寒了心!”

皇上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后,终于缓了缓,叹了口气道:“朕登基已有四十余年,这四十余年里,华朝战乱不断,外族频繁叩边,各地民变叛乱不绝,朕这些年所做的事情,便是不停的镇压,安抚,抵抗…朕之一生似乎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朕想强军,打造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之师,朕想变法,制订一套让百姓受益的法令,使得百姓安居乐业…朕还有很多抱负,可惜一直被朝中这些争斗所掣肘牵绊,以至于到如今,朕已到油尽灯枯之年,朕这个皇帝仍然一事无成,更让朕痛心的是,朕的这几个皇子一个比一个有野心,一个比一个贪婪狡诈,家事国事,朕似乎都做得太失败了,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皇上越说越悲痛,最后已是老泪纵横,不停抹泪。

方铮讷讷无言,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劝慰,只得默默的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倾听皇上的吐露的心声。

看着皇上垂暮之年,苍凉衰老的脸上泪流满面,方铮心头不由泛起几分苦涩。

生于帝王家,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帝王家中,一点小小的端茶熬药的小事,都被蒙上了深深的功利色彩,皇上的一生,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良久,皇上渐渐平复了情绪,看着方铮,浑浊的老眼不由泛起几分欣慰。

“朕的五个皇子之中,唯有福王和泰王还算本分,可惜泰王性情惫懒,只知游山玩水,朕对他欣慰之余,不免又多了几分失望…福王年不满二十,性情太过单纯,心地虽善良无邪,可缺少几分胆识和谋略,他的性子太过老实,若有一天登临大宝,难免被奸人所趁,但凡事有弊必有利,福王的性子若稍加磨练,以他淳朴仁厚的天性,将来必能善待百姓,不失为一代明君…方铮,你与无病相识于布衣,乃情分深厚的同窗,这份情谊很是难得,朕希望你日后能尽心辅佐无病,互相取长补短,终其一生为新君效忠,你…能做到吗?”

方铮闻言脑子一炸,耳边嗡嗡作响,一时竟呆楞住了。

皇上这话的意思…莫非已确定新太子的人选就是胖子了?

巨大的惊喜还来不及流露,方铮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接着又是一惊。

皇上这话,分明是向他托孤啊!

方铮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只有皇上苍老而疲惫的面容,又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

皇上太累了,他累了一辈子,如今大限将至,也该休息了。

方铮退后几步,在寝宫光滑的地板上跪下,恭恭敬敬的向皇上磕了三个头,郑重道:“皇上,微臣会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平安顺利的将福王推到太子的位子上,直到他承继大统,君临天下,微臣发誓,终其一生,都会为福王效忠!”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严肃的盯着方铮,目光中闪过几分复杂的光芒,沉声道:“数遍古往今来之名臣,似你这般少年得志的臣子绝无仅有,皇家不吝啬给你高官厚禄,但你要记住,谨守臣子的本分,不擅权,不弄权,朕不想看到多年后,朝堂之上又多了第二个潘尚书,君弱臣强,对君臣国家来说,都是取祸之道,方铮,日后你莫要成了华朝的千古罪人,否则,朕纵然已死,也会让你看到朕的手段!你明白了吗?”

方铮心头凛然一惊,接着面色变得煞白,冷汗不停的冒出,霎时便湿透了衣襟。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方铮今日算是领教到了。

为了江山延续,为了天家正统,皇上必然已做了安排,预先针对不同的人留下了遗旨,包括自己在内,届时若自己真的成了篡权的乱臣,恐怕很快就有人捧出先皇的遗旨,那时等待自己的,将会是刀斧加身。

对帝王来说,他们也许渴望真挚的亲情,渴望有个让人觉得温暖祥和的家庭,但他心中分量最重的,却是江山巩固,延续万年,这是帝王心中的底线,任何人,包括方铮在内,都不容许丝毫触犯这道底线,否则,皇上便是再宠信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杀了,这与个人的情感无关,为了江山正统,杀掉任何人都是值得的,应该的。

方铮忽然觉得遍体生寒,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寒冷。虚弱无力躺在病榻上的皇上,此时此刻在方铮眼里,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如此冷漠。方铮仿佛到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待他向来宽厚仁慈的老人,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手握天下苍生之生死,支撑江山社稷之存亡,踩着万千森森白骨,君临天下的皇帝!

难道帝王都是无情的么?无一例外?

将来胖子登基为帝,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他会不会也猜忌自己弄权乱政?皇上与潘尚书,他们年轻的时候不也是甚为相得的一对好友吗?

仿佛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方铮顿时生起一阵畏惧之心。

我是穿越者,我是个胸无大志的穿越者,我只想锦衣玉食的过着纨绔少爷的逍遥日子,曾几何时,我竟深陷这浑浊的朝堂争斗之中不可自拔?曾几何时,我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已变成了人人称羡的二品大员,世袭罔替的侯爵?这些是我需要的吗?

看着躺在病榻上残喘的皇上,方铮心头又升起一股怜悯之情。

这位老人一生都在为维护自己的皇权而忙碌,他怕别人抢走他手中的权力,他怕别人的一举一动影响至高无上的皇权,他甚至在油尽灯枯的时候,还念念不忘权力的交接。

他不但是人人敬畏的皇帝,也是个可怜的老人。也许他明白自己胸无大志,无意官场,可他还是留下了遗旨,这不是不信任,而是出于帝王的一种本能防范。

方铮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失望,寒心,怜悯,思绪紊乱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微臣…微臣遵旨。”思来想去,方铮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磕头淡然回道。

皇上闭着眼,叹息了一声,虚弱道:“方铮,你别怪朕,朕的肩上担负着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江山社稷,朕仍希望它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不希望它有任何闪失,帝王家究竟是不是无情,日后你便知道了。只要你谨守本分,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朕和无病都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

太子的御辇停在景阳宫外的广场上。近百名仪仗武士和小黄门静静的站在御辇周围,等着太子登辇。

太子站在景阳宫前却一动不动,两眼出神的望着皇上的寝宫,没过多久,他看见成群的太监,宫女和御医恭谨的缓缓退出了寝宫,太子目光涌起几分不安之色。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不用看就知道,必是寿王。

“太子殿下,不是说回府给父皇延请民间的神医吗?怎么还站在这里不动呢?”寿王满脸冷笑,无所畏惧的盯着太子,语气中充满了讥诮嘲讽之意。

太子头都不回,仍出神的盯着皇上的寝宫,嘴里淡淡应道:“你不是也要回府拿那株千年的雪参献与父皇吗?怎么还不去?”

寿王哈哈大笑:“太子殿下是孝顺之人,侍奉父皇尽心尽力,本王亦身为人子,岂敢落你之后,让殿下专美于前呢?只不过…殿下若欲医人,还是先医自己的好。”

太子皱眉,回头瞟了寿王一眼,淡淡道:“寿王何出此言?”

寿王冷笑道:“父皇身染重病先不提,太子殿下的心病也很严重,做了十年储君,恐怕现在已觉得这个位子坐得不太安稳了吧?”

太子的目光扫过寿王,又出神的盯着寝宫,淡然道:“孤的事,寿王就不必过多关心,你还是小心自己吧,孤既是太子,便一直都会是太子,也许…也许还不止是太子!”

说完太子一拂衣袖,再次深深的看了寝宫一眼,然后转身走下景阳宫的白玉台阶,认真的整了整头上的太子冠帽,登上御辇淡声道:“回府。”

十六人抬的御辇慢慢朝西宫门外行去,手执金瓜节杖的仪仗武士在前开道,所经之处,宫内的太监,宫女们见到纷纷下跪行礼,直到御辇行远,才敢站起身来。

景阳宫的殿门外,寿王怨毒的盯着太子的御辇,忽然冷笑:“鼎之轻重,莫非天下只你一人问得?本王偏要问一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你以为就你一人会么?”

御辇内,太子端坐平视,目光中已是一片狠厉,望着路旁向他下跪行礼的宫女太监,一种驾凌众生之上的感觉蔓延开来,太子的拳头紧紧握着,直至颤抖,恨声自语道:“孤是太子,孤不止是太子!任何人都别想将孤废黜,任何人!”

——方铮和父皇,他们二人在寝宫里到底在说什么?

忽然间,一阵巨大的惶恐不安,如同漫天蔽日的乌云,沉沉的笼罩在太子心头。

※※※

三日后的早朝之上,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御史台中丞郑儒,继上次弹劾太子失败之后,再一次在金銮殿上提出了太子的四大过错,力主皇上废黜太子,另立新储君。

郑儒不顾当时坐在皇上下首,脸色已变得铁青的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慷慨陈词,尽数太子被册立的十年来,所犯下的错失与罪名,一桩桩一件件有根有据,有凭有证,令满朝文武尽皆哗然。

更让人吃惊的是,上次出人意料为太子说好话,阻挠废黜太子之事的方铮,这回再一次让人感到了意外。

郑儒陈词过后,方铮第一个站出朝班,当先响应附议郑儒的提议,奏请皇上废黜太子。

在太子怨毒的目光注视下,方铮面色坦然,用慷慨激昂的语气,对太子这些年来的倒行逆施表示了极度的痛心和失望,并希望皇上另立有德储君,以服天下人之心。

“方铮!你…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户部左侍郎郭任良当先跳了出来,大骂道:“你…你上次不是还说太子将来乃仁德之明君,请皇上不必听信谗言,不做那废长立幼的祸国之举吗?今日怎么又变了?小人!小人!”

郭任良是太子的铁杆亲信,此时太子四面皆敌,郭任良不由急了,于是说起话来也口不择言。

方铮惊讶的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望着他,愕然道:“你疯了?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你当时是不是没睡醒?”

郭任良闻言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儿晕过去。

知道方铮为人无耻,可他却没想到方铮会无耻到这种程度,说不认帐就不认帐,将说过的话赖得干干净净,这样的人品竟然还身居高位…国之不幸呐!

“你…你这无赖!明明说了,却不承认!”郭任良恨不得破口大骂。

“我没说!”方铮脑袋一偏,拗着脖子矢口否认。

“你说了!”

“我没有!”

“你就是说了!”

“我绝对没说!”

“你敢对天发毒誓吗?”郭任良不依不饶的纠缠。

“…”方铮睁大眼,哑口无言。

郭任良冷笑看着他:“怎么?不敢吗?”

满朝文武亦都以鄙视的目光瞧着方铮,看他如何应对。

谁知方铮一窒之后,脸色马上恢复常态,傲慢的将脑袋一扭,不屑道:“金銮殿如此神圣的地方,你却像个小孩子般斗嘴,有意思吗?懒得跟你说,幼稚!”

“你…你这个…”郭任良气得老脸通红,却不知该骂什么才好。

“满朝文武都听到了,你这个反复小人,现在却不承认,人品德行何在?”

方铮翻着白眼:“满朝文武?谁呀?谁听到了?”

“我们都听到了!”太子的几名亲信大臣站出来齐声道。

“啊?”方铮大惊失色,随即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皱着眉头思索道:“难道我真的说过?”

“说过!”众人齐声回道。

“噢——我想起来了!我真的说过!”努力回忆了片刻,方铮仿佛刚想起有这回事儿似的,恍然拍着额头大声道。

群臣纷纷报以鄙视的目光,你这反复小人,现在你自己承认了,看你还抵赖得过去。

坦然迎着众人的鄙视,方铮将胸一挺,趾高气扬的大声道:“说过又怎样?我今日改变主意了,不行吗?我是个敏感而善变的男人,不行吗?”

“…”

众人皆倒。

“够了!”皇上拍案大喝,虚弱的身躯微微颤抖,身旁侍立的曹公公急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皇上。

狠狠瞪了方铮一眼,皇上喘着粗气,在曹公公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身,威严的眼神扫过群臣,目光在脸色铁青的太子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随即错开。

“郑儒,将你参劾太子的奏折呈上来。众爱卿对此事若有什么看法,可在奏折上畅所欲言,朕斟酌思量之后,再召众爱卿复议。”

皇上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以往参劾太子的奏折也不少,皇上向来都是毫不在意的将奏折留中不发,然后不了了之,为何今日皇上却单独将郑儒的奏折留下,说斟酌思量,还说复议,难道皇上真有废黜太子之意,而且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群臣当下表情各异,有惊恐,有欣喜,也有不可思议。同时,众人望向太子的目光也不同寻常起来。

就在众人还在惊愕的消化皇上刚才说的话时,皇上却出人意料的又下了一道旨意。

“朕近来身体多有不适,而今年我朝各地旱涝灾情不断,百姓流离,钦天监推演策算之后,认为朕近年来行事有违天意,所以天降灾祸于世人。故朕决定,五日后,朕将亲临京城北部神烈山的天坛祭天,届时朕将反躬自省,并降下罪己诏书,罪全在朕,乞蒙上天怜悯百姓,勿施灾祸。此事着钦天监和礼部办理,我朝四品以上官员随同前往,不得有误。”

说完皇上不顾众臣愕然的目光,也没看太子一脸绝望的表情,拂了拂龙袍的衣袖,在曹公公的搀扶下,转身往后宫走去。

小黄门轻甩拂尘,尖声大喝道:“皇上退朝,百官叩拜——”

在一片吾皇万岁的唱喝声中,太子低垂着的眼中忽然流露出几分狂喜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飞快换上刚才那副绝望的表情,在群臣同情的目光注视下,慢慢的迈步走出了金銮殿,留给众臣一个英雄末路般的苍凉背影…

众大臣仍留在金銮殿中,呆呆的站着,面面相觑,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担忧和沉重。

殿门之外,天色阴沉沉的,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忽然一声春雷炸响,众人被惊得尽皆一抖,面色霎时变得苍白。

——要变天了。

“哎呀!要下雨了!快!各位大人快回家收衣服…”

方铮嘴里瞎嚷嚷着,在众大臣的注目下,身形化作一道黑烟,嗖的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六十八章 萌生退意

太子府内。

太子刚从金銮殿回来,便急召范瑞后殿议事。

范瑞急匆匆赶到后殿时,发现太子站在空荡荡的后殿之中,他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得厉害,面色如同死人一般惨白,眼神中流露出只有末路穷途之人才会有的绝望之色,以前温文儒雅的形象不复一丝一毫,现在的太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即将被宰杀的野兽一般,惶然而恐惧。

范瑞不由大吃一惊,急忙上前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回过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颤抖着嘴唇道:“他…他终于要动手了,他…他终于要废黜孤这个太子了…”

范瑞大惊:“殿下,到底怎么回事?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

“今日早朝…御史中丞郑儒,联名十多位言官,向父皇提议废黜太子,另立新储君…”太子的身躯仍在颤抖不止。

范瑞见状赶紧上前,顾不得失仪,伸出双手使劲按住了太子的肩膀,好不容易才使得太子的身躯停止了颤抖。

范瑞瞧着面色绝望的太子,轻声道:“太子殿下,您千万要镇定,此时已是生死存亡之际,您可不能自己乱了分寸,否则,您的大业就真的完了!”

太子闻言,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感激的望着范瑞,叹道:“生死存亡之际,只有先生站在孤的身边,愿意伸手相扶,此恩孤当永志不忘。”

范瑞镇定的笑了笑:“殿下此言差矣,危难之时,殿下的身边不止站着在下,您还有数万边军将士,和山林里的那支私军,近十万大军与殿下同进同退,殿下何言孤单?”

太子闻言终于定下了神,眼中也恢复了以往的自信,虽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的气质已渐渐变了,再也不复刚才惶恐无依的模样。

“先生所言不错,以孤的实力,孤这个太子,不是那些人站在金銮殿上说几句话,上几道奏折便能废黜的!”

范瑞见太子恢复了镇定,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皱着眉头问道:“殿下,确定了么?皇上真要废黜您?”

太子脸上闪过几分愤恨和怨毒,点头道:“确定了,郑儒的奏折已呈上去,奏折上列数孤这十年来的四大过失和罪名,父皇说斟酌思量之后,再召群臣复议。”

范瑞神色怔忪,思索了半晌,终于叹息道:“没错,皇上果然有废储之意,也许再过几日,皇上便会发动大臣们上书,最后顺水推舟将殿下废黜。”

太子脸上略现惊慌,随即又冷笑道:“他让孤做了十年太子,孤这十年来忍气吞声,拼命去迎合他,讨好他,在大臣和百姓面前,孤还得努力扮演好太子的角色,连笑和哭都由不得自己,现在眼看他就快咽气了,这个时候却又要将孤废黜,孤在他眼里难道只是一团烂泥,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吗?”

范瑞垂首不语。

天家只有君臣,没有父子,所谓亲情更是无迹可寻,能握在手里的,让人感觉最实在的,只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殿下,情势危急,当早做打算才是。”范瑞见太子情绪又开始激动,赶紧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

太子一惊,脸色忽然变得狠厉冷酷,面上虽仍带着笑容,可那笑容却让人不由自主悚然。

“先生,箭在弦上之时,他送给了咱们一个绝好的机会…”太子目注前方,轻声笑道。

“什么机会?”

“五日之后,他要去城郊北部的神烈山天坛祭天…”太子带着微笑,一字一句道。

范瑞一惊:“殿下的意思,莫非是…”

太子微笑点头:“不错,潜龙出海,虽挟风雷之威,可他毕竟已是一条离了海的潜龙,何足惧之?届时京城的几位皇子,和四品以上官员跟随,孤想杀的,想留的,这些人全在其中。——先生,这是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范瑞脸上闪过几分惊喜,接着又飞快的消失,皱眉疑惑道:“殿下打算如何动作?”

太子笑了,笑得异常狠厉怨毒:“无他,屠龙尔!”

范瑞闻言悚然大惊。

弑君,弑父,此行径若被天下人知道…

太子没理会范瑞惊悚的表情,自顾道:“…禁军总共有三万多人,此次出城祭天,他不可能全都带去,最多带一万多人,而拱卫京城的四路大军,虽然人数众多,可他们若未奉诏,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否则将会被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所以,咱们只要将他带出京城的这一万多禁军尽数剿灭,然后将他活捉或…杀了,整个天下就是孤的了,那时孤就对外宣称,父皇病重,已于神烈山祭天途中驾崩,孤再将那些跟随的官员集中起来,不从者杀之,届时众口一词,孤登临大宝,即皇帝位便顺理成章了…”

“那还有几位王爷怎么办?”范瑞忍不住问道。

太子面上抽搐了一下:“那几位王爷由于父皇忽然驾崩,于是便在回京的路上因为皇位而厮打起来,最后还分别调兵冲击禁军,企图篡位为帝,孤不忍见手足相残,也绝不允许这几位皇弟在父皇灵前同室操戈,于是孤以太子的名义调兵将他们分开,岂料他们顽固不化,仍旧率军互相攻击,孤阻止不及,只好痛心的看着这几位皇弟在乱军之中被人杀死…”

说着太子笑了起来,目注范瑞道:“先生,不知这样解释,天下人可会相信?”

若事态真如太子所料,那么如此解释再妙不过了,不但能将与禁军的拼杀巧妙的掩饰下来,又诛杀了那几位与太子争位的王爷,而且还在民间为太子争取了声望,一举三得,果然是个绝好的解释。

可是…皇上祭天,果真如此简单么?

范瑞目光满是忧色,蹙眉望着太子道:“殿下,此事当三思而行啊。殿下试想,皇上如今病重在床,却在这种即将废黜您的时刻,忽然决定出城祭天,这其中必有蹊跷,在下怀疑,此乃皇上精心布置的一个圈套,不得不防啊…”

太子点头道:“先生考虑得是,孤也觉得父皇此次祭天透着蹊跷,他卧病日久,早已不良于行,忽然说要祭天,难免其中有诈,可是…”

太子转过头望着范瑞,眼中已是一片兴奋和贪婪之色:“…可是,先生难道不觉得,此次虽然风险极大,但伴随而来的收获也非常巨大么?只要剿灭那随行的一万禁军,整个天下便在孤的手掌之中,任我翻覆,届时孤君临天下,成为万王之王,天下苍生皆在孤的脚下臣服膜拜…”

太子兴奋的舔了舔嘴唇,浑然不觉失态,两眼发亮道:“…先生,孤有实力,孤有近十万大军,一在京城之侧,一在黄河之南,两军夹击之下,就算他有什么圈套,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仍不足为虑,先生你说有没有道理?”

范瑞担忧的望着太子,低声道:“殿下…”

太子从兴奋中回过神,看着范瑞担忧的眼神,不由苦笑道:“先生,孤知道你要说什么,不错,孤也意识到,这也许是个圈套…可是,请问先生,孤还有选择吗?五日之后,父皇从神烈山祭天回京,不出意外的话,他必会开一次大朝会,召集三公九卿和朝中大臣,复议废黜太子之事,那时,孤就只能老老实实跪在金銮殿里,任殿前武士摘去孤头上的太子冠冕,说不定孤还会被贬为庶民…”

“先生,情势危急至此,就算是个圈套,孤也不得不冒险一试,若孤失去这太子的名位,还不如现在就死在他为孤设好的圈套之中。”

范瑞沉重的看着太子,叹息了一声,终于点了点头。

太子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吐出了胸中抑郁之气,定了定神,脸上又恢复了他那儒雅的微笑。

“先生,给幽州的柴将军送信吧,五日之内,令他率麾下将士,兵抵神烈山下,嘱咐他注意隐藏大军行踪,沿途派出探子小心打探,另外再给他送一份兵部的调兵令,沿途若遇关卡,可暂时应付过去。”

“是。”

“另外,孤私募的那支军队,你也送信过去,全军戒备,整装待发,五日后向神烈山开拔!”

“是。”

太子脸上露出奇异的微笑,五日之后,近十万大军兵围神烈山,父皇,这次你还会像潘文远叛乱时那般好运,坚持等到援军吗?

范瑞看着太子脸上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一颗心如同堕向了地狱,一直向下沉去…

※※※

早朝刚散去,方铮在春雨还未落下之前,便登上马车回了府。

他脸色阴沉,进了门丝毫没理会下人们向他问安,径自回了小院,进了门,鞋都未脱便往床上一倒,不管不顾的呼呼大睡起来。

不少下人围在小院外面,面带不解之色。

这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仿佛什么事都缺根筋的少爷,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

谁也说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自从三日前,少爷从宫里回来后,他便满腹心事,总是板着一张脸,连言语都比平常少了许多。

方家少爷不高兴,下人们开始为他担心了。一向乐观开朗的少爷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令他连着好几天都不开心?莫非跟最近京城时局变幻有关?

最担心方铮的,当然还是他的那几位老婆。

嫣然,凤姐和小绿站在方铮的卧房门口,秀眉轻蹙的盯着紧紧关上的房门,一时踌躇不已。

“夫君这几天到底怎么了?”嫣然两道柳眉蹙得紧紧的,如花的娇颜也渐渐添了几分愁色。

“是呀,每天除了上朝就是回家睡觉,脸板得像块生铁似的,又冷又硬,他到底在朝堂中遇着什么事了?”凤姐也和嫣然一样愁眉不展。

小绿轻声道:“是不是少爷最近忙于国事,太辛苦,太累了,所以才会板着脸呀?”

嫣然和凤姐相视苦笑。

若说她们的这位夫君因国事而操劳得又累又辛苦,这话连她们做老婆的都不信。

这位夫君辛苦的时候不是没有,那都是吃累了,喝累了,玩累了,却从没出现过操劳国事而累的情况,也只有小绿这个年纪最小,最心无城府的妹妹才会这么说吧。

“要不要派人给宫里的公主送个信?”凤姐犹疑道。

嫣然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必了,皇上如今病重,姐姐在宫里侍奉皇上,她本就很难过了,若夫君这边再让她担心,我怕她会受不了的…”

凤姐咬了咬嘴唇,俏眼望着嫣然,轻声道:“要不…你进去跟他谈谈?他平日最喜欢你了,也最听你的话…”

嫣然眨眼笑道:“瞧你说的,他平日难道不喜欢你么?前几天他还趴在厢房外的墙角边偷看你洗澡来着…”

凤姐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嗔道:“别胡说,哪有这事儿…”

嫣然笑道:“我可没胡说,我就不信你当时不知道,他偷看你时,嘴里怪叫着什么‘一库,一库’的,整个院子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