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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一代代传下来,发展到今天的江南第一世家,“不争”二字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虽说无欲不能完全做到大义凛然的境界,但凡事若无贪嗔之念,行事但凭本心,上天必会厚待。

前堂里,韩家的当家家主韩竹端起精致的景泰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谷雨前采摘烘焙的雨前龙井,然后搁下茶杯,望着堂外悄悄下起的春雨,不觉叹了口气。

韩竹的女儿韩亦真静静的坐在一旁,抿着小嘴一声不吭,一双秀气的黛眉轻蹙,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愁眉不展的凄美模样,令人望而生怜。

父女二人就这样相对而坐,久久不发一语。

隐隐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沉闷的春雷,雷声不大,却令前堂内的二人尽皆一震,随即如梦初醒,两相对望,不由露出了几分苦涩的笑容。

清了清嗓子,韩竹低声道:“真儿,你的伯言世叔这回可真是遇到麻烦了,你向来聪敏多智,可有办法救他一救?”

韩亦真咬了咬嘴唇,缓缓摇头:“爹,李世叔深陷泥潭,难以拔足,我韩家若出手相帮,后果难料,也许非但不能救出李世叔,反而整个家族会被他一同拉进泥潭,爹,韩家在江南经营百年,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局面,实在冒不得这个险啊。”

韩竹怔怔望着堂外的春雨,幽幽叹气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与伯言相交数十载,少年之时,我们便是至交好友,遥想当年,我们秉烛夜谈,各言生平抱负,那时的我们,是何等的轻狂畅快,为何数十载之后,伯言却…唉!”

韩亦真低声道:“爹,李世叔是如何卷入这泥潭之中的?女儿一直不甚了了…”

韩竹喟叹道:“都是权与利这二字害人啊!你李世叔仕途一直颇为顺利,除了我韩家或明或暗的帮了他一些小忙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奉行官场中无功无过的中庸之道,所以颇得京中各部大人们的赏识。大概五年前,你李世叔调任苏州知府,那时他刚刚外放,心中自有一番远大抱负。苏州为官不到一年,本来一切都顺顺利利,却不曾想他府衙属下的一位师爷给他出了纰漏…”

“什么人?是害李世叔陷入如今困境的人吗?”

韩竹点了点头,叹道:“祸福凭天意,按例,朝廷户部每年要派人下至各府核对税银,户籍,人口,商户等等情况,这是每年的例行公务,伯言当时也没放在心上,那一年,户部下派的人在查过苏州府的赋税帐簿后,却突然找上了他,说帐簿上的税银收支情况,与登记在案的当地农田和商户情况严重不符,伯言查过之后,发觉果然如他所说,上下相差竟有数万两银子之巨…”

“伯言这才发觉此事的严重,急忙召来府衙的主簿和师爷相询,一问之下,却发现帐簿上有几笔重大的支出都是经过他的亲笔核准,盖的也是他的官印和私章,那几笔支出的银子,全都流向苏州城内一个不出名的商号中,伯言却根本没印象。”

“帐簿出了如此严重的问题,税银出现如此大的亏空,伯言当时也慌了,这可是轻则丢官,重则砍头的大罪,惊慌之中,他做了一个非常糊涂的决定,一方面极力安抚京中户部派来的官员,另一方面连夜召集主簿和师爷,私自篡改了当地户籍,商户和农田数目,使其与税银帐簿持平,暂时度过了这次查帐的危机…”

韩亦真眨眨眼,想了想,轻声道:“重大的支出全盖上了李世叔的官印和私章,而他却毫无印象,分明是有人盗用,而私自篡改户籍,以求平安,此举亦是饮鸩止渴,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韩竹叹道:“是啊,如果他当时向户部官员实话实说,并立案侦查此事,或许他会被贬官甚至免职,可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说到底,伯言是太在乎他那个知府之位了,他以为掩盖过去便无事,但事情却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此事过后不到一月,苏州府的一名师爷便不知所踪,又过了几天,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便找到了伯言,拿出了他篡改帐簿,挪用朝廷税银的证据,并扬言要告上京城,伯言慌了,急忙哀求他遮掩此事,只因这事若宣扬出去,伯言的罪名可就大了,抄家砍头是肯定的,伯言官场攀爬多年,怎愿因此事而弄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那人于是便提出了条件,要求伯言照猫画虎,每年都将户籍帐簿篡改一遍,倾吞下来的税银完全交予他,并令其想办法排挤府衙内所有的主簿,师爷等小吏,改换他信任的人,也就是说,整个苏州府衙从此完全落入那人之手。伯言当时害怕极了,既怕丢官,更怕丢命,想也不想,便答应了那人,从此以后,他便…唉!”

韩竹说到这里,痛心的叹了口气:“糊涂啊!明知是个陷阱,仍眼睁睁的往里跳,一切全因那权利二字,害人害己,何其愚蠢!”

韩亦真也叹了口气:“古往今来,无论朝廷重臣,还是贩夫走卒,谁不为权利二字折腰?李世叔…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爹,李世叔后来知道那挟持逼迫他的幕后之人是谁了吗?”

韩竹摇头道:“那人隐藏很深,一直未曾露面,不过据伯言所说,江南七府之中,已有六府的知府被其所制,其挟持的过程与手段,与伯言如出一辙,看来此人所图非小,我担心…唉,江南恐怕不日会有一场巨大的动荡,也许会祸延天下…”

韩亦真蹙眉思索半晌,忽然道:“听说新皇登基不足一月,便派了钦差大臣下江南巡视,爹,莫非朝廷已知此事了么?那个钦差大臣是谁?”

“朝廷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如此大的案子,怎么可能遮掩得住?至于那个钦差大臣…”韩竹说着,脸上浮起几分古怪之色:“…那人姓方名铮,年方二十,其爵却已贵为国公,他出身商贾,他的父亲便是我华朝的首富方存义,我们韩家与方家渊源颇深,至今还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你和方铮都还年幼之时,我曾笑言欲与你二人定下亲事,后来因我韩家宗族反对,不欲与商贾之家过从太密,此事这才作罢,呵呵…”

韩亦真闻言,素来沉静如水的绝色俏面,忽然多了一抹似羞似嗔的红潮,颇有些恼怒的瞪了韩竹一眼,垂头默默不语。

望着年岁渐大的女儿,韩竹眼中多了几分疼惜和宠溺,温言道:“真儿,为了韩家,这些年来苦了你啊,你如今已是二九年华,寻常人家的闺女早已出嫁相夫,而你却一直未得良配,那些提亲的人家非富即贵,但你却不看在眼里,你自小聪慧无比,家族之事每每由你决断,我韩家这几年发展壮大,你在其中起的作用是最重要的,但是…你终究是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为父不能因家族羁绊了你的终身啊…”

韩亦真俏脸羞红,半晌后,她缓缓摇头,轻笑道:“爹,女儿年岁渐长,眼界也越高,寻常富贵人家子弟怎能入得我眼?此生若不能寻得真心所慕之人,女儿愿孤独终老,亦不愿将就某人,落得个郁郁寡欢,凄凉一生的下场。”

韩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指了指韩亦真,见她轻声细语,但俏脸执着之意甚坚,韩竹知道女儿向来颇有主见,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叹息不语。

韩亦真似不愿再提此事,忙接回了原来的话题,道:“如此说来,我韩家与那方铮竟是世交?爹,此次那方铮既为钦差,不知能否将此大案查个清楚明白?”

韩竹皱眉道:“难说,听说那方铮深得两代帝王看重,御前屡次救驾立功,不仅如此,此人行为怪异,所言所行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所以在弱冠之年便已是朝中二品大员,更贵为国公,这在华朝开国百余年中,是绝无仅有的,此人既能登临高位,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韩亦真默然无言,秋水般的美眸怔怔望向堂外连绵的春雨,心中喃喃念着方铮的名字,嘴角忽然浮上几分玩味的笑容,江南之地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不知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将怎生理清江南的这一团乱麻?真的很令人期待啊…

这时,一名下人忽然急步走进前堂,施礼禀道:“老爷,小姐,徐州府传来消息,我韩家从京城启运的一批名贵药材,金银和丝绸,在徐州府附近的青龙山下,被…被山贼给劫了!”

“什么?何方贼子,竟敢如此大胆?连我韩家的货也敢劫?”韩竹大怒,拍案而起。

“我大哥呢?他随车队而行,可有闪失?”韩亦真面目凝重道。

“大公子并无闪失,现在已快回府了。”

※※※

方铮最终还是劫了江南韩家的货。

不劫不行,不劫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那批货实在太诱人了,价值数万两银子的珍贵药材,金银和丝绸,已经送到了他的嘴边,以方大少爷的脾气,怎么可能不一口吞下?他向来是个意志力不怎么强的人,最受不了别人诱惑他了。

所以方铮劫得心安理得,老天送他一笔横财,他若是因害怕江南韩家的势力,而把它退了回去,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会遭天谴的。

至于韩家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方大少爷管不着,反正只要自己打死不承认,韩家也拿他没办法。老子堂堂钦差大臣,拿你点东西是看得起你,你们韩家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温森对方铮的决定感到很遗憾,方铮天不怕地不怕,可温森比他脆弱多了。看着一车车的红货被搬进了青龙山的土匪窝里,看着押车的镖师和那个彬彬有礼的年轻公子被官兵赶得灰头土脸,温森那颗脆弱敏感的中年男人之心不由提起老高。

“大人啊…您这次下江南,到底是查案还是犯案?”温森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得罪世家门阀的后果,莫非这位方大人不清楚吗?

方铮睁着纯真的双眼,呆呆的望着温森,久久不发一语。

他迷茫了。

※※※

罗月娘既已无碍,几千士兵总驻扎在青龙山上也不是个事儿,尽管士兵们都表示乐意就这么住下去,可方铮觉得做人还是要上进点的好,最起码该办的差事得把它办了。

于是,数千士兵在山上驻扎了四五天后,钦差大人懒洋洋的下了令,即日启程,奔赴江南。

不过他有些儿女情长,想把罗月娘带在身边,可罗月娘怀有身孕,不良于行,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方铮只好把她留在山上,并遣派影子中的高手暗中保护,这次杨顺德攻山,给方铮提了醒,自己的女人都是心头肉,不能有丝毫闪失,安全问题尤为重中之重。

临行前的一晚,方铮半夜摸进了罗月娘的闺房,抱着献身的精神,打算再被她凌辱一次,谁知罗月娘却不答应,一脚把他踢出了房门,令方铮颇为黯然。

依依送别之后,钦差方大人率领着五千士兵,浩浩荡荡下了山,奔赴江南的第一站——苏州而去。

由北往西,经太湖,过鼋头,经过三天不急不徐的行军,钦差的仪仗终于到了苏州城外。

远远看见苏州那古老厚实的城墙,方铮心中吁了口气。吴都姑苏,千年之前,是怎生一副模样?那秀丽的山水,典雅的园林是否如同他前世的记忆一般,如烟如雾,仿若隔世。

铜锣开道,旌旗招展,黄罗盖伞和天子御赐的节杖旗幡走在队伍前方,钦差的仪仗浩浩荡荡,其威严肃穆之势,令城外无数行人百姓侧目避让,心怀敬畏。

“大人,苏州知府李伯言,率城中大小官员,在城门迎接大人。”温森恭声禀道。

“太客气了,这让本官怎么好意思?”方铮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脸上却并无半分不好意思的表情,眺望了一会儿,见城外果然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不由皱眉道:“这么多人,待会儿可怎么办呀?”

温森不解道:“大人,什么怎么办?”

“待会儿那些当官的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塞红包,我可真会不好意思的…”

“收,还是不收?这是个问题…”方铮骑在马上,很挣扎。

仪仗行至城门,方铮还未下马,苏州府的一众官员便按官位品阶列好队,一齐朝方铮行礼。

“下官苏州知府李伯言,拜见钦差大人。”李伯言往前行了一步,朝方铮施礼道。

“哈哈,李大人客气了,太客气了…”方铮急忙下马,扶起了李伯言,笑得异常和善,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

李伯言起身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方铮一眼,心下暗暗有些惊讶。

早知方铮是位年方弱冠的少年臣子,颇受两代帝王器重,却不曾想此人竟然如此年轻,这…这分明是个毛头小子嘛,他到底有何本事,令当年权倾朝野的潘尚书,和一国储君都栽在他手里?

方铮也在暗暗打量着李伯言,这次江南六府的知府暗中勾结,倾吞税银,这苏州的知府自然也在涉案之内,可这李伯言长得眉正眼清,一副正直大义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倾吞国库税银的人呐,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大奸之人,往往有一副大善的面孔,反之亦然。

如此说来,本少爷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好人?这个结论让方铮很是不甘。

怀着疑惑,李伯言面色不改的开始为方铮介绍苏州府的大小官员。

方铮微笑着一一见礼,见众官员只是殷勤讨好的躬身作揖,然而预料中的偷塞红包,暗中行贿之举却丝毫不见,打着发财主意的方大人心下顿时有些不喜。

这帮家伙怎么当上官的?一点小意思都没有,太没礼貌了!老子非得把苏州官场搅个底朝天不可!

接下来,方铮将泰王和萧怀远介绍给众官员认识,众人又是一番虚伪的客套。

官员们见礼过后,苏州城内的世家望族纷纷上前来行礼,方铮和温森一听居然连世家的家主都来迎接自己,二人不由互视一眼,神色间颇有些心虚。

这李伯言是不是客气得太过分了?好好的把世家望族叫来干嘛?

事情该来总还得来,怎么躲也躲不了的。

当李伯言面带微笑,介绍到江南韩家时,方铮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位是江南韩家的家主,韩竹,他身后的那位年轻公子,乃是韩竹的嫡长子,韩逸,呵呵,刚从京城回来。久慕钦差大人之威仪,特来拜见大人。”

“小子见过钦差大…咦?”韩逸刚待施礼,看清了方铮的模样后,不由大是惊愕。

转头再看了看方铮身旁的温森,韩逸不由又“咦”了一声,神色愈加惊愕。

“是你们!”

“不是我们!”方铮和温森脸色一白,非常有默契的齐声否认。

“嘶——大人好生面熟呀…”韩逸摸着下巴,陷入了回忆。

“英俊的面孔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方铮干笑。

“大人前几日…”

“前几日在赶路,嗯,马不停蹄的赶路…”方铮赶紧拦住他的话,额头微微见汗。

“这些官兵…”

“良民,大大的良民,从不参与打劫!”方铮斩钉截铁。

“正是正是!”温森猛点头附和。

第三百零二章 迎亲亭

当方铮和温森堆着笑容与韩家的俩父子寒暄过后,转身两人的后背都已被汗浸湿。

温森更是哆嗦着嘴唇,脸色发白望着方铮,至于他心里有没有大骂方铮贼胆包天,不可考。

人生尴尬事,莫过于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去参与打劫,更尴尬的是,事隔不到三天,便被苦主认了出来,这教人情何以堪?

苏州城门下,方铮转过身,堆着满脸敷衍的笑容,低声命令温森:“别露馅儿!笑!你现在的身份是钦差亲随,不是山贼!”

温森浑身仍止不住的抖,他不能不害怕,朝廷命官又怎样?韩家是江南头号世家,不论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有着庞大的势力,否则怎配称世家?若韩家真横下心翻脸,指责方铮和温森打劫他家的红货,丢面子事小,丢官事大。韩家也许奈何不了方铮,但要发动力量把他温森的官儿给撸了,想必不会太难。

“大人,认出来了,我们被韩家认出来了…”温森有点害怕,气短。头一回跟着大人干坏事,就被人逮个正着,看来“善恶终有报”这句话果真没错呀。

——咦?好象也不对,大人干的坏事还少吗?怎么他越干坏事官儿反而升得越大?

这个问题值得深入思考。

方铮瞪了他一眼:“胡说!认出什么?什么认出来了?咱们什么都没干,心虚个什么劲儿?”

温森崇拜的望着方铮,当着苦主的面都敢矢口不认帐,这脸皮得厚到什么程度才行呀?

方铮鄙夷的看着他:“你以为别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你?哼!笑话!你是我的亲随,揭穿你就等于打我的脸,我是堂堂钦差,打我的脸就等于打朝廷的脸,朝廷会伸过脸去乖乖让他打吗?他韩家再势大,敢打朝廷吗?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笨?”

温森闻言佩服得五体投地。

方铮拍着温森的肩,语重心长道:“老温啊,知道为什么我的官儿做得比你大吗?”

因为你比我不要脸。

“因为大人永远这般英明神武!”温森昧着良心夸赞道。

“嗯?”方铮想了想,点头,又摇头:“不完全是,当然,英明神武也没说错,除了英明神武,更重要的是,我从不在意世俗人对我的看法。”

这句话温森听明白了,把这句话再翻译得直白点,仍是那三个字:“不要脸”。

韩家父子果然并未揭穿方铮,父子二人带着温和善意的笑容,被方铮打劫这码子事儿仿佛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似的。

进了城,方铮上了早为他准备好的八人抬官轿,泰王和萧怀远也坐上轿子,跟在方铮后面,城中的衙役一路敲着锣在前开道,后面一众官员和士绅紧跟其后,一行人招摇过市,方铮坐在官轿内,想着这么多七老八十的官员和士绅簇拥着自己这个年轻的钦差,心下不由得意万分。

权力的妙处,恐怕就在这里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难怪这么多人为了权力二字而疯狂,人上人的感觉确实妙不可言,回味无穷。

李伯言并没有送方铮去驿馆,而是吩咐官轿直接抬进了苏州最有名,风景也最怡人的园林,沧浪亭。

下了轿,方铮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大声夸赞道:“不错不错,这是个好地方,这么多树,又这么多鸟儿,嗯,很热闹,我这人就喜欢热闹,李大人,呵呵,有心了。”

众官员包括李伯言在内,尽皆面面相觑,神色有点尴尬。

千年古城内最有名的园林都让你住了,合着你的评语就“热闹”俩字?这算不算抛媚眼给瞎子看了?这位钦差大人好象有点不通文墨呀。

李伯言窒了窒,接着陪笑道:“方大人,此处乃苏州最…咳,最热闹的园林,名曰‘沧浪亭’,乃前朝大儒命名,取意‘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故以‘沧浪’二字名之…”

方铮皱了皱眉,喃喃念了几声,然后摇头,神色间颇为不满。

李伯言见钦差脸色不大满意,顿时急了,忙笑道:“方大人,此名…可有不妥?”

“不妥,大大的不妥…”方铮沉吟道:“你掉那两句文袋子,直白点说的话,是不是说这里其实是个洗脚的地方?”

“啊?”

李伯言大惊,这钦差莫非在故意找我麻烦?古人多么文雅风流,寓意深远的句子,怎的到他嘴里就变味儿了?

定了定神,李伯言急忙躬身陪笑道:“方大人,这个…下官也觉得此亭之名甚为不妥,早就想改一改了,今日方大人道出了我等的心声,不如…不如就请大人将这沧浪亭改个名字如何?也许今日大人所命之名,将来会成为流传千古的佳话呢…”

众官员互视几眼,急忙齐声附和。

泰王和萧怀远站在方铮身后,闻言不觉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浮出几分羞惭之色。

方铮一听竟然可以流传千古,不由精神一振,两眼发出灼热的亮光。

哇哈哈哈哈,想不到老子居然也有流传千古的一天,这个机会不能浪费,流传千古,一定要狠狠的流!

迎着众官员复杂无比的目光,方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咳了咳,沉声道:“本官奉皇命巡视江南,乃钦差大臣,而各位皆是本地之父母官,如此客气迎接本官,令本官深感欣慰,为了纪念此盛况,不若将此园林改名为‘迎钦亭’如何?”

众人大惊:“迎亲?”

方铮见众人惊愕,不由得意万分,欣然道:“不错,迎钦,嗯,很有内涵,对吧?”

众人呆若木鸡,望着这位年轻的钦差大臣,久久不发一语,近百人聚集之处,一时竟鸦雀无声,汗水,顺着众人的额头流下,一滴,两滴,三四滴…

良久。

“妙,太妙了!”李伯言大声夸赞:“大人之文采,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是妙得…咳,妙得不能再妙了!雅啊,比之沧浪亭的名字,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众官员纷纷鄙夷的看了李伯言一眼,随即纷纷昧着良心点头赞同他的话。

一番马屁拍下来,方铮高兴得眉开眼笑,不通文墨的他,一时诗兴大发,破天荒的张嘴便欲吟诗数首,以抒生平抱负。不过李伯言眼明嘴快的拦住了方铮的诗兴,不知是担心方大人舟车劳顿累着了,还是怕他继续糟践这座千年名园。

“方大人,请往里走,下官为大人引路,大人前来苏州,一路辛苦,下官给大人寻个风雅别致的小院,请大人先歇息一下…”

方铮在李伯言的带头下,一路往里走去。他走得摇头晃脑,得意非凡,流传千古这种事儿,干起来果然心中无比畅快,以后要多干。回头叫温森打探一下,看苏州城内还有什么别的风景名胜,本少爷再流传千古一番…

众官员紧随在方铮后面,亦步亦趋。其中一名官员落在最后,见众人走远,他便望着不远处山石上的沧浪亭呆呆出神,良久,忽然痛哭失声,悲痛欲绝的模样,令人见之恻然。

千年名园,一夕之间被改成了迎亲亭,日后如何面对苏州的学子和百姓?吾等皆罪人也!

※※※

安顿好钦差后,众人自是不便多停留,于是留下了名帖,然后各自告辞回了府。

韩家前堂内,韩竹正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他的儿子韩逸。

“你说劫咱家货物的山贼是钦差方大人?”

韩逸面容有些苦涩:“是啊,爹,孩儿断不会认错人的。”

“这…这怎么可能?他是朝廷钦差啊,怎么可能去做山贼,逸儿,你确定没认错?”

韩逸苦笑道:“单看他一人,孩儿或许还拿捏不准,可孩儿还认得他身边的属下,还有那些官兵,孩儿能肯定是他。”

韩竹眉头深深皱起,陷入了沉思。

“钦差劫我韩家的货物,到底是何用意?莫非他欲拿我韩家开刀,在江南各大世家面前立威?”

韩逸想了想,不确定的道:“爹,…也许钦差只是纯粹的想劫货发笔财,并非针对咱韩家来的呢…”

“糊涂!”韩竹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怎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他是堂堂朝廷钦差,带着几千官兵劫咱家的货,纯粹只为了发笔财?你觉得可能么?且不说他乃钦封的二品大员,爵至世袭忠国公,打劫会不会丢了朝廷的体面,就说他方家,亦是我华朝的首富之家,会缺这点银子么?”

韩逸楞了楞,苦笑道:“孩儿也觉着不太可能,呵呵…”

“钦差此举必有深意…此次钦差下江南,明着是说代天子巡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多半是为江南税银一案而来,莫非钦差认为我韩家与税银一案有牵连,所以劫了我韩家的货,借以试探我们的反应,然后经由我韩家来打开此案的缺口?”

韩竹对方铮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若他知道方铮打劫他们的货真只是为了发笔财这么简单,不知会不会气得仰天吐血三升而亡?

韩逸脸色有些发白,急道:“爹,可我韩家与此案并无半分关联啊!”

韩竹闭上眼,面容带着几分苦涩,道:“有没有关联,我韩家说了不算,得由钦差大人说了算。他若认定我韩家脱不了干系,我们亦辨无可辨,无从说起。”

叹了口气,韩竹接着道:“京中裴侍郎派人送了信来,说钦差大人下江南后,京中朝堂的大人们私下议论,说法很多。其中有种说法,说这江南税案牵涉了不少江南的世家望族,若钦差真相信了这种说法,那么他第一个拿我们韩家开刀便不足为奇了,毕竟我们是江南第一世家,拿下了我韩家,对他办理此案自是方便了不少…”

韩逸急得跺了跺脚:“别的世家与此案有没有关联,孩儿不知,可咱韩家却是清清白白的,莫名其妙背上这个黑锅,真是冤枉,那钦差如此轻信别人的闲言碎语,委实太过糊涂!”

韩竹抚须不语,半晌,他睁开眼,淡笑道:“劫我家的货是第一步,若钦差真有针对我韩家之意,他必有第二步…都说此人所言所行如天马行空,羚羊挂角,令人捉摸不透,传言果然不假,这位钦差看似年轻,实则厉害得紧,我等不要小觑了他,莫与他交恶才是,清者自清,钦差总有一日会知道,我韩家是清白的。”

顿了顿,韩竹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意味:“老夫要单独拜访这位钦差大人一次,看看这位故人之子究竟有几分本事。”

旁边半晌未发一言的韩亦真站起身,淡淡道:“爹,还是女儿去钦差行馆一趟吧,当面请钦差大人来我韩府一聚,女儿也想看看,这位钦差大人是否如传闻中那般厉害…”

韩竹和韩逸闻言一楞,神色间浮上几分古怪。

“你去请钦差?咳咳,小妹啊,这个…”韩逸看了妹妹一眼,犹豫道:“…你可要小心些,那位钦差大人…呃…”

“钦差怎么了?莫非他有三头六臂不成?”韩亦真白了她大哥一眼。

“那倒不是,虽说以貌取人不对,可那位方大人,看起来…咳咳,委实不太像个好人呀…你是没看到他打劫咱家货物的时候,凶得像哮天犬似的…”

见小妹一脸不信之色,韩逸急忙扭头寻求支持:“爹,您觉得孩儿的话有道理否?”

韩竹抚须半晌,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方铮的相貌,然后不由自主的点头:“逸儿的话,嗯,老夫认为颇有道理,嗯,颇有道理…”

“…”

※※※

不像个好人的钦差方大人,现在正与温森在沧浪亭内散步游览。

他的住所被李伯言安顿在园内一处名叫“翠玲珑”的行馆之内,小馆曲折,绿意四周,前后芭蕉掩映,竹柏交翠,风乍起,万竿摇空,滴翠匀碧,沁人心脾。

看得出李伯言为招待方铮一行,确实颇费了一番玲珑心思,特意将方铮安排在如此幽静雅致之所在,可谓用心良苦。

沿着园内的西南小院,脚踩着卵石铺就的曲径,径旁竹柏层叠,枫杨数株杂于间,大可合抱,巨干参天,方铮和温森一边游览一边低声交谈。

“大人,派往江南其余六府的兄弟回来禀报,所言尽皆相差不远。基本上没探出什么特别的情报。昨夜潜入李伯言府衙内的兄弟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偷偷查了苏州府的税银帐簿,发现上面工工整整,一条条收支记录得有条不紊,而且数目也和呈报上户部的帐簿对得上号,根本没发现任何疑点,一点篡改的痕迹都找不出。”

温森显得有些羞愧:“属下们无能,令大人失望了。”

方铮摇头笑道:“查不出端倪是正常的,这个隐藏在幕后的对头又不傻,怎么可能让咱们一下江南就将他的把柄抓住?别灰心,慢慢来,敌人总会露出马鞭的…”

温森擦汗:“大人,是马脚吧?”

方铮愕然:“是吗?那马鞭是何物?”

“…”

顿了顿,温森建言道:“大人,既然这江南六府的知府都涉案,咱们为何不干脆把他们抓起来审问一番?严刑之下,不怕他们不招供,欲破此案不就快得多了吗?”

方铮瞪了他一眼:“你没病吧?六府的知府全都抓起来,天下必会大乱。此案还牵涉了不少江南的世家望族,我们若抓了知府,那些世家唇亡齿寒之下,岂能不造反作乱?再说了,这六府的知府究竟是不是涉案,咱们还没拿到证据,一切的判断都是根据嘉兴知府李怀德的密奏,他说什么难道咱们就相信吗?你又焉知他李怀德是不是构陷同僚?”

温森被方铮训得满脸羞愧,颇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要查这案子不能明着来,嗯,我得去单独拜会一下李伯言,也许会有收获…”方铮摸着下巴沉吟着:“若无收获,我就只好出损招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