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说王瑞前一天回家睡了一上午,日上三竿才起来,一盘算这会去书院也来不及了,索性下午也在家闲呆了。

上次跟何云一喝酒不欢而散,于是下午探头探脑的在院内晃悠,竟然真的碰到了何云一。

对方好像忘了那天的事情,态度十分自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还主动跟王瑞打招呼。

王瑞当然高兴了,事情过去了就好,和他寒暄了几句,才回屋去了。

等他走了,何云一长舒了口气,幸好他没谈昨天晚上看月亮的事。

王瑞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才去的书院,一到课堂,见“黄九郎”已经坐在那里了,刚要开口跟他说话,就见他捂着嗓子抢先用低哑的声音道:“我嗓子疼,不太能说话。”

王瑞道:“怎么弄的?多喝水啊。”

这时候丫鬟变成的黄九郎愁眉苦脸的道:“昨天来亲戚了,陪着吃火锅上火了,已经多喝水了。

既然对方嗓子不好,那就不能多说话了,王瑞和他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终于熬到放学,王瑞才想和他搭话,就见黄九郎起身追上了山长,不知说什么,“黄九郎”连连道谢,转身喜滋滋的回来了,跟王瑞道:“我家来个贵客,我得作陪,最近这段日子都不能来学堂了。”

替少爷上学这件事,她本来想坚持到底的,可上学比她想想的枯燥无聊的多,干脆请假以后不来了,只要不被除名就行了。

王瑞想到未来几天都没黄九郎这个朋友,不禁有点落寞:“你家来客人也没办法了。”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奇怪,山长怎么会给你假期呢?”

“山长好说话啊。”因为她并不是少爷啊,她可是一只地地道道的女狐狸精,对男人使用点媚惑的法术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时候马萧走来,要请王瑞和“黄九郎”吃酒,感谢前天晚上的帮助,“黄九郎”推辞了,毕竟喝多了,容易现原型,她又没人身。

王瑞便送走了黄九郎,和马萧他们去喝酒了,黄九郎不在,确实挺没意思的,但想到他本就是神秘“盗户”出身,以前无拘无束的在山中打猎,一直上学确实挺没意思的。

唉,他也想逃课了。

话说王家将何云一奉为上宾,每日盛情款待,尤其王永德几乎将他视为了毕生的恩人,他干掉了陆判,匡扶了正义,救了王家一家,否则王家说不定就被朱尔旦糟践的家破人亡了,于是变着法的给何云一改善吃喝,也不能怪他酬谢的手段单调,谁让何云一是出家人清静无求,法力又高强,作为一个普通的富商他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

其实吃吃喝喝也在其次,关键是体现自家的真诚,否则以何云一的修为随便去京城哪个达官贵人那里都能得到好于王家的款待。

这一日,王永德偶然听二管家牛子良说附近的常家庄有人酿得一手好牡丹露酒,味道醇香,是难得的佳酿。他便动了心思,准备买些来给何道长尝尝,于是叫上正好休假的儿子,让牛子良带路去常家庄瞧瞧,若是酒品不错,就多买些。

王瑞的书院五天休息一天,他本打算利用这假期好好玩玩,就被他爹扯脖领子给叫上了车,一起出门买酒。

何云一知道王瑞离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他还纳闷他今天怎么如此消停,结果被小厮告知他出去和老爷办事了。

他皱眉,王瑞是个超出他推演范围的人,这次就算遇到危险,他也不知道。

于是便摸进袖中,掏出一个纸鹤,正欲扬手叫它去追王永德父子。但想了想,那家伙能有什么事,为什么非得盯着他,真是的,便将纸鹤收了起来。

转身进屋关好了门。

但一刻钟后,还是有一只纸鹤飞出了窗户,向天际奔去。

这常家庄颇远,以最快的速度赶路还是没赶到,眼看太阳下山,只能住在半路一家客栈中。王瑞对这种不建在城内的客栈有种天然的排斥,要知道他遇到两次危险都是在荒村野店内。

不过这一次,他是跟他爹出门的,有长辈在,心里还踏实点。不过即使这样,入夜后,他还是跟夜猫子似的在黑暗中在睁着眼睛,竖着耳朵听动静。

这次出门,他没带文顺,而是带了棋顺出来,文顺这家伙胆子太小,几次考验都证明他不顶事。

现在他跟棋顺住一间,棋顺住地上。他躺在床上,听着棋顺的呼噜声,终于想起当初为啥不让他当自己的贴身小厮了,因为这家伙睡觉打呼噜啊,根本不适合带着外出考试和旅行。

听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棋顺,他更睡不着了,肚子咕噜噜叫,他还在长身体,饿得快,于是下地拿脚晃了晃棋顺:“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去。”

棋顺吧唧吧唧了嘴,喃道:“啊,我不吃了,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得了,人家正做梦吃东西呢。王瑞挽起袖子朝棋顺的胖脸上比划了比划,做了个要打的姿势,然后便揉着肚子,自己下楼去了,准备朝守夜的小二要点东西吃。

推开门出去,才走到二楼的栏杆处,就见一楼大厅灯火通明,吵吵嚷嚷的,酒气熏天,一群大汉正在那里吃喝,王瑞羡慕的不得了,可见店家是有酒食的。

下楼到了大厅,他四下寻找小二,却不见人,便问那群食客:“打扰各位,守夜的小二在哪里?我也想点些东西吃。”

食客有四个人,喝得正酣,其中一个起身上来拉王瑞:“小二早不知道去哪里了,哎呀呀,咱们遇到就是缘分,你要是饿了,跟我们喝一盅吧。”

其他三个人也都纷纷笑道:“是啊是啊,遇到就是缘分,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不知遇到过多少人,还没见过像公子你这样的。”能看看见我们的人。

王瑞的理性一面是抗拒的,和陌生人一起喝酒,总觉得不大卫生,但说来奇怪,也不知道他们喝的究竟是什么酒,竟然如此之香,叫人实在无法抗拒邀请,他便坐下来:“说得对,遇到就是缘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个人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人多喝着才热闹。”

王瑞见这四个人长得颇为相似,简直像四胞胎一样,每个人看起来都是体格健硕的大汉,仿佛钢铁铸造的一般,浑身透着刚劲,他道:“这是什么酒啊,我从没喝过,各位是不是边关的将士啊,这酒是从异域带来的吧。”

“哈哈,错了,还真不是,这酒其实是常家庄酿的百花酒,昨天有幸得了一坛,喝了才不枉此生啊。”

王瑞一听,常家庄,不就是自家要去买酒的地方么,提前尝尝也好,于是斟了一杯,就要喝。

“小兄弟,还不能喝,得先行酒令!”其中一个人道:“行了酒令才能喝,所有人都一样,我先来,田字不透风,十字在当中;十字推上去,古字赢一盅!”田字中间的十摘出去,放到口上面,就是个古字,说白了就是文字游戏。

这时候另一个眼珠一转也有个酒令:“回字不透风,口字在当中;口字推上去,吕字赢一盅。”说完,将酒也喝了,喝完了还咂嘴。

“囹字不透风,令字在当中;令字推上去,含字赢一盅。”另一个人也说了酒令。

王瑞心想“困”字不错,可以变成杏字,谁知道刚想完,就听另一个人道:“困字不透风,木字在当中;木字推上去,杏字赢一盅。”将他打算要说的酒令给说出来了。

他凝眉,脑子快速转动:“嗯…日字不透风,一字在当中…”

“推上去变成什么字?这推不成字吧,哈哈。”

王瑞急了:“日都日不成,一口一大盅。”

众人捧腹,其中一个人道:“小兄弟风趣,真是有意思的人,这酒令我们兄弟都认了,快喝了吧。”

王瑞便将酒水一口喝净了,只觉得口齿间都是清香,久久不散,啧啧称奇:“这家酿的酒怎么如此好喝,琼浆玉液不过如此了吧。”

“小兄弟,你有福气啊,这酒可不一般,是用牡丹仙子的花瓣调的香气,喝了祛百病,你现在感觉如何?”

王瑞倒不信牡丹仙子一说,他本就没什么病,体现不出痊愈的反差,但现在的确觉得身体轻松,好像充满了干劲,心想如果这酒是真的,买回去给父母喝真是好极了。

“浑身通畅!好酒!”王瑞将酒盅放下:“既然这么珍贵,一盅足以。”

其他四个人笑道:“你这人有意思,其他人若是知道好东西,肯定要再几盅的,你倒是喝一杯就够了。”

“这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人要知足嘛。”

众人又是笑,这时候四人中有一人看到王瑞肩头落着一个纸鹤,不由得惊骇,这是有道行之人的东西,若他们四个有恶意,怕是早就惹上麻烦了,难怪这小兄弟这么胆大,原来有高人护着,他笑道:“该喝的就都喝了,不如就在喝的最尽兴的时候分别吧。”

王瑞喝了酒,这会周身发热,困意袭来,心想说的有道理,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美好的时候散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和四人分别,回楼上去了。

等他走了,喝酒的四个人瞧了眼天色也不早了,携手变回了地上的四块地砖,原来这客栈之前是一处寺庙,这几块铺地的地砖,长久聆听佛经有了灵性,之后寺庙荒芜,这处变成了客栈,但他们被保留了下来,与人接触颇多,吸收了人的灵气,变成了精怪。

而昨天有从常家庄买酒来的人,不甚打碎了一坛酒,酒渗入地砖,被他们给截留了,晚上拿出来喝,不想被王瑞给撞见了,于是大家行酒令痛饮了一回。

他们就是这么热情好客的地砖怪。

第47章 牡丹花妖

王瑞进门, 见棋顺仍旧鼾声如雷,他无奈的摇头, 这家伙真是要不得了。他实在困得厉害, 倒头便睡,也不在乎棋顺打呼噜了,一觉到了天亮。

他睁眼坐起来,精神奕奕,好像从没睡得这么通透过。

这时棋端着洗脸水道:“少爷, 您昨晚上睡得怎么样,小的,没打呼噜吧。”

王瑞叹气, 拍了拍棋顺结实的肩膀:“不是没打,你是没少打。念在我睡得还可以的份上, 我不怪你,以后我可不领你出门了。”

他发现小厮这职业, 还是文顺更胜任一些, 至少不打呼噜啊。

棋顺听了他的, 心里不禁失落,脸皱的跟包子褶一样。

早上收拾好行装,继续往常家庄去了, 常家庄有几百户人家, 其中酿酒出名的是个叫常大用的人,早先也只是采些山上的果子酿酒,最近不知得了什么真传, 酿出的酒如琼浆玉液一般,香气扑鼻。

可惜王永德父子来的不是时候。他们没等进常大用家门,就见门口挤了一堆人,有破口大骂的,有叫嚷的。

“你这个骗子,生意做大了,知道有回头客了,便欺负客人了?今天这酒分明和之前的不一样!简直和猫尿一样难喝。”说着,砸了酒坛子。

另一个也嚷嚷:“一样花钱,干什么给我们假的,要不然你就别卖,卖了就要诚信,你自己尝尝今天这酒,和以前买的简直是天地之别。”

有这两个牵头,闹哄哄成了一团,不一会一个瘦削的男子走出来,拱手道:“对不住各位,对不住,徒弟粗心大意,弄错了程序,这些酒是不好喝,跟你们原价退钱。”

“我们不要退钱,我们要酒!”众人说着冲进院内,不顾常大用的阻拦,在屋内来回翻找。

看到酿好的几缸酒,有人舀了一瓢喝了,一尝就吐了:“呸!根本不是牡丹露!”可惜叫骂也于事无补,屋内酒缸里的酒都难喝得紧。

“常大用啊,你行,生意做大了,把好酒藏起来准备去京城卖吧,我们这些乡下人不配喝你的酒了!”

这群人气哄哄的将手中的酒坛都摔碎了,各自领了赔偿的银两,骂骂咧咧的走了。

王瑞目睹了整个打砸,他真是倒霉,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昨天还在卖好酒,今天他们来了,好酒都藏起来了。

不过,王永德却不怕,他有钱啊,比京城的酒价格还高就是了。他朝牛子良使了个眼色,牛子良上去跟颓丧的常大用说话。

说话内容无碍乎我们老爷慕名而来,非常有钱,你开个价之类的。

但常大用一直摇头,不停的叹气,最后牛子良回来,苦着脸道:“好像是一夜之间酒都变味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无能为力。”

王永德瞧常大用的模样不像是作假,不由的叹气:“瑞儿,看来咱们没福气。”

没福气就走吧,就在要出门的时候,常大用忽然叫住他们:“老爷和公子留步,我看公子的面相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个风雅的人,不知您喜欢不喜欢侍弄花草,不满您,我这里有两株牡丹,国色天香,是曹州牡丹园来的品种。要是喜欢,开个价,您就将它们带走吧。”

王瑞对牡丹花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这时王永德心想,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好歹带点东西:“你母亲说不定喜欢,不如咱们先看看吧。”

“好好,随小的来。”常大用将他们领到后院,一个桌子上摆了两盆牡丹花,一株是葡萄紫,另一株则是玉石白。

王瑞和他爹的脸色在看到牡丹花的一瞬间就不太好了,因为它们一副被霜打了,马上要凋谢的样子。

“嗯…你这花是难民,啊不流民吧,个头倒是不小,但是无精打采,花瓣也稀疏…卖相也太差了。”不是王瑞挑刺,实在是难看。

“公子如果没看中,这两株花也没什么用处了,只能喂牛了。”常大用叹气。

那真是牛嚼牡丹了,王瑞犹豫了一下,用扇子碰了碰牡丹的花瓣:“嗯…好歹是名花,死于牛之口也太惨了,而且我觉得它们应该还能抢救一下…嗯…你开个价吧。”

“一百两!”常大用伸出一个指头。

“再见。”王瑞转头就走:“爹,咱们走吧。”

王永德深以为然。

常大用忙拦住他们,改口道:“二十两,不能再少了!这两株要是能救活,绝对不止这个价!您刚才不也说它们还能救一下的么。”

王瑞也懒得费口舌了:“二十两就二十两。”

叫两个小厮捧上花盆,出了常家。

等他们走了,常大用关闭院门和屋门,走进隐蔽的里间,在一个神龛上虔诚的进香,口中叨咕着:“五通大神啊,您上次给小人的牡丹花已经不顶用了,小人虔诚进香,会再拉十个亲戚供奉您,请您发发慈悲,再给小人一次发财的机会。”

说罢磕了三个响头。

——

王瑞看着车厢内的两盆带死不活的牡丹花,心想,唉,酒没买到,实在是扫兴。

他还记得昨晚的酒香,若是能买上一坛该多好。一行人购物失败,失望的归了王家。王瑞没敢跟父亲提昨晚上喝酒的事儿,若是说昨晚的酒芳香四溢,结果今天偏没买到,怕老爹上火。

但幸好王永德得了这两盆牡丹花,心情似乎还不错,可能是因为不算空手而归,而给妻子带了“礼物”吧。

这两株花说来奇怪,自打离开了常家庄,一路上既没浇水也没沐浴阳光,竟然渐渐恢复了精神,待回到王家的时候,已经是两朵怒放的牡丹了。

王永德心情大好,一扫没买到酒的郁闷,将两盆花送给了妻子,赵氏忽略掉丈夫的“殷勤”,毕竟老夫老妻了,反而连夸王瑞懂事了,知道给母亲置办礼物了,继而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给自己置办几个花一样的妻妾啊?”

王瑞立即如霜打了一般的装死,寒暄了几句逃出了母亲的上房。

此时天色已晚,他也没去打扰何云一,毕竟空手而归,找不到理由去见他,他便洗洗睡了。

入夜,摆在王永德夫妻房中的两株牡丹花,闪耀着似梦似幻的光芒。

王瑞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他闻到一股幽香,浓烈纯粹,引人本能的向往,他闭着眼睛,意识仿佛还昏沉着,但却不知不觉的下了地,开门走了出去。

他微微睁眼睛,门外不是漆黑微凉的夜色,而是暖意融融的白日春光,他沐浴在温暖柔和的阳光中,整个人觉得无比的惬意。

他追随着香气的味道来到了自家的后花园,花园内争奇斗艳开着无数的牡丹花,他从不知道家里的花园如此瑰丽,他记得以前栽种的都是寻常的花草,没有国色天香的牡丹花盛开的。

牡丹花有紫艳艳的,也有梨花白的,花瓣繁密,一朵接着一朵,他仿佛置身在一片花海中。

这时他听到一个清丽的女子道:“善人来了。”

就见两个女子向他走来,一个穿着一身紫色衣裙,二十来岁的年纪,气质典雅,像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另一个身穿白衣,长相浓丽,美艳的颇有冲击力,这两位都不是小家碧玉类型的,皆是大气明艳的长相。

“王公子,请受我们姐妹一拜。”紫色衣裳的女子道:“奴家葛巾,这是妹妹玉版,今日能够脱困,全赖公子搭救,特意请公子前来,聊表谢意。”

王瑞戳了戳自己的脸:“我觉得我应该在做梦,可又有痛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玉版笑道:“是公子的阴神离窍,阴神和肉身一样,也有五官感受的。”

对了,和那次给霍老爷入梦时候是一样的“…嗯…你们是什么人?别告诉我,不是人。”

葛巾和玉版相视一笑:“我们是曹国夫人的女儿,不幸陷在了常家庄,今日得到了公子的搭救,公子不要怕我们,我们没有恶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