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阴神出窍了呢。”

“我只是在想一些问题。”何云一冷冰冰的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一直挺担心你的。”王瑞想抓住机会和他道歉,但看他面色不善,又退缩了,于是支支吾吾的:“…其、其实我那天喝了迷魂水说的那些话…”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以后也不许要提了。”

“我想和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好了,我原谅你了,从今之后你要是再敢提那天的事情,我绝饶不了你!”

“这么简单?”王瑞不可思议,依他的脾气居然不捉弄自己?

“你嫌简单的话,那咱们就弄得复杂点,你看怎么样?”

“算了,简单点好!”王瑞连摇头。

何云一什么都没说,冷着脸,返身回到屋内去了。

他上床打坐,心中默念着:心神净明,与道为一,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继续压制那些不该有的杂念。

明天一早,他便去找燕师弟,永远离开这里,再不回来。

——

第二天早晨一起来,王瑞就听到有人在吵嚷,他心情本就不好,又听外面吵闹,没好气的问道:“谁呀,一大早乱叫什么啊?”

他屋里头的大丫鬟疾步进来道:“大少爷,听说是有人上门朝老爷索要东西,老爷和他吵起来了。”

王瑞便穿好衣裳跑去客厅给他爹助阵,一到客厅的门口就听里面有人道:“这块石头是我的旧物,已经丢失很久了,今天既然被我找到了,还请还给我。”

“你这疯癫的道人好生无礼,你闯进我家索要我的东西,可有凭证证明这东西是你的?你再不离开,我可要逮你去见官了。因为我儿子也有道人朋友,看在他们面子上,我才给你自己离开的机会的,你不要不知道珍惜。”

疯癫的道人,王瑞皱眉,推门进去了。

屋内的交椅上斜歪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道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见惯了清爽的何云一,王瑞对这位同职业的邋遢打扮很不适应。

王永德见儿子来了,赶紧对他道:“你来得正好,为父不想跟他费口舌了,你去叫人将他捆起来见官。”

疯癫的道人哈哈笑道:“你们拿了我的东西,却要抓我见官?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瑞无力的道:“你说东西是你的,可你却拿不出凭证!我还说你是我们家的逃奴呢,是不是就能将你拘起来了?”

颠道人咬着手指,恍然大悟的道:“有道理,我要怎么证明我不是你们家的逃奴呢?”

你是诚心来闹事的吧,王瑞对父亲道:“这种疯疯癫癫的人,您是怎么让他进来的?”

王永德道:“我在这里喝茶等着见铺子上的掌柜的,他突然就推门进来了,开始朝我索要那块石头,他对石头的细节了如指掌,我不知不觉就和他吵上了。”

王瑞心想,既然能直接进来看来也有些道行,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或许压根就没注意,只是个疯子:“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自行离开,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

颠道人听了,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的,从椅子上恍恍惚惚的站起来,接着往地上一扑,满地打滚的哭道:“你们留着那个短命的破石头干什么啊?那石头现在一共有九十二个孔,就是你们一家四口人剩余寿命的和数,留着它催命吗?为什么不将他还给我,为什么?”

王永德大吃一惊:“真的吗?”

“爹,您别跟他废话了!”王瑞走到门口大喊道:“赶紧叫七八个强壮的小厮来,将这疯子抬出去扔到路上去。”

颠道人听罢,哭得更凶了,但也凶不过王家的壮扑们,合力将他抬起来,往院外抬去。

等人出去了,王瑞扶着他爹坐下:“不要听那疯子胡说,一会叫燕云光帮咱们看看石头,鉴定一下是否真的是能够测人寿命的灵石。”

王永德捂着胸口道:“好、好。”

这个时候就见外面有人失魂落魄的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那个道士咽气了。”

“爹,我去看看。”王瑞赶紧赶去出事地点,就见那道士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嘴斜眼歪的吐出半截舌头。

一个仆人靠到王瑞跟前:“少爷,这人突然一梗脖子就咽气了。”

王瑞扶额心里骂,给我装死不是不是?上去踢了踢那道士:“我觉得你也有些道行,不想跟你交恶,但你也得适可而止吧,你就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时就见颠道人睁开眼睛,手一伸:“给我一两银子喝酒钱,你们家是城里首富不至于这点钱都没有吧。”

你这是讹诈啊,而且就要一两,分明是捉弄人,王瑞真想叫人揍他一顿,但转念一想,算了,不和疯子一般见识,便摸出一两银子给他:“可以走了吧。”

颠道人摸着手里的银子,笑嘻嘻的道:“公子,你人真好啊,你们家还缺不缺仆人,我卖身给你家为仆吧。”

王瑞朝仆人使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将这疯疯癫癫的家伙给撵出去。

仆人们将这道人从地上拽起来,往外推:“走吧,快走!”

那道人一边抛着银子一边笑道:“有钱啦,有钱啦——”

王瑞无语的摇头,回到客厅,不见他父亲,一问丫鬟说是去书房了。

他推开书房的门,就见他父亲在数石头上的孔洞。

“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六十五个!不是九十二个!那个疯子骗人!”王永德一拍桌子气道:“吓我一跳。”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疯言疯语哪里做得真。”

王瑞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个疯道人莫不是给杜忠一家算命的那个?他也真是奇怪,疯疯癫癫满嘴胡话,但偏偏却知道杜忠的孙子活不长,自家有奇石。难道这就是搅局的最高境界?九谎一真?

图什么啊真是。

安慰了父亲一番,正好铺子的掌柜的也来了,王瑞便退了出去。

按照计划,今天该和燕云光一起去鬼宅除魔,他去找燕云光的时候,却发现对方醉醺醺的,别说出门了,连房门都出不了。

王瑞坐在他屋内的桌前,埋怨道:“不是说好今天去鬼宅的么?好不容易今天放假,难道我明天还要逃课吗?”

又有理由正大光明的逃学了。

“师弟…”这时何云一推门进来,看到王瑞双手捧着脸,撅着嘴巴在赌气,模样着实有几分可爱,不由得一愣,然后赶紧摇了摇头,驱散了杂念。

燕云光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朝王瑞道:“对不起…我给忘记了…”

人家都道歉了,王瑞还能怎么着,原谅呗:“算了,你哪天得空再说吧。”顺便跟何云一解释:“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我家一个宅子上驱鬼,结果他喝醉了…唉…罢了。”

“师兄…你来得正好,都交给你了。”燕云光打了哈欠,往床上一躺,睡去了。

何云一冷眼睇王瑞,哼,既然是你和师弟约好的,为什么要我帮忙?

正要拒绝,见王瑞抿着嘴,可怜兮兮的看他,双眼充满了期待。

他莫名烦躁,谁叫他吃人家嘴短呢,最后一次还王家人情:“还愣着干什么,走罢!”说完,大步出了门。

王瑞心想,真没说错你,就是狗脾气!就不该道歉,本来嘛,为什么要为正确的话道歉!

走在何云一身后,他扒开下眼皮做了个鬼脸,偏这时候何云一想看看他跟没跟上,正好回头,看了正着。

王瑞慌道:“眼、眼睛不舒服。”赶紧低头揉了揉。

“白栖元来了?”何云一语气不善的道,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不过,来就来吧,和我没关系。”

“没、没有,真的只是眼睛不太舒服而已。走吧,走吧。”王瑞干笑了两声,快步跟了上去:“对了,刚才的吵闹声你听到了吗?”

何云一道:“听到了,但和我有关系么?”

“呃…没事,咱们走吧。”

带了个知道路的小厮,王瑞和何云一登上了马车,路过繁华的街口的时候,就见一堆人在踢打一个穿着道袍的人。

边打边骂:“点完酒菜说没钱?别以为是出家人就饶了你。”

正是刚才那个颠道人,他趴在地上抱着脑袋任由这些踢打,口中笑道:“打吧打吧,哈哈哈。”

王瑞皱眉,心想这家伙挨打怎么还这样开心,某不是之前的胡说八道也是为了挨打吧,比如给人家要死的孙子出馊主意害人死得更快,到自家闹事索要人家的宝物,这就是遇到王家脾气好,遇到性子暴烈的人家,打他一顿是轻的。

何云一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连看都不看,王瑞也没多嘴,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没说,空气安静的叫王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因为出发得晚,到了临县那栋鬼宅前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一片血红,配合着阴森森的宅院,叫人不寒而慄。

领路的小厮提心吊胆的问:“少爷,小的、小的还用进去吗?”

王瑞摆摆手:“你留下看马车。”

那小厮乐得嘴都合不上了:“是的,好的,少爷。”

从现在开始,就得看何云一的了。

求人嘛,态度首先要放端正,简单来说不管对方什么态度,自己都要满脸笑容,于是王瑞奉上了温暖灿烂的笑容,看向何云一:“那,咱们进去吧?”

何云一闭目吐出一口气,才睁眼看他,冷声道:“你能不能别再笑了?”

王瑞抹了下脸,露出一张“死人脸”:“听你的,你说不笑就不笑。”

何云一瞭了他一眼,推门率先进去了。

王瑞见状,赶紧贴上去。

何云一回头没好气的道:“你干什么?”

“我、我不干什么,就是害怕。”说着,抓住了他的衣袖:“现在好了,咱们走吧。”

“你怎么还这德行?你连阴间都去过了!”何云一甩了下袖子,可惜没甩开他。

王瑞跟上他的脚步:“不一样,阴间的鬼都鬼差管着,这里的鬼可是恶鬼,会害人的。而且听说这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突然间就全家死绝了,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怨气冲天。后来这宅子被他们家的远亲继承,便宜卖给了,经过许多任都住不长,后来到了欠我们家钱的那个人手上,自从有了这宅子,生意越做越差,转眼就破产了。你说邪不邪?”

随着两人往内宅走,太阳渐渐下山。

院内荒草丛生,窗纸历经风吹雨打早就不喝晕见了,窗户内黑洞洞的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王瑞想,或许这黑暗里正好藏着一群鬼,想到这里,把自己吓得一个激灵。

忽地,一扇门嘎吱一声打开了,走出两个丫鬟,脸色青紫,嘴角带着血痕,却说着俏皮的话:“咱们小姐真有福气,要嫁的人可是知府的公子,咱们小姐的那些朋友,谁也没她嫁得好,气死她们。”

“呵呵,那些小姐们嘴巴都要气歪了。”

王瑞惶忙间劲拍了下何云一,指了指这两个一看就不像是活人的两个丫鬟。

“别乱拍!我看到了,我从一进来就感觉到了,这地方不同寻常,应该被人施了咒术,这些死去的鬼魂要重演她们死去当天的事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得安息。”何云一道:“这种咒术施加在某种物件上,这个物件不破,这些鬼魂永远不得安宁。好了,知道了吧,他们只做自己的事情,不会主动攻击你,你可以松开我的衣袖了。”

王瑞拼命摇头,坚决不放手。

第70章 情劫

何云一又试着甩了下胳膊, 王瑞默默的拽着他,任他怎么挣扎, 就是不松手。

拽吧拽吧, 反正你也拽不了多久了,何云一想到这里,继续往里面走。

王瑞见对方妥协,不再驱赶他,放下心来, 咽了下吐沫问道:“就是说,这些鬼…其实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喽?”

“嗯,但他们控制不了自己, 只能延续生前的举动。”

“可是外面都说鬼宅害人。”

“八成是看到了这些鬼魂,自己将自己吓死的。”

王瑞想想也有道理, 守门的老汉听到院内有动静,看到满院子的鬼魂在活动, 任谁也要吓得丢下灯笼逃命去, 若是身体不好, 当即吓的心脏病发,直接便死了。

这时候院内的鬼魂数量愈来愈多,有担水的仆妇, 有端菜的丫鬟, 还有来回走动的看起来像是主人模样的人。

每个鬼都保持着死时的状态,有脑袋缺半个的,有脖子裂血口子的, 有前胸开洞的,总之看起来都不是好死的。

王瑞紧紧跟在何云一身边:“果然是个大户人家,光看这些在外面走动的就有几十个,还不包括这会在屋内的鬼。”

“确实应该进屋去看看,施咒的物件极有可能在屋内。”

王瑞看着这一排排的屋舍:“这么多院子和屋子,得挨个进吗?”

“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也行。”

“不不不不不不,我跟你去!”

何云一心里哼,你这个怂包!可再一想,他要是不这么怂,自己或许一开始就不会搭理他了,于是心气不满的质问道:“王瑞,你什么时候能长些胆量?”

王瑞道:“不如你像陆判对朱尔旦一样,给我换个虎胆。”

何云一没接话茬,只瞟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这时候到了正院门口,院内荒草足有半人高,门窗破败,不过和其他的地方一样,有鬼魂进进出出,这些鬼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理会何云一和王瑞。

何云一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端坐在椅子上的妇人魂魄,她额头破了个大洞,满脸是血,应该是被人砸死的。

“你做得很好,这才像我的女儿,管他什么仙人土人的,当断则断。你爹也是一心慕仙坏了脑子,居然允许你和那种家伙接近。”

王瑞见这屋内除了这个妇人外,并没有其他鬼魂,他低声问何云一:“她在跟谁说话?”

“当年这里是有人的,至于为什么现在不在这里,要么是没死,要么便是转生了。”

妇人揉着太阳穴,似乎很头疼:“幸好你醒悟了,否则我和你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了,现在重新开始,忘掉一切,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