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一下子精神了:“你说这里有鬼气?”之前一直遇到没有危害的妖怪,他警惕性放松了不少,比起妖怪,他还是更怕鬼。

“不仅有,还很足。不过你别怕,你穿着我的衣裳不会受影响。”何云一瞅了眼屋子中心的一块地砖:“这里有一处通往阴间的通道。”

有道行的人去阴间,一般随便开辟一条通道,不需要维持多久,像这样能够长久存在的通道,只在城隍那里有,因为需要常年往阴司送魂魄,

这里显然不是城隍庙,这条通道就太诡异了。

就在这时,何云一突然听到地砖在动,便握住王瑞的手,将两人隐身。

王瑞就见地砖缓缓移开,顿时一股阴凉彻骨的寒气喷涌而出,石屋子的气温刹那低了许多,若不是有何云一的道袍,他一定打哆嗦了。

移开的地砖内,慢悠悠的爬出来一个兽头,说是兽头,其实不准确,勉强说的话,像是几种野兽融合成的面孔,豺狼的嘴巴,老虎的眼睛,像老虎又像狼。

这个兽头露出来后,紧接着却是人的身子,一个兽首人身的怪物,站到了屋中央。

王瑞错愕的张大嘴巴,这个怪物他见过,当初为了绊倒锦瑟,跑到宁王叛乱的战场上收集孤魂,就看到这样的怪物在吸食人脑。

是那只吗?还是另外一只?

此时怪物走到了桌面,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张开嘴巴,露出满嘴白森森的獠牙,吐出猩红的舌头,开始大吃大嚼起来。

正在它大快朵颐的时候,就听咣的一声,它一望,地砖已经被移了回去,而身后正站着一个表情不悦的道士。

它愣了下,扑过去想重新移开,但却在碰触到地砖的瞬间,双手燃起了一簇火,疼得它嚎叫不止。

何云一手在空中画了几下,一道白光铸成的符文,朝它击了过去,紧紧贴在它身上,溶化了一地腥臭的血水。

它原地打了几个滚,无济于事,没多久便一动不动了,只有抽搐的份儿了。

王瑞对何云一的行事模式了解的越发清楚了,能动手就不废话,打到只剩一口气能回答问题就行,第二口气都是多余的。

见这怪物进气儿没有出气多了,何云一走过去,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呵呵,你…杀了我吧。”

何云一想了下:“好的。”拔出袖内的长剑,朝它挥去。

“且…且慢…”它忙出声阻止:“不…”

“要”字未等出口,便湮没在了滚落的兽头喉咙内。

何云一冷冷的等着,没多久见这怪物体内飘出来一个野兽的魂魄来,头还是那个头,不过身子却不是人了,而是个既像狼像虎的动物。

这野兽的魂魄见了何云一不由得抖了抖,肉身死了,魂魄还得面对他。

何云一再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肉身死了只是第一步,你还可以形神俱灭。”

“…别…别…我爹娘分别是虎和狼,它们生下我这么个怪胎,就算修炼,灵根也是最差的…几百年了也不得法…后来我得到了高人的点拨,他允许我接上他徒弟的人身继续修炼…接上后,修炼的进程确实快了许多…”

何云一表情复杂:“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这里有通往阴间的通道?”

“我没见过那人的容貌…但是这家的黄老爷子叫他门主,后来我被派到这里看管通道,不让阴间的鬼魂从这里钻出来。”怪兽道:“之前是黄老爷子供我吃喝,幸好他死后吩咐儿子继续喂我,否则我早饿死了。有一天,我爬上来,竟然发现这里有个人藏在暗处,他看到我就吓死了,但我没吃他的肉,我还是想修炼的,所、所以别杀我…”

“派你看管通道?这个通道是所谓的门主挖的?他要干什么?”何云一质问。

“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我只负责看守住这里,不让有鬼魂野鬼从这里钻出来,不过两年来,也没鬼魂发现这里,想从这儿钻。”

没有钻出来的话,就是说这通道开得极为秘密,在阴间的入口,即使是鬼魂也很难发现。

何云一隐约觉得这会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停的摇头叹气,他如今不比以往了,这种事情,碰都不想碰。

想到这里,他一挥手,地砖移开,再一挥手,将野兽的魂魄推了进去,接着口中低声念了起来。

王瑞就听他口中念念有词,顷刻石屋子整个震动了起来,仿佛要坍塌一般,他忙站了起来,快步来到何云一跟前,不管发生什么,跟他在一起,肯定是最安全的。

何云一看着他,心里美滋滋的,真乖啊。

此时,屋顶的石砖咚的掉下来一块,继而迅速的被吸进了地道内,接着组建屋子的石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不停的飞进地道内,眨眼间,最后一块也被吸了进去。

大地上光溜溜一片,石屋消失了。

这时地道的入口亦不见了,和别处的黄土地面没有任何区别,何云一不放心,对着地面,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道符。

做完这一切后,听到刚才石屋倒塌的轰隆声的黄员外跑了过来,脖子一抻:“屋子呢?”

何云一道:“以后这里不会闹鬼了。”

黄员外想问捉鬼的细节,但看这年轻的道士气息凌厉,吓得不敢多问,虚笑道:“那太好了,时候还早,我这备酒菜款待二位。”

何云一道:“不必了,我想知道你父亲在时的时候,是否加入了什么门派,修炼了某种法术?”

如果父亲修炼,儿子应该有所传承,但是这个黄员外肥头肥脑的,根本不像修炼之人。

果然黄员外摇头:“没听他老人家提起过,不过,老爷子脾气不好,我一年都不敢主动和他说几句话。怎么了?这个鬼跟我爹有关系?”

何云一不知该怎么回答,王瑞见他表情凝重,心里也是不舒服,真是的,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事儿吧,过个两个人之间平静的小日子怎么这么难?!

何云一余光就见王瑞肩头的花骨朵颜色好像更深了一些,不禁纳罕,明明没发生什么事儿,你怎么突然就有变化了?

此时,就听家丁急吼吼的跑来道:“老爷,不好了,门外来了一队官差!”

黄员外听到了,一愣:“官差大半夜来咱们家干什么?!”他们家在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等他再做反应,就见一队官差拿着火把已经闯了进来,加上黄员外家本来的仆人,一群人竟将小院子挤的水泄不通。

黄员外道:“官爷,我家一直奉公守法,何事至于深夜来此啊,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何云一见是黄员外家的私事,没兴趣听,本打算和王瑞离开,就见为首的官差,不看别人专盯着王瑞瞅,瞅着瞅着,还掏出一张画影图形开始对照着看。

“没错,就是他!给我拿下!”上面发下来的悬赏画影图形中的人,今日被人目击在赌坊赢了几百两银子,随后又有人看到进了这个胡同,排查到这个时候,终于确定就在黄员外家。

王瑞很久没这么懵过了:“我?”他现在连本名都不用了,能惹什么事儿啊,而且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以为他杀人了呢。

“就是他,杀人嫌犯!”官差大叫道。

诶?还真是杀人凶犯啊?王瑞面对朝他扑来的衙役,本能的后退了一步,但下一刻,那些官差就都不动了,保持着凶神恶煞扑杀的动作。

院内的人,除了他跟何云一,都不动了,只有火把还在烈烈燃烧。

何云一气道:“杀人?谁在冤枉你?”

王瑞无力的道:“真是的,我就这么像杀人犯么,范十一娘死了,要我来背,现在又来个杀人的罪名,我真扛不住了。瞧这架势,通缉令下发了很多份儿,我不改头换面怕是逃不了了。”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有没有被发现,要是知道他是阳信县的王瑞,弄不好跑去逮纸人,或者逮捕他的父母。

连坐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云一的性子,觉得黑山老妖有加害王瑞的可能,都不能忍,何况真的跑来个加害他的,当即气的三尸神暴跳。

王瑞被通缉的话,他们就没法光明正大的继续旅程了,再说,蒙受不白之冤,岂能忍受?!

王瑞抽筋拔骨一般的难受,闭着眼睛痛苦的道:“这么跑了,我怕他们去抓我爹娘…可是不跑,到案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昏官判我的刑…”

此时,感到左肩膀被何云一敲了敲,随便瞭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眼睛瞬间睁大了。

因为眼前,还站着一个自己:“何、何云一?”

何云一道:“当然是我,还能是谁?!”

“你变成我了…是想?”

何云一将王瑞变小,揣进袖中,低头朝他笑道:“我代替你去会会那个昏官,看他脑子里装的是不是草梗,居然敢来冤枉你。”

王瑞瞬间感动至极,何云一你真是我的金大腿。

啊呸,刚说过以后不用这种词的,他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一个凡人能回报给他什么呢。

第97章 单父宰

何云一做好准备后, 这些官差的身体突然又都能活动了,继续刚才的动作朝他扑了过来。

几个壮实的差役用粗绳三两下将他捆了个结实。

“我杀了什么人?你们有证据吗?”

“我只负责抓人, 将你交给依川府衙, 至于旁的,我不管,要喊冤的话,现在省省力气,见了知府大人再喊罢。”为首的官差, 扫视了一下四周:“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道士,怎么不见了?”

黄员外也发现那道士没了踪影, 但闭嘴不言,不提这茬。

官差心想, 算了,反正只有这个书生的画影图形, 如今人抓到了, 其他人员不必理睬, 大手一挥:“走!”

王瑞蹲在何云一的袖中,肝颤的想,双手反剪捆起来, 肯定挺疼, 搁到自己身上免不了受一番罪。

如今何云一替他受了,自己又欠他的人情了。

不知他会不会觉得疼。

何云一对疼痛的感受没那么敏感,沉着脸跟着衙役往黄家大门外走。

黄员外手足无措跟在后面, 到了大门口的时候,将家丁递上来的银子交给官差:“官爷,路上请多多关照这位公子。”

刚才的道士不见了,就凭他能将一座石头房子变没的本事,就不是普通人。

这个公子是他的朋友,稍微照应一点,给自己留个后路,不是坏事。

官差带搭不理的将银子揣了起来,口中也没保证到底照不照顾,推着何云一出了门。

捕头连夜通报县令说,上面叫排查的王公子找到了,县令觉也不睡了,连夜吩咐手下将这姓王的押解依川府。

何云一坐进了囚车,车轮吱吱嘎嘎的一路往依川府进发。

路上,王瑞躺在何云一衣袖中,仔细回忆在依川府的事情,他在那里,也没接触过几个人啊,要说能牵扯上凶案的,要么是客栈的老板娘,要么…胭脂!

他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个名字,他就跟她纠缠过,她不禁递了情书给他,还用法术追着他。

难道她遇到意外了,于是将这个跟她有“感情”纠葛的人当做了嫌疑犯。

比如,前一天刚跟邻居吵完架,第二天邻居就被人杀死了,怀疑到你身上也很正常,至少有犯罪动机。

不过,到底是不是卞胭脂呢?

很快,到了依川府,知府叫何云一过堂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与那卞胭脂是何关系?”

王瑞恨不得翻个白眼,天啊,还真是因为她啊。

身为秀才,可以不用下跪,所以何云一站在堂上,接受问话,他模样是变成王瑞了,但性子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关系。”

知府一敲惊堂木:“大胆,本府问你话,你应当先将真实姓名如实报上来!你就是不说,本府有你的画影图形,下发到各州府县学院去筛查,早晚查清你的身份。”

这个王公子既然是读书人,把画像下发到各书院辨认,就算大海捞针,早晚也能捞到他。

何云一听了这话,哼道:“我叫王瑞,鲁东阳信县秀才。我没杀卞胭脂,你有拘我来的功夫,不如去查查真正的凶手是谁。”

他替王瑞过堂,一来是为了防止知府用刑,二来就是打听一下到底杀了谁,只要弄清被害者的姓名,下阴曹将其魂魄带来给这个混账的知府托梦,便能弄清事实,所以现在才不会服软。

知府气道:“我拘你来,自然是怀疑你了!卞胭脂的朋友说你们曾经私通书信,互相表达爱慕,可有此事?”

“有这等事?!”何云一表情震惊,王瑞这臭小子居然背着自己跟女人通书信吗?

知府凝眉,你这是什么表情,分明是你自己做的事情,你怎么还一副吃惊的表情,好像第一次知道一样?

“要不要本府传证人?别想抵赖。”

何云一低头凝眸袖中,王瑞啊王瑞,你给我等着!

王瑞抱头,欲哭无泪,这是搞什么啊,当初胭脂给自己递情书的事情,因为觉得没必要也不想让何云一吃酸醋,就没说,现在就这么被扯了出来。自己冤,太冤了,但是他现在又不能解释,只能等着稍后再跟何云一谈了。

何云一严肃的道:“务必叫证人与我对峙。”看王瑞你这家伙还怎么抵赖。

知府当即决定满足他的愿望:“传证人上来。”

很快,婴宁在姑姑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跪在了地上,心虚的看了眼“王瑞”,她真的不是故意冤枉他的,她只是想说清楚胭脂失踪前遇到的事情而已。

“本府问你,你上次说亲眼所见,王瑞跟卞胭脂私通书信,可是真的?”

婴宁忙摆手:“没有私通,只是胭脂姐姐给了王公子书信,王公子看完后当面就拒绝了她,没有回信的。”

何云一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就说嘛,王瑞怎么会看上那个女人。

王瑞也暗暗擦冷汗,好险啊,差点就被醋缸打到九霄云外了。

知府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只看到王公子当面拒绝了卞胭脂,你们分别后,他们再见没见过面,你又怎会知道。”看向“王瑞”:“本府怀疑你,欲擒故纵,当着其他人的面不好勾引卞胭脂,待婴宁走后,又去接触卞胭脂,致使卞胭脂对你芳心暗许,后来你要离开这里,便有意和她断绝,但她纠缠不休,你便加害了她!”

何云一不屑的哼道:“你心思这么活络,怎么不写话本子?按照你的说法,我还说卞胭脂是你杀的呢!比如,我拒绝她之后,她气不过跑到衙门告我,正好被你看到,垂涎她的美色,便加害于她,反正都是没人看到的地方发生的事情。”

知府暴跳如雷:“大胆!公堂之上目无法纪,污蔑朝廷命官!来人,上夹棍!”

也不管是不是巡抚要的人了,真是狂妄的书生,必须给点颜色看看。

王瑞在袖中抱膝叹息,完了完了,就凭冲撞知府的罪名,也够他喝一壶的了,难道被判刑之后,再弄个纸人蹲监狱?

便有衙役拿着夹棍过来,夹住了何云一的手指,使劲拉拽了起来。

知府听着夹棍吱吱嘎嘎加劲儿的声音,火气消了一些:“王瑞,依你的意思,你与卞胭脂在那之后就没再接触过了,你没有因为垂涎她的美貌,加害于她,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