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个总管的大师爷,但因为是李知县的人,所以被李知县带走了。

这正好,王瑞也不用愁怎么安排前任的人了,直接将何云一介绍给这些人:“这是何师爷,也是我家那位,他的话,就如同我说的一样,都算数。”

“是,大人。”夫夫配,早见怪不怪了。

“怎么不见捕快们?”

“让张捕头都带走查案去了。”负责管县内刑事案件的刑名师爷道:“这会不知在哪儿呢,但明早必然回到县衙来,到时候我留住他们,带到您跟前去。”

王瑞拍了拍桌上那厚厚一摞子卷宗:“查的是这个案子?”

“是的,这案子…”刑名师爷才要说话,却被王瑞阻止了:“你不要说,我先自己看看。”

不想受其他人的影响,他要先看看卷宗,先有一个自己独立的判断。

接着钱粮师爷们等负责县衙各方面事物的师爷跟王瑞大致汇报了情况。

王瑞发现跟何云一说的一样,这是个富裕的地方,财政收入很是富余,正因为如此,被某个案子闹腾的人心惶惶,才引得上级十分重视,将查案不利的李知县给免职了。

等交接完一切,已是傍晚,王瑞便留下几个师爷吃了晚饭,拉近了下和下属的关系。

送走这帮人,王瑞挑灯夜读,翻看那些卷宗,何云一也搬了把椅子,陪着他看。

灯烛跳动,王瑞斜眼看到何云一的睫毛被映出一道扇形的阴影,表情静谧认真,心脏不受控制的多跳了一拍。

何云一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勾唇笑道:“要看就大大方方的,何必要偷看。”

王瑞低头压住笑意:“谁看你了,臭美。”

何云一展臂勾了下王瑞的下巴:“那知县大人一定是在看我手里的卷宗了。”

“没错,你说对了,我看中你手里的卷宗了,我这卷要看完了,现在要看你那本。”

何云一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把人往怀里一揽,展开卷宗,脸贴着脸道:“咱们一起看。”

王瑞微微侧脸,就能吻到他,于是顺势来了一个吻:“来,何师爷,你对这些案子怎么看,与本官说说。”

何云一轻咬了下他的耳边:“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失踪案,千里行人,忽然死不见尸,几人同行,也全都神秘地失了踪,已经几十宗了,别看卷宗这么厚,记载的都是失踪人员的人际关系,比如仇家,其实没什么用。”

“这附近有妖怪?”王瑞和鬼神打交道太多了,第一个感觉就是有妖怪吃人。

“吃人的妖怪都是很低调的,通常躲藏在深山老林打劫零星的过往行人,在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吃这么多人,太引人注意了。不是它们的风格。”何云一道。

“也是,看来是人为的了。”

何云一道:“明天咱们找个失踪的人,去他家问问他的生辰八字,我算一下,活着就带回来,要是死了,就去地府找他的魂魄。”

王瑞心说,自己这是开挂了,以后写本回忆录就叫做《带着外挂做县令》。

有何云一帮忙,能让前知县丢官的案件都不叫个事儿。

王瑞伸了个懒腰:“那就等明天了,今天也够累的了,睡觉吧。”

何云一等的就是这句话,眼睛一亮,打横抱起王瑞扔到了床上。

王瑞迷迷糊糊的睡着,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知道自己睡着,但同时意识又是清醒的。

这种感觉,他经历过,是因为有人进入他的梦境。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坐在衙门的大堂内,而下面则站着一个穿着公服的大胡子男人。

王瑞叹道:“你是谁啊,托梦给我说什么?”

“我是水津县的城隍神,知道您和何师爷下榻贵地,特来拜见。”城隍道:“何师爷不敢惊扰,希望您转达一下小神的问候。”

又是个来迂回示好的,不敢直接面对何云一,就让他这个家属转达:“好的,我知道了。”

城隍又道:“王知县是否在头疼发生在管辖地的失踪案件?”

王瑞一愣:“是啊,难道你有线索?”

鬼神什么都知道,尤其是一地的城隍,大小事务就没有能逃脱他眼睛的,只是鬼神在透露信息的时候,不能太直白,否则会被处罚。

城隍笑道:“小神有一句诗相送,鬓边垂雪,天际生云,水中漂木,壁上安门。”

“…”王瑞头疼,最烦猜谜了:“你就不能直白点?”

城隍摇头:“已经很直白了,凭您的才智一定猜得到。小神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说完,身影消失了。

而王瑞只觉得周围慢慢变暗,他的意识重新模糊,但那四句话却反复在脑海里出现。

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一个劲儿的玩猜谜了,第二天早晨起来,也没猜出来,撅着嘴巴道:“相公,我给你出个谜题,看你能不能猜得出来。”

何云一跟王瑞相处这么久了,耳目濡染,有样学样的一耸肩:“放马过来。”

“咳,听好啊。鬓边垂雪,天际生云,水中漂木,壁上安门。”

“猜什么?吃喝玩乐?还是家具物件?”

王瑞摇头:“不知道,应该跟案情有关。”然后将昨天晚上,城隍托梦的事情说了。

不得不说,他俩面子真是大,才到第一天晚上,城隍就主动来送助攻,李知县急得都丢官了,也没见城隍送线索。

何云一蹙眉,思考谜语的谜底,而王瑞也挨着他思忖。

一大清早,夫夫两人头挨着头,绞尽脑汁的在想案情。

忽然何云一道:“我好像想到了!”

王瑞眨着眼睛期待的道:“快说。”

何云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王瑞眯起眼睛不上套:“我不信你想出来了,八成是骗吻。”

何云一咧嘴:“激将法?”走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纸叠好:“我已经把答案写下来了,你想不想看?”

王瑞伸手去抢,可惜哪里能抢得过何云一,最后干脆一甩袖子:“你这刁蛮的师爷,敢为难本县,行,本县就给你开动脑筋,自己解开谜题。”

何云一瞧他那小模样,忍不住笑道:“好,有出息。咱们县太爷坚决不肯为了一个吻折腰。”

“非也非也,我是不肯向你的智力折腰。我就不信你解得开,我解不开,都是两口子,谁比谁差啊?”

何云一挑眉,躺回床上,闭眼笑道:“解不开想知道答案的话,就过来吻我。”

他就一直这么躺着等着王瑞的动静,过了许久,就听王瑞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接着唇上一温,他睁开眼睛,笑眯眯的看他。

王瑞将他拽起来,不满的噘嘴嘟囔:“嘁,都老夫老妻了,你还玩这套。”

何云一笑着揽过他,也不废话,直接道:“其实很好猜的,你不用听完,就能猜出剩下的。鬓边垂雪,是‘老’…”

王瑞愣住,脸一酸:“这么简单?我还在那儿拆字呢。按照你说的,那么生云是‘龙’,水上木当是‘舡’,壁上门是‘户’,合起来…就是‘老龙舡户’?”

王瑞被科举折磨的,看到题目就往深邃和深奥方面想,其实城隍出的谜题十分简单,是他想得太复杂了。

他赶紧拆开何云一刚才写的纸条,上面果然写着同样的四个字——老龙舡户。

“犯人是老龙江上的船户?”

舡同船,老龙舡户就是老龙船户。

何云一点头:“应该是了,搭船被劫财杀掉沉江了。”

“看来城隍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不过,也不能太信鬼神,咱们还得落实一下才行,我正好要升堂见张捕头,我让他打听一下几个失踪人员的生辰八字,咱们去阴司问问受害人落实一下。”

说完,愣了一下,他们直接去问死者的魂魄不就好了,何必大早上猜谜浪费精力。

此时时辰不早,他赶紧穿了官袍,带着何云一往大堂走去。

在衙门大堂见到了张捕头和其余的捕快,简单的布置了下,让他们下去了。

这时就见衙门口围观了一群百姓,有人道:“新县太爷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年轻,这案子怕是破不了了。”

王瑞怒想,年纪跟能不能破案子有什么关系?!

王瑞出了大堂,往衙门口走,众百姓见他来了,都本能的后退,给他让出个地方来。

“本官宣布,半个月内必破此案,如果不能,就辞官回家。”

没走远的张捕头慌张的回头,您是疯了吗?我们破了一年都没头绪,您就半个月?

王瑞给百姓们留下一个自信的笑容,转身大步回了县衙。

任由后面的人议论纷纷。

有实力装逼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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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间仍是灰蒙蒙不见天日的老样子,何云一带着王瑞从望乡台旁边经过,往地府深处去。

望乡台是当年斗锦瑟的地方,勾起了王瑞许多回忆,他眼珠一转,低笑着问何云一:“诶,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什么时候?”

“就是收拾锦瑟的时候啊,我喝了迷魂水被她盘问,问我是不是和你有一腿。”

何云一想起王瑞当年的回答,哼笑道:“我当时想打死你倒是真的。”

王瑞厚着脸皮往他跟前凑:“现在你肯定舍不得。”

何云一笑着捏了他脸颊一下。

因为算到受害人之一的邹武在地府的野鬼村,所以他们便来到了这里寻他。

野鬼村这些鬼几乎都是在金鸡岭跟恶狗岭被咬断胳膊腿的,在这里等待抢别人的残肢补全自己。

王瑞不认得邹武,向周围的鬼魂打听着,在等待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面熟的人。

他肯定在哪里见过,却一时记不得了。

而那人见了他和何云一,突然一蹦三尺高的跑来:“终于遇到你们了!!!”

这人太激动了,反而吓了王瑞一跳,向后躲闪:“你、你谁啊?”

何云一却笑了起来:“周巡抚,你怎么在这里?”

一听周巡抚三个字,王瑞想起来了,这不是骟父宰的周宗晨周巡抚么:“你、你死了?”

周宗晨怒道:“这不是明摆着么!我被卞胭脂的老父亲给捅死了。他不知用什么办法,竟然让衙门里的马染上了马瘟,他借着进衙门治病的机会,接近我,突然给了我几刀!”

“谁让你摔死了卞胭脂。”王瑞嫌弃的道:“你让开,我们不是来找你的。”

周宗晨岂能让开,手一伸:“东西还给我,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个野鬼村待着,不去投胎?!”

王瑞纳闷:“给你什么啊?”突然一愣,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骟父宰啊骟父宰,骟掉的东西,被何云一收走,一直没来得及还给他。

何云一哼道:“你既然死了,就还给你吧。”

话音刚落,周宗晨就觉得自己不太一样了,自己拍了拍,喜道:“回来了回来了!”然后不敢再逗留,就怕何云一反悔,一溜烟的跑了。

而这时邹武也被人给带来了,邹武是个强壮的汉子,王瑞见了不禁愣了一下:“你这么强壮,是怎么被人杀掉的?啊,你不要怕,我是新的水津县县令。”

邹武一听,涕泪横流的道:“大人,为草民伸冤啊,我们一行无人路过老龙津,被船户周三等下药劫杀。”

原来,这些所谓的船家以舟渡为名,将客商骗上船,下药将客商弄晕,再剖腹放入石头,将尸体沉到水底,图财害命。

王瑞详细询问了那周三等劫匪的样貌,与何云一继续往前走,去访问下一个受害人。

零零散散的询问下来,竟然一路来到了孟婆桥,在排队等待投胎的人当中发现了一个受害者任喜。

含恨而死的任喜没想到自己投胎前,还有伸冤的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将自己的遭遇说了。

根据王瑞目前掌握的线索,已经够逮捕这帮横行在水上的盗贼的了。

采集完任喜的口供,便目送他去排队喝汤了。

王瑞看着延绵不断的队伍,笑问何云一:“孟婆汤跟情花哪个厉害?”

一提情花,何云一就想钻地缝,哼笑道:“不知道!”

这时候,王瑞猛地发现了在不远处一个人影,遗世独立一般的看着孟婆的方向,目光深邃。

王瑞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他曾一度想打死他:“霄阳子!”怕何云一没看到,拽着他的衣袖道:“快看,霄阳子!”

变羊之仇,刻骨铭心。

此时霄阳子也发现了他们,愣了几愣后,竟然朝他们走来,上下打量何云一:“哇啊,我听说你们的事情了,你的确和以前看着不大一样了。”

王瑞得意的吐舌头:“不止呢,我也吃了金蟾的仙丹,永生不死了,羡慕嫉妒恨吧?”

他打量霄阳子,发现他也和以前不太一样,精神状态好像好了很多,整个人也干净整洁了。

人模狗样的走到街上,谁都不知道这厮丧心病狂。

霄阳子哼笑了几下,然后咩了一声,气得王瑞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我现在就是变成羊了,我们云一不费吹灰之力也能将我回复。而且我们不会死哦,就等着你死后给你立碑呢。”

霄阳子目光在王瑞跟何云一之间游走,笑道:“你们两个到底是纠缠在了一起。”

王瑞特自豪的往何云一肩膀一靠:“是啊,他元阳都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