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铁林和毕月比肩走着、教育着、恨不得手把手地教着:“你这次倒货背着抱着的,不是上次那些不值钱的半截袖。这是皮夹克。

你再想趁机让毕成遭罪受点儿教育吧,也不能拿安全开玩笑。

半截袖布衫子能和皮夹克一样吗?

你上次没碰到危险,那是因为那点儿货不值得被人盯上,满车厢里备不住属你的货最少,但这次能一样吗?

现在有几个人能拿的出八千块说上货就上货的!必须得鸟悄地关上门卖货数钱。

我都托人打听了,到了那面,四十分钟一经停,大的苏国批发商会直接进包厢选货扛货,根本不需要你们连喊再吵吵的。”

毕月傻眼,啊?搞了半天,她上次属于小罗罗。

居然还有“大批发商”?还直接去软卧车厢?

毕铁林看着他大侄女露出了惊讶的小模样,太少有了。他玩味儿的一笑,随后又板起脸,继续训话道:“你啊,岁数小、心还太大、经验不足不匹配的时候,注定会出纰漏,容易栽大跟头。

都说我不放心你一个小丫头带着一个迷迷瞪瞪的毕成瞎折腾,你把货都扛家来了,就属于不会走就想跑,顾头不顾腚!

我问你,都去过一次了,不知道到边境换车有每人三十公斤的限制?

你那二百来件皮夹克,怎么着?打算和毕成一人穿上百十来件包的跟熊似的过安检啊?还是打算到时再说呢?

那到了人家地盘了,你打算怎么兵来将挡?啊?大学生?你给叔掰扯掰扯。”

毕月的表情僵住,脸色有了一瞬间慌乱。

哼!

毕铁林不是瞧不起俩半大孩子,毕竟在他还没出狱前,是这俩孩子扛着包袱过国际线。

但是孩子就是孩子,社会经验不足,想事情永远不全面就打算开动。凭着三分钟热血、凭着那口意气风发走不长。

这社会啊,现实着呢!

倒几百件老头衫能成功,倒几百件皮夹克,那利润能一样吗?不说苏国那面,同一火车上的,不眼红吗?

想干大点儿,现上轿现扎耳朵眼那怎么能成?这就是他的经验。

毕铁林斜睨一眼毕月,发现大侄女有点儿打蔫了,觉得差不多该教了,告知道:“取个火车票,我没必要带上你。领你去是让你认识认识那趟国际列车的车长。

不是上次你坐的那趟,这趟是路过咱老家那面的。”

毕月惊讶道:“啥意思,小叔?让他在路上照顾照顾我们?”

“啥意思?

意思是你那货到时候在安检之前,让那车长提前当自个儿的东西给你都拎上车,怎么安检也查不到车长头上。

要不然不得罚死你俩?还挣钱呢,不赔光就不错了!

你俩轻手利脚地上车,货直接提前搬到你们的车厢里,上了车,你俩就老老实实地在眯四天,最后两天再掏出来挂上。

我今晚去给他意思意思,让他记着点儿你的模样,有啥事儿你就找他。到时候要是挂上苏国车厢赶上那面严查,你就往他身上推。”

毕铁林无奈了。

俩孩子往上硬冲,非得哭着喊着要过国际线去挣钱去,就是最近不听话的毕成都跃跃欲试。

他这个亲叔叔能怎么着?

你看大侄女当时跟他振振有词瞪俩大眼睛顶嘴的架势,拦不住、那就只能跟着俩孩子后面擦屁股。

都给他们护好了,让他们长经验的同时,又得起到让他们被摔打过后有经验,又得不说在前面开道吧,最起码得不能少根汗毛回家。

别说毕铁林无奈了,就是毕月都被感动了。她小叔这得在今个儿一天时间里,临时做了多少功课?

真是用心良苦。

唉,毕月心里夸赞着毕铁林,她也真是那么想的。她觉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全家从老到小,除了毕晟那小子聪明大劲以后不好说,就剩小叔最靠谱了。

“小叔,我和毕成这次又去莫斯科了,你能别告诉我爹娘吗?尤其是我娘。

我这回挣钱不打算交家,嘿嘿,十多倍的利润,就算十倍,我能挣八万,到时候给小叔零花钱孝心,但是剩下的,我打算偷摸攒下。”

毕铁林挑了挑眉,莞尔一笑,逗毕月道:“那大成那,你打算当使长工还不给工钱?”

“我哪有那么小气。我一咬牙一跺脚大不了给他买个两室一厅,就他那么膈应人,给他买个远远的地儿,烦他!”

毕铁林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毕月笑了,她打算投桃报李。

看来小叔特意选择步行就是打算多跟她唠嗑的,那就唠呗,唠十块钱梁笑笑。这也是她的真心话。

毕月觉得自己很简单。

她这人、友情那东西一旦玩真的,比对待爱情还死心塌地。

似是两个女孩儿的缘分确实不浅,毕月的担心正是梁笑笑此刻的困境,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

“小叔,我还有一个事儿真就得拜托你。我这回就算再顺利吧,来回也得半个月,但我不放心我好朋友梁笑笑。”

没有任何征兆的听到“梁笑笑”仨字、那个自从走了,他拼命压抑着不去惦念的女孩儿…

毕铁林的心,瞬间露了一拍儿。

刚才还在毕月面前侃侃而谈、有说教意义的指点,可此刻毕铁林却像是没了语言。

“我俩考完最后一场吧,我着急去木樨园取货,都订好了啊,我当时也是着急,也就没扯着笑笑多问两句。

她在考试之前,莫名其妙地瞅着我哭,她说是因为她爸忏悔的事儿,但我总觉得不是呢?

小叔,我就拜托你,要是我在火车上那半个月,如果你发现笑笑去找我了,状态不好,就主动问问她要不要住我那屋,我怕她出现没地方可去的情况。

唉!说不上,我咋不放心呢?”

毕铁林声音依旧平稳有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急切:“她怎么了?”

毕月推了推毛线帽子,扎的她脑袋刺挠,用着很苦恼的声音回道:“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呀,要知道还好点儿。

嗯,我跟你说说她家的事儿吧。你别看她家是小富之家,各方面条件不错,实际上,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一七零章 再等一次(三更)

感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这一生,缠缠绕绕活着的无非就是个“情”字。

毕铁林失眠了,虽然灯早已熄了两个小时了。

他穿着睡衣仰躺在床上,胳膊枕在脑下,回想着毕月说的那些话。

“小叔,笑笑人本性好,她是学校里第一个向我伸手的人。不是冲那一卷一卷的钱,是她从来不欺负我。

那时候我不爱说话,给自己包裹住,也不希望别人走近,只有她时不时的替老师捎句话、偷偷摸摸地伸把手帮助我。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脸蛋红扑扑地,往我书桌堂里塞包子,偷摸塞完被我发现了,她倒先不好意思了…

她没妈,她向我打听回老家的事儿,却总是纠结我和我娘相处的细节。我想她是为了丰富想象吧。

她有很多亲人疼,但每一个人都做不到百分之百的惦记她。全心全意的人无非就是那么两个人,一个已经去世了,一个重新组成了家庭。

她说她爷爷奶奶对她不错,却只字不提当她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起出现时会如何。

她说她要感恩舅妈,因为她小时候都是舅妈冒出家长,在她父亲忙的时候去开家长会,还有女孩子要经历的很多事儿,都是她舅妈一点儿一点儿的教她。

她不是不知道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

我怕啊,我老劝她要自个儿挣钱自个儿有家,大概我的性格和她不一样,她能想到的就是工作了住宿舍,将来成家了也就有了去的地方。

小叔,你说,多被动?

唉!劝她不当回事儿,总得经历点儿啥才会长记性。”

侄女毕月说了很多,包括回来的路上,他适当引导…

或许,侄女也明白他要问啥,心照不宣地介绍了一番梁笑笑,把能说的都说了。

黑暗的屋子里,响起了叹气声。

原来那丫头看起来就知道吃好的、穿好的,胆子小、懒懒蹋蹋、胖墩墩的,这只不过是一种表象。

她得没心没肺瞎乐观着,才能找寻快乐。

毕铁林之所以明明知道惦记那丫头,却忍着,他认为自己想的很透彻了。

男女之情那点儿事儿,他瞧上的,配不上,太卑微,也太遥远。

能忍住该忙啥忙啥,就是因为他认为只有亲情就在身边,别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

毕铁林闭上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不轻易下决心的人下了决定:如果梁笑笑的身上真发生了侄女所担心的,那么…

他见不得她那个样子出现!

就算靠抢也得抢到手,从此搁怀里护着。

退一步她不接受自己,那也养着,就凭他喜欢、他乐意!

凭什么要在那个家有气受?

楚鸿天第一次在家里喝上了闷酒。他不是一个闷性子的人,但这一刻,却希望独处。

楚鸿天拿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小盅白酒,他的身上还穿着军大衣,军帽也放在饭桌上,可见回来就坐在厨房,一直没进屋。

端起酒杯,他仰头环顾了一圈儿楚亦锋三室一厅的小厨房,更加感觉自己活的挺失败。

儿子啥时候买的房子呢?他咋啥都不知道呢?

这些年,他到底都在忙些什么?似乎拍拍脑门一回忆,全是开会。

这回他跟着梁吟秋来了,站在了媳妇这一头。

但怎么就没什么用了呢?

媳妇、女儿,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回了大院儿寻思看一眼,别真把亲娘给气大劲了,结果一推门进去,迎接他的就是一个笤帚疙瘩。

楚鸿天喝红了一张脸,撩下酒杯,两只大掌搓了搓脑瓜顶。

楚亦锋滑动着轮椅出现时,看到的就是他父亲正在苦恼地搓着那一脑袋白发碴子。

一时,他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还是楚鸿天先发现的:“嗯。咋半夜还不睡觉呢?要尿尿啊?我背你!”

楚亦锋摇了摇头,舔了舔唇。

“爸,你那被窝都搁沙发上铺好了,去睡吧,半夜喝这么多…您不年轻了!”

“不尿尿就过来陪我喝点儿!不喝就痛快滚犊子!你还别说,你这酒都哪整的,那一柜子好货。哼,你个不孝子!”压着嗓门,楚鸿天怕把犯心脏病的梁吟秋吵醒。

多悲哀?父亲现在都不敢大嗓门了,早寻思啥了?

在楚亦锋看来,说白了,就是父亲想当大孝子闹的,愚孝的结果就是这样。奶奶奶奶那面不落好,他母亲那面彻底要暴走。

楚亦锋给自己满了一杯:

“下班回大院儿了吧?不用糊弄我,您一准儿回去了!

我奶奶那面怎么样?姨奶是走是留?有没有自觉性?”

楚鸿天在夜半时分,第一次感慨良多。

大概是对梁吟秋跟他连哼都不哼一声、瞟都不瞟他一眼,拿他当空气对待给伤着了。

原来这就是冷战的滋味儿…

真他娘的不好受,不如大吵大闹、说破无毒!

还有,原先他都回家后累的要死、倒头大睡,都是梁吟秋商量他陪她唠会磕。

那时候他嫌弃老娘们家家的事多,觉得烦人的紧。

现在呢?想找梁吟秋说说心里话,人家不再听了。

连干了几杯,楚鸿天眼睛都喝红了,他双手搓了搓脸,似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老儿子啊,以前爸都和稀泥,那时候寻思你奶拉扯我和你老叔不容易。

你要知道,那年月,多少人家饿死孩子的!别看你姨奶现在够着咱家,当初,是你奶奶这个当大姐的扯着我去上人家门口要饭。

我当兵没寻思那么多,不像你,酸了吧唧的什么理想抱负啊,我呢?当初离家走了,就寻思为国家打仗,牺牲了能发点儿抚恤金,还光荣!你奶和你叔备不住能吃饱饭!

咱老楚家啊,后来造化大了,我这…我一寻思那年月的不容易,我确实可着劲的哄你奶奶。

回老家吹嘘长面子拿我说事儿,大手大脚地在亲戚里道面前花钱摆阔啥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打电话找我买火车票、要当兵啥的…这都是你奶奶在那面拿我吹嘘拉下的饥荒。

糟心事儿多了,我一次都没说过她。整的她吧,越来越摆谱,气性也大了。”

楚亦锋直接打断道:“爸,你对我妈愧疚吗?”

“都老夫老妻了,啥愧疚不愧疚的。我就知道,给你奶伺候走了,我就惯着你妈一个人了!她乐意干哈就干哈,我没二话!”

就在楚亦锋要再次追问时,楚鸿天主动提了:“但是这一次啊,我发现你妈老了,我怕你妈别没过上两天好日子…

你小叔没了,我连和稀泥都懒的弄了,直接站你奶这头,你妈对我啊,是寒心了。你爹我一把年纪了,说实在的儿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咋整!能咋整?好好表现吧,但又不能不要你奶!”

————————————————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后刷新更新哈,甜心们,晚安。

第一七一章 本性难移(一更)

“老儿子啊,我也挺累。

我为啥不活稀泥了?就想着,能把你老叔那份孝心带出来。你奶奶啊,心里也苦,老来丧子。你老叔刚没那阵,我都怕她受不住。

时间长了,老寻思你奶奶年岁大了,能活几年?还能忍几年?

也就这几年,你看看她拿东忘西的,我总琢磨着,以后想忍着,都没人让自个儿忍了?

你和亦清啊…我没有你们想的那样,说是没关心过你妈,没有她,哪有你们啊?!

以前为啥没闹成这样?小锋啊,你是不知道。

原来我要是发现你奶哪一阵不顺心眼子大劲了,我就跟你老叔私下商量,给老太太接走几天,她不敢熊你老婶儿,到了你老叔家就消停。

这么些年,不是一直倒着过日子吗?

你当你奶是乐意去你老叔家?

你当你爸我心里真没数?

要是不理解你母亲,我能偷偷摸摸一个当大哥的跟弟弟说那话?那等于变向的把你奶奶往外推!

你老叔没了,现在你奶奶连换个地方、让你妈喘口气的地方都没有了。

别说你老婶在国外,就是还在国内,咱家也干不出把你奶送去的道理。

我也一把年纪了,小锋啊,你还没成家,你这是摊上了你妈那人啥说道都没有。

要是你妈挺厉害,将来和你媳妇这样,你就能做到不要亲娘老子啦?”

楚亦锋抿抿唇,他看着高大的父亲坐在自己的面前,一时没了语言。

抢下酒瓶,对着楚鸿天摇了摇头:

“爸,喝酒不解决问题,你喝多少也得继续受夹板气,该睡沙发也得睡沙发。”

爷俩抢着酒瓶,就在楚鸿天鼻子喷气冷哼一声时,楚亦锋摊手投降。

他心里也明白。

父亲本来就不擅于处理人际关系,你让他血洒疆场,那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带后退一步的,哪怕就剩他一人,他也能顶住二十四小时,不带寻思奇袭之类的,勇往直前,这就是他父亲。

要不然当年也不能把舅舅打的落荒而逃,那是出了名不要命的英雄。

但你让他处理“婆媳矛盾”,本就是想什么事儿不爱转弯的人,再摊上奶奶那样从不爱换位思考的亲娘,也是够倒霉的了。

据说父亲曾经当过一阵子政委,结果思想工作就是体罚,后来还因为这,抓耳挠腮地写了很多思想报告,向上级承认错误…

再说他家情况确实和别人家不同。

现在别人家基本上都有三五个孩子,一年半载的一个地方呆一呆,谁都能缓缓。

他奶奶那个性格,可着一家呆着,没事儿天天找茬,也真够人呛!要是能劝服奶奶,也就不用走到这一地步了。

叔叔没了,连分家都谈不上了,就得在他家呆着,父亲和母亲还都想好好过日子,难就难到这。

楚亦锋端酒杯时,眯了眯眼睛,再抬头时他换了个话题:“爸,过日子过的就是理解。你听我说完别大嗓门,你把我妈喊醒,你再哇啦哇啦说些让她更心寒的话,恐怕你连睡沙发的待遇都没了。”

这个不孝子!姑娘儿子都不孝心!都不寻思给他留口热乎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