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想了,想那些太心酸。

梁笑笑劝完了自己,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爱往后缩,心想耽误之极是先说通毕月。

她用大衣袖子擦了擦眼角,吸着鼻子红着眼睛,就是这幅样子却对毕月笑了:“嘱咐你一会儿见到楚亦锋,别机关枪似的不管不顾想说啥说啥,你要知道,那位可是人家的亲姐姐!

月月,知道为什么会有泫然欲泣、楚楚可怜这些词吗?那都是给咱女人准备的,因为男人吃这一套!

再说你回忆回忆那个邱什么,毕成不就是很吃这一套吗?

咱不能当初是姐姐的立场没赢,现在当女朋友还输吧?

他楚亦锋要是个爷们就该此刻站出来,并不需要你单枪匹马的跟这个斗跟那个斗,你明不明白?!”

毕月听完后,就像是冥冥之中有第六感一样,忽然扭过头看向大马路。

同时梁笑笑的声音也变了,她也看到了拐过来的202吉普车,焦急地扯住毕月的衣服袖子再次叮嘱道:“你听没听见我说的?一会儿你就负责哭,我负责说!你放心,我这人记性好着呢,指定不能漏了他姐都是怎么骂人的话。月月,你这次必须得听我的!咱们要当聪明人,使点儿巧劲成吗?”

梁笑笑也像是有种直觉似的,她实在是怕了毕月一开口就是撒气,万一什么难听说什么,在她看来,那才是最愚蠢的。

毕月紧盯着车里的那个人影,在梁笑笑的聒噪声中喃喃道:“那样多不痛快。”

她好像看见了满载而归的那个人,正惊愕地看向远处的她。

202吉普车里,后驾驶座上堆着褥子、双人棉被,天蓝色床单被罩,楚亦锋就差把他的枕头也给拉过来了。

他装东西时还笑着摇头,不知道的以为是去医院过日子,惹得他奶奶频频对他侧目。

副驾驶座上是用铝饭盒装着的包子、糖油饼、红糖、鸡蛋,网兜子兜着两套漂亮的带小树叶的饭碗汤匙。

而在这些小件杂物中,绿色313上面写着“妇女卫生带”,清洁卫生、保持健康的四大包卫生巾格外显眼。

楚亦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还拎着散着热气的炒肝。

他从车一拐弯儿就发现了站在医院大门口的毕月。

本是温和的表情瞬间微拧眉,一脚油门踩到底。

有种让人心慌的直觉,楚亦锋喉咙动了动…

“砰”的一声甩上车门,楚亦锋拎着炒肝站在毕月的面前,不自禁地用大掌握住了毕月的胳膊。

“怎么了?你怎么站这?”

毕月抬眼看向那双焦急的双眸。

梁笑笑咽了咽吐沫,她也不知道为啥,她此时见到楚亦锋怎么就那么激动,她表情可比毕月要丰富多了:“你姐来了,骂毕月,羞辱毕月,还给我俩撵出来了!她现在跟楼上瞧我们热闹呢!”

“嗯?!”

楚亦锋看了眼梁笑笑,发现梁笑笑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一堆话要对他说,他却转向了毕月。

楚亦锋略弯腰低头直视毕月,不可置信地问道:“是真的吗?给你撵出来了?骂你了?”他觉得这答案让他很恍惚,因为他姐不那样啊,可他更信毕月。

梁笑笑急啊,毕月啊,你倒是赶紧哭啊!别酝酿,你一酝酿就放狠话,准出事儿!

梁笑笑急到扯嗓门继续喊道:

“你看看,她连衣服都没换,光脚丫子穿的鞋,你姐都没给我们换衣服的时间。你姐哪是骂人啊,那是羞辱,她说…”

好奇怪,毕月觉得好奇怪。

她也以为她会在见到楚亦锋时,会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哇啦哇啦一顿告状,那才符合她的性格不是吗?

可为何…为何在真的看见他站在面前时,要先压抑住那翻涌的鼻酸。

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一个字还没说呢,就会控制不住哭的不像样子。

怎么在见到他就委屈成这个样子了?她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毕月深呼吸,在楚亦锋又用不可置信地眼神改看向梁笑笑,听着梁笑笑连哭再说的,她咽下了涌上来的所有委屈,冷声平静问道:“楚亦锋!”

楚亦锋不但没有因为毕月终于吱声而松了口气,倒有点儿心慌抢先摆手制止道:“不用说了,走,走!我带你找她去!”

毕月倔强地抬头,一动不动,她恢复本色讽刺地盯着楚亦锋,说道:“你们有钱人是不是特别怕我们普通人占便宜?你姐说我用身体换钱,用身体换你帮我小叔的资源,还问我花了你多少钱,她说我们之间是等价交换!只是我不值。”

楚亦锋直接将手里的炒肝一扬,汤汤水水撒了一地,强制压抑着情绪:“我们进去!”

毕月却使劲甩开被楚亦锋抓着的胳膊,她扬着脸忽然情绪高亢激动喊道:“你也那么想的吧?你要没那么想,她为什么要那么说我!我现在听到姓楚的就恶心!楚亦清是我平生最膈应的人!楚亦锋,你也不是个好饼,我们从此…”

梁笑笑深呼吸闭了闭眼。

“毕月!!”楚亦锋喊完,他双手又作出投降姿态,深吸口气压低声音道:“你跟我上楼,咱理智点儿成吗?我倒要看看谁敢撵你出去!”

语气是压抑的,但楚亦锋手上却用了力道,他拽着毕月往住院处走时,紧咬着牙看向二楼的某一个窗口。

而楚亦清的眼神,最先落在了她弟弟拉着毕月的胳膊上,当和楚亦锋隔窗对视时,捏紧了拳头…

第二一八章 他不再听话了,她就不是他的对手了(二更)

楚亦锋拉着毕月,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梁笑笑。

他扭头正好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几位“白大褂”,沉着声音叫住其中一人:“刘主任,楼上216病房怎么给我退了?咱军区医院退房没通知?”

“嗳?小楚。没退啊。不是说你父亲下午要来做身体检查吗?”刘主任又看了看脖子还包着纱布的毕月,疑惑道:“小楚啊,你姐姐刚才说原来住那屋的是中俄抢劫案的证人,为了方便公安局调查取证,她得去人民医院那面,统一报销,免费治疗。”

毕月在“白大褂”还没说完时,她歪头冷哼了一声。

楚亦锋深呼吸运气,他要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话,那真是白活了。

接下来楚亦锋的话,让毕月心凉了,她理智上明白,情感上接受不了。

“刘主任,我父亲有个紧急会议去基层了,大概我姐不清楚,她这过半个小时就挂上输液吧。”

毕月使劲一甩胳膊,她瞪视着楚亦锋,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给他姐脸上擦烟粉?

而楚亦锋对她微拧眉轻摇了摇头。

“不用了。统一报销,免费治疗,不用在这再继续踏你人情了!”

楚亦锋只觉得怎么丢人都不能丢在外面,但糟糕的是,他还得控制着,毕月此时情绪激动无论说出啥,他也得兜着。

明明心里被气的要命,但楚亦锋却对刘主任笑了笑说道:“先这样。啊?谢谢你啊,刘哥。”手上用劲,又改抓着毕月的手,十指相扣往楼上去。

梁笑笑默默在后面跟着,毕月一滴泪都没掉过,她却被吓的情绪不稳,一直眼泪巴差的。

她瞧着前面的毕月用着怒视的眼神歪头看楚亦锋,心里急的不行。

她以为在爬楼时,楚亦锋得说教毕月几句,但却只抓着在前面大步走着。

楚亦锋一掌推开了病房门,头都没回说道:“把门关严。”

他那只大手始终牵着毕月的手,两个人肩并肩站在那看向楚亦清。

而楚亦清在一瞬间就捏紧了手中的皮包。

这是要统一战线来对抗她这个“无理”的姐姐?

楚亦清的眼神落在了那双紧握的手上。

小时候,是她大手牵着弟弟的小手,陪着他长大,陪着他玩家家泥。

长大了,他牵着一个骂她如果没有父母,她连嫁都嫁不出去的女人。

楚亦清脸色平静到就像是从未和毕月发生过争吵一般。

这回再抬眼时,她转过了身正对着楚亦锋,眼神始终和弟弟对视着,连扫都没扫一眼旁边的毕月和梁笑笑。

楚亦锋沉着一张脸盯着他姐,却举起了十指相扣的一双手对毕月说道:“回床上躺着。”

“不行。”楚亦清挑眉说道。

“毕月,回病床上躺着,我看谁敢撵你!”

“你知不知道她刚才都骂了我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楚亦锋,你姓楚!”

楚亦清平静的语调终于在喊“你姓楚”时破了音儿。

楚亦锋在她姐喊出这句话时,一直压抑的情绪也终于全部翻涌了上来。

“这里是医院!要闹回家闹,闹不到这来!

你还知道你姓楚?你拿咱爸当什么?

他几次出生入死,用命换来的战功,用命换来的今天,你在拿他的名头干些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单独找我谈,你非要登门骂一个病人?

就因为你骂了毕月,毕月回骂了你?你就能干出来撵一个刀口有五厘米长的病人滚出去?只为你那一口气?没想过她会不会破伤风?!

姐,你想过你那蹩脚的理由要怎么站住脚吗?你想过你在公共场合演闹剧要怎么收场吗?

噢,我忘了,我姐姐怎么会收不了场?

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向来是只达目的,无论什么手段过程,结果是你要的就行了。只要毕月能在你眼前消失,你高高在上就行了是吧?”

楚亦清捏紧皮包,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楚亦锋,看着她亲弟弟当着那个女人的面,不但没为她出头,还声声质问她这个亲姐姐。

看着楚亦锋似乎说的不够狠、不过瘾,他居然上前两步怒视着继续质问她:“让我猜猜,你是打算下午对医院说,我父亲工作忙不能来,或者你干脆用各种理由再撺掇着妈一起喊来爸?

楚亦清,你太让我大开眼界了!”

楚亦清瞬间向后倒退了一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弟弟。

就在楚亦清怒视着要大骂他时…

不合时宜的轻笑声响起。

被直呼姓名不叫姐了,毕月笑了。

她看起来是一副心里明镜透亮的样子。

她甚至明白她这一笑,楚亦清会更恨她,楚亦锋也会觉得错看了她。

可她就是想笑。

更奇怪的是,她的心理明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不懂自己的毕月,她此刻就是想听楚亦锋的,想装作解气透了选择配合坐在病床上,还得嘲笑着楚亦清!

“你给我起来!你配吗?!你那脸皮怎么就能厚到没边儿了?!”楚亦清被刺激的将目标再次转向了毕月。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想:她楚亦清给那个叫毕月的瞧了热闹!她要输了,她不能输!

而楚亦锋也终于在此刻明白了他姐到底有多过分。

他还站在这呢,他姐就敢骂毕月了?

再想到刚才毕月只穿着件单薄的大衣,受了委屈却被赶了出去,只能用笨办法可怜兮兮的在大门口等他。

“楚亦清!你别太过分!”

“楚亦锋,你好样的!你问我拿咱爸当什么?你呢?你不是在利用爸?就凭她?她也配住高干病房?一个山沟沟里穷酸的要靠上门当家教,像个乞讨者一样第一天就敢厚着脸皮收一个月的工钱…”

楚亦锋觉得他真是不白活啊,原来七情六欲中的“愤怒至极”,他一直认为跟他沾不上边儿:“你给我闭嘴!”

我让你跟我喊,我让你能对我说出“闭嘴”二字!

楚亦清对着楚亦锋的前胸就开始挥打手里的皮包,边打边骂道:“你跟谁说话呢?她也配你这样跟我说话?!她就是不配,你也在干着利用父亲的事儿!”

楚亦锋一把薅住皮包:“你够了,适可而止。我用的是我的名头,我查腿住不了这?我从战地回来的不配住这?我说毕月配她就配。”

“战地英雄?我说弟弟,你脸不红吗?”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楚亦清说完就愣住了。

楚亦锋僵在了原地。

毕月心里一揪。楚亦清的战斗力好差。她会比谁都后悔伤害了他。

第二一九章 姐姐败在了弟弟的手里(一更)

一句话能把人说笑,一句话也能把人说恼。

“你不配当战地英雄”,“你不是战地英雄”…

这是亲人说出的心里话吗?

楚亦锋的心里在不停地翻搅着那句话。

原来他骗不了自己,原来连最亲近的人都是那么认为的,只是他们从前没说出来而已。

楚亦锋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向对人是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庞,此刻阴云密布,煞青煞白。

病房的空气仿佛像是凝固了一般,气氛压抑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楚亦清觉得她好像要失去了这个弟弟。

就连毕月扭过了身子面朝那姐弟俩,却没敢看楚亦锋的脸。

强制压抑着跌入谷底的情绪,楚亦锋闭了闭眼睛。

他连续深呼吸了两次后,再睁开眼睛时,他表情上看起来不冷不热,早已没了刚才的不可置信。

装作若无其事的楚亦锋,他在一呼一吸间假装修复了自己,假装收起了所有的难堪,松开了他姐姐的皮包。

“小锋,我?…”

比毕月更有战斗力的楚亦清,终于在此刻红了眼圈儿。

她甚至盼着楚亦锋像刚才那样跟她顶嘴吵架,然而楚亦锋却冷静地瞧向她,平静道:“闹够了吧?这是医院。”

楚亦清低头间,泪滴滴在了紧攥皮包的手上。

她也想像楚亦锋一样,怎么昂首挺胸的来,此刻就要装住了,装的若无其事没被伤到的离开。只因为她是姐姐。

楚亦清撞了一下楚亦锋的右胳膊,高跟鞋规律地敲打在地面上往外走。

眼看着就要装住了,只差一步就要离开这个对她来讲晦气的地方了…

“我的事儿,以后轮不着你管。”

楚亦清瞬间回眸,她那一双泪目里用愤怒掩盖住了所有的伤心,依旧犹如她刚进病房时高高在上的姿态,微扬着下巴质问她的弟弟:“你敢?我想管就能管!”

楚亦锋背对着楚亦清,斩钉截铁沉声回道:

“你是外嫁女,你从嫁人那天就改姓王了。

楚家添人进口、婚丧嫁娶,你那是叫回娘家,别搞错了身份,站错了位置!”

楚亦清坐在车里,她手上还带着鼻涕,泪眼模糊地启动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车刚开出军区医院几百米远,车厢里就响起了哭声。

楚亦清一脚刹车踩到底,她趴在方向盘上放声痛哭。

此刻还真不是因为在毕月面前败了、丢人了、难堪了,所以才痛哭流涕。

她甚至都快要想不起来是因为啥了。

单薄的身体哭的有点儿体力不支,这一刻是被弟弟伤透了心。

放声大哭的楚亦清自言自语道:

“我这是为了谁啊?啊?你要这么伤我!没良心啊,小锋你没良心!”

她哭的肩膀耸动,哭的委屈极了。

她没打楚亦锋,那是她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

楚亦清知道她弟弟爱面子,她刚才脱口而出那句话,已经让他丢了大人。

她们姐弟俩可以合起伙来揍别人、骂别人,就是不能当着外人面前内讧。这是小时候就说好的了,她记得,她以为楚亦锋也会记得。

楚亦清哭着她所有的委屈,哭的脑袋混浆浆的,心里只有俩字:不值。

她发誓赌咒地想着再也不管了,却控制不住在此刻想起从前,越想越酸胀的厉害。

小时候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了你楚亦锋。

你惹了祸,我给你背着。

你把面粉往脸上抹祸害东西;你玩火不尿炕你大半夜起来烧了父亲的文件夹;你把奶奶的戒指埋在外面的花坛子里丢了…

都是谁给你顶的锅?挨的骂?

你去念大学离开京都,是谁跟着火车跑有说不完嘱咐的话,你那时怎么知道听话的点头?

谁给你没事儿就往兜子里偷着塞钱,你那时候怎么不说我是王家人,你怎么花你姐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