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大亮了,毕月高烧有了好转了,毕铁林吃着包子瞄了一眼梁笑笑走路都直晃荡,又瞄了一眼陪着毕月水米未打牙的楚亦锋,他叹了口气。

走廊中,毕铁林沉声道:“你回家吧。她看见你就能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你看看她那小体格,再折腾个一两次就要报废了。”

楚亦锋顶着一脸胡茬不吱声。

“我们家不缺人,东北闲好几个。你家嫌弃我们高攀?我告诉你楚亦锋,我们家还嫌弃进你家门累得慌呢!毕月小,说那个都太早!”

楚亦锋推开了家门,楚鸿天愣了一瞬后,一拍餐桌骂道:“一瘸一拐还不招家,你要是闲出屁了,麻溜给我去军区报到!”

第二二二章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二更)

楚亦锋抿着唇和他父亲楚鸿天对视着,没说话。

给楚鸿天有那么一瞬看的莫名其妙。

梁吟秋上前几步,还是从前那一副温和慈母的样子,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小锋啊,吃早饭了没?没吃坐下赶紧趁热吃点儿,吃了就去楼上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楚亦锋又将目光放在了梁吟秋身上。

心里明白了,好失望。

“嗯。”直接一瘸一拐地往楼梯上爬。

楚鸿天握着筷子望着楚亦锋的背影,直到楚亦锋上了二楼拐了弯儿,他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气的拿着筷子比划道:“大清早的,你瞅瞅他那一副蔫打茄子的样儿!这是又野哪去了?整的老刘他家那小子过来取车。他不开自个儿的开人家的干啥?

还开车可哪野,啥级别啊?欠收拾。院子里这帮小子们,我看有一个算一个!

你再瞅瞅我那老领导家的小子,二十多岁的时候人家十项全能,带一个新建的团整的有模有样了,现在是高他几个级别的直属领导了。

我看咱家这个就是欠练,这都能跑能撩的了,等我问问叶小子的,这回哪苦给他往哪扔!再这么混下去,拍马都追不上叶小子!”

梁吟秋没了笑模样,她怎么就那么不爱听夸别人家孩子贬低自己家孩子呢?还拍马都追不上,这是亲爹该说的话吗?孩子一路军校、大军区的,走的哪一步你这个当爹的出力过?

人家?人家儿子不听话告诉你啊?

她家小锋咋的了,打小被夸奖长大的,院子里谁家小子能赶上?再说叶伯煊多大岁数了,小锋人到中年不定怎么出息呢。

楚鸿天踢里秃噜地喝了半碗粥,一点儿没发现他媳妇脸色都耷拉下来了,还转向梁吟秋没眼力见的继续大嗓门道:“你就惯吧!眼瞅着都快三十了。你咋当妈的?不成家不生娃,还不琢磨着怎么往上爬!

他去哪你都不知道?你再不管就这么一副熊样就得废了。

不说叶小子,就是我,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干啥呢?扛着大炮当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你再瞅瞅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梁吟秋憋着气重新坐在饭桌边儿拿起饭碗喝粥,一声未吭,不高兴全挂在了脸上。心里恨恨道:“你那时候是啥年代,老你你的,你就会打仗,和你娘一个样!

表情上看起来,跟刚才楚亦锋的那副哏样一模一样。

看的楚老太太那个压抑啊,那简直是得控制着全身力量才能憋住。

老太太拿小勺抠着咸鸭蛋的蛋黄,她不爱吃鸡蛋清,但她还秉持着艰苦补素的作风,即便饿着也不能浪费粮食的习惯。

老太太抠完冒油的鸡蛋黄了,一只长满老年斑的大手往前一递,楚鸿天顺手就得接过来打扫喽。

以前吃剩的鸡蛋清,大多数都得是梁吟秋接着吃的。

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梁吟秋。心里骂着: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的玩应!

她还顶顶瞧不上梁吟秋的智商。

昨个儿听了个全程直播的楚老太太搁心里吐槽着:就那猪脑袋还想ia(学)我?你装不道你得装得像喽!

做戏的得做全套吧?这可倒好,进门不问问小锋干哈去了?哪个正常的当娘的不打听两句?整个陪笑脸让上楼睡觉。

就她那猴尖猴尖的大孙子,为啥那眼神?心凉了。小锋这是看明白了,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觉得你两面派了!

“娘,这咸鸭蛋腌的好哈?但是太咸了,您岁数大了还是得少吃点儿。”楚鸿天被齁的不行,他要是再不提醒,这一上午不用开会发言了。

老太太被打扰了思绪,手上一顿、低头一瞅,可不是咋的,光顾着骂梁吟秋那么个蠢货了,这功夫抠仨鸡蛋黄了。

她面无表情道:“嗯。赶明儿给我整点儿鹅蛋,我爱吃那个。”

楚鸿天高兴坏了,他娘别说像以前那么一天三遍地骂人了,现在是连句整话都懒得说了。

说实在的,以前是不好,但那是生动的,现在一天天不吱声,要不是特意留意这位老祖宗,你都不知道她跟家干啥呢!

现在楚鸿天是怕了,他娘越是这样,他越是闹心。这还是近期说的最长的句子呢,所以真是挺高兴,大嗓门赶紧答应道:“嗯那。我今儿个就让人张罗。估么着过年就能让您吃上。”

老太太长叹一声。

一时望着她大儿子的笑模样也挺感慨,眼神意味深长:大天儿啊,你被那个娘们糊弄了,就知道欺负你娘我的能耐。还整个我不作不闹就消停了。

消停个屁啊!

你瞅瞅这个家被那个“猪脑袋”领导的,这个哭那个叫,我好好的大孙子都被折腾的心凉了。

要是从前的我啊,真不拦着小锋。

那都跟算卦的说的全对上了,人再厉害那都是命啊,跟命争那能挣过吗?那不是开玩笑?

还说我搞封建迷信那一套。要破除我,还要给我扣大帽。

这帮人啊,吃饱了撑的!

那咋不初一十五去十字道口抓烧纸钱的呢?咋还知道给自家去世的老人烧纸钱呢?你不信你烧啥?!

那地儿一抓一个准,真他奶奶个腿的非得抓我这个老太太较劲儿,就因为我是大官的娘,上哪说理去呢?

唉!这家啊,没有我主持坐镇啊,大天啊,乱套啦!

继楚亦锋之后,楚老太太也给楚鸿天看的莫名其妙。

她站起身,拄着拐杖坐在沙发上,又开始扒桔子,吃不了整个桔子瓣,她就嗦啰那酸甜味儿,再把桔子瓣的皮和白线吐在手上,打开电视开始看上了“小兵张嘎”。

楚亦锋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全身像是泄了气。

跟亲姐姐吵架,心堵的厉害,他第一次知道他姐的实力,真是快赶上越南鬼子的大炮了。

被亲姐姐那么评价,差点儿毁了他所有的自信。

还有,毕月…

楚亦锋只要想起毕月仰着一张流着泪的脸,用着无助无奈地语气商量他回到该去的地方,那样即便有人找来,该走的也不是她。

想起毕月从卫生间出来,苍白着一张脸说:“咱快走吧。”

楚亦锋揉着额头失落地想着该怎么办,是不是即便以后顺利了,大家也不会忘了这一幕。

更可况,他懂毕铁林那未说出口的意思。

毕月的爹娘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别看他母亲和他姐觉得他们这样的家庭怎样怎样,如果毕家父母一旦知道了,还有一种可能叫: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第二二三章 男人的幼稚:孩子气(为玫瑰与火炮和氏璧+)

在楚亦锋不知道的情况下,楚鸿天这天早上就下定了决心。

哪苦给他儿子往哪扔!

楚鸿天还和叶伯煊在电话里面沟通了下,很顺利,俩人不谋而合。

用叶伯煊的原话就是:“给他那些冒尖儿的东西都磨平了就好了。楚伯伯,这方面我有经验。您放心,我会带出来一个一准儿不比我差的指挥官。”

挂了电话的楚鸿天,摇头哈哈大笑。

这个叶小子,还要磨没了别人的棱角呢,听听就那么两句话吧,都那个岁数了还夸几句自己。

随后楚鸿天笑完了又叹了口气。

他两手交叉两个大拇指来回拨弄着琢磨事儿:不知道小锋到底能走到哪步,但得说叶伯煊最后那句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以后啊,和平年代了。

想像他一样不怕死的往前冲,命大了就能立战功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就是目前前线也开始讲究个科学作战,不再是他那个小米加步枪的年代了。

高级指挥官,怎么个高级法?

需要自身有知识有能力,还得天时地利人和,有人给你机会你得能抓住,你得有一次次的实战。

但凡缺一样啊,那都是个半生不熟的生瓜蛋子!

更何况楚亦锋这次上前线还犯了错误。谈不上是污点,但履历不好看了。

了解的怎么都会了解,不清楚的就得认为到了真章了,他儿子是个怂蛋。他在位这么多年,欣赏不欣赏一个手下,他要看到结果,谁管你过程如何!

现在全军精简人员,一个萝卜一个坑,拔出萝卜都得带出泥,他儿子的级别要想再往上爬,每走一步没点儿真本事儿,那哪能行?

现在想往上爬一个两个级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要是真有一天能到达叶小子现在这个位置,他楚鸿天死了都能笑醒,那才叫他楚霸王的儿子!

在楚鸿天和叶伯煊心里,都认为如此年轻的楚亦锋啊,目前阶段急需“欠练”的课程。

多摔打摔打少走一些顺路,必须要戒了他高傲瞧不上别人的心理,那将来才能有一番天地。

而在家的楚亦锋,完全不知道他即将要从傲娇高能兵向“莽夫”之路行走了。

他目前阶段还陷在七情六欲中。

楚亦锋开始拒绝和他母亲梁吟秋对话了。

他认为没必要再像那天晚上劝他母亲离开似的说那么多,因为他母亲不是那天善解人意的心理了。

对毕月既然已经有了偏见,还对什么话?话多无益,他自己的事儿,不想听任何人的意见,他愿意谁也管不着。

正如楚老太太所猜想的那样,楚亦锋是真的心凉了,就看早上梁吟秋的表现,也清楚他姐早就和他母亲一个鼻孔出气了。

挺生气,很失望。

楚亦锋为自己悲哀。

他为什么不结婚?母亲和姐姐不知道吗?

他明明早在军校毕业被询问找什么样的对象时,就表明过态度。

他明明对母亲和姐姐都说过,他找对象没有具体条件,因为他说不上来。包括要找个长什么样的都不清楚。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不想随便找个女孩儿对付过日子。

自打知道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儿了,他一直在寻寻觅觅找看对眼的。

没遇上毕月之前,总觉得跟谁都差点儿劲,就为了寻找那点儿“劲儿”,他不拒绝接触、不拒绝了解,所以才弄的他在圈子里好像有好几个蜜果儿似的!

实际上在了解过后,他发现那些女的都跟“结婚”俩字不挨边儿。总是欠点儿火候。

那点儿火候在认识了毕月后,他才清楚地了解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人群中,就是有那么一个对的人会出现。

他眼中的她…

就是比其他女孩子俏一点儿,那一点儿恰如其分地讨你欢心;就是比其他女孩子疯一点儿,这点儿最重要,她能疯到挑战你不停地调整底线。往那一站,扯着你的心忍不住看;就觉得那个“她”能压所有女孩儿一丁点儿,惹的你三不五时的,她生动的形象在你脑中盘旋,招惹的你想起她来会笑会恼。

楚亦锋赤裸着上身,腰间围着个浴巾,站在镜子面前看自己半拉脸都是沫子,叹气出声。

他以为他不需要再叹气了,他以为他该和毕月进行下一步了。

陪着毕月走出这段,然后他们就甜甜蜜蜜地步入正轨,按部就班的处着,等着年龄到了结婚的那一天。

却不想,真是够意外的了。

这次毕月回来,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毕月那颗热乎乎的、也对他跳跃的挺猛的一颗心。

就在他以为一吻天荒,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时,他姐就跟场龙卷风似的,在他一眨眼缺席的时间段里,不仅连花带叶子的都给刮跑了,还给好不容易茁壮成长的小树干都给干折了。

这是毕月身体状况差没那个精神头,再加上他也被刮的够呛,差点儿没被气断气了,自动被归类为一伙的了。

要不然就以毕月那脾气性格,不得自个儿就能干出连根拔起的事儿啊!

楚亦锋“滋”了一声,他瞅了瞅手中的剃胡刀,恨的不行,一咬牙又咬到了口腔溃疡的肉上了。

一手胡乱地抹了抹带血丝的下巴,一手将剃胡刀泄愤似的扔进了纸篓里。

楚亦锋微扬下巴走出了浴室,下了决心:

他还不信了呢,单过!

真是搞不懂了,恨不得拿他当精英一样去要求,生意公司得撑着,还得继承父亲衣钵,结果找了个顺眼的对象了,全家又不相信他的眼光,拿他当纨绔子弟的感情观对待。

他有能力能赚钱,升职更是不屑用父亲。都拿他当没戒奶呢?再指手画脚一个试试!

楚亦锋头发还湿漉漉的,披着件衬衣穿着裤衩站在衣柜前,顾不上伤腿一剜一剜的疼,他扒拉着柜子找棉裤,就是不像以往似的问梁吟秋棉裤放哪呢?

心里还打着小九九,得多穿点儿,做好一夜一夜的陪床准备。

耽误之极就是得守着毕月,守得花开见月明。死皮赖脸被骂也得赖在毕月面前,不为其他,他不放心毕月的身体。

不过最好毕家父母知道信儿了能来京都,他好好表现,给他们看看决心。

他家是他家,他这个人不介意经济上独立,广义上的“倒插门”,最好能气到他母亲和楚亦清!

第二二四章 习惯性思维(一更)

正像是毕铁林所说的那样,毕家不缺人,就是都在东北闲着呢。

闲到什么程度呢?

东北富裕乡莲花镇赵家屯的毕铁刚、刘雅芳,外带着一个十二岁的毕晟,呆的老老实实地,闲的五脊六兽。

对于毕铁刚来说,他自打入了冬以来啊,除了进城去毕金枝那店里看看算是个事儿,再就是妹夫付国到货了去帮着忙活忙活才能找到点儿存在感。

剩下的时间,真是一大把一大把的。

两口子外带一个放寒假的半大孩子,每天在家掰手指头算日子,算城里的那几个人啥时候回家。就盼赶紧着过年好团圆。

穷了大半辈子的毕月爹娘,手里握着大几千,除了去趟省城看腿买药花了点儿,剩下都搁手里攥着。

毕金枝怂恿她大哥大嫂也买点儿年货,不怂恿不行了,她来哥家一趟翻缸翻坛子的,就零星那么点儿肉和十斤大米白面,再就是有两子儿挂面,剩下管啥玩意儿没有的。

过去没钱时啥样,毕铁林前脚一走,后脚又不买了。

说是原来买肉预备着,那是寻思毕月和毕成放假就得回家呢。还振振有词辩解道:离过年还得几天,赶趟!在家猫冬吃那么多干哈?

毕金枝是干劝劝不动,就只能拿小话磕碜道:“你们那钱都快要攥出水来了。该吃吃、该花花呗。铁林和月月大成他们在外面跟野狼嚎似的,挣钱干哈的?

再说了,这一场冒烟雪接着一场的,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店里还挺忙的,我总不能整点儿好吃的就爬山送过来吧?送钱来两趟还行,蒸馒头炖肉也爬山送,我婆婆不多想吗?

哥,嫂子,你们就攒吧,老话不是说吗?攒啊攒,一场大风撸了杆!”

当时毕金枝这一句话,给毕铁林一个七尺大汉说的都直吐吐沫:“呸呸呸!你那个嘴咋就没个把门的?”

说的刘雅芳心里直犯膈应。

不过迷信的一句话,确实起了作用。

从那天开始,毕铁刚和刘雅芳才开始像村里村外传的那样,表现的像是一名“有钱人”。

大家伙看着那买东西的架势,也终于松了口气。

你说嫁到外屯的姐姐姐夫都去县里开店了,卖的还是自行车和家电那些富贵人用的东西。

据说都是监狱出来的弟弟给置办的,据说那弟弟能耐大了去了,据说那弟弟进监狱也是因为毕家的祖坟风水不好。

你瞅瞅,这回毕老头一去世干脆重新选地方,连着毕家老太太都给“搬新家”了,这日子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不过附近村关注毕家的乡亲们,有时候也挺纳闷:那赵家屯的亲哥哥,咋除了给弟弟张罗对象时会下海口,其余时候咋还过的那么困难呢?

毕铁刚照样穿的一般,刘雅芳也不添衣裳,惹的很多人频频关注。

毕竟毕家很瞩目嘛,这属于八十年代忽然乍富的典型代表。

这钱啊,终于开始破整票的花了,乡亲们一拍大腿,瞅瞅,这样才对嘛!

可花是花,只不过你让穷了大半辈子的人,每天啥活不干就寻思怎么享福怎么吃喝?别说毕月爹娘做不到,就是毕晟都会觉得不踏实。

咋花的钱呢?

毕铁刚往家买肉,定半拉猪用板车推回了家,在腰条那割下一小块递给刘雅芳:“整颗酸菜炖上,给狗蛋儿解解馋。”

剩下的卸在了院子里,毕铁刚抡起斧头就开始剁上了。

剁出一块一块的,往仓房的大缸里放,这肉块过个一宿就能冻的邦邦硬。

心里寻思到时候等家里那仨大的一回来,想吃就拿出来一块hua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