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吟秋站起身看楚鸿天都没个好脸儿,十分嫌弃地瞪视着楚鸿天。

楚鸿天被瞪的一脸莫名其妙,还保持着踢正步的姿势抬着腿,等着梁吟秋像往常一样给他穿鞋呢。

梁吟秋心里恨恨地想:就不能给你好脸。省得蹬鼻子上脸。我就不能惯着你那臭脾气!

用力将手中的两只拖鞋扔在了地上,不是好气儿还得压着音量,怕厨房里的刘婶儿听到,小声吼道:“大汗脚,死臭死臭的,爱穿不穿!”说完,使劲一拧身子,又掀开门帘子进了厨房。

楚鸿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看了看门帘子,愣了几秒后,小声嘀咕了句:“这娘们,眼瞅着就要翻天了。”

用脚趾头一勾铁架子鞋柜,拖鞋就掉在了地上,他连腰都不用弯,换鞋进了屋,将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放,直接上了楼。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

“娘,我回来了!”

…一两分钟都没个动静,楚鸿天提高嗓门再次喊道:“娘?我进屋…”

“哎呦!”老太太一声拉着长音儿的哎呦,可给楚鸿天吓了一大跳,直接推门:“咋的了娘?”

楚老太太皱着一张脸,十分无力地对身后挥了挥手:“回就回呗,你喊我干哈?我刚眯着。”

楚鸿天尴尬地退到了门口,一笑法令纹见深,陪着笑脸道:“嗯那,娘,你睡你的。一会儿饭得了,我再来喊你哈。你睡你睡。”

放轻动作,又给老太太屋门合上了。

转身要下楼时,往里面一望,楚鸿天迈着大步往里面走,推开半掩的房门一瞧,顿时发了火:“年轻轻轻的!不晌不夜的,睡什么大觉?瞅瞅你那个样子!”

楚亦锋围着棉被,叹气坐起。他现在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怎么走哪都被人嫌弃?

“啊,爸,回来了。”

楚鸿天拿椅子都不是好气,将椅子摆在了屋中间,紧皱着两道眉,坐在那说道:“还知道回家啊?给你放病假是让你养腿的,不是让你出门瞎嘚瑟的!要是真有两下子能嘚瑟了,回军区给我好好训练去!”

楚亦锋穿着一身白色线衣线裤下了床,拿起床头柜的水杯一仰脖,喝完等着他爹继续。

楚鸿天两只大拇指绕来绕去,这就代表他要说正事儿了:“你们军区要成立特种大队。估么着半个月后下文件。

要想去,自个儿争取!

你那个腿属于特殊情况,自个儿提一提。你不说谁能知道?

这两天再去医院验一验,骨头长结实了,抓紧拿着报告去报到。

行不行的,凭真本事儿!”

一身军装的楚鸿天站起身,盯着他儿子又加了句:“我跟小叶提了一嘴,他心里有数。你也心里有点儿数。”

楚亦锋真意外了。

他父亲居然主动过问他的事儿?

以前嘴上不是常说:“自个儿的路自个儿扑腾去!”

结果楚鸿天转移话题速度之快,快到楚亦锋无语地看着他。

楚鸿天大步走到门口,回身疑惑地问他儿子:“你姐是不是又回来了?跟你妈拌嘴了?”

都没用楚亦锋回答,他又自问自答冷哼道:

“见着她告诉一声,就说我说的,让她少回来气你妈。”

第二五三章 都是为你好(一更)

梁吟秋愣是没向楚鸿天抱怨楚亦锋,也没说是谁气的她。

因为她怕,她深知在楚鸿天心里没什么“门当户对”的概念。

因为楚鸿天常跟她说,最大的心愿,就是退下来那天带她回农村。

说是要让她穿着老头汗衫、纳鞋底的布鞋,有力气时跟他一起规整规整园子,下地干干活。

想吃啥在院子里一揪,比她养花养草要实用,黄柿子红柿子的,用前大襟一抹,解渴。

还要拉着她,说是闲下来呢,坐在大树根儿下跟老头老太太们唠家常,摇着蒲扇,咂一口茶壶,去这家那家串门子吃饭,天天都有酒局儿就更好了。

月亮照墙根儿,夜里八点就上炕睡觉。说那才叫过日子。

梁吟秋只要想起楚鸿天要拉着她这么过晚年生活,她就恶寒一次。

就是她那个农村婆婆,备不住现在都知道要“强强联手”,她家楚将军才不讲究那个。

恐怕她要说儿子找对象了,还找了个农村的,她家那口子绝对能大大咧咧乐道:“农村的好啊!劳苦大众的孩子才踏实!知道生活不易,懂得感恩!”

还老埋怨她把俩孩子教的资产阶级了!

所以今天梁吟秋没说,楚鸿天真就没问。

他向来不管家事儿,自然他更没感受出今儿个和平常有两样。

就像梁吟秋想的那样,如果一旦她和楚亦锋也闹成了僵局,根本指不上别人。

因为其他的人的情商,实在是有待提高。

比如…

楚鸿天吃着红烧肉,梁吟秋直嫌弃,她端着筷子无语地侧头瞧着:就能香成那样?

一个将军,吃饭直吧嗒嘴,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都看不出饭桌上气氛不对?

楚鸿天知道他媳妇又嫌弃他了,这眼神他熟着呢,被无言地嫌弃了几十年,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梁吟秋越是端着架子瞅他,楚鸿天越是使劲吧嗒嘴,甚至是刻意的。

搁他心里:梁吟秋就是臭讲究。还是不饿,没抢过饭,嫁他太享福了,吃饱了撑的!

就他媳妇这样的,如果不是他媳妇,他就该让她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呆个一年半载的,回来了指定不嫌弃他这个爷们了!

那家伙吃饭指定狼吞虎咽的,懂得能造饱了是件有福气的事儿,省得一天天事儿事儿的!

楚鸿天这么些年,睡觉前刷牙洗脸洗脚已经习惯了,出门也记得把塞到鞋里的裤腿儿掏出来,抻吧抻吧。对着镜子瞅瞅自己个儿。

唯独吃饭,他就是不听梁吟秋的。

他认为,头可断,血可流,吃饭这么个美事儿,誓死不能向梁吟秋低头。

凡是管别人怎么吃饭的,那种闲的五脊六兽管鸡毛蒜皮儿的,都该被批斗!

楚鸿天想到这,一斜眼睛就看到了他儿子。心里吐槽:瞅瞅挺大个小伙子,瞅瞅让他媳妇给规整的,一点儿不虎虎实实的,干哈都规规矩矩地,没个男子汉气概!

要不是训练和学习是一把大刷子,他指定不让梁吟秋教育。

“哼!”楚鸿天不是好气的鼻孔喷气,楚亦锋抬起头看他父亲,抿了抿嘴角,咽下嘴里的饭菜。

“就你这样的,真该扔基层吃大食堂。我算是看出来了,当初就不该让你坐办公室。真要是去特种大队,把你那富家公子的做派都给老子扔了,别不合群。”

楚鸿天说到这,又停顿了。

他懒得废话,到时候特种大队都搁一块堆儿,饿小锋几天就好了。

放下筷子,楚鸿天用手心使劲一抹嘴,就跟特意的似的还回望一眼梁吟秋,叮嘱道:“我上楼看文件。没事儿别上楼。”

“你等会儿!”梁吟秋急了:

“小锋要去特种大队?那没危险吗?特种?执行什么特殊任务啊?什么时候啊?他腿都没好呢!”

就连楚老太太都直脖看向她大儿子。

楚鸿天瞅了眼楚亦锋,才怒视梁吟秋道:

“你哪那么多废话,一天啥都管。他得能选上。怕危险当什么兵!你不懂别跟着瞎掺和!”转身上楼。

楚鸿天这一走,饭桌上更是没个动静了。

楚老太太吃了两口,饭碗一推,离开前还叹了口气。她只要一听当兵的事儿就胆突的。她好好的老儿子呀…

楚亦锋始终没吭声,低头该吃吃,忽然看到饭碗里的红烧肉,他也没抬眼皮看他母亲,夹起吃了。

梁吟秋一脸忧愁。

她之前还琢磨呢,儿子从前线回来,虽然没上战场有点儿尴尬,回来职位估计得重新安排。

但她真以为还像从前似的,干机要参谋的文职工作呢。

上回被运回京都,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还有庆幸。这是腿,要是…

楚亦锋站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仰头望着他的母亲:“妈,我爸在高位多年,您早已经忘了心性要是不坚韧独立,性子要是不厉害的女人,根本不能当一名合格的军嫂。

还有,要是能去上特种大队,我才觉得当兵有点儿滋味儿。”

说完,楚亦锋还是一副插在裤兜里的模样,悠闲地上楼。

他现在想开了,以后他想怎么活,什么样的生活适合他,直接告诉母亲,免得再出现“为他好”的事儿。

刘婶儿站在厨房门口,叹了口气。

拿过毛巾,递给孤零零坐在饭桌上抹眼泪的梁吟秋。

梁吟秋望着楼上,泪眼模糊,自言自语喃喃道:“你以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不管了。小锋啊,你那个样儿,是在戳妈的心啊!”

楚亦锋却没领悟到,亲人之间的“为你好”,那是不知不觉,那是控制不住的。

虽然“都是为你好”,总是让人很无力。

不止是楚家,是家家如此,比如毕家…

毕铁刚坐在夏利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唉声叹气骂毕铁林不会过日子:“铁林吶,花这老些钱就买个它?那四个轱辘咋能是咱普通老百姓家用得起的?

你说说,买车这钱,要是搁咱家能盖多少房子了?你咋不会算算账呢?

你就是拿这钱,盖一排房子空着,哥都不带说你的。

管咋地,那是正事儿,那是置房置地。

你啊,离我太远,奏是不会过日子啊!”

毕铁林心里无奈,面上却不表,还得陪笑脸…

第二五四章 情愿麻烦,也要有惦记的人(二更)

毕铁林在哥哥毕铁刚面前,显得和往常不同。

有些嬉皮笑脸;

有些表现的,当小的在大的面前耍无赖;

有点儿依赖、撒娇,那么个意思。

虽然这个哥哥现在看起来不如他,但毕铁林只记得一个理儿:哥哥,就是哥哥。

毕铁刚发现他说啥,弟弟都像是不理会儿似的呢,生气了。

“我说啥,你往没往心里去!能不能把这四个轱辘的退了?”

毕铁林这回不得不开口。

他还寻思等他哥磨叽过劲儿了,直接说点儿别的呢。

笑着无奈地点了点头,一副很听话的样子:

“听着呢。那买到手的,哪能退?能退我指定退,白开咱还占便宜呢!

哥,不寻思买车能跑的远点儿吗?

我这好几个店,有它方便,能说走就走,节省时间。”

毕铁林明知道呆在老家的哥哥,根本无法理解他这观念,还是解释了两句。

毕铁刚不解,他就觉得自打进了京都城,咋好些事儿都拧巴呢,想的也都岔道:“那时间不多了去了?你这倒是省事儿,钱儿上遭罪!

挣俩钱那么容易呢?俺家那俩大学生差点儿没丢了命。

你们吶你们!图点儿啥呢?

我看月月和大成穿的戴的,大成小小年纪还整块手表。

一个个的,脑袋别裤腰带上往死里挣,起早贪黑玩命挣!

可你们挣完倒是会过点儿日子啊?挣完不知道攒着,那费那劲儿干哈?”

毕铁刚说到这,终于想起另一茬,继续埋怨道:“我左溜搁家也是闲呆,搁哪呆不是呆?就在医院呗。非得让我回家干哈?!

你就该忙忙你的,我在医院伺候大成不就行了?

还耽误你的功夫。

你这都得靠四个轱辘节省时间了都!”

毕铁林听出他哥最后一句话是埋汰他了,笑出声哄道:“哥,大成都习惯我给接屎接尿了,刚习惯再换人他还得别扭。

再说你还坐硬座来的,两宿没睡个囫囵觉了吧?

回去洗洗涮涮睡一觉。

我手头要真有事儿,哪能在医院硬挺?指定得给你打电话。啊,对了,哥,咱家安电话了,我有啥事儿往家来电话,方便!”

毕铁刚斜着眼睛,不是好眼神地瞧了一眼正操作换挡动作的毕铁林:“瞅瞅你们多讷(ne)性!又是汽车、手表、皮子大衣的,又是小轿子的,这回比咱村支部都尿性。

咱村都没趁个电话,咱家趁!

能抽颗烟不?你这车?”

毕铁林慌张地赶紧做了个请的动作,这回更明白了,他哥对他意见大着呢:“哥,抽,各个儿(自己)家车,怕啥的?你前面那手抠里有好烟,你拿那个!”

毕铁刚划火柴,划一下没着,又连划几下才点着,吧嗒了一口后,扭头看向车外,望着京都城的大街,叹了口气道:“你们啊,好像就一转身的功夫,我也就是错下眼珠的功夫,你们都不听摆愣了。

也不知是不是我搁农村呆的还是咋的,一出门,瞅啥啥都不对了。”

“哥?”毕铁林收敛了笑容,有点儿担心地看过去。

他哥这话咋说的那么沧桑呢!

“哥,俺们也没干啥不是?就那俩孩子这回,我真是…我没想那么多,要知道那样,我死活也不能让孩子们去莫斯科。咱家现在也不差那两个。”

毕铁林胆突儿的,他还想跟他哥赔礼道歉呢,不想毕铁刚先一步道:“铁林,哥来这,给你添麻烦了!”

“哥你…”

毕铁刚摆摆手:“哥啥啥不知道。搁家瞎惦记。还把你嫂子娘舅家的亲戚给带来了。

瞅瞅在医院里闹的,差点儿整出误会。唉!

可领都领来了,我这个当姐夫的,又不能单领翠柳回老家给送回去。

你嫂子呢?走哪都懵圈儿,啥啥不是,也指望不上她。

大成还那个样儿,医院那不能缺人,估么着过年前两天能下地走几步就不错了。”

毕铁林一打舵,将车停在了道边儿,他直接掏他哥兜,翻出烟来也点着抽上了:“哥,是我不对。

我办的不地道了,才让你和嫂子为难的。

我寻思等邻近年根儿底,我开车给大成拉回去再说,当面说,就没拍电报,省的你们干着急。

还有我那对象,就那笑笑,她不和月月都念大学呢吗?想结婚得时间了,怎么着也得一年两年的。我也没说。

你和嫂子都是为我好,我还不明白吗?

别说咱老家了,就是搁京都三十啷当岁也得成家了。

可是哥,我搁监狱里呆七年。

别说生活里有点儿花样带点儿颜色了,就是仰头望天,都是高墙大院围起来那巴掌大的天。

我不着急。

说句大实话,也不怕哥笑话。

刚开头我出来就寻思挣钱,让咱家无论碰到啥风浪都再不受穷。没寻思过成家。

被坑过一回,那方面心思早淡了,没啥大意思。

要不是机缘巧合…

也确实是有缘分,笑笑和咱家月月是同学,没碰上她,我真不想了。

合自个儿眼缘的,我以为再碰不着了,还得害怕找女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