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太如法炮制,也捂着心口窝,她可比付老太心态坚韧多了,装病的理由和毕月有异曲同工之妙,为的是她得找她当所长的侄子去:“我?我…”

“你也不用去了!”

毕金枝懒得听那乱糟糟的一切,

她费劲巴力地爬起,站起身时,身体还晃了晃,假装去毕月身边拿她嫂子掉地上的皮包。

她的状态很差,差到后脑勺一阵一阵的阵痛,还有点儿恶心眩晕。

走到毕月身边蹲下身,刘雅芳还一脸迷茫中。

毕金枝知道侄女聪明极了,能明白她的意思,含糊道:“出门左拐直走有王老二面馆,找徐影。”

这是她好友兼麻友徐嫂子,她信徐嫂子能帮她联络找人,再没本事儿,这么点儿个小县城,也能找到说的上话的。

想了想,毕金枝两手扶着膝盖,在起身时,听着警察在那喝令喊她们,她又灵机一动补了句:“副县长刘强东。”

随后才站起身。付娟哭了,她妈咋又添了新伤,走路一瘸一拐了。

分两伙人去的警察局,像付国、毕金枝,还有和许家动手打人的几个男的,是往警车里塞,能塞几个塞几个,第一拨给拉走。

第二拨是被扣下跟着刘雅芳一起的付娟等人,她们算参与者,瘦猴子说都得录笔供,孩子多点儿啥!

那时候哪有那么多警车,这些参与者步行的还有好几个。有一名警察在前面开路。

刘雅芳边走边回眸,看着毕月喃喃道:“走了。”转身就开始哄大哭不放心毕金枝和付国的付娟。

毕月从躺在地上被好心人扶起,改躺在混乱不堪的炕上。

她和付老太太、许老太太是另一伙重伤的。

她这机会是她姑被带走前争取的,愣说她是被许老大打昏迷了,得马上去医院,还吵了几句,想争取也让付娟留下来假装得送她。

但瘦猴子一指俩老太太,意思是留人了。连未成年人都得带进去,可见对付家多膈应。

不过毕月现在一点儿没庆幸装死成功,差点儿气岔气儿。

你说她娘,傻不傻?

警察也没数人,居然老老实实地跟着去了,

你倒是混看热闹那一堆儿里啊。

还有表妹,刚才聪明了一回,结果又傻了。哭啥啊?不吸引人注意吗?

俩老太太在散伙之前互相吐吐沫骂架,骂着骂着忽然声音停了下来,刚才都打乱套了,谁都当毕金枝那话说的是真的。

吃瓜群众们也愣住了。

这好似一股风刮过,开汽车蹿出去的,又是闹哪样?

毕月没找什么面馆,她一听就觉得LOW,还是副县长吧,高端。

开着车还咬牙切齿,拍着方向盘自言自语道:“路还长,别太狂,走着瞧!”她打算捞完人开始跟付家没完没了。

第三四三章 靠谁不如靠己(一更)

民不与官斗,自古以来的处世道理,深深地扎根在老百姓的心里。

更不用说毕家这种和公安局打过交道吃过大亏的。

对于刘雅芳这个乡下妇来讲,她一看警察那身衣裳,腿肚子就转筋,就能想起前些年老太太跪在那哭求,跪死了也没人管。

冤假错案,家里人都知道铁林不是那样的人,他说没干就一定没干,却无处伸冤。

今儿个,她也有今天,她也居然进这里了。

刘雅芳生气、害怕、委屈,此时三种情绪重重地锤击着她的内心。

她站在公安局的大厅里,不停地抹着眼泪,心酸委屈的要命,后悔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咋不等铁林一起回来呢。她们娘们几个可咋整啊?

一侧头再看见身旁后脑勺缠着白纱布的毕金枝,小姑子那脸不知被谁挠了一道子,还有血印子呢,更是一口气堵在心口窝。

刘雅芳就不明白了,这世间咋就不讲个理!

金枝才是最委屈的,最后怎么就变成了她们老毕家的人都被带到这里了。

就连人家俩姓付的,那都一个搁家呆着呢,一个被认识的警察通融,看见付国衣服袖子的血迹,先让去医院包扎伤口了。

刘雅芳两手冰凉,拽紧毕金枝的手,在嘈杂混乱的大厅角落里,埋怨道:“你傻了。刚才娟子他爸都跟那人说了,你也受伤了,得去医院先看看,你咋就不跟着去?这功夫了,置气干啥啊?先出去一个是一个。”

毕金枝摇了摇头,她抬眼看了看她嫂子,又侧头瞅了瞅脸上一条一道哭的满是黑印子的闺女,给付娟擦了擦脸:“别怕。”

“妈,我不怕。”半大的女孩儿,看起来比刘雅芳还淡定,她觉得她姐指定能来救她们。

毕金枝回握住刘雅芳的手。

她希望嫂子能懂,她不想和付国同路。

她只要有口气在,就得陪着最对不起的闺女和娘家人。

毕金枝小声说了几句话,她说的是她给毕家丢脸了,然而刘雅芳就下车不到一钟头上火了,嗓子痒耳朵痒的,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啥?”

毕金枝却不再开口,她满眼恨意地看着许家的方向。

许家几个男人正在吵吵把火,不停地指责毕家如何不是人,男人强迫他们妹子,毕金枝打伤他们亲妹子。

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到最后甚至能情绪激动。

许老六可比其他几个哥哥愣头青,当着警察面指着毕金枝的方向骂道:“不就是趁俩逼钱?!你们给我等着!”

许老大嚷嚷着,他不是冲毕金枝,他是非常纠结为啥拿木掀子那个不在这!

“我要住院去,我让他们家一个死丫崽子差点儿没削死。我脑袋疼。同志,你赶紧派人把那死丫崽子给我抓来!”

太熊人了,真特么没天理了!

刘雅芳就是见警察腿肚子转筋,她也不让人了。

就她们仨女的,咋地,打她们仗着人多,到了公安局骂起来也没头啊。

刘雅芳扯着嗓门,熬地一嗓子,让正在训许老六的警察都是话音儿一顿。

“滚犊子!你们给老娘等着!”

这话喊完,她痛快极了。

等着,只能等着,刘雅芳等着她闺女捞她们娘几个!

红色夏利,在京都不显眼,在这座小县城的马路中间却霸道驰骋。

毕月猛踩油门,全速前进。

冲进县政府大院时,门口老大爷只来得及“嗳?”了一嗓子。

“你好,同志,麻烦问一下,刘县长刘强东在哪个办公室?”

毕月没想到会这么寸,刘副县长在开会。

她说是亲属都没好使,秘书直接给拦住了,不过还算客气。

她此刻身在会客室,正伏案在茶几上,用着秘书留下的笔和纸在刷刷刷龙飞凤舞的写字。

纸条开头先表明身份,告知她是毕金枝的侄女毕月,她们人在县里公安局。

紧接着就是几句带过的事情起因、经过。

最后才说,现在想要的结果不是要让刘副县长为难。

是希望能督促,希望能通过因为认识刘强东这么个人,快速出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

当刘强东出了会议室回办公室刚喝口茶水,看到秘书转交的那张字条时,茶水烫了他的嗓子,靠着办公椅的座椅瞬间坐直。

甩车门子下车的毕月,她仰头看着台阶上的四个人,春风吹乱了她那一头短发。

她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儿。

那个死老太太,要不是年龄大了不能打,养狗也不养她,毕月真想当时木掀换铁锹,一铁锹抡死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的身边站着一位穿公安着装的中年男子,一看跟老太太就挺亲。

刚她开车过来时就看见了,那男人用手一边儿扶着许老太太的胳膊,一边儿侧身跟另一名警察说话。

瘦猴子警察站在他们的身后,看来前面这俩人是官,这是找上人了。

人情社会,毕月冷笑地想,真是不出她意料,越特么小地方越讲人情社交。

她和许老太太对视了一眼,

那老太太真不是一般人,她要把这些心眼子用在致富上,不至于在山沟沟里撅着。

许老太太冲毕月狠了狠实地眯了眯眼。

干警察的先观察细节。早在毕月下车就停了话题。

年轻女孩儿开个轿车,还一个甩尾停在公安局门口,长的一副弱巴巴相面,眼神却犀利,强势得狠。

门口这几个人眼瞅着毕月一个转身打开后备箱,又眼睁睁地瞪大眼睛。

毕月掏出相机,在那几个人反应不及时,对着这几个人就拍照。

瘦猴子蹿了上来,要抢相机,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直觉就是不好。

而立起眼睛的毕月,连后备箱都没合上:“你敢!”

一个侧身就躲开了,直接两步一个台阶站在了那两名警察身前,看了一眼越过他们,直接推开了门。

她站在门口,望了眼闹糟糟的大厅,就那一眼就寻到了角落里刘雅芳和毕金枝,这给她气的。

清脆的女声掷地有声道:

“我看看谁敢放一个!一街的街坊邻居能够作证是非法私闯民宅,我们是正方防卫。你们没调查完没个说法就敢放人?”

“闺女!”刘雅芳激动地看过去。

毕金枝和付娟也转过了身,母女俩同时眼角含泪。

“我是首都师大的学生,你们最好相信,我有能力把今天这一幕让报纸媒体宣传。

让全国人民看看,改革开放的关键时期,严打普法,你们这个小县城是怎么执行的!

我要告许家非法侵入住宅罪,告他们故意伤害我姑毕金枝。

你们这些警察最好想清楚,那处理报告要是不公正,那我们就自己取证,自己找法医鉴定,鉴定完伤情会自诉到法院。

同时,那份处理结果就是证据,我要告你们行政不作为!”

大厅静了,毕月指着付娟的方向,眼神坚定继续施压道:“我提醒你们,现在程序就不合法。我妹妹付娟是未成年人,为什么要被带到这里?!”

而毕月不知道的是,在她说这一席话时,她的身后站着刘强东和他的秘书。

毕金枝在毕月话落后,放心了,软倒在地。

第三四四章 道歉如果有用,要警察干嘛?(二更)

刘强东背着手,紧抿着唇角,和毕月一样,逆光站在门口。

他眼睛盯着一直眼含泪的毕金枝,那头发,脸上的伤,蓝色的大衣上全是灰尘。

他很后悔当时在车上怎么就没问问情况。

再听着毕月那铿锵有力的句句质问,刘强东怒气横生。

多年从政的经历,早已学会面不漏色,可此时还是泄露了情绪。

他的秘书察言观色几秒钟后,微低头回眸冲公安局局长王树林皱了皱眉,使了个眼色。

心里嘀咕着:还好最近跟老王走的不算太近,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认识人的事儿,看来刘副县长的第一把火要烧到这里。

一级责怪一级,王局长也侧头恨恨地看着许老太太的大侄子,他以前亲手拉拔上来的手下。

而门里门外就那么一米距离开外的许老太,她侄子已经松手了,不管她了。

她要靠手中的拐杖当依靠,才能保持住不倒的姿态。

许老太太脑袋发懵,手心泛凉,那丫崽子说的那一连串话,她听不太明白。

但她懂,这是要和她老许家死磕到底了。而且从她侄子的态度上看,她们家好像不一定能干过?

怎么可能?天高皇帝远,就是趁俩钱儿,又没啥根基,家里连个当官的都没有,怎么就能任由那死丫头一顿瞎巴巴,怎么就能巴巴地好像要反天了?

许老太太懵里懵登地看着刘强东的背影,她脸上的表情一变。

不对劲儿,这人身上有官味儿,刚也坐小汽车来的。难不成?

老太太捂着心口晃了晃。

她儿子,她家老三,那她连儿子再女婿的,现在可都在里面呢…

许老太太瞬间靠着墙,干枯的手一把扯过在旁边腿肚子转筋的大侄子。

毕月问到付娟那句时,往前迈了几步,她冲着离她最近穿警服的工作人员喊道:“懂不懂法?!”

那人也被毕月进屋,还不明白毕月是找谁时的一堆机关枪话给干迷糊了,居然愣道:“懂啊。”

“那你就是知法犯法,故意更难辞其咎!”

“妈!”付娟被毕金枝毫无征兆的晕倒,吓的尖叫了起来。

刘强东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还没等失态地急走过去,他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哭声。

付国再也承受不住了。

他顶着乌青眼,满脸是泪,痛哭着往毕金枝摔倒的方向猫腰跑。

之前付国还觉得冤,他觉得啥也没干,发现了再不地了,也就得了呗,他承认错误、赔礼道歉。

结果他媳妇那么作闹,不放过他,又摸菜刀要剁人,又咬伤许小凤的,就跟疯了一样,闹的满城风雨,让他一个男人以后还怎么挺直脊梁骨过日子。

可一系列连串的意外状况发生后,付国觉得谁都会不放过他,只有他媳妇才叫放过他。

她没舍得剁了他,可他却差点儿被许家人打个半死。

她不但没像她哭闹时喊着要杀了他,还和他一起并肩保护他们那个家。

他媳妇,因为他伤成了这个样儿…

付国和刘雅芳抢毕金枝往怀里揽,眼泪滴答在毕金枝的脸颊上,男人的哭声听起来很悲恸:“金枝,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刘强东听着那大老爷们哭的挺惨的声音,十分瞧不上眼,他就不明白了,当年毕家老太太是怎么就能瞧上付国!

领导的说话艺术,靠下级揣摩。

刘强东不点名道姓,只施压下结论,那就是定了性了。

他对身侧的公安局局长说道:

“这件事情,性质及其恶劣。

如果都能非法侵入住宅不被严肃处理,我县治安如何保障?

更何况还入室伤人。

我看你们内部也需要整改。

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吧。”

王树林赶紧附和着,脑门冒汗了,毕恭毕敬道:“是是,县长,您说的对。我是刚开会回来,还不了解情况,我这就…”

刘强东转身带着秘书离开,都没等王局长说完。

“县长您慢点儿!”

许老太太惊恐地瞪大眼睛,她真心希望是她耳朵出了问题,扯住她侄子,仰头焦急问道:“他?他是县长?”

“姑啊!”侄子太生气了,一甩手给老太太甩坐在门口,他非常在意他的仕途,现在被这老许家给坑惨了,恨恨道:“姑啊,你坑死我了!”

大厅里还很混乱,尤其是毕金枝这一倒,许家人又大声质问他们怎么就犯法了?觉得毕月他们也打人了。

缺心眼的一家人,总感觉仗着人多能说明白,还在那犟犟着,也希望能像毕月似的,能给警察说傻了。

许老大看见毕月就恨不得上手扇两巴掌,扯着嗓门喊的动静最大:“她没犯法?!她拿木掀子差点儿没拍死我,我现在恶心头晕,你们可别被她糊弄了!”

瘦猴子这回赶紧换方向卖力,一派要替毕家做主的严厉样子:“她们几个女的能怎么伤你们?倒是你们几个,看见了没?那晕倒一个了。你们晕了?!”

许老大真不是故意的,可效果就像是地痞流氓的做派。

这瘦猴子一说完,他咣当一下子,真倒了。就连他的亲兄弟们都觉得这是一场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