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要饿就痛快儿回去吃。”说完转身推车就走。

毕晟一把拽住后车座子。

毕月瞪眼回眸:“少来这一套!”

毕晟举手投降。

他以为给他姐哄好了,自然而然的,他磨啊磨,他姐也就顺坡下驴跟他回去了,结果可倒好。

不但不管饭,还给他送到胡同口。

这是过家门而不入啊。

毕晟问出了他关心的,也是这一晚上,他几次话到嘴边儿又咽下去的问题。

他恳求地看着毕月,打着商量问道:

“姐,难道让爹娘求你回来?我琢磨过,这好像有点儿难。

可你就不能为了我,为了我哥,咱该回家回家。那家里不是还有我们?啊?”

毕月烦这样的狗蛋儿。

太讨厌了。

她想放下一切,却总有这样的人拉扯着她的心,这样的弟弟真不要了吗?

扯着她心口窝酸酸涨涨的。

毕月没回答,推车离开的背影看起来很坚定,实际上抽筋过后的右腿没劲儿,连上车蹬车的力气都没有。

毕晟望着毕月的背影,鼻子喷气儿,书包一甩,回身几步就蹿进了胡同里。

感冒发烧流鼻涕的刘雅芳,头重脚轻地站在屋地中间,她支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屏住呼吸,就怕错过一句,紧抿着唇不语。

毕铁刚瘸着腿追毕晟,就差两步没薅住,他小儿子就没影子了,气的大声问毕成道:“你不是说你姐住学校呢吗?”

毕成拉着脸,含糊道:“反正丢不了。跟梁笑笑在一起呢。”

毕铁刚气的直捶腿,今儿个去饭店等了一天,丫头都没露个面儿,急的不行骂道:“跟人家在一块嘎哈?!有家不知道回啊?你给我出去找她去!”

“我不找!”毕成一倔答直接回了屋。

真的能有人一夜之间白了半头发,毕铁刚就是。

他气急败坏地站在毕成的窗户外,无处撒气拿毕成撒气骂道:“大的没个大样儿,小的一点儿也不听话!大成子,你别以为你大了,我就不能揍你了?听没听见,给我找去!”

赵树根儿和葛玉凤都跑出来劝,刘雅芳捂着心口坐在了椅子上。

赵大山推了把毕成:“你姐在哪住呢?那当兵的那?”

毕成跟谁都不是好气的说话,拧着眉烦了:“你问这干啥?”

晚上十点,毕月瘪着肚子,饿的不行,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着。

这一刻,看着街两旁的路灯,忽然感觉孤独感在无限扩大。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烦现在的自己。

以前不也这么过的吗?为啥笑笑说的那些话在她脑海里来回播放?

漫无目的,几点回去都不要紧,一切靠自己,什么都不缺,就是没家,这可不就是她。

毕月使劲甩了甩脑袋,就在她将右脚放在脚蹬子上时,她的身后,变声期的公鸭嗓喊道:“姐,等等我!”

毕月回眸,毕晟跑的呼哧带喘。

她心里一咯噔,以为家里发生啥事儿了。

毕晟两手拄着膝盖,嘿嘿笑了,就像是毕月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笑道:“家里啥事儿没有。我告诉他们一声。走,你去哪我去哪。”

毕月傻站在原地。

“赶紧着吧姐,我饿死了,还没写作业呢。吶,车子给我,我驮你,你们女的就是爱发傻!”

毕月正愁得慌拿着挂面,犯愁连根儿青菜叶子都没有时,有人敲门了。

其实每一次有人敲门,她的心口都是一颤。

钱得用来买地。饭店不能去,宿舍还跟同学打架了,梁笑笑那面,梁父虽然对她还行,可那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唯一的落脚点真的就剩这里。

而这唯一的落脚点,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不想见自己家的任何人,怕他们找来。

更不希望楚家的人,抽冷子来打扫卫生出现啥的,那她确实会更难堪。

毕月试探地问道:“谁呀?”

毕晟也刚参观完楚亦锋的家,探头跟着一起看向门口。

“是我。”

赵大山一手网兜子里装饭盒,一手拎着一整筐鸡蛋,鸡蛋上面还放着芹菜和韭菜。

“大山哥?”

赵大山嘴角微微上挑,安慰毕月道:

“拿着。你俩赶紧趁热吃吧,我现给樊师傅揪起来做的,他闲着也是闲着。不能白拿工钱。”

赵大山说到这一顿,又自嘲的一笑,继续道:“月月,啥事儿别往心里搁。你看看我?这不也舔着脸儿该咋地咋地嘛。

饭店那头你放心,就是后天开业,你得去一趟。给他们立立规矩,我也说不好,你得给大家伙讲几句。

管咋地,图个好兆头。啊?行了,我走了。”

下了楼的赵大山,脚步放慢,双手插兜、游荡在街头。

他没想到,他也能有一天蹬门,来的是当兵的家里,看着喜欢的女孩儿住在那里面,他还给送菜送肉。

赵大山嗤笑自己,摇了摇头。

劝自己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了,要承担起犯过的错误,寒菲怀孕了,他也要当爹了。

父母一把岁数了,就为了他,为了房子,要掏光所有。

过年那几天的光景似在眼前。

他爹走亲访友间听到夸他时,也会附和一句还不赖,他娘骄傲地对村里人说,他可有出息了呢。

都说养儿防老,他就是这么防的老?

赵大山停下脚步,仰望星空,看着悬挂的那轮月亮。

他梦见过自己能在京都站住脚,大衣兜里装满了钱,所以他来了,打算人财两收。

却不想,走着走着,他和毕月走散了…

楚亦锋家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屋里飘散着菜香味,餐桌上还有没吃完的黄蘑炒油菜,装锅包肉的盘子里,却只剩下点儿蒜瓣和香菜。

毕月和毕晟都在刷刷写字中。

毕晟写语文,毕月负责数学和其他,她这个姐姐,有正事儿极了,仿着狗蛋儿的字迹在帮着写作业。

第三七二章 被吓坏的毕月(二更)

楚老太太不哭不闹,晚上醒了,睁眼就看到楚鸿天一身军装守在一边儿。

她心里明白,这是从进门就开始守着她。可她更来气了。

守着她干啥?早寻思啥了?

她都不用问,她这个大儿子指定跟他媳妇合起伙来瞒着她。

没良心的东西!

老太太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一扭头,给了楚鸿天一个后脑勺。

楚鸿天苦着一张脸,拽他娘胳膊,陪着小心,商量道:“娘,醒了咱吃口饭吧。你打那针不吃饭,一会儿心该难受了。”

我心都特么快烂了,还差难受?

“娘,我们错了。不过你得理解我们,您想想,您要真去见我老姨,一时有点儿啥闪失,我得啥样?

真是怕您受不住才瞒着的。

我老姨临终前,您记不记得小锋他妈出门了几天,她就是去那的。

我…唉!

小锋他妈给张罗的场面很大。我老姨在最后的时候,走的很风光,还没遭啥罪,睡觉的时候没的。

娘,您不该跟她发火的。吟秋那脚都扎出血了。您该清楚,她不爱弄面子上的事儿,可送我老姨做的体体面面…”

“出去!”

楚鸿天被轰走,无奈地下楼,想着还得回屋哄梁吟秋,他得打起精气神。

心里有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冲着刚下晚自习进屋的楚慈呵斥道:“上楼哄你奶去!”

楚慈啥啥不知道,就因为他奶问他的问题,来了脾气对老太太吼道:“您问她干嘛?人家忙着呢,没功夫搭理咱。打听她浪费时间!”

凌晨一点儿多钟,楚家三层小楼全黑了灯,老太太却驼着背坐在床边儿。

线裤上撒落着很多饼干碎渣,她抱着饼干盒子,一口接一口的,急不可耐地吃着。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杯牛奶,那是她摸黑儿给自个儿泡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给楚鸿天轰走了。她儿子三催四请要背她下去吃饭,她气急败坏给了楚鸿天两拳。

楚鸿天带着一肚子无奈离开了家,本以为家里那片天空得时候能放晴呢,却不想,上午十点多钟,秘书告诉他:“首长,您的电话。”

楚鸿天头都没抬,看着一会儿要发言的会议材料:“谁?”

“您母亲。”

楚老太太跟小脚侦缉队似的,先是等大家伙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再等老刘出门买菜,然后她就拄着拐杖,掏出兜里的小本本,开始打电话。

“给我派个车。”

楚鸿天半猫腰站起…

“娘,您身体不舒服?您让老刘接电话!”

“我好着呢。我要出门。咋地?你打了那么多小鬼子,国家不能费点儿汽油拉将军的母亲啊?”

楚鸿天觉得脑子有点儿不够用:“出门?去哪啊?”

楚老太太对着院子翻了个大白眼,外人一看就知道这老太太厉害。她不是好气儿道:“溜溜去,散散心,怕被你们关傻喽!去哪你管着吗?我又不是小孩子。”

楚鸿天懵了。他娘还不如小孩子呢,她说的话,他咋听不懂呢?

而且今儿不正常。话多,还要溜溜?

“我是您儿子,我怎么管不着?娘,咱散心行,我这就给小锋他妈打电话,让她回去陪您。”

“我见她心堵。你成心的是吧?那是散心吗?那是要着急让我见你老姨!

你就说能不能派车吧。有司机跟着,你担心你奶奶个腿儿啊!”

老太太急了。这怎么半年没咋出门,啥都管呢?罗里吧嗦的。

“给你十分钟时间。时间一到,我腿着走!”

“娘?娘你听我说…”

啪嗒,那面儿霸气地挂了电话。

秘书低头装作整理材料,不忍看首长那副可怜相。等楚鸿天挂了电话,硬着头皮道:“首长,开会时间到了。”

楚鸿天站在原地转磨磨,想了想,就像安排啥大事儿似的:“让小赵去大院儿。无论我娘指使他去哪,半个小时一汇报。”

毕月寒着一张脸出现在校门口。

她此刻只觉得这世间的事儿啊,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比起上辈子还操蛋。

不用多想,看看前面那勤务兵就该知道。

这是有人去楚亦锋的家了,过来羞辱她没皮没脸来了。

来的还不是楚亦清,不是楚亦锋他爹就是他妈。

行,住旅店。

等那块地转手的,她要去京都饭店常年包总统套!

毕月竖起全身防备,结果等勤务兵打开车门时…

后座上的楚老太太,脸笑的跟朵菊花似的,头发盘的溜光水滑,穿着黑色贡缎带金线的唐装外套,手捏黑色小挎包,正对着毕月笑。

毕月傻眼的和她对视着。

“丫头,还认识我不?”

毕月被老太太笑的发毛:“认、认识。”

老太太脸色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认识不叫奶奶?”

睫毛扇动了下,毕月低声道:“奶奶。”

楚老太太冲毕月摆手:“嗳!来,奶奶请你吃饭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毕月略显傻呆呆的。身子不自觉向后,有点儿躲的架势。

“我还上课呢。”

楚老太太不吱声,就那么直愣愣地瞅着毕月。

毕月清了下嗓子,又解释了句:“还有二十来分钟就下课了。下课的,咱再说行吗?”

“我饿了。”楚老太太扭头看车里。

勤务兵小赵瞬间抱着方向盘低下了头。

是怎么坐进烤鸭店的,毕月觉得自个儿好像迷里迷瞪没睡醒似的。

就记得老太太指挥司机,然后她们一老一少就来了。

现在司机在门口候着,她们俩在靠窗的位置坐着,在服务员的注目下,点了很多好吃的。

毕月看着对面的楚老太太,不自觉地咧了咧嘴。

她不是想笑,是替老太太牙疼。这吃相,饼卷鸭肉用牙硬拽,都担心老太太的牙被抻掉。

毕月探身子小声问:“奶奶,您兜里带手绢了没?”

老太太咬饼的动作一顿,嘴里还嚼着呢,翻她的小挎包找出手绢递了过去。

“不是。我不用,您擦擦嘴边儿的甜面酱。”

楚老太太被毕月打扰了食欲,也是吃了个差不多了,端起本地产的、著名的鲜橘汁喝了一口,抬眼瞅了瞅有点儿发懵的毕月道:“以后我就是你亲奶奶。我挺稀罕你这丫头的。命里注定的事儿。你和小锋的事儿…”

老太太打了个饱嗝,倒了口气。

毕月都陪着大喘气儿了一下。

这一刻,心里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儿甜,有点儿酸,酸酸甜甜跟橘子水似的。

“咱老楚家的事儿,轮不到姓梁的做主。我告诉你,从今以后,奶奶就是你的后盾!”

说完就开始拽手指头上的金戒指,戴的年头多了,特发狠地往下拽,还嘴不停继续道:“我隔代传。你戴上!金镏子都给出去了,我看看谁还敢不同意的!”

第三七三章 粉墨登场(三更,为早早麻麻爱看书和氏璧+1)

正开会的楚鸿天,听到秘书耳语他娘真是溜溜去了,去的是师大,找毕月?

只愣了几秒,他挑了挑眉,心也终于落底儿了。

甚至想起他娘骂他那句奶奶个腿儿的,心还热热乎乎的。

严肃着一张脸,一语双关对大家道:“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