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骂她,你就拦?拦成这幅死德性,再不管就上天了。你个当爹的,一天天不做好豆腐你!

你看看她,回了家了,跟我声都不吱,我是她奴才啊?

做好的现成饭不吃,跟谁俩耍驴呢?我喂她嘴边儿得了呗?

全家人围着她绕,把她能耐的,真能耐她别…”

“哗啦”一声。

毕晟拿着筷子低头僵在那。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面条碗落地碎了,桌子四仰八叉地倒地了。

刘雅芳半张着嘴,惊愣在原地。

“滚出去!”

“爹…”毕晟两手紧握,祈求地和毕铁刚对视着。

“我让你滚出去!”

“我不滚,爹你要干啥啊?”

一种害怕的情绪袭上毕晟心头,然而毕铁刚没给他废话的机会,连踹再推的,到底给他小儿子推搡出去了,反插上了门。

回身眯眼看向刘雅芳。

刘雅芳声音里带着惊慌:“你咋的?你要干啥?”

“啪”的一声,刘雅芳的脸立刻就歪了。

毕铁刚沉着声,那声音里气大劲儿了带出了颤抖:“你刚才那半句是想说啥?真有能耐,那闺女就别回家是吗?

姓刘的,你就这么骂自个儿闺女?

我告诉你,这家姓毕,我闺女也姓毕,轮不着你给撵来撵去!”

望着捂着半边脸的妻子,身心疲惫的毕铁刚眼眶红了,他悲愤道:“你给闺女逼的去别人家。

我好好的丫头,你给她折腾的,愣是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做人。

你特么的敢戳我心窝子!

你再撵她出门一个试试?我先让你滚出去!”

第四百零四章 涛声依旧(二更)

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刘雅芳能吃很多苦,可她从不后悔嫁给毕铁刚。

刚结婚头一年,她犟嘴时,也挨过毕铁刚两嘴巴。因为村里都那样。

后来,毕铁刚没说啥虚头巴脑地哄她,可就一句最实在的,她就不后悔了几十年。

他说:“越穷越爱犟犟,越犟犟越爱干仗。我再不的了。”

他做到了。

再大的火,大不了一倔答就走,她要硬往上敢,也就撑死推搡几把。

她一直觉得她比村里那些娘们强就强在这点上。

可今天,再次被打脸,还是孩子们都到了要结婚的岁数了。

这一巴掌,打的她羞窘,难堪,委屈,全部袭上心头。

刘雅芳不可置信地嘶喊道:

“姓毕的?对,你们都姓毕,就我是奴才,我不是人!

好你个姓毕的!

你敢打我?我跟你过过一天好日子吗?屎一把尿一把的伺候走俩老的,还得背着小的跟你起早贪黑的下大地。

嫂子当的跟娘似的,我对你们老毕家够意思。你敢打我?”

随着尖利地哭骂声,刘雅芳冲了过去。她对着毕铁刚的脸,上手直接抓挠。

毕铁刚躲避着,还想教训着。

说孩子的事儿呢,这娘们又特么胡扯八道!

气愤的毕铁刚,一把拽住刘雅芳的胳膊,想推搡开,可被刘雅芳一蹦一个高,挠脸扯着的,瞬间扭成了一团儿。

俩人脚上一个没注意,又被倒地的桌子拌了一跤,干脆躺在地上轱辘着。

毕晟站在窗户外面,一边儿想撬开窗户跳进去,一边儿急的大喊:“爹,别打了,我求求你了!”

玻璃窗哗啦啦地碎掉,那是毕月用砖头砸的。

等毕月和毕晟都爬上了窗台时,看到的就是毕铁刚已经将刘雅芳踹出一米远,他就坐在地上抱着头。

而刘雅芳头发乱七八糟的,正躺在那捂着肚子。

毕铁刚头都没抬,喊道:“滚!都别进来!”

“爹!”这声爹是毕月喊的,她一脸惊慌地把着窗户框。

刘雅芳听到毕月的声音了,她忽然扭头恶狠狠地看了过去:“你满意了吧?你爹打我你高兴了吧?你把这个家搅合散了,你咋不嘎嘣…”

毕月半张着嘴,毕晟眼中全是泪。

毕铁刚马上站起,暴跳如雷的挡住刘雅芳瞪视毕月的视线,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刘雅芳。

刘雅芳有些呆愣地看着脸上带血的丈夫。

她住口了,不再诅咒女儿去死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毕铁刚这幅模样。

汉子的泪滴滴在了脚边儿,声音里满是颤抖:“你当孩子要是能选择父母,会让咱们当爹娘?

托生在咱家,摊上咱们这样的父母,他们倒了八辈子霉!

我闺女…

闺女她犯了啥过不去的大错?让你又撵又骂的?

她不就是想买块地吗?咱拦着…”

毕铁刚一脚踹翻暖瓶,吓的刘雅芳一抖。

“咱拦着是因为咱没能耐!

怕没了,娶媳妇的,嫁妆的,念书的,都得从头再攒。

可你咋不想想,钱是孩子自个儿挣的?

咱们要不是她爹娘,她凭啥受这气?被你骂出家门,没个地方呆!”

毕铁刚鼻涕眼泪都下来了,用着粗糙的大手捂着半张脸。

毕晟从窗台跳下来,他赶紧一把扶住差点儿从窗台上滑下来的毕月。

姐弟俩站在窗边儿,一样低着头,也跟着屋里的父亲,一起控制不住流泪。

他们不知道,身后也有一个人,在听到暖壶碎掉时就走进了院子,就站在院门口,像个门神一样僵在那,看着毕月抖动的双肩。

悲愤的男声,嘶哑地诉说着他这种没能耐父母的心酸:“你老说别人家孩子别人家孩子,你咋不看看别人家爹娘是咋当的?

咱闺女,小小岁数,家里给不了的,她自个儿挣。

挣的差点儿丢了命。你是当娘的,你咋不知道心疼心疼自个儿孩子?

就为了抠闺女手里那俩钱儿,咱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就是闺女这么不要命的挣,到了人楚小子家人面前,她还得低个头。

矮的那半截,差的从来就不是闺女,她是差个好爹。”

毕月泪如雨下,她摇着头喃喃重复着:“不是的,不是的。”

“我们可不就是累赘?”毕铁刚的哭声带出了深深的无奈:“我连念封信都费劲。啥本事没有,连个治腿钱都是孩子挣的。咱们是咋有脸去掰扯那钱要咋花的?”

刘雅芳忽然痛哭地一手拽住毕铁刚的腿,一手无力地砸着毕铁刚的小腿:“你别说了,你不许说他们嫌我们,我求你了,你戳我心窝子…”

楚亦锋双手搓了搓脸,心里有说不出的堵得慌。

他沉闷地转身离开,听着毕月冲屋里承认错误道:“那地我再不买了,我卖了也行。我求你们,就求你们能不能忘了累赘那话?我错了,我改,我再说就揍死我!”

“你还跑不跑啦?”

毕月望着脸上有血印子的毕铁刚,又看了眼跪坐在那的刘雅芳,哭着摇头道:“不跑了。”

“你都不叫我娘了,你个不孝的东西。”

“娘,娘,你们可别哭了。”

引擎声传来,毕晟才一双泪眼回眸看了看。

刘大鹏从兜子里拿出酒来,楚亦锋烦躁地瞟了一眼,又扭头看窗外:“约你喝的是茶,你怎么到底把它拿来了。”

“话题忒沉重,还是换这个吧。”刘大鹏说完,倒掉楚亦锋杯中的茶水,边咕咚咕咚倒洋酒,边说道:“老丈人这种身份,你要想讨好,让他看你顺眼点儿,你得积极主动起来啊。

哥们去夏海蓝家,知道都干啥吗?

陪喝酒陪下棋,陪老丈人聊新闻大事。她家七大姑八大姨来了,我比孙子还孙子。

这么说吧,我都叫不上名字,第二次见面得猛一下,根本想不起谁是谁。

但在夏家,见他们就跟小奶娃见糖块似的,甚至比那还热情。

她家煤气罐都是我换,我家那罐子都勤务兵干。我妈知道了,一准儿会骂我没良心。”

楚亦锋微摇了摇头,没有参考价值,说道:

“我老丈人不是差我当三孙子。

我媳妇家现在条件还成,但那都是我媳妇还有她小叔挣的,老丈人擎等着收。

你想啊,四十出头就被当大爷一样养起来了,哪一样都不是他挣的,他不踏实,自然就锁在他那点儿天地里。

也就怕,怕护不住他闺女,挡着让她跟我拉倒。我得给他琢磨个事儿干。”

“呦,你这比我那还难。很容易好心办坏事儿,你得引着他自己想招干点儿啥。”

楚亦锋站起身:“不说了,你自个儿喝吧,我还有事儿。”

夜半三更,毕成正洗脸呢,就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可推开门看看,也没人呐?

第四百零五章 摸黑儿(一更)

有一道黑影趴扶在墙上,先是扔进毕家院子里一个黑兜子,就是这个黑兜子落地的声音,引得毕成开门瞭望。

门再次关上了,毕家小院儿配上没有窗户的厨房,看起来萧瑟极了。

黑影迅速跳下院墙,犹如一道鬼魅般身姿矫健,极速穿梭行走,直奔毕月的香闺方向。

毕月屋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照在窗棂上。

她正脸冲墙,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时,就感觉身后有人在呼着热气,瞬间汗毛倒竖,没来得及回头,喊出的动静却打着颤:“谁?”

“嘘,我。”

毕月捂着心口坐了起来,脸上还有着后怕的唏嘘:“你这样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我家里人谁进屋都有个动静,你这跟小毛贼似的!”

楚亦锋有点儿不好意思,大巴掌摩挲着毕月的脑门,解释道:“咱这不是特殊情况?

我也不能走大门啊?

你爹指定让我痛快回家睡觉,压根儿不会放我进来。

你小点儿嗓门,别给他们喊起来。”说完就开始翻兜。

毕月傻眼了。

这人,大晚上来这是?

花生米、酱猪蹄、驴蹄筋儿、肉丸子、糕点…

楚亦锋打开饭盒,献宝一般递到毕月的面前,有点儿抱怨道:“差点儿饿透了,早上两条破鱼,中午海鲜,哪样都不顶饱。咱俩连锅子都没涮上,这就被一堆人给分开了,什么事儿呢!”

毕月低头看着水爆肚,惊讶于居然还有麻酱蘸料,无语道:“大晚上不睡觉,你来我家春游来啦?要不要那么夸张?”

楚亦锋想说习惯了,习惯这几天跟毕月一起吃饭,一起干什么都不分开。

可回了部队,这不是什么好习惯,也就没吱声,递给毕月酱猪蹄:“啃吧,你晚上都没吃饭。”

“开灯不?”

“别开灯,你大弟弟还没睡觉。大成反应慢,他再一嗓子给你爹娘喊起来,我得多尴尬。咱俩摸黑儿吃吧。”

毕月接过猪爪子,抬眼看了看低头咬蛋糕的楚亦锋:“那你刚才翻墙进院儿,看到碎玻璃没?”

楚亦锋舔了舔手指头,歪头瞅了眼毕月,不想说实话,他怕毕月会尴尬。

毕竟他走的时候,这小妞可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在承认错误。

“那你怎么知道我晚上没吃饭?”

楚亦锋往嘴里扔了个驴蹄筋儿,含糊道:“你那么聪明可不好哈。”

毕月将酱猪蹄重新扔在饭盒里,屈膝抱住自己,又看了眼窗外寂静的小院儿:“我爹娘吵架的时候,你来了吧?狗蛋儿说的。

唉!你说…

真闹得慌,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干架,还是因为我,我都怕吓到狗蛋儿。”

“他多大个小子了,他能吓到?别胡思乱想。我倒怕吓到你。”

毕月摇头:

“那他会怨。

你爸妈要是因为你姐挠一堆儿去了,你不怨她?

我俩那可是眼睁睁瞅着他俩打交手,谁也没占到便宜,一个被踢那样,一个被挠的…

我问狗蛋儿怨我吗?你知道那小子咋说的吗?”

楚亦锋能感觉到毕月想和他急于倾诉,也就一副聆听状:“咋说的?”

“他说我要敢再离家出走,他就知道啥是怨了。又说你好像来了,问我会不会没面子?”

楚亦锋很坦白:

“我一直开车跟着来的。开的比牛车还慢,基本上你们屋里发生什么我都知道。

刚开始没进院儿。

我说,你们家这跟前儿的邻居,素质都不怎么高啊?我就在那看着来了,省得他们看热闹。”

毕月本来挺惆怅的,可楚亦锋这几句话,明明说的挺一本正经的,她就是觉得有点儿带喜感。

他还看着?咋看着的?站在大门口瞪那些看热闹的人?

楚亦锋倒仍旧是一副不敢乱说话的一本正经样儿,又摸了摸毕月的脑门,给予肯定道:“自古以来就那样。

当儿女的给父母低头,不丢人。我小时候三天两头对我爸承认错误。

其实很多时候,你想想,跟他们犟对错有什么意义?

咱该干嘛干嘛就得。

说句错了,咱也没掉块肉不是?哄他们心里舒坦罢了。”

“就是说啊,要不然他们还得又抱怨又哭的。我爹看起来可…可可怜了。

我就不明白了,我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说是图他们得有本事啥的啊,就消停点儿,我就谢天谢地了。

非得连骂我再恨我的。

到头来,我还得低头。

不都是老的让的小的?父母迁就儿女?到我这就反过来了。”

楚亦锋揉了揉毕月的后脑勺:“你懂事儿呗,谁懂事儿谁遭罪。家家都那样。”

毕月在楚亦锋的大掌下一躲,又自个儿摸了摸头发闻了闻,十分嫌弃道:“你手上都是油,别动手动脚的。吃你的。”

嘎嘣嘎嘣,楚亦锋咀嚼花生米咬的那个脆响,尤其夜半时分静的时候,能嚼的人心乱,毕月拧眉,迁怒地想:这家伙真是来吃饭的。

她爹娘打成那样了,他心咋那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