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军真想为毕月的天真点赞。

六十万是他们公司内部竞标暂时估定的标的额。

没个谈了。

他就是再想双赢,再着急吧,也不可能,也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毕月懂,明白天天国际的李总,为何会一边儿摇着头站起,一边儿冲她无语笑是啥意思。

换一般人来谈这事儿,恐怕她在这年月说出六十万几个字,对方都得以为她涮着玩。开玩笑呢。

毕月也随着李大军站起身,挺真诚道:

“李总,既然咱们这么认识一回,我说心里话。

我家开饭店,不着急用钱倒短啥的,压那就压那了,也不急于出手。

你给的价位是多,我知道,也明白,很难得。

但那地,在我心里,值我说的那个价。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姑且看看,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李大军看了看肃着一张脸的毕铁刚,这才对毕月笑道:“二十万,这是最高价了。你同意就去公司找我。

看在老乡见面,你爸还招待我吃饭的份上,我也给你提个醒。

妹子,等政府下文把庄稼地改成城市建设用地,到时候任何一个人跟你谈,补偿款都不会是我给的这个价位。

一个月期限,怎么样?”

毕月干脆就没出包间,她知道,她爹娘也着急问她话。

等着吧,等送完李总该审她了。

刘雅芳急三火四地推开包间门,刚要大嗓门,又忽然扭身,一把拽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毕铁刚,赶紧关好包间门。

这才两三步上前,上前就对着毕月的胳膊给了一拳儿,焦急道:“你是不是虎啊?

那二十万,二十万啊!榨干我骨头渣子,一辈子也不敢想啊。

你咋就能不吐话?

我也是!我咋就邪性了?还整句让你做主,就不应该让你这小孩伢子做主,悔死我了!”

真后悔了,毁的刘雅芳说话的功夫在毕月面前转圈儿。

她都恨不得扇自个儿脸,刚才也差那么一丁点儿,就一丁点儿啊,她就想拽人李大军的胳膊说她卖来着。

“你买地花多少?”这是毕铁刚沉声问的。

毕月仰头看着她爹,态度还不错道:

“连办过户手续什么的,正好我娘那折花光了。外加给那个王晴天办个工作,工作没花钱,人情债,更不好还,不过以后再说。”

毕月洒脱地一说完,刘雅芳心里一空、一痛,两只手使劲一拍,拍的两掌心通红通红的。

更急不可耐地,又凑到毕月跟前儿,边拍毕月胳膊,恨不得给两下子,边用着气息质问道:“你是不是虎?

这、这二傻子不好碰!

我听你那意思,他咋地?他把跟前儿的地都买啦?那这是死心眼非想要咱家这块地,咱拿住的是这个把柄。

你当谁来都能给你二十万吶?咋就能不卖呢?

见利就走呗,翻一番还带拐弯儿,你上哪还能碰这好事儿去啊你?!”

毕铁刚终于有了动作了。

这是嘎哈啊?不拍孩子不会好好说话啊?这给孩子拍的,坐那直往后躲。

也上前一步,用胳膊一挡,扒拉开刘雅芳,怒斥道:“我说没说让你别瞎掺和?我这问大妮儿话呢,让你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我都特么想不起来要说啥啦!”

刘雅芳被扒拉开,拽跟前儿的椅子叮咣乱响,泄愤一般一屁股坐在上面,还指着毕月的鼻子方向点着说道:“我这不是让她气的吗?替她着急。

哎呦天啊,二十万呢。

你、你,行,你问,你不用跟我瞪眼珠子。这败家孩子。”

毕铁刚瞪着刘雅芳额头上的罐头印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刚要张嘴说话,包间门被人拽开,放学回来的毕成,肃着一张脸,以为他姐又惹祸了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娘,不吃饭啊?等不等你们啊?下午还上课呢,有啥事儿晚上回家说。”

又瞅着毕月道:

“姐,别在家吵吵,又吵吵到饭店来了。赶紧跟我出来吃饭。”

刘雅芳正好有火没处发呢,没等毕月吱声,她先奔毕成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俺们啥时候吵吵了?竟特么胡咧咧!吃你的去吧?你管我们嘎哈?走走走!”连推带搡地轰毕成。

毕月没心没肺看的一乐。

本来吧,她娘刚才对她一顿嘚嘚嘚,说话语速再快,哒哒哒跟连珠炮似的,听不清个数,脑仁都疼了。

结果她现在发现,只要不是冲她,她还觉得挺解气的。

毕铁刚也坐在一边儿,被这小插曲搅合的,他现在倒觉得心里有底儿了,重新问毕月道:“那个李总,他说的什么征用就不给那么多钱了,到时候能吗?那国家不是不讲理吗?”

毕月心里一叹:

“不好说。可能不会是我要的那个价,但应该会比他给我的多。跟国家有什么关系?别听他吓唬,无奸不商。”

她这话说的有点儿含糊,以安抚为主。

实际上是为她心里的两个方案。

一个是楚亦锋建议的自个儿干,那还卖啥卖啊?

领着银行的人,指着那地,贷款干起来吧。

到时候她恐怕就会成为后世报纸上的那种建筑商,弄个破坑破土包的,空手套白狼,背一身债。

还有一个方案。

毕月觉得,如果不想冒险,她可以拿地入股啊,谁承建她入谁的股份,干拉拉分钱。

六十万?开玩笑,到时候不分个一百来万,她才不干呢。

刘雅芳听到这,心里也稍稍有那么点儿底了,这回怀柔政策了,探着身子小声向毕月打听:“那闺女,不是。娘是啥意思呢?”发现爷俩都用着警惕地眼神看她,气的不行,但态度较好,拧眉道:“我这还没说啥呢?没听我刚才说吗?我不瞎掺和。我就是出主意。你们想不到的,我说说。

妮儿啊,娘为啥说让你卖了呢?你把那二十万拿回来,你再买几块地呢?这不别可一个筐里扔鸡蛋,手里还有活钱吗?”

毕月站起身,平静地对毕铁刚说道:

“爹,这回你们能信我了吧?有东西在,心不慌。我不会干赔本买卖的。

出去吃饭吧,这事儿就先别说了,最近这地啊,我真是说够了,谁买了都是囤,得等。到时候我就看着办了。”

“嗳?妮儿?”刘雅芳眼睁睁看着她闺女出去了。

毕铁刚长叹一声,对刘雅芳斥道:“赶紧给孩子张罗饭。你当是大萝卜呢,说买就买。”

第四一三章 意外怀孕了怎么办(二更)

像个契机一样,因为天天国际李总的出现,昨晚还打的噼里啪啦的一家人,各就各位,该干啥干啥了。

毕竟,这么大个事儿,谁和谁都得说话,说话就好说了。

毕月和俩弟弟都吃完饭了,毕铁刚还说他不饿呢,干脆就没上桌。

而刘雅芳是一副忙叨叨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嘛…

狗蛋儿抱着水杯问毕月:

“姐,咱娘怎么?说不上来,怎么看起来有点儿小兴奋?”随后嘿嘿一笑,只纳闷了一下,就又跟毕月有点儿撒娇道:“姐,我能喝瓶汽水吗?天儿太热了。俺们学校订酸奶,我没要。那玩意儿黏黏糊糊的,不如汽水解渴。”

毕月疑惑道:“你咋不要呢?那人家都订就你不订,多磕碜吶?兜里没钱啦?”

狗蛋儿冲刘雅芳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娘说小孩子家家的,要啥零花钱,都给收走了。你那不是把存折拿走了嘛,她说家里没钱了,得省点儿过。”

毕月无语至极。

啥时候用她们省点儿过了?就这几天饭店的流水钱,好几千,她都不稀得说。

毕月掏兜拿钱,递给狗蛋儿十块:

“拿着,跟老师说你订奶。再说这又不是农村,一时着急坐车不得花个三毛两毛的?她可真行。”

而旁边的毕成听到了,默默去取汽水。

他想着,他待会儿也给弟弟五块钱。

唉,毕成心里明白,他娘有的时候,确实不讲理。不过,他认为那是穷怕了,不是故意的。

毕月被狗蛋儿这一提醒,站在收银台那观察她娘。

真是眼睁睁地,亲耳听见一桌客人点黄蘑炒油菜,她娘走路发飘,到了后厨喊道:“再来个蚝油大头菜!”还是服务员提醒:“婶子,是黄蘑炒油菜。”

她长叹一声。

有时候真是挺无奈的,尤其是她娘那性格,她是真整不了。

“寒菲,几个月了?医生咋说的?”

刚出了饭店要去上学的毕月,正好和戴寒菲走个顶头碰。

“四个月了。”戴寒菲说话的功夫,顺兜里掏出俩山楂。

递给毕月一个,毕月摇头拒绝,她就开始咔嚓咔嚓地啃上了,啃的毕月看着人家吃,嘴里都直冒酸水。

“孩子挺好的吧?嗳?我说,我是万万没想到啊,你说的那个男的是大山哥。”

“还行吧。前几天吐。生了就好了。到时候一卸货,咱俩该喝喝。

我说毕月,你这打招呼打的有点儿晚哈?这都过多长时间了?咱俩可一直没好好说过话。”

戴寒菲微扬着下巴冲毕月一示意:

“怎么样了?那仨服务员都知道你们娘俩吵架。”

“就那样呗,还能咋样?你是无业游民还是啥啊?我怎么天天看你晃晃荡荡的?”

“赵大山在家指挥人刷屋子呢,我来这送信儿来了,他得晚上能来饭店。谁是无业游民啊?我在图书馆上班,就是不怎么爱去,没人管我。”

毕月挺叹服。就这不羁的性格,得有人宠啊?估计只有怀孕栽了个大跟头。

之后的话,毕月知道自己问的过线了,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你怎么想的啊?我以为就你这性格,家里再惯着,你不能结婚呢?你对我大山哥是认真的吧?别坑了自己还坑了他。”

戴寒菲听完,仰头看了看大太阳,掏兜又拿出一个山楂,咬了一口才回道:“我那不是喝多了?过后只惦记将来怎么嫁人啊,哪想过那什么就怀孕啊?

我爸妈单位,我爷爷奶奶,全家人,全家认识的人,也没有我这种情况当范例啊?

都是结婚才有孩子,我爸妈就得强按赵大山娶我呗。争取补上流程。

我知道,赵大山有点儿不乐意,我那公公婆婆啊,唉,你们东北人,真的,我觉得我跟他们处不来,更是难上加难。”

毕月不乐意听了,嘴不让人道:

“我们还跟你们京都人处不来呢。跟哪人有什么关系?就你这么不靠谱,赵大娘说你鸡蛋糕都不会蒸,到谁家都处不来。”

戴寒菲没心没肺的笑了,还用胳膊肘碰了碰毕月,赞同道:“是。差点儿没给他妈鼻子气歪了。”笑完一顿,特诚实的跟毕月说心里话,这也是她不会对别人说的,所谓眼缘,当如此:“赵大山不乐意也得这样。我还不乐意呢。

我都想让家里给办出国来着,可他们不给办,我也没那能力。

现在顶着个肚子,婚还没结呢,就因为买个破房子,又耽误时间,还是我妈给补钱买的三室一厅。

唉!”

毕月都跟着大喘气一下。

“我妈说,为了孩子。她说她是为我好,我家里前一段啊,差点儿没翻天了,可比你们娘俩闹的欢腾。现在嘛…”

一直在毕月眼中,戴寒菲长的虽不错,可说话办事跟假小子似的,可此刻这女人居然手摸肚子,居然笑的很温柔:“就是为了孩子,我能感觉到他了,特神奇。

等你有就知道了。

所以我和赵大山说好了,不是因为愿意娶愿意嫁结婚,但我们愿意为了孩子,谦让妥协,就这么地吧。

月底,你别忘参加婚礼,我得弄个肥裙子,到时候对外说我儿子是早产儿吧,哈哈。”

毕月张了张嘴,一时被戴寒菲几种情绪转换的不知道该说啥时,刘雅芳推门出来了。

刘雅芳见到戴寒菲还挺热情,知道是赵大山有事儿,晚上得晚点儿来换她和毕铁刚回家,她赶紧答应下来,还让人慢点儿走,瞅着点儿啥的。

结果看人家走远了,转头就一把拉住毕月的手,叮嘱道:“少跟她来往。咱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少跟这种不正经的说话,让人笑话。”

让谁笑话啊?

毕月挺烦的,顶嘴道:

“娘,你这可够两面派的了,再说人家咋不正经了?”

刘雅芳拧眉教育道:

“那谁家闺女没结婚怀孕吶?妈呀,那她那样的要是正经人,没不正经的了。

让你少联系就少联系,跟她有啥唠的啊?

要不照她有个好娘家,狗尿苔长金銮殿上了,你当你赵大娘是白吃饭的呢?

你赵大娘跟我说多少回了,别看她怀孕,没用,这儿媳她还不要呢,谁不能生?重新找大姑娘。”

毕月听的莫名心堵,堵的厉害。冲她娘吼道:“我上学去了。我跟谁说话你都管,烦人。”

这一路,毕月心里乱糟糟的,没坐车,步行。

她满心满眼想着一件事:

就第一次,她和楚亦锋没避孕,之后他都是体外。

不能那么寸吧?应该不能。

毕月摇了摇头,赶紧让自己打住,不能再想了,心里有点儿发毛。

第四一四章 心里话(一更)

毕月气哼哼地走了,刘雅芳却站在门口,好半晌没动地方,一直望着她闺女,直到看不着为止。

就她自己一人站在饭店门口了,刘雅芳的情绪也变的复杂了。

咋说呢?

她就感觉像是忽然浑身松了股劲儿,任由各种情绪袭上心头。

她自个儿还真品了品,品完先叹了口气。

得说她现在是高兴大过于其他。

孩子挣钱了,又挣那老些钱,没磕着哪碰着哪,不像上次是玩命背回来的钱。

虽说现在还没见着,但甭管那地卖不卖,是多少钱卖,那都定死了,家里无论刮大的风,一时有点儿啥风浪,那都能没啥大事儿了。

刘雅芳回忆自己前几天,因为这块破荒地,给闺女骂成那样,这一刻,心里还有点儿后悔和愧得慌,以及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自己瞎咋呼,一句没说在点子上。

愣说她闺女被人给骗了。这也没被人骗啊?倒是那老王家亏了。

不好意思自己把着存折,死活不给,拦着,骂着,恨不得发誓诅咒的。

更愧得慌给闺女居然撵出了家门。

一想到这,刘雅芳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毕月拐弯儿了,再看不见她闺女的背影了,她拽着衣服袖子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小声说话,说出来的也词不达意:“你瞅瞅这事儿闹的,都给我整激动了。”而心里想的却是:我不知道啊,我哪长那个前后眼?也没有那眼光。

你娘我啊,没文化。

你爹说的,我明白。

可我明白,我不爱听。

摊上俺们这又穷又没啥本事的爹娘,你们几个就得强。

要不咋整?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要知道会是这样,我没啥事儿骂你干啥?

别说撵你出门了,就是平时都恨不得给你打洗脚水,我…

刘雅芳被身后吃完饭出来的顾客打扰的,赶紧扭身捂脸,劝自己:可别寻思了,亲闺女,怕啥滴,不能跟她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