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铁刚左右看看,才小声对她闺女道:

“喝完了不得让续杯啊?还得花钱,这啤酒,明明跟咱饭店啤酒一样,可比咱那卖的贵多了。”

毕月捂唇笑了。发现她爹是真坐不住了,这才走。

俩人又去了几个卖服装的店铺,毕月专挑贵的问。

毕铁刚本来都要陪闺女逛街逛的不耐烦了,结果一个个价格听下去,他只剩惊诧了。

难怪家里娘们花个三块五块买件衣裳,闺女还说是破烂。

不过这也真是奇了大怪了,那挣的工资都摆在那呢,这都是卖给谁的啊?

最后,毕月揉了揉小肚子,她又饿了,这才领毕铁刚去了她的目的地,另一家比小叔开的晚、却发展很快的烟酒行。

毕月挑来挑去,拿起一瓶洋酒问:“老板,这酒多少钱?”

“上面有标价,实价店。”牛气哄哄的老板,根本连头都没抬,继续坐在沙发上泡茶,有点儿见人下菜碟的意思。

觉得毕月和毕铁刚穿的有点儿一般,不像港商或者南方商人是真买货的。也得亏来的不是毕铁林。

毕铁刚凑近一瞧,和他闺女马上对视一眼。

毕铁刚此刻心里话:

这?这特么喝的是钱吧?一口多少钱?

毕月问:“怎么这么贵?”

“呵,外国货有多紧俏,你不知道吧?”

出了这家烟酒行,毕铁刚沉默了。他好像搞懂了,闺女为啥要死活拽他四处溜达。

毕月开着车看了眼后视镜:

“爹,时代在变,老百姓已经不再只是追求温饱了,人们的消费观念也在慢慢改变。

这里还是首都,迎四面八方来客,什么样的富贵人都可能出现。

一问,您没有,那就会有个印象,货不全。

我觉得哈,我小叔想让毕力烟酒行走高端,烟酒专营店也只能走高端,要不然不得跟咱村口小卖部似的?谁去买盒烟,打桶酒。

您看我小叔给店里的装修,他酒窖里的那些存货。”

毕铁刚叹气出声:

“难道是我想茬了?就那酒,刚才那家翻四番卖。真黑啊。不就上面贴个洋文吗?

我前个儿刚接到大柱子的电话,说的就是那个酒。

听那意思,那货闹个紧俏,你说我还给回绝了。”

毕月呵呵笑道,手指敲着方向盘,挺轻松的状态和毕铁刚讲述:“爹,我一直觉得做生意得掌握人的心理。

举最简单的例子,刚才您喝那啤酒,要照您来看,小卖店买散装拎家喝呗,便宜实惠凉快。可他们为什么要去那?

这是一个,再一个,现在京都为什么出国热?这出国热可能会持续很多年。

国外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好卖?

对,就像刚才那老板说的,紧俏。您翻几番不要紧,卖的是那个难弄和少。

像真正有见识的,懂行的,少数的少数。

富人里有很大一批要追求的是高人一等的心理。您没喝过?那您老外,我这有,尝尝,刚弄的国外货。就是这种。明白吗?

总之,爹,我要是说,三天三夜说不完,包括我自己的心理。

您得明白,走高端敢进烟酒行必须买真货的主儿,他们不差多掏点儿,不差您比小卖店卖的贵。

要的是质。

经济改革,咱们京都啊,会有很多刚刚奋起的富裕人士,国家受限,去不了国外。

就即便是国内,富了,他们也只进商场,为什么?想着终于迈进了富人行列。

他们的口号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毕铁刚听的一愣一愣的,心里想着:他要学的真的有很多。先弥补吧,给大柱子打电话。

第四四五章 “富二代”(一更)

毕铁刚说他要着急回店里打电话,毕月心里稳当了,可以告诉小叔放心了。

她知道她爹不是村里那种“一言堂”的家长,完全能谈得通的,跟她娘不一样,她娘是无理也要先说自己的。

开车送毕铁刚去了店里后,毕月又重新回了家。这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了。

一打开大门,就看到她娘正坐在洗衣盆前搓着衣裳。

“娘,大成没去接你啊?”

刘雅芳用胳膊蹭了蹭脸,满手泡沫,闻言撇嘴:“那个不孝的东西。我问狗蛋儿了,他压根儿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晚上饭就你俩吃的吧?”

毕月撸起白衬衣的袖子,她拿过小板凳,她娘洗,她过水涮衣服上的肥皂沫子。

“不用你洗,快放那吧。越帮越忙,去进屋看书去,不乐意学了,早点儿睡觉。我咋瞅你又像要苦夏似的呢?瘦啦?”

毕月翻白眼,该洗继续洗。

她娘一天可能胡扯了。估计胖成猪样,她娘还得说她瘦了。

“好像长了三斤。”

刘雅芳又抬起胳膊蹭了蹭脸:

“那还怪好的。多吃点儿,瞅你那没福样儿。太瘦可不行。你看那梁笑笑,哼,跟你一边大,老在一块堆儿,人家大屁股圆脸的。”

毕月站起身,用手撸了一遍儿晾衣绳子才开始挂衣服:“娘,那是随根儿吧。你咋不瞅瞅你,也没给我大屁股圆脸的基因啊。”

刘雅芳听到这,爽朗地笑出声,嘴角边儿满是笑意道:“嗯那。那倒是。

你知足吧,长的随我。

要是长的跟你爹似的,挺老黑的,那可愁死人了。你奶奶家人都黑。

我就寻思啊,一白遮百丑,那时候担心坏了,得亏你那白净劲儿像我,大成和狗蛋儿都随你爹。”

“娘,那你长的像谁啊?”

“我长的像你姥爷呗。你姥爷当年是村里有名的美男子。

你没看你舅,长的那个磕碜样儿,小眼吧唧的,就是像你姥。

生丫头随爹,生儿子随娘,这都是有数的。

要不我能怀你那时候,哎呦,那个犯愁。

前脚生完你,后脚都没敢让你爹看你第一眼,是后院王木头他媳妇,她长的不还行嘛,让她进来看的。”

毕月嘴边儿有了笑意,回头瞅刘雅芳道:

“娘,你可拉倒吧,王木头他媳妇长的也就一般人。那是谬论。科学上得讲基因。还我姥爷是美男子?就像你知道似的。”

晾完衣服了,毕月转身进了屋,可她觉得身后的刘雅芳老瞅她。

心里有鬼的毕月,有点儿紧张的在屋里转磨磨。

她娘站院子盯着她窗户寻思啥呢?

不能吧,她不是大闺女那事儿,还有肚子,不至于那么邪性能看出来吧?完全没显怀好吗?

刘雅芳到底瞅啥呢?她眯眼正看着闺女亮灯的小屋笑呢。

不知咋想的,刘雅芳忽然这一刻心里合计:

要是真跟那小楚成了,该咋是咋,别的先不说,俩孩子长的都好,那生出来的娃啊,一准儿差不了。

嗯,楚小子长的好这一点,她也有点儿满意。

毕月重新打开屋门:“喏,给你。”这时候也看明白了,她娘应该是没发现。

“啥玩应?”

“擦脸的呗。娘,我可警告你哈,再拿瓶子当火罐,我可不给你买了。挺贵的呢。”

刘雅芳马上瞪眼睛:“多少钱?”

“多少钱你别管了。别老用手挠,用胳膊蹭脸的,那什么都不擦,它能不刺挠吗?皮肤太干才又痒又痛,你白随我姥爷那么个美男子了。”

“你这孩子!”刘雅芳笑骂地接过,随口又道:“这大成那死小子,我看他又短揍了。这都几点了?指定在外面跟狐朋狗友喝酒了。”

晚上九点多钟都黑天了。

毕成并没有像他娘猜测的那样在喝酒。

他在装“二代”,他也差点儿动手打架了。

只看大地里,那个矮趴趴的小破土房门前,王晴天的大伯母,正在捂了嚎风地往门后扔王晴天母女俩的旧衣裳、棉被、各种鞋,连下地干活的鞋也被甩了出来。

而那个只能容下一铺炕和一个老旧写字台的小屋里,两个大小伙子,王晴天的两个堂哥正在炕上炕下的翻找。

挂着王晴天父亲照片的相框,歪在墙上。照片里的画像像是在见证着这荒诞的一幕。

王晴天的大伯母喊道:

“钱吶,啊?!那荒地都是你爷留给我们的,留给姓王的男丁,你和你妈要不要个脸?你个女娃娃,你又不能传宗接代,这钱你就能自个儿揣兜?”

王晴天看着屋里屋外一片狼藉,女孩儿气的浑身发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声嘶力竭喊道:“咱俩谁不要脸?

当初我爷没时,是不是说好了房子和地都归我爸?

荒地刚开始也不是那么多,是我爸挣钱包下的,更不用提我爷奶是我爸妈养的老,给我家给爷奶治病送走的老人!

行,你们欺负人,不认账了,我爸没了,你们又上门闹。

我们都退无可退了,你们还能这样?

当初给我们撵出来时,是不是说好了?四间大砖房归你们,荒地给我们!再不来往,放过我们!

现在荒地卖了,你们就能好意思上门讨钱?

头上三尺有神明,我爸尸骨未寒,你们就能干出撵我们出门,占我家房子的事儿,还是个人吗?是一家人就不会干出这么畜生八道的事儿!”

就这一番话,毕成听明白了。他骂了句“X!”进屋上去就拽住王晴天一个堂哥的脚,两手往下拽:“滚!都特么给我滚!”

另一个堂哥要奔毕成去,看那样要打人,被拽掉鞋的堂哥也反应很快,这都是常年干农活的小子,有力气着呢。

毕成衡量了一下,没来硬的,尤其是其中一位手里还拎个木棒,他势不输人,立起眼睛斥道:“你特么动手之前最好给老子想清楚!

我亲叔开几家烟酒行,可是在京都市区!

我父母开饭店。

知道谁买的这荒地吗?敢拿荒地闹事儿,它特么现在姓毕,我亲姐的,我老毕家的!

知道我姐夫谁吗?动动小拇指,别说你们那村子,就是京都市你们都呆不了!”

王晴天的大伯母赶紧进屋,挡在两个儿子前面:“你买的?你花多少钱买的?你跟门口那小贱蹄子什么关系?”

一句小贱蹄子,毕成炸了。

平日里,就即便是骂人也从不骂长辈的毕成,这一刻张嘴就骂道:“滚!马上滚!现在你们踩的是我老毕家的地方。再特么在我家地盘闹事儿试试?我说到做到,不马上走,明天警察一准儿找你们,要不然你们就试试看!”

第四四六章 被弟弟卖了(二更)

王晴天的大伯母带着两个儿子,什么都没翻到。

又碍于不知道毕成说的是真假,但听说荒地卖三四万呢,能花那么多钱买得起破荒地的人家,那不就是有钱烧得慌吗?

什么样的人家能败家?

有可能说的是真的,万一真不好惹呢?

所以他们带着不甘和气愤,骂骂咧咧地走了。

狭窄的小屋里,毕成和王晴天都蹲在地上,没人说话,一人一个角落的在收拾着东西。

收拾了几分钟后,寂静的夜里响起了小声的啜泣声。

毕成捡东西的动作一顿。

他偷偷地抬眼看向蹲在书桌边儿收拾书本的王晴天。

王晴天小心翼翼地捋平沾着灰尘的书,眼泪却一滴一滴的掉在了上面。

“晴天?”

女孩儿被毕成叫了名字,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更窘迫,马上将头扭向一边儿。

一手堵住鼻子,强忍着鼻涕眼泪,心里翻滚着几丝难堪。

她和毕成又不熟,毕成又不是毕月姐,居然让他看到了这些。

毕成懂了。

重新低头拿起几件衣服放在了炕上,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问道:“这几件衣服都带走?那咱们抓紧吧。”抬腕看了看时间继续道:“要不然你妈该等着急了。”

两台自行车并肩骑在羊肠小路上。

王晴天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前方,车筐里是她父亲的照片,毕成的后车架上是她收拾取走的大包裹。

王晴天觉得她和她娘很悲哀。

小人物手里攥着好几万块钱,就像是小孩子怀揣巨宝出门一样,如果不小心翼翼,随时可能会被人抢了。

有点儿什么事儿,连点儿倚仗都没有。

如果今天不是在出胡同时遇到毕成了,她很难想象会不会被大伯娘给活活撕了。

毕成也边骑车边想着。

他最近这些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打从她姐口中知道王晴天家买房子了,他就闹心巴拉的想去看看。

又不敢问他姐王家新家地址,就他姐那聪明样,一准儿会不是好眼神瞅他,会怀疑他有别的心思。

没招了,他倒是知道王晴天被安排工作的地方,买了点儿水果,撒谎说是他姐让送来的,王晴天也就挺热情的带他上门了。

从那之后,他三天两头的,也就习惯去王家住的那胡同转悠转悠。

不进屋,不敲门,没借口,就只是看看。

今天放学正偷偷摸摸地寻思看看王晴天下班的背影就走时,就看到那对儿母女俩出胡同口。

也偷听到了那几句嘱咐:

“晴天啊,咱可不能再回那地方去了。

听说你大伯他们找咱们呢,要卖地的钱。

我这脚是怎么崴的?就是听说他们来了。那都是一帮饿狼啊,他们是能要一分不放过一分的。

姑娘啊,你这回摸黑划拉划拉家里的东西,把你爹照片抱回来,还有你那些舍不得扔的书本和炕柜那几件衣裳。装完赶紧蹬车回来,要不我惦记。

记住没?

咱再也不能回去了,碰见谁也不能漏口风说你在哪上班。

搬走了就没有人情,甭管以前跟咱家好不好的,都不能信!”

毕成一听,这么晚了,一个大姑娘家等回来时得走夜路啊?那哪能行。

看着王翠花返回了胡同,他猛蹬自行车追了上去,假装偶遇,非要陪着。

多亏当时脸皮厚了,王晴天一再推辞说谢谢不用,他死皮赖脸说没事儿当锻炼身体了。

毕成此时挺后怕,歪头看了眼王晴天哭红的眼睛。

这是他陪着,要不然,就那仨人,备不住真能干出来压着王晴天去新家的恶心事儿。

俩人蹬着自行车到达市区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毕成知道晴天娘一定瘸着脚站在胡同口等着,到时候说话就不方便了,提早说道:“晴天,别怕…”毕成四个字说完,傻小子嗓子眼像是卡住了一般。

刚才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呢,可是被忽然扭头看他的那双大眼睛盯着瞧,他都忘了要说啥了。

“那什么。”毕成看向前方,有点儿紧张地急蹬了两下自行车,这才对身后的王晴天说道:“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