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就全身检查啊?我这还着急…”

王建安板脸瞪眼:“什么急事儿能有命重要?哪块呛坏了呢?”

医生赶紧摆手制止:“全身检查可以稍后,你俩赶紧跟我去处置外伤。能不能走?需不需要担架?”

说这话,还瞟眼这对儿夫妻的脚。一个瘸,明显肿的很高,一个脚脖子烫那样。怎么走进来的呢?

而另一面,一身便装的汪海洋比警察到的还快。

他将警车停到很远的地方。发现大家都忙于救火,他潜伏起来听了几耳朵。

听到楚亦清只是受了点儿伤,汪海洋额头上的汗珠儿瞬间滴落在地上。黑色的纯棉半截袖也紧紧贴服他的胸膛后背,一身的冷汗,不过终于能松口气了。

汪海洋赶紧转身离开,他又重新开着车特意绕远道,绕到后面的公路上。

从公路上跳下,汪海洋刚要按照李春兰说的路线走过去,他忽然眯眼,脚步顿住,双手捏拳,恨啊!

家里那个蠢女人,只想到草甸子能藏人,怎么就不想想,那半米多高的草,你一路趟过来踩下去会留下脚印儿。

顾头不顾腚。

完了,踩平这么多草,那鞋印儿即便一时查不出是谁的,也能侦察出是女人的。

但愿楚亦清得罪的女人很多很多,想不到李春兰的头上。

汪海洋辗转变化脚步,乱上加乱,将李春兰留下的痕迹尽量抹平,等听到消防车和警车的动静时,他已经离开了。

可他开着开着忽然一个紧急刹车。

汪海洋此时很想让自己静下来,能够冷静分析,他不想让直觉影响他的判断。

即便他此时并不知道,前一段儿日子,他的妻子已经成为楚亦清的眼中钉,且还不知道有那么严重,但直觉仍然告诉他:如果同行询问楚亦清有没有得罪的女人,他怎么都觉得楚亦清会说出李春兰。

要知道那个日记本可在楚亦清手里,她现在跟丈夫分居也是妻子一手造成的。

汪海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考虑第二个问题了:能不能顺着痕迹查到李春兰头上先不说,就说他如果现在去求亦清,最后求她一次,坦白一切,放过李春兰的可能性有多大。

心烦意乱的汪海洋打发走女儿,他拽过板凳坐在李春兰的面前,看着眼前这女人瑟瑟发抖的样儿:“你是不是疯了?”

掏出腰间的手铐扔在床上,看到李春兰立刻像是一副看到鬼的样子,躲着那手铐,汪海洋双手搓了搓脸。

这一次,只这一次。

收礼,放火,还有她李春兰不敢干的吗?干脆给这女人吓破胆儿。

“你是不是没见过我用这东西铐人?是不是没见过里面戴着手铐脚铐的女人?是不是不知道现在严打?是不是想当着你女儿的面儿,被铐上这个,被套上头套!

你怎么想的?你脑子装的都是什么?想同归于尽?你怎么不找我同归于尽?

我告诉你李春兰,退一万步,就是你和楚亦清现在都死了,咱们这个家也比人家那个家惨!你死都死不消停!

你女儿谁带?她连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没有。我吗?你信我吗?我不信我自己。

跟我过不下去就离,再找个好男人给我看看。

想要跟我继续过也不是你这个过法,你过与不过都在作死的路上!

发泄那口气就那么重要吗?你想想谁会更遭罪?是你女儿,你想过后果吗你个蠢女人!”

泪流满面的李春兰,手脚冰凉,颤抖着唇,颤抖的手去拽面前的丈夫:“别说了,让、让人听见。你别出声别喊。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自首。”

李春兰迅速往床里钻,双手抱膝不停摇头,眼中满满的恐慌。

“去和楚亦清承认错误,去求她,我和你一起。等警察调查到你这,求她也没用了。”

“我不,我不,我不!”

医院四人间病房外,小张秘书在门口踌躇着,推门进去也不是,不进去还着急说事儿。

病房里,就俩患者,一个楚亦清一个王建安。

王建安的脚脖子刚被消毒针挨个刺破水泡,脓液顺着一个又一个烫伤的水疱流出,紫色的药水格外扎眼。

破布条裤腿儿也被剪断,西裤成了五分裤。

楚亦清是拳头和胳膊肘都被包上了白纱布,脚也拍了片子,排除骨折,满屋里飘散着喷剂味道。

楚亦清坐在王建安的病床上:“疼不?”

“疼,没听到我直哼哼嘛。”

“娇气。”

王建安一把拉住楚亦清的手,看到他妻子训斥他可亲切了:“亦清,过去种种再不提,谁提谁就是孙子!我…”

王建安又想起看到那片火海时的心情。

他当时连滚带爬的下了车。

刚闹离婚那阵儿,就觉得如果这个城市要是没有楚亦清,没有王昕童,没啥意思了。那都受不了。

可那一刻,听说楚亦清在里头,心脏像被人捏紧了一样。

那人要是没了,有个好歹,这世间要是没有楚亦清了…

等他被人拎住脖领子,听到楚亦清喊他,王建安觉得没啥过不去的坎儿了,欺负他就欺负他吧,欺负一辈子也认了,只要媳妇好好的。

楚亦清疑惑。这是要说啥啊?怎么又噎回去了。

王建安压下激动的情绪,他怕又哭出来招那女人白眼,紧紧的攥紧楚亦清的手,歪头看一边郑重道:“和好,咱们现在就和好。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楚亦清瞬间脊背一僵、脸色微红,慢慢脖子都红了。

她回头看了眼窗外,这还没天黑呢,大白天的,这人莫名其妙。

王建安急了,咋不表态呢,头转回来了,瞪眼瞅楚亦清,还拉人家手晃悠两下提醒表态,又着急坐起。

楚亦清也心疼啊,给王建安按在床上:“知道了。你这刚升职就得请假。”

“知道啥了?我说和好呢你往哪扯!你什么态度?我说出院儿就回家住…”

“你也是我、除了咱儿子最重要的人。”楚亦清眼底有了笑意,只是语气仍旧很平静道:“不重要我能进去救你?我发现王建安你可笨了,童童就是随你。那么喊你啊,你就跟聋似的还扯脖子喊我呢,不知道辨认一下方向在你身后吗?你…”

王建安动作极其利索,他一跃而起,一把给楚亦清脑袋按住,对着那张想念的唇就吻了上去。

听听,她说了,他是她最重要的人。

王建安吻的很迫切。堵住心口尖儿那涩涩酸楚,堵满缺失了大半年的心口,让心再次热热乎乎。

说不清楚的,他就是爱楚亦清,从头到尾就这一个女人。从第一眼开始就稀罕。初恋、初次、从新手丈夫变成新手爸爸,到现在儿子上小学了,他还时不常问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楚亦清的。

楚亦清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亲吧,虽然她还着急处理别的事儿呢,最起码得安排人给他们两口子送饭吧?但是,你瞅瞅给我们烧的,形象更不招人瞅了。

小张透过门玻璃一瞧,赶紧低头。这更不能进去了。

可有些事儿总是发生的很突然。

俩人刚你侬我侬多大一会儿,脸红发烧还没退下去呢,楚亦清一站起身,王建安愣了。指着床上的血迹:“你还有哪受伤了?”

“没有啊。”

“你转过去,媳妇,你先站起来,单腿着地。”

楚亦清也看到床单上的红色血迹了,她叹了口气。就这败家爷们给她弄的,从上一次她被踹完,又激烈的发生完关系后,这半年都是这样,经期很不正常。

“来月经了。”

王建安瞪眼瞅床:“胡说。你都二十多号才来呢,这才几号?”

秘书小张进来了。

在医院门口遇到的女医生也恰好进来,仔细问了几句楚亦清。

就这样,没被火烧到怎么样的楚亦清,却被送进了妇科。

王建安气急败坏:“你怎么当秘书的?!”

他更恨自己。

尤其是妻子刚才脸红对医生说,其实最近两年肚子有时候就不舒服,夫妻生活能推就推。最近这大半年更是经期不正常。

子宫肌瘤,已经五点四必须做手术了,他居然才发现。

这一夜啊,焦灼着很多人的心。

第二天楚亦清被推进手术室,王建安托着伤脚坐在走廊里等候,他们俩谁都没告诉家里。

张秘书带着汪海洋就是在此时出现。

汪海洋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王建安像挥垃圾似的挥了几下手,他哪有心思再生气,等着,等媳妇做完手术的,又重新盯着手术室的门。

“关于火灾。”

王建安扭头看了过去。

汪海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信王建安了。

他信真把李春兰抓了,当被问到作案动机是什么,就凭这点,王建安就不会让楚亦清丢脸。

王建安对小张道:“把你楚姐这大半年的所作所为都说一遍。”

王建安上位者的威严摆出来了:“关于姓汪的那对儿,那是商业秘密吗?说!”

面对昏睡的妻子,王建安坐在病床边儿,双手紧握楚亦清的手,嘴中喃喃道:“以前我觉得咱们要是离婚,就是外人闹的。

可你看看,你生病我都没发现,哪个丈夫像我这样。

我呢,这一两年想什么,恐怕你也不关注了。

从前年没升上职,我抱着你爸哭,你不理解那一刻,咱们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过不去了。所以说,咱们要好好的,能出问题吗?我也有责任。至于那一家子…”

王建安将两人的手放在额头上,低头继续道:“我是不爱提这茬,我现在想象都堵心。可那也是你人生的一部分,还是十七八岁最好的时候。

谁没年轻过?我啊,要怪只怪我比你大,咱俩还不是一个学校的。

何必呢?虽然我不会原谅他们。

但亦清,想想你上学的时候,也管人叫过哥,何必把人踩进泥里。

如果咱家也是工薪家庭,缺你那份工资就不转,半年时间找不到工作,童童怎么办?

冤冤相报何时了,就这么过了吧?嗯?听我一次,就听这一次。

与其说放过他们,不如说放过我。我不想我的妻子再和汪海洋、李春兰有任何牵扯,从此以后就当不认识过吧,行吗?”

王建安能感觉到妻子手指动了。

楚亦清的眼皮动了下,她习惯性抿了抿干裂的唇。

第六三三章 放下(三更,为盟主忽然好想念+)

对于一个记恨的女人来讲,放下什么东西也很难。

楚亦清会不甘心地想:

这是犯罪啊。

这和她耍手段让李春兰没有工作能一样吗?这和李春兰告诉王建安她和汪海洋之间,性质还要恶劣一百倍一千倍。

她和王建安,包括职工和那俩集装箱老板没事儿,算他们命大。

要是让李春兰得逞了…原谅?任何人有任何闪失,谁为这些悲剧承担后果?

她过不了那个劲儿,一想到后果二字就想气愤的坐起身,指着王建安的鼻子像往常一样呵斥:“妇人之仁”!

但最终,楚亦清眼皮只是颤抖了几下,将双拳、将被纱布包裹的右手攥紧,紧到伤口崩裂才松开。

她能质问很多人,包括她自己,就是没脸质问丈夫。

他最无辜,被烧伤是因为她。疼的在处置室里哼哼唧唧,都是因为她。

王建安站起身,挪腾着伤脚接过张秘书手中餐盒的时候,楚亦清想起丈夫,一滴泪珠儿滑落腮边,随后眼泪再消失不见。

放过吗?

她和汪海洋之间,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的情侣,就不该再见面,也永远不会成为朋友。多年婚姻过后,太容易触发心里的某个点。因为当年就埋了不甘心、没有彻头彻尾结束的那条线。

建安说的对。

多年前,她管汪海洋叫哥,那个是干净的背影。

多年后,大家都戴上面具,被生活磨砺的越来越现实,谁都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有思虑、有权衡、有算计,见面还有什么意义?

瞧,汪海洋在这关键的一刻,他找的不是她,找的是王建安就可以说明一切。

他居然不敢拿过去去赌,而是敢拿王建安怕她丢脸,觉得李春兰被抓那一刻,就是她楚亦清被外界纷纷议论的短处,拿这点在和王建安、一个跟他大打出手的人赌。

可见,她和汪之间吃的那些饭,说的那些所谓掏心窝子的话,毫无意义不是吗?

亦如到了汪升职的关键时刻,她像涮人一般玩闹撒手。

何必见面,何必把他踩到泥里。

是啊,何必…

王建安对张秘书说道:“对外公布,意外。”

“警察那面儿?还有损失?”实际上,小张是不敢听王建安的,她在看向病床上的楚亦清,而后者紧紧闭着眼。

王建安深吸口气:“那能几个钱?那破房子,把地皮烧坏啦?哼,至于那些样品该赔就赔。记住了,谁询问都把那些烂在肚子里。”

随后想了下,又小心眼的补充了句:

“他再来,无论找谁,来干什么的,都拦住了,没必要再见面。另外就是你以后接到电话了,直接扣掉就完,当不认识,听明白没有?”

“楚什么总,出去吧!”几次对话,王建安彻底不满了,他媳妇不听他的也就算了,怎么谁都不把他当盘菜?

又一瘸一拐的挪回床边儿,他直接嘴唇亲楚亦清额头,大手也像是在摸媳妇脸蛋儿,实际上是给擦泪,喃喃道:“饿没饿?嗯?醒了喝口汤啊?我给妈打电话吧。”

楚亦清嗖下睁眼。

王建安也没躲开,俩人四目相对、鼻息相闻、脸贴着脸,他还亲口他媳妇眼皮:“别急啊,你这性子。

商量个事儿媳妇,告诉我妈,不告诉你妈。

我能告诉你家吗?

小锋前段日子受伤,现在估计在抢险救灾,爸还忙,你妈恐怕得一宿一宿惦记的睡不着觉。

弟妹那头孩子们还那么小…

可我妈行啊。她腰好了,童童还上学,得有个人做点儿汤汤水水,饭店那都不行,咱住院十天呢。我这还瘸了瘸了的。”

“王建安。”楚亦清忽然两手搂住近在咫尺的大脑袋,哭了起来。

“娇气。不就是个小手术吗?十天就好。不哭了啊。”

楚亦清这样哭,上一次还是因为弟弟要不认她。这次是因为丈夫。

她后怕、庆幸、感恩。

她的王建安不是小男人,他不是没出息。

他憨厚、心细、很爱她,他还在原地。没有他,她楚亦清回头看看,还有什么能留得住。

王建安抬起腿翘起伤脚逗楚亦清,拽拽裤子:“你看咱能不找妈吗?我这都什么样了?再不注意形象吧,离远走过来,别的患者得以为我穿的是苏联大妈的裙子。”

楚亦清瞬间破涕为笑,用手背儿擦了下鼻涕,笑的温温柔柔。

四海集团对外宣布:意外。

张秘书面对警察的询问,甚至烦躁的觉得:怎么这么多事儿,说意外就是意外。

同一时间,汪海洋对局长郑重敬礼。他感谢这位领导对他的所有帮助。

局长有不解,有可惜。

明明离婚收礼风波都压下去了,为什么这么个年轻有为的破案高手,主动申请要去外县锻炼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