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铁路公安局之前,抱着纸箱的汪海洋,站在会议室的门前,看了好一会儿那昂贵的盆栽。

他想,小地方或许更适合他。

踏实,一步一个脚印,不会被这快节奏带的乱了心。

也更适合李春兰,只有妈妈是正常的,女儿才能健康的成长。

干净的成长环境,比爸爸给她拼天下,比妈妈拼死拼活加班送她去名校,要重要得多。

以前,王建安的二姐只要一出现,楚亦清就觉得这人是来她这占便宜的。

她不屑,她懒得对两个大姑姐浪费时间。

可今天躺在病床上的她,瞟了眼乌鸡汤,瞟了眼网兜子里装的各种水果,忽然想起她奶在毕月出月子那天说的话:人家还是亲戚呢,不该你欠你的,给你伺候月子。那时候你有啥?人家冲的是弟弟。你可倒好,做个月子给你二大姑姐气的哭出娘家。

“二姐,我没事儿,就王建安大惊小怪。”

王建安的姐姐赶紧摆手道:

“好好养着。别怕,这病啊,咱妇女同志是爱沾上,治好就完了,不算大病。

不过话说回来,你就是压力大得的这病。一般都是岁数再大一些的爱得,可见你这压力,确实是太大了。

也是,咱女人想要干点儿啥,难。

又不能像男的似的,一门心思忙外面,家里全扔给媳妇。

咱做女人的,又是儿媳、女儿、又是臭小子的妈,所以啊,家里外头真是够你累的。

你说我平时上个班回家做饭,要是摊上哪天有点儿什么意外情况,那都忙的像个什么似的,顾这顾不上那。

就不用说你了。

那么多员工等着,那么多家庭指着你吃饭,那么多事儿得你亲力亲为。”

楚亦清歪头看着二大姑姐笑了:“习惯了。”

“是啊,所以妈接到建安电话也直抹眼泪,尤其是听到你俩还碰上着大火。她还跟我说呢,以后更得理解你。一会儿接到童童就能过来。你大姐他们班上忙,我这不就先来了。”

以前,婆婆哭了,大姑姐二姑姐哭了,楚亦清都会习惯性给归拢到那是冲王建安,绝对不是为她楚亦清。

可今天,她承情。冲王建安的,她都该感谢。

所以王建安挺意外,上趟厕所的功夫回来,发现媳妇和他二姐唠的还挺好。等他母亲和儿子到了,病房就更热闹了。

胖胖的王昕童拿着勺子要给楚亦清喂汤。

楚亦清刚要抢下勺子,王建安说道:“你看,儿子孝顺你,你这人可真是。”

楚亦清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放下手,嘴凑到勺子边。

王昕童一脸忧愁的喂,喂完了也受不了了:“妈妈,你怎么病了?你怎么会生病?你和爸爸都病了,我好心疼你们。”

楚亦清那颗心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

或许是天意,十天后,楚亦清出院的那天。

夫妻俩都被病号饭吃服气了,正打算锁车进饭店吃一顿时,一辆半敞开的小货车,上面拉着家具饭桌子行李,正好碰到红灯停下。

坐着行李上的李春兰腾的站起,汪海洋回眸看向那对儿夫妻。

王建安牵住楚亦清的手,他们也看向货车上的两人。

只不过双方都是对视那一瞬。

汪海洋说:“坐下,要开车了。”

王建安拉着楚亦清转身:“媳妇,我能点份卤煮吗?想得慌。”

第六三四章 烫手山芋(大章)

天热了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毕家院子里那颗石榴树长的很好。大概是因为刘雅芳经常将淘米水和洗肉洗鱼的水,顺手浇灌在树根儿的缘故。

有小鸟在叽叽喳喳叫着“滴嘟、嘟噜”,欢畅着紧。

再配上毕铁刚清早起来的咳嗽声,毕成毕晟站在院子里水池边刷牙洗脸的声音,屋里精力旺盛的俩宝在和他们姥姥叽哩哇啦乱喊声。

此情此景亦如“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四合院里小康人家生活的最好写照。

可有一个人心情却并不美丽,她大清早就莫名烦躁,心情灰淘淘。

毕月那屋的衣柜大敞四开,床上扔了一堆衣服。

此时她正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照完再很泄气地脱掉。

用手指很挑剔的挑起这件,甩掉那件。

穿什么都是胖,穿什么都藏不住这一身肉,这俩大胸脯,这虎背熊腰,她是怎么胖了四十多斤的?啊?没吃啥啊!

毕月一来气,直接一个前扑,扑在了一堆衣服上,她还用拳头砸了砸床。心里就一个念头,委屈。

自从肚子大了,体格壮了,人胖的变型了,她一直像是在对付自己似的。也买,可为什么到头来感觉就是没买什么,没什么能穿的了,怎么就没一件能看上眼的?

最后出屋前,毕月看起来挺正常。

下身穿着她最喜欢的黑色哈伦裤。最初来到八十年代挣了钱,她就想方设法弄这种裤子穿,有好几条还是用灯笼裤改的。

当然了,她的衣服没有几件是没去服装店改过的,老是看不上眼,总是费二遍钱。

天热了,她别说裤子不敢选浅色的,就是上身穿的T恤都是黑色的,外面套了件半截浅灰色的绸料风衣,脚上亦如既往是白色运动鞋。

吊着马尾辫的毕月笑眯眯对毕铁刚道:“爹,早啊。”

“今儿个给工人发工资吧?取钱啥的去银行注意点儿安全。”

毕成道:“姐,要不等我中午放学的吧?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不忙毕业论文呢嘛,忙你的吧。我带舅去。”

说着话,毕月进了正屋。一进门,小溪和小龙人抬起胖乎乎的小脸看妈妈:“啊!哇!”

喊啊,毕月也不知道他们咋那么爱唠嗑:“嗯嗯,乖啊,妈妈吃饭。”

刘雅芳一回头:“哎呀妈呀,你这穿的是啥啊?我不给你找了两件我那衬衣吗?对付穿呗。”

毕月不想穿她娘的,那都不是一个年龄段的,穿上能好看吗?

一手拿馒头,一手拿勺子舀鸡蛋糕,边嚼着边含糊句:“我这不穿的挺好。”

“挺好啥?你瞅瞅你往那一坐,看看你里头那黑色衣服肋的,小肚子都出来了。再说那风衣那不是你当姑娘前儿买的?笨寻思吧,以前瘦的跟竹竿似的,现在啥体型?能穿?系不上扣,不得往肚子里灌风?你病了,他俩遭罪。”

真磨叽:“我去年买大了,今年正好能穿。”

“你那是穿?你那是硬肋。”刘雅芳站在饭桌前,一脸操心样,掰扯道:“你瞅瞅你那胳膊肋的,使劲一挣就得开线。你说有大大方方现成的不穿,非得穿这揪揪巴巴的,不知道美丑了。”

毕月心堵的厉害。唉。给闺女儿子弄点儿水喝,起身去厨房。

结果这一站起身更完了。刘雅芳又指着毕月屁股道:“这啥裤子啊?紧紧绷绷的,你那大屁股、那大腿根儿,穿那么紧,一走道直颤悠。”

毕月站在门口忽然脚步顿住,低头瞅自己。

是啊,好好的哈伦裤,上面本来是肥的,下面是紧的,结果上下、现在都紧。看了一眼后才进厨房。

她给孩子们倒水的功夫,还能听到她娘在屋里絮絮叨叨,她娘说一句,她在心里顶一句:“又不是没钱,又不是拦着不让你买。”

是有钱。可商场里看上眼的,没她这号。没看上眼的,买它干什么?自个儿没等买呢都懒得穿。真是够够的了!

“你忙,没空买也行。你就穿我的呗?你还嫌弃。各个儿啥体型不知道?对付让小溪他们吃个二年奶,二年咋还挺不过去,你净事儿。”

二年奶?我不,一年顶天儿,烦死了,谁爱喂谁喂。

再说我还净事儿?我事儿够少的了,我敢得罪你吗?

得罪了谁给我带孩子。

谁让我小小岁数生,找个丈夫不在身边,不顶事儿,一生还生俩,我怎么那么想不开啊我!

毕月将奶瓶往她娘手里一塞:“你喂他们吧,我走了。”

“嗳?”刘雅芳愣了一下,还瞅瞅手里的奶瓶子,再抬头她闺女都蹿到院子里了,俩宝也喊,意思是妈妈别走。

刘雅芳顾着宝宝们,怕掉地上,又透过窗户看毕月背影。不用寻思,一猜就生气了,她说啥了?

“你都没吃完饭呢?几点啊你就走?!”

毕月听到她娘喊她脚步更快了。胖就够闹听的了,再因为这事儿吵架,丢人。

毕铁刚问道:“你们娘俩又咋的啦?”

“咋的了。还不是你闺女。一大清早就一股邪火冲我发。你说谁不生孩子?谁不喂?她整那一出就跟给我生似的。她一天天的还能出去呢,我这在家圈着,圈多少月了?我说啥啦?”

说着说着,刘雅芳莫名心焦,眼泪巴差的。

俩宝瞪眼瞅,他们很敏感。也不喊了,可会看脸色了。

姥姥用手心一抹眼泪,小龙人哇的一声哭了,小溪噼里啪啦掉泪。好伤心,谁气姥姥了?

毕成和毕晟站在院子里,听到他们姐姐汽车响走了,叹了口气。

毕铁刚紧皱两眉:“啥大不了的?”猫腰上前先安抚外孙外孙女,轻轻拍着:“我发现你啊。她一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大事小事都找她,还得几个小时一折腾回家喂孩子,够闹心巴拉的了。

那你今儿出去吧?我给店里去电话,我看孩子。你看看你爱上哪溜达就溜达?省得一个个急头白脸的。整的丫头饭都没吃消停。”

毕成也劝:“娘,你看我姐那脾气现在改不少了。她不没说啥吗?别跟她一样的,别哭了。”

而开出胡同的毕月就靠边停车,她单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给自个儿顺心口窝。

她娘那个人就是负能量,离负能量的人得远点儿,要不然感觉时刻压抑。

重新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才出发。

毕月上午核对账目,中午回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该跟她娘说话说话,该喂孩子们喂孩子们,又胡乱吃口饭马不停蹄去银行提钱、给工人们发钱。然后再回家奶宝宝们下午那一顿。

接近晚上五点多刚站在工地,正拿着大喇叭喊话,通知大家,这楼层一高,一定要注意安全,还示意大家看对面天天国际正在施工的现场。

让大家瞧瞧人家地基一起就戴安全帽,咱们也要有这种意识,不要热了就摘。

女老板心细啊,连工人们的伙食菜色都要问问,也正是这份心细才心累。

可就在毕成放学到位,能接手看守晚上施工现场,毕月正要回家呢,工地路边停下两台车。

毕成说:“姐夫他姐?”

毕月:“不是,那车他姐夫现在开呢。”

从远处下来两位,前车王建安,后车张秘书。

面对一脸愁容的王建安,毕月推了推茶杯,示意两个人喝水。

可等王建安一开口,毕月万万也没想到大姑姐最近霉运滔天,找她目的也出乎意料。

“弟妹,你没看报纸吗?JX省省长进去了。你姐那药厂就在那,跟那姓倪的走动挺近。你姐现在被勒令不能参与任何经营,要停止一切工作配合调查。”

“啊?她有没有事儿?有没有牵扯?”

王建安只一天时间,嘴角边就鼓了个火泡,他也最担心这点。

张秘书赶紧站起身,躬身对毕月行礼道:

“毕总,我们楚总被带走配合调查前说了三句话:一,不用找任何关系,缩小控制一切负面影响。二是不要告诉家人。三就是让我找您。也是她怕找人活动关系有影响的主要原因。因为我们公司最近在忙铁路电气化工程建设,在SC,前期准备小半年了,马上就要谈判和落实合同细节,让您出面接替她。”

“你们公司没副总吗?”她记得有个余副总,似乎很得楚亦清信任。

张秘书低头道:“没有权利。”

王建安将一枚印章放在毕月面前。

毕月盯着那印章,有种错觉怎么像传国玉玺似的呢?

看来楚亦清到了关键是谁都信不着,怕牛鬼蛇神在她不在的时候作怪。那小心眼的女人啊。

“姐夫,她应该没事儿。估计药厂刚设在那面,人生地不熟的,多跟政府人员走的近了些。所谓调查和那姓倪的性质差太多了,也就是知道什么谈一谈而已,牵扯不上她,不用过于担心。”

王建安抿抿唇:

“弟妹。咱妈那面不能告诉,所以她不能出面。要不然老爷子就得被你姐气死,不但不会管,还会嫌弃她丢人,得又吓又气要收拾她。实际上,我只能说,你姐是点儿背,你明不明白?”

经商就是这样,谁有那个前后眼知道哪个干部是陷阱,哪个干部是靠山?

毕月更明白姐夫在维护楚亦清形象。

王建安继续道:“我也不行,我这身份。咱家没有可信的人了。”

“姐夫,在SC,可我家那俩孩子还没戒奶呢,我?”

“拜托了,弟妹。她被带走都没挑下眉,但她那工程要是耽误了该气死了,我太了解她了!前几天刚做完手术,在家还没躺几天呢,办公桌罗一堆材料等着她,没等处理完这又…今天晚上还有一个会议,公司里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会议就是研究这工程的,等着她商榷。”

王建安越说心里越难过。

“知道了姐夫。”

毕月将月亮湾安排给毕成,她带着她的副总唐爱华、楚亦清的秘书小张,紧急进驻四海集团,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她穿着那身肋的很紧的衣服,手边一堆材料,开起了晚间这个临时会议。

第六三五章 坐上火车去CD

厚重的茶色窗帘遮住了京都城霓虹点点的夜色。

四海集团偌大的会议室里灯光大亮。

墨绿色的天鹅绒桌布上,整齐的摆了两排白色茶杯,以及毕月认命自己、自己卡戳的四海集团副总任命书。

她这副总,临时工,没工资没酬劳,连个名誉顾问都算不上。目的明确,就是来干几天的。

毕月的身后是超大面积的投影仪,她目视张秘书给列席的各位挨个分发那任命书,心里想着:这会议室,大的套中型的,里间还有四五个人的小型会议室。看看人家楚亦清这楚总当的,不像她,就几张破木头桌子。

毕月启唇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没什么表情道:“我是谁就不浪费时间介绍了,大家手里都有我的任命书,身边这位是我的助理,唐爱华工程师。楚总由于身体原因,四海集团电气化工程这一块,现在由我接手。”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议论纷纷,也有人一脸焦急问出口:“楚总身体没事儿吧?”

戴着黑框眼镜的余副总马上看张秘书。

毕月一一扫过,语气很轻松:“咱们要是在她不在的时候,把准备了大半年的工程搞砸了,那我确定她会有事儿,很大的事儿。”

有人想起楚亦清的脾气,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侧头偷着抿唇笑了。

余副总率先承认毕月,他有些猜出怎么回事儿了,毕月是楚亦清弟媳,这是他知道的啊:“毕总。”

他这一声毕总,列席的各位即便有质疑的,也马上对空降的毕月态度变的认真了起来。

“嗯,从你这先说吧。”

冗长的会议就这样开始了,中间夹着各种讨论,听的毕月脑袋嗡嗡的。

她也不是全能,怎么可能能听懂电气化这块,带唐爱华来就是怕露怯。有不懂的,她好意思和唐爱华交头接耳沟通一下,问一问。

她是听不懂专业具体的,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会议越讨论越深,有几个人把报表一交给她,毕月却懂了楚亦清为何会找她的原因,因为她了解当老板的心。

听听,让她最好明天下午启程,最晚也得踏上后天一早的火车,那意思她必须得出发了。要不能这么晚召开紧急会议?

嗯,也是。楚亦清配合调查,再什么事儿没有吧,最少也得两三天,等两三天完事儿了,再回头坐火车去sc,现在可不是后世交通发达,一晃悠好几天,估计黄瓜菜都凉了。

那面还有本地企业正翘首以盼随时等着挖墙脚呢,四海很着急落实在合同书上。要不然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白忙了?

还有另外一点,也就是她毕月必须得去的原因。

毕月望着手中报表,扫了两眼那些个零,恐怕这是四海近几年最大的动作,不,除了那个药厂,得说制药利润大。

不过等楚亦清没事儿了,估么那药厂也够她喝一壶的。

进去一个大领导,新来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接手的领导再被前车之鉴吓一吓,怎么也得一上任就拿人开刀。开刀对象嘛,谁让四海药业跟上一任领导走的近。

言归正传,这工程要是拿下,四海集团能再上一个台阶。

而退后一步耽误了,再加上药厂那面得费钱打点,也够楚亦清麻爪一阵。

毕月耳边听着一堆人在说话,她却低头用手指敲着标的额那张报表单子。

都说那女人被查,该,出手阔绰,胆子确实大。看看,这报表就说明一切。

预备给人家回扣费的数额,区间这么大,十万到几十万,中间这些数都可以的意思。

难怪不信任余副总,换她,她也决不会拿这么大数额来试探手下。

任何一个老板不在场的情况下都会琢磨,打比方:你余副总带团队去,你给那面好处费给了八十个,按照公司最高标准给的,回头余副总再从那人手里抽成三十个,反正都是公司的钱,你好我好大家好嘛,私下人情关系还建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