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是,毕成连会见都被拒绝了。理由千篇律:事故调查中,不能见。

毕月觉得,她离崩溃仅在线间。

天宿的时间里,她没合过眼,胸涨的像有两个硬块。

她恍惚间像是耳鸣了,感觉她闺女儿子的哭声就在耳边。第次离开孩子们,且还说断奶就断奶了,他们才几个月大,她都受不住,她的俩宝怎么办?

而此时京都…

小溪和小龙人被梁吟秋带到了楚家,孩子们哇哇大哭,梁吟秋心疼的直掉泪。

她哭着命令刘嫂陪她抱孩子出门,在大院儿里迷茫的站了瞬,仔细回家谁家刚生孩子来着?喂喂我们家孩子吧。

刘雅芳用衣服袖子抹了把泪,使劲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没事儿,房子这东西是死物,人才重要。

她天之间就给毕月买那单元楼卖了。找的开澡堂子那女的,赔本六千卖的。

这对细心过日子的刘雅芳来讲,简直是经历了场心理的磨难,可她没气馁。

此时在毕家大门外也贴上了“卖房”二字。

归来的毕铁刚在饭店捂住脸,大老爷们哭的肩膀抖动。葛玉凤说:“这是我和你赵大哥的存款。得亏刘大鹏去咱那倒动粮食,要不我俩给大山娶完媳妇哪还有余钱。别嫌少,先给人家受伤的那些人治好病,咱心不亏。”

赵大山推开饭店门。

毕铁刚很愧疚:“大山?我…”

“叔,没啥。俩饭店这你就放心吧。有人兑,差不二我就收钱给你那面汇过去。就是怕时半会儿没人出得起钱。

唉!这是我和我媳妇的钱,管我老丈人那也借了两万,您拿着应应急。”

赵大山恨自己能力低,他都是攀附毕月有的营生。

而梁家,梁笑笑在梁柏生开门那刻,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哭的泣不成声:“爸,我把房子全卖了,我要救毕铁林。”

出差刚归来的梁柏生就听说了,他进了办公室就接到了几个电话。

他家笑笑,求到她外婆那借钱,求她舅舅借钱。好话说尽,跪下爬起,不但如此还…“闺女,所有的都低价卖了?”

梁笑笑抬起双红肿的眼睛:“他哥说电力公司要告他,赔不上二百万,毕铁林会更惨,我要他好好的。”

“傻孩子,倒是留套啊。等铁林出来他住哪啊?你俩怎么结婚啊?”

梁柏生有力的大手拍在他女儿的肩膀上:“算了。没有咱仨租房子。记住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走,我借了车,咱们把钱送去,我再找找人。”

而远在东北的毕金枝,当姑姑的和她侄女样,没时间哭。她在不停拨打电话联络买家,要将养殖场的所有活物杀了换钱。

而她此时正在打给县长刘强东:“我要卖掉养殖场和冰棍厂,连地皮起卖。”

付娟将存折递给她:“妈,这是我爸卖肉攒的钱,他让我给你。”

毕金枝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厂房,付国和七个工人正在卖力抓猪。

她问女儿:“娟子,咱家又要过件衣裳,要么给你姐,要么给你的日子,怕吗?”

“不怕。又不是没过过穷日子。”

当毕月见到梁笑笑的时候,她起了高烧,正在毕铁林的办公室大雷霆喊道:“唐爱华,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唐副总也在电话那端大喊道:“毕总,那是工人们的工资。我们的楼,要封顶了。你说什么?停工?卖掉?你给我承诺的那些,你对这么多扑奔你来的工人们承诺的那些,你都忘了是吗?”

“你给我闭嘴!马上划钱!”

梁柏生冲毕成摆了下手,等在门外:“现在什么情况?”

脸疲惫的毕成说:“捂不住了。也没见到我小叔。本来以为我小叔认识京都陈副市长,结果很不巧,他带队去特区了。他秘书正在联系他。”

梁柏生却很不看好,他没敢当着毕月和他女儿的面前说,此刻告诉毕成:“他是京都的副市长,不是这个省的。而且更不巧的是马上要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这很容易被当成典型,不好善后。估计谁都不敢大包大揽。

只求多赔钱,也趁着没被上报当典型之前,责任事故调查能出个报告书,能证明铁林没有大问题。只监管不力,赔偿多些,或许能大事化小。”

“我姐其实都猜到了。她…我们家在尽力。”

毕成话音儿落,屋里梁笑笑的惊叫声响起:“月月!”

毕月觉得她是睡过去了,不是昏迷不醒。可在梦中,她还提醒自己,不能倒下毕月,小叔不行还有你。

是从什么时候这种境况好的呢?

毕月觉得她高烧的对,病的好。因为她睁眼似乎真的能迈过这槛儿了。

楚亦清坐在病床边:“你觉得我不会帮你吗?爸是老古板,哼,他不会胡来,你姐我可敢。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么来了?”毕月眼圈儿红扭头看别处,嘴硬道:“你也没钱,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给你当过副总。你那工程和药厂就够你喝壶的。”

“我是没钱,我还欠银行三百万,那又怎样?我有人情,不像你,捞个人都捞不出来。行了,咱俩半斤两的比什么。起来,先跟我去打个电话!”

当毕月迟疑的接过楚亦清手中的话筒,她以为难道楚亦清出手让她先跟小叔通话了,却听到话筒里,她最熟悉不过的男声道:“媳妇,傻女人。卖房卖地怎么不卖我会所?不卖我房子?咱们不是家人?”

第六四八章 赔偿(一更)

楚亦清双手环胸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望着对面长椅上佝偻着腰,双手捂脸在缓着情绪的毕月。 。

她不知道弟弟在电话里都跟毕月说了些什么,这女人哭的不行。

没听到不代表不了解。

她也从毕月回答的那三五句中听明白了,忽然病倒是承受不住心理压力。

一方面拿着账本,估计是才现什么是大家族,扛折腾。

而这毕家,这两年弟妹的小叔积累的财富,不得不说,白手起家,她楚亦清都佩服。

但挣了就分出去,给弟妹一大部分,给东北一部分。等出事儿了再一看,账上没钱,连应急资金都没有。

另一方面,淳朴的人家摊上人命的事儿,心理承受能力可想而知。

而这毕月,心理沉重就沉重在必须得给人命定价。

不赶紧下那个狠手,不硬逼着自己快刀斩乱麻,该赔钱赔钱,一旦出现闹事儿的矿工家属,正赶上要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等当了典型,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唉,生意人确实讲个运气。而那毕铁林运气是真差。

要她楚亦清理看,人命倒是小事儿。

比起这个,好几个合同不能履行合约准时交货。尤其是好不容易跟大型国有电力公司签上了合同,本该达的生意,这一停产,欠下大额的违约金。

不赶紧堵上,等着被跨省起诉吗?还跟国有电力公司打官司,这才是够毕家缓不过来的大事儿。

几百万,账面上还没钱。

楚亦清知道,毕月比谁都明白,心里门清儿。

“我说…”

就在楚亦清开口时,毕月整个人缓过来了,虽然脸色还很差。

两个人边走边说道:

“我小叔那面儿什么时候能出来?今天能见到他吗?”

“我得去见几个人,把这情况说一说。只要不存在非法开采,应该能压下来。”

“不存在。从他开矿那天,我就跟他后面嘱咐这些事儿。手续证件齐全,不怕查。”

“那就好。只一个监管不力,争取明天出事故报告书。上面不施压,下面办事度快点儿,明天吧,我尽量。”

“你这一来,我心里踏实多了。”

楚亦清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她看来比弟弟还好使:“钱上的事儿…”

“钱上的事儿我自己想办法,哪个公司的资金都有用处。”毕月在医院大门口停下脚步,看了眼楚亦清的轿车,冲远处下车的张秘书点了点头:“这就很感谢了。”

此刻有那么点儿惺惺相惜的大姑姐和弟媳妇,两个女人也没再废话,兵分两路,各自忙开了。

毕月回到矿上,给毕铁林的几个手下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我很遗憾生这样的事情,但我们得先解决问题,面对问题,不能再没头苍蝇似的被牵着鼻子走。

大鹏你负责和所有合作企业解释。

明确告诉他们,毕力被勒令停产整顿的时间不会太久。

明天就会出事故报告书,一旦恢复营业,会加大工作量,会保质保量的履行合约。

相信的,下一年度煤价会比市场出货价有优惠政策。

仍旧要解约的,让他们派人过来吧,你们毕总明天就能接手。”

列席简短会议的几位,听到毕铁林要出来了,立刻像是被注上了兴奋剂,马上恢复精神:“明天?”

毕月却表情未变继续道:

“许矿长你们几位负责安抚住所有矿工,不要搞的人心惶惶。

停产整顿期间,每日按照最低工资额照常工资。

一定要告诉工人们,随时可能开工。要强调毕力没倒,也倒不了!”

几名矿长马上点头保证道:“大家伙都等着呢。虽说出了事儿,但大家都知道也不赖老板。老板带大家不薄,没人有赶紧再找活的想法。”

“那就好。小杨,你陪好那些调查小组。我们证件齐全,撑死调查出一个疲劳作业,陪好的度你自己掌握。如果找我,推脱我在医院,没时间奉陪。行了,先这样,有问题马上联系我。”

等大家6续走出办公室了,毕成才着急问毕月道:“姐,你好点儿了吧?医生咋说的?矿上做饭的陈大嫂说你是那啥…”拿起水杯递了过去,脸微红吱吱呜呜道:“我也不懂。这是那陈大嫂用山楂熬的大麦茶,你对付喝吧。”

毕月想起昨天衣服都被浸透了,她管人要纱布和毛巾。

喝了口大麦茶,多朴实的妇女。

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儿,比拆迁还要冷冰冰粗暴。拿起初步拟定的合同书推给毕成看。

毕成一一看下来,这合同上列着:

一次性工亡补助金,按照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支配收入的2o倍赔偿,再加上丧葬补助金也是按照上一年度平均工资给,供养亲属抚恤金等等…

也就是说,一条人命全算下来,或许还没有在重症监护室的矿工治疗花的多。

毕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这,这?”

八十年代二十倍工资能有多少?

毕月心里很清楚。她微拧着眉,仍旧公事公办道:“你要告诉那三家,这是他们当地工亡的行业标准,闹到哪都是这个标准。毕力不怕和他们打官司。”

“受伤住院的,告诉他们工资照,治好为止。

如果治好了想回来继续干活的,还能得补偿金。

像那俩个腿炸烂的矿工,回毕力也会安排工作。

但如果不回了,赔偿金写的清清楚楚,就那一钱,按那个办。

大成,我希望你今天能签下几个,把那钱给过去,让其他病床的矿工和家属看一看。”

毕成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姐,是不是太狠了?”

“我们更惨!”

屋里立刻静了,姐弟俩都面红耳赤。

毕月本不想解释的,还嫌她不够焦头烂额吗?

可想起这是弟弟,还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要先把人心想恶些,不能任他们狮子大开口。

第六四九章 不离不弃(二更大章)

毕铁林脚上只穿着黑色棉袜,没有带手铐接受次又次的询问调查。

正如没被再次戴上那东西,给了他信心,他也并不慌张。

他告诉自己:他有愧,但他没罪。

这次他又被冤枉了。

可他相信,比起十年前,他的家人捞他的方式会更有力量。

随着毕月接到第个欠款企业主动打来的电话:“这铁林我们都是兄弟。他当时没催过我煤款,知道我们小厂子的难处,让我缓了口气儿,那人够意思。现在他有难,理应如此。”

随着调查小组勘察后了解的情况越来越多;

随着楚亦清的灰色轿车在太原不停穿梭,次次拜访走动:随着毕成签下十份赔偿合同,在对矿工家属鞠躬行礼给付赔偿金。

随着重症监护室其中名矿工苏醒,他对调查人员断断续续的讲述:“从七个矿合并那天,我们老板就要求要有上下半夜都得查岗的人。

我就是当天负责四矿后半夜查岗的。

我听到警报响了,我也不懂那东西响了是啥意思。

监控室的小吴是被厂家培训过的,我以为他明白,看他没出来,我也没当回事儿。

第二天早,本来不是我的班,我眯醒觉心里乱糟糟的,起早去就是因为不放心。想趁着大家都没到岗呢,问问小吴,问问他昨天是到底因为啥响,要不然不托底。然后就爆炸了。”

本以为事实会随着那震人心魄的爆炸声,被废墟掩埋了。

可这刻,伴着那断断续续的讲述声,造成悲剧的事实又重见天日。

小吴的家人指责重症监护室苏醒的人是撒谎,给对方气的又陷入了昏迷。

昏迷者的家属当即不干了,两方打在了起。

这闹开,矿工的家属们全都明白了,毕力为了保他们平安花了很多钱。花再多钱有啥用?挡不住有人出现重大失职才让他们的家人躺在这里。

后来乱套了,又恰巧领导来慰问,医院只能靠报警来压制住大家的情绪。

毕月也被通知到了。

她听完后,第次在人前落泪。

跟她来的陈大鹏更是哭的不能自已。

大男孩跟着毕铁林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两年,情绪激动喊道:“查。都去查,你们吃白面馒头白大米,你们去查查别的矿上吃的是啥?都说好人好报,哪呢?哪呢!”

各方运作下,毕铁林出来那刻,就被两个女人把搂住了。

梁笑笑大哭着叫他的名字。

毕金枝自责的扑在他弟弟怀里:“只卖了冰棍厂,没人买,没凑够多少钱。”

毕铁林安慰了下两个女人。等再抬头,他就四下寻找另个家人的身影。

他这进来,重担都压在了侄女身上,侄女呢?

毕成道:“我姐回京都了,她说齐鲁那二百万违约金她回去想办法。”

事故认定最终结果:不存在非法开采,没有密闭作业,未违章指挥,没有违规冒险的决策,不是责任事故。

毕铁林站在医院走廊,面对记者,面对所有家属致歉,并且表态道:“毕力煤炭公司会配合政府进行矿井灭火工作,七个矿全部整改,消除切隐患,定会做到验收合格再次开工。

今天这场意外事故,我仍旧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从今以后,从我做起,每个矿工都要学习安全生产知识…”

在毕铁林说这番话的时候,京都楚亦锋的房子里,毕月此时在这。

她回来第站没先去看她闺女儿子。

而是开了六个小时的车,脸疲惫在哄她娘。

房子都卖了,她娘那么会过日子的人,急手出售,都卖赔本了,怕给她娘憋屈病了。

毕月也挺无奈:得说京都这地方啊,连本地加老外的,有钱人真多,都不给人后悔的机会。

她看着满屋狼藉,客厅到处堆的都是东西,还会开玩笑道:“娘,真是破家值万贯。看起来咱家还挺富裕,比从前强多了不是?”

刘雅芳想咧咧嘴安抚女儿,可她个应和的“嗯”字都带出了哭音儿。

毕月看向她,刘雅芳下子就受不了了,扑她女儿身上抱着哭诉,委屈极了:“把年纪了,搬姑爷房子住。没家了。妮儿,娘没家了。”

“娘!”毕月拍着刘雅芳的后背,她忽然这刻才现,她娘怎么那么矮,长的怎么那么小:“娘你听我说。没啥。你信我吗?你信你闺女吗?啊?”

刘雅芳哭懵了还不忘在毕月怀里不停点头:“信。”

“你看,你相信我有那实力是吧?您听好了,这保证我就给你撩这。

你要喜欢那四合院,等赶明儿我再买回来。卖了有啥?要多少钱不是事儿,有数就行。我不信砸的别人不转手。

你要是不喜欢呢,我给你买个更大的,院里都能盖个游泳池。到时候你和小溪、小龙人,你们仨撒欢游泳都有地方。”

刘雅芳抬起头,离开她闺女怀里,吸了吸鼻子:“越说越胡说道。我旱鸭子游什么泳?”

“呀,娘你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