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娘其实没有在诉苦,她就是把她多年来的生活做了个简单介绍而已,涉及到贺老爷时,还做了空白处理——没有一字点评,因为子不言父过。

她唯一称得上诉苦的行径,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话找个佐证,摸了摸后脑勺,说:“我这里现在还有个疤痕,消不掉了,我妹妹小时候没轻重,推我撞那一回狠了些。”

周连营起身:“我看看。”

霜娘觉得他这一声特别温柔,叫她警惕心全无,真扭过头来想让他看。她现在没梳发髻,只打了条松松的辫子,挺好找,她自己往头发里摸了摸,很快找着了那个疤痕,然后就僵住了。

因为是疤痕,不是正常的皮肤,所以,上面自然是无法生长毛发的。

也就是说,那是块指甲盖大小的秃处。她头发丰盛,平常都掩盖得好好的,自己没事也不会想着要去特意摸,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忘了那个疤痕的特性。

——指甲盖大小的秃也是秃呀!

霜娘猛地把头转回原位,动作之快之大,险些把脖子扭了。

周连营清澈的眼中先是疑问,然后就是笑意。

“……”霜娘反应过来了,她这个姿势也不对,直接把脑门上的红印正冲着他了。

她坐都坐不住了,顶着猪肉章就够倒霉了,她还秃,差一点还要给他看,缺心眼成这样,简直不能好了。

“没,没什么好看的,丑得很。”尽最后的努力,她给自己挽了个尊。

“伤有什么美丑。”周连营说道,不知为什么,他还坚持上了。

霜娘有点拗不过他,准确说,她就是不太想反抗他。所以一边不情愿,一边又情不自禁地软化,抱着这么拉锯似地诡异心思,她慢吞吞自己摸着重新找着了那个疤痕,但心中还有底线,不肯叫他亲眼看着,只示意他伸手过来,感觉被摸了一下,她马上缩了缩肩膀,闪躲开去。

周连营的手垂了回去,却还是站在她面前,没有坐回去。

霜娘心里着急,他这么站着,她无论往哪个方向避都避不掉脑门上的印子啊。

正想着怎么才能让他回座,听他道:“你不用多想了,等你这伤好了,再回你娘家去。”

霜娘毫不思索地应了。娘家不娘家的已经不要紧,反正她都交待得差不多了,那么哪天回去,对她就完全是无所谓的事了。

周连营却还没有走,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她。

霜娘一头雾水地接过来——什么意思?怎么会有信给她?又怎么会在他那里?

信封揉得有点皱,看上去很没档次,再抖出来信笺,两张纸皱得更厉害。

信写得半文不白,三年字练下来,她算得上粗通文墨了,阅读起来毫无压力。没看几行字,她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封信并不是写给她的,而是写给周连营。以她的前青梅竹马小情人的身份——并没明说,但字里行间又是历数她的成长苦难,又是透露着和她有缘无分的遗憾,根本也不必明说。整封信言辞真挚,情感动人,最后再说了一遍她弱女可怜,慎重请托周连营善待她。

……

啪!

霜娘一巴掌拍在炕桌上,然后就扭曲了脸,一边甩着痛到发麻的手掌,一边怒火直奔万丈上飙:哪个王八蛋,往死里这么坑她?!

第65章

霜娘总算知道为什么今晚上周连营显得怪怪的了,原来听到了她的背后盘算不过是小菜一碟,亮出来的这封信笺,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现在再想起他进来时的冷淡,感想又大不相同——怀里揣着这么个疑似绿帽子的玩意,还没第一时间发难,见着她乱用药,还先顾着叫她把药给洗掉了,简直是一级棒的涵养。

讲真,哪怕周连营直接把信摔她脸上,她都只好认了——那信里不全是胡编乱造,说她成长的那一段,是确有其事,在此之前她刚刚交待过了,等于现场给做了个官方认证。

这在现代都是够引起家庭战争的程度了,小夫妻日子过得好好的,忽然有个路人甲冒出来,跟你伴侣有滋有味地回忆起你伴侣没有参与过的风花雪月来,搁谁谁不跳呀?

她这面对着的还是个古代男人,连“谁还没点过去”的理由都不存在,她在这时代就该纯洁无暇,除非是再嫁女,否则有什么过去?

凡此种种叠加起来,周连营这个只是默默等她解释的姿态,简直和善冷静得没边了。

霜娘也迫切地想要解释。

“我不知道这是哪个王——”她忙把冒出来半截的骂词吞回去,情绪太激动,话说得太急,收就有点收不住,险把自己噎着,“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也没见过这个字,这整个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谁给你的?我要领人去找他要个说法。”

霜娘说着握紧了拳头,目露凶光。

她未出嫁前在感情上一片空白,连个有暧昧的旧情缘都没有过,要是有,她也不来冲喜了,说什么也为自己拼一把,大不了私奔,她又不是纯土著,有什么不敢干的?

所以写信的这个人,不存在任何别的可能,就是存心来从根本上坏她的。

周连营:“……你要什么说法?”

“先揍一顿。”霜娘直接道,她是真准备这么干,也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都把她往死里坑了还指望她讲道理?她又不是傻。

——她身上这杀气居然是真的。

周连营此刻心中的感觉很奇特,怎么说呢,他看见霜娘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然后生气,再没别的情绪就知道这封信确实是无稽之谈了,但她接下来的反应就有点——嗯,脱缰,直接否认掉之后,下面接的不是含泪辩解,也不是求他出头,而是要自己领人去讨个说法?这说法还不是要求对质,而是,先揍一顿?

他被逗得,仅余的一点郁气都飞得无影无踪了,问她:“然后呢?”

“然后再问话。”霜娘道,“不过我觉得这就是害我来的,其实问不问都那么回事,还是以后见一次打一次的好。”

她还知道见一次打一次——周连营不知道反差萌这个词,但他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整个跟他想得都不一样,又都比他想得更好。

霜娘还催他呢:“你快告诉我,谁给你的?”

周连营回了座,慢条斯理地道:“我不知道。”

霜娘有点傻又挺急:“啊?怎么叫不知道?”

周连营不着急,他还提起壶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然后才把被个小乞儿拦住送信的事说了。

霜娘气得骂:“藏头露尾,更不是个好人了!”害她的意思更是明摆着了,逮住了一定要多踹两脚。

气过了又皱着眉头不解,“我和谁能结下这个仇呢?”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生活在深宅里的深宅,就算和人有摩擦,也不过是口头上的,并没真碍着谁的路。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谁犯得着浪费功夫在她身上呢?

“信不是随便写的,至少是去我家附近详细打听过好一阵,才能知道那些事——”霜娘有点自言自语地道。

那信算是真假掺半,真的是她成长经历,假的是模拟出来的另外一个一直在心疼她暗暗保护她同她有不可说情愫的少年——这简直就是个精分神经病吧!

她忍着这越想越不舒服的感觉,拈起那两张信笺重新看起来,试图找到点线索。

少了初看时的冲击力作阻碍,这回她很快觉出不对来了:“这文和字,是不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文辞怎么也算中上等,字却是个明晃晃的下等,细看还不如她写得有笔锋呢。这年头,文字是不分家的,能做得出一篇美文却写不出一笔好字的人,说个万中无一都不为过。霜娘以为据此可以认定,这信经过誊抄,里头另有代笔。

周连营点头认同了:“不错。”

意见达成统一,霜娘有点雀跃,思绪忍不住一发散,问他:“你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所以没有生气。”

“不是。”周连营瞥她一眼,“是见着了你头上这块印子才忘了生气的。”

“……”

这时候再被开这个嘲讽,她只有一点不好意思,道:“我认过错了,不是有意的呀。”

她自己只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软而已,不知道这其实是个明确的娇嗔口气。

周连营接收到了,心中一动。

他起身,霜娘莫名所以,还没来得及想他是要走了还是干嘛,他立在她面前,身影笼罩下来,跟着她的下巴就被捏住抬起,他俯身,吻下来。

咳,准确点说,是撞下来。

霜娘的第一感觉是唇都快被压扁了,生理上并没愉悦,但心理上她心脏狂跳,脑中绽开烟花,无数火星落下,落到胸腔时变做粉红泡泡,没头没脑地乱飞乱转。

周连营很快往后退开了,微拧了眉,捏着霜娘下巴打量她的唇瓣,大拇指还压上来摸了她下唇一圈,检查她被撞伤了没。

“……”亲就亲,看什么看哪,她又不是豆腐做的,亲一下还能亲坏了。霜娘羞恼极了,她这么被捏着,躲没处躲,藏没处藏的,脚尖痒痒,简直想踹他一脚。

“……别看了,我没事。”她努力想往后缩,不叫他这么研究似地盯着。

“嗯。”周连营声音低沉地确认了,重新开始。

他这回温柔许多,快到近前时还停了一瞬,才轻轻贴上来。

唇瓣柔柔相接,霜娘不由抖了一下,这回更明确地感觉到了这是一个亲吻,心跳飙出了新码数。

周连营没什么花样,单纯贴了好一会,他才有新动作,尝试着移动厮磨起来。

到这里仍然是个很轻柔的吻,霜娘闭上了眼,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泡在温泉里,又忍不住有一点开心得想笑。

两人这个姿势,她有一点变动周连营都能完整感觉到,就小小咬她一口,退开点距离,哑声道:“笑什么?”

霜娘被咬得脊背一麻,一股电流直窜上来,能听清楚他问的是什么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能想得出答案?

好在周连营问是问了,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这一咬也给自己打开了新大门,很快重新压下去,动作重了些,连拂在她口鼻处的呼吸都跟着热了。

时不时被啃一口,一会功夫,她上下两片唇瓣都被啃遍了,霜娘麻痒得都不太坐得住了,要躲,又舍不得躲。她手臂胡乱伸出去,摸到了炕桌,忙搁上去给自己寻了个支撑。

凉凉的黄花梨桌面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些,她腾出了一小点还能思考的地方,然后就想,他这么努力,她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一下?光叫他独角戏,她一点反应不给,他觉得没趣再没下回了可怎么办呀?

她就试探着,微张了唇,小小咬回了他一口。

这一口的效果非同凡响,周连营停了一瞬,跟着吐息整个都烫重起来,他的身形向前逼近,压得她跟着退,成了个半仰身的姿势,她空着的另一只手都不得不慌忙往后按在炕上,才止住了直接被压倒下去的去势。几乎与此同时,他的手掌离开了她的下巴,往后滑到了后脑勺,掌控着她,迫着她进一步仰起头来,露出线条优美纤弱的脖颈来。

唇瓣压下来碾磨,这回再没分寸,霜娘也找不出空闲回礼了,全然被动地随他侵略。不多时,就再进一步升级了。

舌尖初初碰到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霜娘感觉像中了一枪,心尖上炸开甜蜜的疼痛,仿佛被人伸手进去掐了一下。

彼此气息完全交融,她什么都想不了了,只觉得全身软下去,撑着炕的那只手从手掌变成了肘部,而她往下倒,周连营追逐着往下压,没有片刻离开放过。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有点受不住了,因为心跳一直在加快,呼吸跟不上来,甚至有了缺氧的感觉。她想偏头让一让,但她比先前还动弹不得,勉强抬了软趴趴搭在炕桌上的手推了周连营一下,他没有任何回应,专心致志地干他自己的事。

霜娘加大了力气再推,一下,两下,到她觉得自己快憋晕过去了,再顾不上形象,直接抬脚踹他的时候,周连营才终于醒过神来,退开了点。

也只是一点,仍旧是吐息相闻的距离。

霜娘管不了,别过头去,先大大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她这么干,周连营当然知道她是发生了什么状况,忍不住笑,眼睛如星星一般亮,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怎么不知道用鼻子呼吸?”

霜娘:“……”她当然知道,可知和行是两回事呀,她以后再也不觉得小言里女主接个吻就喘不上气来是夸张或者矫情了,她现在用沉痛的实践证明了,她也是这么矫情。

第66章

等她这一口气缓过来,周连营头一侧,又蹭上来了。

还有完没完……

霜娘口是心非地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很快又满心欢喜地投入进去了。

她这回还是很不争气,没多大功夫就节节败退了,但一回生二回熟,她胆子大了些,一只手仍旧撑在炕桌上,另一只手却向上,绕到周连营脖子后面,松松圈着。她再觉得呼吸跟不上时,就捏他后脖颈的肉一下,周连营会意,就退开一点,让她喘口气。

不知道这个举动戳中了他哪根神经,她喘气时,他总忍不住笑,但这好像一点不妨碍他的兴致,他一边笑一边还摸她的脸,然后再带着笑意堵上来。

炕边灯架上的灯烛爆了个灯花,灯光明亮瞬间,又暗淡下去,烛泪慢慢流淌着在铜壁上结成了柱状。

没人管它,时间无声流逝。

霜娘终于慢慢跟上了他的节奏,不再一直需要换气了,她空出来的一点注意力就开始转移了——她的心跳现在还咚咚咚呢,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呢?

亲她这么久,到底是怀抱着什么心情呀?纯粹的**?还是,多少有一点点和她一样的感觉?

几个问句在脑子里轮着打转,一时出现这一个,一时出现那一个,霜娘终于压不住这渴切的愿望,伸手想摸一摸他的心跳。

虽然不是一定说明问题吧,可多少也能说明一点。哪怕是骗着自己玩呢,她也想做个梦开心一下。

她这时候就可忙了,一面被亲得晕乎乎的,一面还要琢磨着,怎么摸上去才能自然一点,不显得她过于主动,像有了什么不轨心思一样。

这真是个高难度的差事,她为难着,手指不由在他颈后游移着,一时想拿走,可是拿走了又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好,只好又放回去。

来回有个两三次,周连营一把抓了她的手下来,眸色转深地盯了她一眼,道:“别闹。”

霜娘没听出来他声音中的紧绷,因为她顾着心虚了:这不算闹吧?她就是想了想,还什么都没做呢。

然而手都被拉下来握住了,她只得老实了一会。但心中那个念想非但没有打消,反而愈想愈烈,好似猫抓一样升腾起来——就是好想好想知道啊。

灯烛再度爆了个灯花,然后就燃到了底,烛光最后闪烁了一下,整个熄灭。

虽说屋里还有好几盏灯,但这盏是离炕边最近的,它一灭掉,这边的光线整个就暗了一档。

两个人都跟着有点怔住。

这盏灯的熄灭好像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终于把他们唤醒,分开来。

霜娘脸热热的,这、这到底是过了多久啊。头一回,不该是纯纯地亲一下就好了吗?她倒好,整个就是停不下来的节奏。

——虽然是周连营一直在主导,可她也是整场配合下来,期间没有一点拒绝,这个锅是赖不到别人头上的。

亲密的时候不觉得,一分开,霜娘不自在的感觉全涌上来了,一不自在,她就想找话题,假装没事把带过去,然后她就想起来,他们本来在讨论的事情了。

她打了个激灵,天哪,她真是色令智昏,这么要命的事,居然全给她抛到脑后去了,刚开了个研究的头,下面什么问题都没来得及说呢。

“那信——”她忙要说话,周连营的拥抱上来了。

脑袋贴在他胸口,耳边咚咚,咚咚咚,闷声疾响。

“……”霜娘又把正事忘了,咬着嘴唇想止住一个劲上扬的唇角。

周连营抱着她缓了一会,心跳慢慢归序正常。

他才摸摸她的头顶,低头道:“我叫人留心盯着呢,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一出,总会有后续的。你不要多想,好好歇息罢。”

霜娘乖乖点头。

周连营放开她,直起身来,把散在炕边的信笺收起来,没再多看也没多言,就要出去。

霜娘忙站起来要送他,周连营背对着感觉到她的动作,脚步顿了顿:“不要送,不然我不一定走得了了。”

他掀帘子快步走了,霜娘明白过来他的言下之意,咬唇坐了回去。虽然屋里没人,她还是捂好了脸,然后才闷闷偷笑。

外头响起春雨的声音,她想叫个小丫头打着灯笼给周连营照路,但周连营没要,他把推了,大步独自走了。

霜娘竖起耳朵听着,听到关院门的声音跟着响起,料着春雨快回来进屋了,忙揉了把脸,又低头上下打量自己,还好,衣物都还算整齐,只是多了一点褶皱。

她正试图拉平呢,春雨在帘外道:“奶奶,天不早了,我进来给奶奶铺床?”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面对春雨——他们在里面这么久,大半时间都没有说话,猜也猜得出他们做了点什么了。但假如不让她进来,就更引人遐想了。霜娘清了清嗓子:“好的。”

春雨就掀帘子进来了,她进来先注意到了熄灭的那盏灯:“奶奶,你还有事做吗?这灯要不要点起来?”

“不点,我没事,这就睡了。”霜娘正庆幸那盏灯灭了呢,这样她坐在这里,状态就不会暴露得太彻底了。

春雨就没再说话了,也不多看霜娘,专心去整理床铺。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无非是把被子展开罢了,因她话少一如往常,霜娘走过去的时候就放松了许多,由她服侍着上了床,放下两层帐幄。

屋里的灯一盏盏熄灭,春雨轻声告退,之后,帐子里就自成了一片黑暗安静的小天地。

霜娘望着帐子顶,想了一会心事,主要想的是那封信。周连营叫她不要多想,但被人这么陷害,哪里能不多想一想。

她现在生气的感觉已经淡下去了,虽然周连营没说,但她就是感觉,他今晚上的举动多多少少是受了一点那信的刺激——送信的人就是为了刺激他,只是没想到,对她而言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这个人的招数其实并不笨,在外人看来,她冲喜媳妇的身份就够叫周连营不满意她的了,再炮制出这么封信,更往周连营心里扎了根刺,他是拔也好,不拔也好,她都得倒霉。

但这看上去不错的离间计完全失效了,只能说,这个人虽然把她调查得很详细,但他应该并不算了解周连营。

所以,这到底是哪个欠揍的货干的?

霜娘只想到此处,眼睛就睁不开了——她心脏超负荷跳动了那么久,精神上其实很困倦。头一歪,她睡过去了。

**

因被膏子烫的时间短,早上起来时,霜娘额上那个四方印已经消下去了,叫她松了口气,省了想敷衍人的理由。

往安氏处请了安,回来用了朝食,小儿媳妇的日子轻省,霜娘没事可做,想了想,干脆领上春雨去盛云院串门,看一看正养胎的梅氏。

梅氏自有孕以来不用管家,日子也闲得很。两个儿子年岁到了,都养在外院,她白日见不到,身边只有一个珍姐儿可以陪伴一下。

霜娘这一去正投了她的意,妯娌两个有的没的,说了许多。梅氏虽不出门,但她积威多年,府里大小事都瞒不过她,自有人来讨她的好,报给她知道。

说到周娇兰时她道:“我听了你教她的话,算是思虑极周全了,但二姑奶奶那个性子,恐怕要白费了你的心。她几年没消息尚且没有一点让人处,如今有了这一孕,更加受不得低头的气了。”

梅氏对周娇兰的了解,自然比她的要多。霜娘听这么一说,就认同了梅氏的判断,道:“那也没法了,各人的路只能各人去走,只盼着她不要犯糊涂罢。”

“就是这么说了,我们至多教她吃饭罢了,却没有替她吃饭的理。”

说过妹妹,又说起哥哥来。

梅氏道:“三弟外放的事,我也是才听大爷说的。说是三弟自己想法办的,侯爷为此还生了气——照侯爷的意思,应当在京里侯缺选官才好。但公文都下来了,再没变更的余地了。”

霜娘本就觉得周连恭外放的事不大对,这时听了更多一点的讯息,疑问不但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大了:“连侯爷都瞒了?三爷这么想到外地去啊。”

“他有他的缘故——”梅氏本要告诉她,忽想起什么,又止住了,端起特为她熬制的蜂蜜红枣茶喝了一口,笑道,“这件事,你还是问你们家那个人去罢。三弟就是托他帮的忙,来龙去脉,他再清楚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