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一听吓了一跳,“姑奶奶,你可别吓我。”

“我这可不是吓你,总之定均命苦。”吴氏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跟刘氏说了,刘氏一听也傻眼了,这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嘛。

“恪王爷怎么能这么不讲理!”

“天下都是乔家的,不讲理又怎么了,幸好皇上圣明,说了要问清楚定均有没有订亲,如今只有嫂子你能救我了。”

“这…”刘氏犹豫了一下,家中老父老母虽然在信写里把这事全权交给她办,可是也只不过是要她跟雷家把事情敲定,成了的话就在京城换庚帖,后面的程序全得在山东走,所谓抬头嫁女低门娶媳,刘家这种大家族,什么时候也不能丢了体面,更何况这事牵扯到了恪王爷那个浑人,那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吴氏看她犹豫了,也知道这事强刘氏所难了,“嫂子,我给你跪下了,这事你可一定要帮我!”吴氏说着就滑下炕,直接跪到了地上。

刘氏赶紧的站了起来,把她扶了起来,“姑奶奶,咱们是一家人,定均跟我亲儿子也不差什么,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受不了,这事我做主了,拼着我爹娘骂我女生外向,也要把这事办圆满了,正好我侄子也在,他这个长兄作主也是可以的。”

吴氏听她一说,赶紧从袖口中拿了大红纸写的庚贴,交给了刘氏,“大嫂,这事就拜托你了。”

姑姑哭着从外面来的事,吴怡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听说刘氏还嘱咐了下面的人不要把这事告诉老太太,免得老太太上火,她就知道这事是大事,她看了眼还淡定的在绣花的刘锦,心想她也知道了这事,竟然如此镇定,真不愧是大家闺秀啊。

仔细一看刘锦竟绣了个全粉色的蝴蝶,吴怡不由得笑了。

后来一个小丫头叫柳儿的从外面进来了,跟夏荷嘀咕了半天,夏荷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吴怡现在就想要跳下床,直接去母亲那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了眼在那里又恢复了镇定的夏荷,虎视眈眈的花妈妈,她也不动了。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正在吴怡盯着西洋座钟的指针,如坐针毡时,母亲身边的珍珠进来了,进门先冲刘锦福了一福,又给吴怡行了礼,“姑奶奶来了,太太叫表姑娘跟五姑娘过去呢,太太还说了,让表姑娘换身衣裳。”

见客要换见客的衣服是正常的,可是刻意让刘锦换衣裳,这里面事就大了。

刘锦闻言手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劳烦姐姐了。”

刘锦带来的两个丫头一个婆子都是刘老太太亲指在她身边的心腹,自是知道姑娘这次进京是为了什么,这回是见未来婆婆,也都紧张了起来,幸好见客预备男方亲相的衣服是来的时候就做得了的,一个个也不慌乱,赶紧替刘锦装扮了起来。

香色的杭绸织蝶恋花纹的外衫,雪缎的压金线的百摺裙,香色的绣鞋,乌黑的头发被梳成了弯月髻,前面戴了赤金红宝石的凤钗,后面压了赤金累丝红宝石分心,头插蝙蝠头赤金红宝石步摇,耳朵上扣了红宝石耳坠,又细细的替刘锦化了妆,原本十三岁的姑娘被打扮得像是一朵刚开的花似的。

吴怡知道这回刘锦是主角,头上的发型没换,只是左右各加了五个梅花头的小金攒扎在包包头上,把家常的半新不旧衣服换了见客的衣裳,早早的就坐在那里等着刘锦梳妆完毕。

等刘锦收拾好了,跟在刘锦的身后去了前院正房,可是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前院的阵式还是吓着吴怡了,刘锦虽比她年龄大些,也是一头雾水。

只见正房里不光有刘氏跟吴氏,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穿着老绿比甲,戴着赤金攒的精干陌生妇人,还有刘锦的哥哥刘闵文,刘闵文坐在那里脸色不是很好看,看见妹妹来了勉强笑了笑。

刘锦跟吴怡按照礼节依次给在场的人见了礼。

吴氏哭了一小天了,就算事先拿冷水敷了脸又补了妆,眼睛还是肿得不行,又因为恪亲王的事,她看见了刘锦原本七分的喜欢成了十分的喜欢了,赶紧拉了刘锦的手,“来这里坐。”

“刘姑娘果然是极俊的人品。”那个陌生的妇人说道,“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雷夫人好福气。”

“借你吉言了。”吴氏笑道,“几岁啦?可曾读过书?”她柔声问刘锦。

“十三了,在家里时由祖父哄着教过几个字,只比睁眼瞎强些。”吴怡听着差点没吐血,这就是古代版的谦虚真的是让她这个现代人受不了。

“好,好孩子。”吴氏说着从头上拨下来一个赤金点翠的凤攒,插到刘锦头上。

刘锦赶紧一偏头躲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她再小也知道这个不合程序。

“长辈赐不敢辞,三丫头你就收下吧。”刘氏说道,刘锦又看了眼自家哥哥,见刘闵文也点了头,这才不躲了,让吴氏给自己插上攒子。

这已经是男女下小定的插攒仪式了,吴怡这时才转过弯来,她又看了眼那妇人,这妇人应该就是官媒了,可是这事为什么这么急?

下了小定在古代等于亲定了一半了,剩下的就是走程序了,双方也可以把正在议亲的事跟周围人说了,自己家的儿女已经有了议亲的对象,他们可以把自家儿女从圈子里的相亲名单里撤下来了,毕竟到了小定这一环节,不出大的意外的话,十有八九是能成亲的。

吴怡到了晚上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晚饭之后吴承祖跟吴承宗,也不顾礼仪了,在自己家关了门骂恪王,老色鬼、老不修,戏子粉头玩不够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世家子的身上,明晃晃的打雷侯府的脸。

“你们住嘴!”刘氏喝斥道,“如果不是你们调皮,把定均往戏园子里领,能出事吗?你们才多大啊?就学人捧戏子了?都给我滚回屋里去,把孝经抄十遍,抄不完不许出屋!再让我听说你们谁沾了戏园子的边,我打折你们的腿!”

刘氏平日在子女面前都是以宽和的形象出现的,如今发了威,吓得儿子们不敢再闹了,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

刘氏招手叫吴怡,吴怡赶紧凑到母亲跟前,刘氏搂着吴怡默默的直淌眼泪,自己做的媒,让自己家的侄女急匆匆的被人下了小定,刘氏这一天过的相当的闹心,如今只觉得心口直疼。

“母亲,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没事了,莫哭莫哭。”吴怡小声劝着母亲。

“但愿如此吧。”

爱恨

第二天恪王爷看上雷家的孩子的事,京城的权贵圈里大半的人都知道了,就算后来传出雷家已经跟刘家订了亲,流言还是没有终止,雷家开始准备把雷定均送到外地去呆两年再回家。

这件事里还有一个憋屈的,那就是恪王府的大郡主,大郡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听说外面都在传,自己家那个不靠谱的父王藉着自己的名头要‘娶’雷侯府的少爷,结果雷侯府抢先跟刘家订了亲。

大郡主一听就晕过去了,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一整天,她在里面哭,她母亲恪王妃在外面哭,都哭自己命苦。

恪王爷从外宅被请回来,一看见这阵式脑瓜仁子直疼,他虽然对王妃没什么感情,对自己的女儿还是有感情的。

“别哭了,回头我给你找个更好的。”他在门外喊,话音还没落呢,就听里面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里面的丫环哭上了,“不好啦!郡主撞墙了!”

恪王爷一脚踹开女儿的房门,只见自己的女儿额头已经磕青了,上面正在渗着血丝,“你,你,你这是何苦?!”

王妃扑到女儿身上,心肝儿啊肉啊哭个不停,“我知道王爷你不待见我们娘几个,可也不能拿我们做筏子啊,如今有这个名声,咱们女儿还能嫁人吗?”

恪王爷此时也在后悔,可是他这人不会怪自己,只会怪别人,雷老三!雷世昌,如果不是你激我,我至于干出这样的浑事吗?你还跟我玩釜底抽薪,我跟你没完!

雷家得罪了恪王府,在朝堂上开始举步维艰了起来,虽然清流文人不肯跟恪王府为伍,可也不会惹恪王这个煞星,有些跟恪王府有些关联的官员则开始搜集雷家的短处弹劾雷家了。

百年的世家了,说起来个个都有短处,只不过平时大家视而不见,这才一团和气,如今有人抓起了小辫子,真的是一抓一个准。

连前年冬天天冷雪大,雷家的庄子里的佃户家房子塌几家,压死了几个人的事都被人参了,说他们家刻薄,盘剥佃户,以至于佃户全家死绝。

还有他家以仆从的名义在京里开的店铺,也被人说行商贾之事,与民争利。

更不用说主管京城治安的雷三爷了,什么盗贼横行,地痞逼迫商贩交保护费之类的事全被人参了。

街上的地痞流氓很多都跟雷三爷有过节,他们说话嘴又黑,嘴里编派雷三爷、雷定均的话够出十几个香艳话本了。

好好的雷侯府,因为这事被整得灰头土脸的。

吴氏不愿意在家里看妯娌们责怪的脸色,也不愿意听老太君指桑骂愧,回娘家回的更勤了,经常在刘氏屋里哭,老太太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事,气得病了一场,老太爷把自己关在外书房,唉声叹气。

吴怡看在眼里不由叹息,这就是封建君主制啊,明明没做错什么,可是为上位者要找你的事,皇上不肯得罪自己的堂兄,雷侯府就得让对方扣屎盆子,扣完了还不能跟对方对骂。

闹心的七月很快过去了,八月初的时候刘家嫁女儿已经到了倒计时,吴氏在娘家住了三天了,就算是因为雷家的事喜气被冲淡了不少,也渐渐的有了嫁女儿的样子。

八月初一这天刘氏把吴怡跟吴柔从后罩房里挪了出来,带着她们住到了西跨院,吴怡这才知道原来是要换玻璃窗,听说去年开始宫里已经换了,今年开始京里的高门大户也开始换了,这玻璃窗是今年过年之前订下的,如今总算是齐备了,可以换了。

就在吴怡想要想办法溜出去,看看古代的玻璃什么样时,她听说三叔来了,跟刘氏和吴氏在屋里说了半天话,气乎乎的走了。

那次听完戏之后,吴敏转天应几个朋友的约去了直隶,在直隶听说了京里恪王爷为了霸占雷家小少爷找雷家麻烦的事,这才快马回了京,在刘氏跟吴氏嘴里证实了这事之后,他气得手都抖了。

直隶离京城不算远,可也不算近,有什么事传过去了自然十分离谱,什么雷定均已经被霸王硬上弓抢回恪王府,恪王把雷侯府的人都打入了死囚牢的话都已经出来了。

吴敏一路上还在劝着自己这都是流言,谁到了京里知道的事,比流言也强不了多少。

他本来是奔着恪王府去的,后来一转马头去了西城,找到了恪王安置杨锦屏的外宅,“你跟他说,我在状元楼等他。”

恪王进了状元楼的雅间,第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圆领锦袍,只素素的在头上插了碧玉攒的吴敏,吴敏冷着脸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那个时候也坐在那里,看着你骑高头大马娶亲,心里想着这回你不会恨我了吧。”恪王爷找了把椅子坐了,眼睛没有离开过吴敏,吴敏不像小时候了,因为过于漂亮带了丝脂粉气,如今已经是成年男人了,虽然还可以称得上漂亮,可是已经找不见一丝女气了,身量也高了,壮实了,他这样的按照时下的风气,已经是‘老’了的。

可是恪王还是移不开眼睛。

吴敏转过身来,看着恪王,平心而论恪王长得不差,一双乔家特有的上桃凤眼极为有神,鼻直口方的,他也不像别的人到中年的权贵一样发福,常年坚持练武的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猿背蜂腰,不说是王爷倒像是个武将。

可是吴敏看他的眼神祇有厌恶,他走到恪王跟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恪王也不躲,被他打了就直愣愣的看着他,“我这辈子只挨过两次耳刮子,偏都是你打的。”

“你究竟想怎么样?害了我还不够还想害我外甥?”

“害你?”恪王摇摇头,“我原也以为是我害你,现在才想明白是你害我,吴胜衣,你怎么就跟别人那么不一样?”

他比当年圣上大了五岁,他父王是当年的太子爷,只因为死得早,这才立了先皇为帝,当年圣上是庶子,自己是先皇嫡长兄的嫡子,有朝臣说幼主不祥,想要立他为帝,是刘首辅在力主之下,圣上才以幼主的身份登了基,自己这个堂兄也就成了被尊敬的尴尬人。

除了自污,他有什么法子能够打消那些对他还有期待的朝臣的看法?帝党对他的忌惮?于是他开始半真半假的玩起了戏子,行事也越来越无忌,直到他遇上了小才子吴胜衣,他这才知道什么叫万劫不复。

吴胜衣年少得志,又因为是庶子出身比别人多了敏感跟孤傲,遇上有心要为难他的人必然要争个赢不可,眼睛亮得像是小豹子一样,跟人对掐,小小年纪引经据典丝毫不落下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欢参加那些聚会,就为了看吴胜衣,看他赢,看他笑,看他跟自己的哥哥撒娇。

他这样的身份自然有人看出了他的喜好,在一天晚上,被灌了药的吴胜衣,被一床锦被包着,送上了他的床。

那个晚上,他坐在床边看着睡得脸色绯红的吴胜衣看了半宿,却只是亲了一下他的嘴,就把他送了回去。

那个时候他知道了,自己不是想要吴胜衣,自己是真心喜欢上了吴胜衣。

吴胜衣开始躲了,他不再文人聚会,整天把自己关家里不肯出门,他甚至开始出入八大胡同…被自己的亲爹跟亲哥哥打个半死。

他扮作仆从潜入吴家,跟躺在床上养伤的吴胜衣说:“你跟我好,我让你当状元,我许你一辈子荣华富贵,我让你娘进吴家祖坟,上吴家祖谱,进吴家祠堂。”当时吴胜衣对他的回答就是一个耳光。

“你不怕杀了你全家?把你抢回王府?!”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

恪王回家的第二天就听见了他留在吴家的探子说,吴三少爷不肯吃药也不肯吃饭,一心求死的消息。

说实话恪王要是个狠的,一闷棍把他打晕了,绑到城外的庄子里,吴家就算是后来知道了这事都不敢声张,吴敏年龄还小,他先占了他的身子,再温言软语的哄,没准就哄回来了。

可是恪王想着那双跟别人激辩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就软了,让人传了口信给他:“别以为自己多金贵,做贞节烈妇状爷不要你了。”

恪王觉得自己特没出息,心里却暗暗盼着吴敏早日考上状元、进士什么的,到时候在朝中也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谁知道吴敏伤一好就去了江南,在江南得了个风流才子的名号,科举之路却是被他放弃了。

恪王自出娘胎就狂傲了一辈子,就算是为了不被皇帝猜忌,走的也不是低调路线,可是就在吴敏身上,他着了魔、认了栽,遇上这辈子的大魔星。

“在你眼里吴家的一只猫一只狗恐怕都比我重要些。”恪亲王自嘲地说道。

“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要挑衅我?”吴鸣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对这个人了,你说他浑他不讲理吧,至少在对待他的事情上,他很讲理,甚至讲理到了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的程度,你说他讲理吧,他又经常会抽风,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是雷家得罪了我,他们这样把我的面子放到地上踩,我若是不反击我还怎么在这四九城里混?”

“你现在这样你以为皇上会高兴?堂堂宗室亲王,为了结亲的事跟开国八大侯,几代为国征战代代都有人战死的雷家死磕了?现在不光是你的面子了,连皇室的面子在明眼人眼里都在地上踩着呢。”

“现在皇后马上就有嫡子了,我不闹一闹说不定哪位皇子就找上我这个没用的伯父了,总之这事要解决也不难,一是你陪我吃了这顿饭,二是你让你大嫂出面给我保个媒。”

“你又想怎么样?”

“我还想嫁闺女啊,我那闺女是好孩子,人长得也俊性格也被她妈调理的好,人也孝顺,你大嫂反正会保媒,就让她替我闺女说门亲事吧。”

“你又看上谁家了?”他就说恪亲王不会没有目的闹,若是真只为了出口气,恪亲王的气早应该出完了,恪亲王的脾气不能拿跟他年龄相似的人衡量,得跟八九岁的孩子一样对待,可是有的时候又老谋深算的像是八十岁的人。

“欧阳家,欧家阳的老四不是你嫂子的姐姐的儿子吗?别推脱,我查过了,他没订亲也没议亲。”欧阳家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家虽然是开国八大侯之一,但是常年驻守在福建一代,可以说是福建王也不为过,有权有势不说,离京城还远,大郡主远远的嫁到他们家,自然能远离京中的流言,更不用说恪亲王虽贵在这京城却不一定那么值钱,而大郡主嫁到福建,就算是镇海侯府也得高看一眼。

“你就是欺负我嫂子贤良是吧?”吴家的人说实话,吴鸣只服吴宪跟刘氏,其中最服的就是刘氏,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就敢明面上奉承老太太,暗地里照顾自己这个庶出的小叔,不为了利益,就为了觉得他可怜,觉得老太太欺负他太不厚道。

“你嫂子不愧是姓刘的,她要是个男儿刘首辅也不会说三代不出仕了,刘家她那一辈里也就是她是个明白人,刘老七也算一个,可是刘老七活得太明白了,不肯趟朝廷这个浑水,至于公孙家…我闹成这样公孙家吱声了吗?要是刘首辅还在,头半个月他就找我跟雷侯爷喝茶了,怎么样也得把这事抹平了,不能上京城的百姓看皇家跟公侯之间的笑话,公孙家做首辅呢?就有一条不得罪人,为了不得罪我也不得罪雷家他干脆都装上病了,他处处学刘首辅,可惜处处学不像,他哪个党都不得罪,想要左右逢源,却不知道刘首辅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是一党。”

“你别顾左右而言其它,我不信在京里或者近一点的地方你找不着姑爷,你诚心把女儿嫁那么远,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眼见得皇子们都大了,未雨酬谋罢了,只盼着我真倒霉那天,儿女们能少受牵连,儿子我不一定保得住,两个女儿是一定会保的,咱们俩把话放这儿,真有一天我坏了事,黄土敷面草席卷尸的时候,你要是还念我给你做过一夜媳妇,你就买个薄皮棺材,找个清静地方把我埋了。”

“你这人总爱让人恨你。”又不能十分的恨起来,当年他说放了他真放了他,可是却在他成亲的前一夜,给他下了药,让他‘占’了他的便宜,一大早自己洗干净自己走了,却让他想要忘了他都不行,想要恨他‘占便宜’的却是他。

“不恨我你怎么记得住我。”恪亲王笑得还带着三分痞气。

出嫁

吴怡并不知道这事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她只知道三叔又回来了一趟,跟母亲说了些什么,母亲叹了几口气,又跟老太太嘀咕了一阵子,老太太当天晚饭的时候多吃了半碗饭,姑姑也乐呵呵的回了雷侯府。

京城里的流言没三天就销声匿迹了,恪亲王也不找雷家的麻烦了,雷家也打折胳膊藏袖里了,就装没这回事,直到后来的很久,恪亲王府的大郡主嫁到了福建欧阳家,还送了一车的谢媒礼,吴怡才知道母亲竟又做了回‘媒人’。

她搬回后罩房的时候,蹲在透明度跟纯度虽不如现代,但是已经很不错的玻璃窗前看了半天,有了玻璃窗,什么时候再把抽水马桶传过来吧,她实在受不了所谓的官房了。

虽然是很精美,每次上完之后也有丫环立刻端走,可是那感觉实在是不舒服。

“姑娘,明天就是各府的亲眷来给大姑娘添箱的日子了,你打算送大姑娘点什么?”

姐姐结婚妹妹应该送什么?吴怡侧头想了半天,古人还真的能祸害幼苗啊,姐姐才十六,现代也就是刚上高中的年纪,竟然要嫁人做媳妇了。

她想起每次吃饭时母亲跟二婶的待遇——她们俩个也不是新媳妇了,居然还是别人吃着她们看着,别人吃菜她们捧菜,姐姐嫁到公孙家得从孙媳妇做起,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这居然还是好姻缘呢。

“把我前儿绣的荷包送姐姐吧。”吴怡说道,她也不用同情别人,以吴家的财势地位,她也必然要嫁到‘规矩’人家,从媳妇开始熬,什么时候熬成婆了她也就圆满了。

“七姑娘来了。”小丫头进来禀告。

“请。”

小丫头打了帘,清清爽爽梳了两根辫子的吴柔走了进来,吴柔不像吴怡,在穿衣打扮上一向是自己拿主意的,怎么说呢,很有自己的清雅风格,吴怡则是把自己当芭比娃娃,夏荷她们爱怎么扮怎么扮,她们又偏偏都爱走华丽路线,吴怡一直很‘贵气’。

“妹妹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吴怡这话真不是讽刺,吴柔真的很忙,她忙着讨好嫡母,在刘氏跟前各种凑趣,忙着讨好二婶,每天跟着宋氏一起绣花学女红,又忙着讨好老太太,吴怡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老太太居然也爱找吴柔说笑了。

“我来找姐姐一起去看大姐姐。”吴柔牵着吴怡的手说。

吴怡不得不佩服吴柔的演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姐妹俩关系有多亲近呢,“好啊,我去隔壁问问表姐去不去。”刘锦终于没再跟吴怡挤了,刘氏给她安排了单独的屋子。

吴柔好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个表姐刘锦,怎么说呢,吴柔太忙,没来得及跟这位卷入了京城最大话题的表姐多亲近,绝对不是因为见面礼事件,吴柔心里‘恨’上了这位表姐。

吴怡自然知道吴柔对刘锦有看法,可是刘锦这人这么长时间吴怡也看明白了,她老了就是另一个老太太,心里面规矩比天大,别说她不认识吴柔,就算是认识,她还是会在送礼物的时候让嫡女跟庶女拉开距离,没准在刘锦眼里她这是在帮吴柔呢,自幼丧母的刘锦太会生存了。

吴怡跟刘锦曾经说过吴柔的事,刘锦的看法就是:“你们家的七姑娘真是个人精啊。”这话吴怡听着可不是什么好话。

吴怡打发人去隔壁传话,刘锦果然在知道吴柔也会去的时候,说自己头痛有些中暑,晚上凉快些再过去单独找表姐说话。

吴凤的嫁妆已经绣完了,经过刘氏一个月的药补加食补调理,她现在皮肤白里透红,像是水蜜桃般娇艳欲滴,气色好得不得了。

见到两个妹妹来了,立刻把她们让到自己的卧室,“昨儿晚上有人送了我点荔枝,我正说让丫头们洗摘干净给你们分了呢,你们来了倒省了她们跑腿儿。”

这个时候的荔芝这种南方水果在京里可是好东西,虽然不会是太远的地方产的,更不会是什么广东的妃子笑,可也是稀罕物。

“这荔枝可是昨儿公孙家送的东西里面的?”吴怡侧头问姐姐。

“我们没有,只姐姐有,定是公孙家送的。”吴柔帮腔。

“你们俩个猴儿!”吴凤啐她们,“早知道你们要拿我取笑,我就什么都不给你们了。”

“事先可说好了,姐姐已经说了要送我荔枝吃了。”吴怡说道,在古代除了洗澡不方便上厕所不方便之外,最大的不方便就是吃食太单一了,在现代这个时候正是瓜果最多的时候,什么山竹、荔枝都是吃到不想再吃了,可是在这里能选的就太少了。

“你这傻子,就知道吃,我要走了,我这屋子里的东西也不能全带走,你们俩个尽管挑,想要什么就拿走,就当留个念想。”吴凤拉着吴怡的手说道,她本来打算找人单独把吴怡给叫来的,让吴怡先挑,可是吴柔竟然拉了吴怡一起来,就只能说让她们俩个挑了。

她看了眼吴柔,这个七妹妹年龄虽小心计却深,吴怡这个人又憨厚,粗枝大叶的,她嫁了人,母亲事又多,谁能看护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啊。

“我不要,姐姐还要回门呢。”

“傻妹妹,回门我又能呆多久?你们挑吧。”

吴怡在这个屋子里看了半天,字画、古董、古琴、围棋这些吴凤肯定要带走,就算不带走也是吴凤的爱物,吴怡不想夺人所爱,最终要了吴凤的六棱玻璃花瓶。

吴柔后来挑了吴凤的一个湘绣的日出黄山屏挂屏。

吴凤见了她选的东西,不由冷笑,这挂屏出自前朝著名绣娘黄纹绣之手,是老太太的爱物,在这之前二婶曾经讨要过多次,可是老太太恼二婶不识大体害二叔的子嗣,没给她,而是给了吴凤。

吴柔如今选了这个,难不成要讨好二婶?

真可笑啊,巴结了二婶又能怎么样,别说二婶不一定会真心对她,就算是真心对她了,她一个婶子能怎么管吴柔?

等她嫁了,母亲一定会带着弟弟妹妹们回扬州,在京里母亲忍着不发作她,到了扬州——母亲就算是尊佛也不会忍吴柔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吴柔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自己早成了老宅上下人眼里的笑话。

尽管两家已经商定了日子,但是公孙家还是正式的送来了期书,八月初八的正日子,钦天监监正亲自帮着挑的时辰。

男方的期书既然来了,吴家也正式下了帖子,八月初七那天请亲朋好友来参加添箱礼。

老太太添了副豆种的手镯,其实谁都知道吴凤的嫁妆里有老太太当年陪嫁的至少三套首饰,至于古董、摆件这样的谁也不知道老太太给她添了多少、衣料、打家具的上等黄花梨等等都是老太太给她攒的,吴凤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在孙女里是头一份。

吴凤跪着谢了。

“你掉胎包就没离过我,也是我想得少,你从小就偏疼你,把你养得一丁点苦都没吃过,到了人家家里就要学会忍让,侍奉翁姑要尽心竭力,勿做父母羞。”老太太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赶紧用帕子抹了。

姑奶奶吴恒馨感激刘氏,这点自然体现在了添箱礼上,她送的是一套缅甸翡翠的首饰,最贵重的是其中的一套翡翠珠琏,是一颗一颗磨得圆润的翡翠珠穿成的,吴怡看着只咂舌,她在现代时看见过有明星展示类似的翡翠项链,品相比这个还要稍差一些呢,这东西要是拿到现代去卖值个几百万吧。

吴怡真想说姑父在保护京城人民的同时,没少刮地皮吧…

宋氏送的是一套纯金的头面,两匹蜀锦。

别的亲戚朋友送的多数是一些钗环、布料之类,不失礼,但也没有吴氏那么显眼。

刘锦送的是一幅画,吴怡一看正是吴凤的小像,刘锦不显山不露水的,从不自夸自己会这个会那个,这一出手却是不同凡响,小像画得极精巧,虽不十分写实,却极得吴凤的神韵。

吴怡自己送的是荷包,吴柔送的也是荷包,她们这些小辈本身没什么钱,送什么都没人挑她们的。

客人走了之后,开始给嫁妆装箱,依礼应该是由嫂子来装,可是吴凤是长女,这个重任也就由妹妹们来担了。

大件的家具、显眼的古董什么的早装箱了,吴怡跟吴柔只是像征性的盖上红布,贴上红封,首饰也是由丫环们摆进八宝箱,吴怡跟吴柔盖红布,贴红封。

吴凤的嫁妆有六十四抬,看起来不算是多,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除了家具、古董之外还有四间收租子的铺子,位置都是极好的,旱田八百亩、水田八百亩、农庄一座。

吴怡想,有这些东西她嫁人干嘛,坐在屋里躺着当富婆好了,可惜这些东西是‘嫁人’才给的。

就在吴怡以为自己的工作就是盖红布贴红封时,丫环拿来了整整一托盘一两一个足有一百两的金裸子。

“一床被里塞十个。”刘氏说道,彼时嫁女不管穷富都要陪送被子,这被子得有全福人来做,没钱的也要做两床,像是刘家这种就要做十床了,做完了还要在被子里塞金祼子,被同辈,是要辈辈富贵的意思。

做完了这些,刘氏又拿了几张银票放在被子最底下,这个就是押箱银了,刘氏没有背着女儿们,给吴凤的压箱银是五千两。

那天刘氏带着吴凤在正房睡,正房的灯一直到三更才熄。

第二天公孙良骑了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来迎吴凤,在厅堂之上吴老太爷受了公孙良跟吴凤的礼:“你今去后要孝敬公婆、友爱弟妹、勿以娘家为念。”